86藕花深處
第二日,荼蘼再去段夫人房裡時。便見著了季煊。
原來季煊自覺自己在時,幾個晚輩多少都有些不自在,便吩咐自今日起由季氏兄弟三人好好陪著林培之在廬山遊玩,他自己卻是樂得陪陪愛妻與寶貝孫兒,偷得浮生半日閒。
因季煊在,段夫人便沒有留韓璀用飯,她又不願厚此薄彼得太過明顯,便吩咐荼蘼陪韓璀回自己院裡吃。荼蘼答應著,請了安後,便與韓璀帶了軒哥兒回了房。廚下顯然已得了吩咐,她們才剛回屋,便已送了早飯來,卻是四碟小菜、四樣點心與一盅碧梗稻米粥。
二人用了早點,荼蘼便笑問韓璀可想出門走走。
韓璀回頭看了一眼精神正好的軒哥兒,笑道:「還是算了,軒哥兒最是粘我,一時見不著,便鬧騰個沒完,不帶他不行,但若帶了他,卻也休想玩得好。倒不如算了!」
荼蘼聽了這話,便不由的想起季煊對韓璀不滿的緣故,不由微微歎氣,苦笑道:「嫂子,我知道軒哥兒是你身上掉下的肉,你疼他愛他,但你也不能一心全撲在他身上!」
韓璀聞言,不由一驚,她原非愚笨之人,又覺荼蘼這話話裡有話,不覺極是敏感的看了她一眼,揮退了房內人後,才蹙眉問道:「荼蘼,你想說甚麼?」
荼蘼稍一猶豫,還是道:「我聽說京城府中內務鬆弛,一入了夜,丫鬟婆子們便聚眾喝酒耍牌。軒哥兒抓周那日,更是出了不少的亂子!」她原沒打算今兒就跟韓璀說這話,但韓璀既問了,她也就索性順水推舟,將這事說了出來,試探韓璀的反應。
韓璀心念電轉,迅速過濾著可能與荼蘼說及此事的人選。
她與荼蘼住在一個院內,自然知道這幾日,季氏父子四人忙著招待林培之,都沒有太多的時間與荼蘼接觸,更不可能說到這個。三兄弟裡頭。季竣鄴斷然不會在荼蘼跟前說自己甚麼;季竣廷雖是個精細人,但這人性子溫潤如玉,為人處事頗有君子之風,也不是那種人;至於季竣灝,此人一貫大大咧咧,不問俗務,回京之後,倒有大半時間都在外頭廝混,丫鬟婆子便是在他眼皮底下吃酒耍牌,他怕也沒那時間去管去問,更莫說其他。
如果不是他們三人……那麼……
世家大族,娶妻第一求的是賢,但對於當家媳婦的要求可不光光只是為家族開枝散葉、添丁進口。還要求能夠妥善持家,不使丈夫內外交困。這一點,她自然不會不明白。
韓璀猛地一驚,下意識的咬了唇,默不作聲的看著荼蘼。荼蘼歎了口氣,低聲道:「嫂子,你我從來要好,有些話,我若不同你說。難不成還要爹娘親自當面同你說不成!」
韓璀慢慢點頭,艱澀道:「荼蘼,我該多謝你的!」
荼蘼抿唇一笑,拉住韓璀道:「說甚麼謝字,那可就太見外了呢,我們可是一家子呢!」
她知韓璀是個明白人,響鼓不用重錘,因此也只是淡淡一點,並不過分多言。
二人又說了一回話,荼蘼畢竟想著昨兒林培之最後所說的幾句話,看看時間已差不多,便辭了韓璀,一路往白鹿書院而去。白鹿書院,依然是老樣子,她從後院一個小小的角門進去,穿過一條狹窄的花徑,一路直入盧修文的書房。
盧修文的書房,佈置得甚是軒敞,四面書架上,整整齊齊、分門別類的疊放著經史子集。上首正中是一張碩大的書桌,一貫乾淨整潔的書桌上,此刻正凌亂的放著幾張宣紙,地上,胡亂的拋散著幾個紙團。盧修文這人,其實是有些怪癖的,至少,他的書房從來便是自己親手打理,極少假手他人。而能進這個書房的人,也實在並不多。
荼蘼有些錯愕的站了一會。慢慢的走過去,彎腰撿起地上的紙團,打開看了一看。
藕花深深處,一葉小舟穿行其間,紅花翠蓋之中,隱隱露出一個少女的半個身子,少女長髮垂髫,手中持櫓,衣袖高高挽起,皓腕纖細優雅。不蔓不枝的荷莖隙縫間,依稀現出一雙美得驚心動魄的赤luo玉足。畫還沒有畫完,不過即使畫完了,也還是不能看到那個少女的面容,但是那簡單流暢的幾筆,卻可使人想見那個少女國色天香,靈韻天成的模樣。
荼蘼沉思的撫摸著手中畫紙,盧修文從來不曾娶妻,她也曾好奇的問過,他卻只是淡淡一笑,並不作答。這個少女,就是他年輕時的意中人麼,她胡亂的想著。
在書房中立了一會,她將手中那團畫依樣揉好。依然拋在地上,回身出了書房,將門關好。才剛出門,便見盧修文的丫鬟寶環提了食盒過來,她上前笑道:「寶環姐姐!」
寶環瞧見是她,倒吃了一驚,笑道:「姑娘今兒來的可早,不過先生他昨兒喝多了,回來後,又在書房裡待了好半日才回房,此時卻是剛醒。我整治了些醒酒湯,正要送了給他!」
荼蘼笑道:「原來如此,我道今兒怎麼沒在院子裡見著他呢,他可是最愛秋天了!」說這話的時候,她心裡忽然便跳了一下,想起昨兒林培之似乎說過,他的母妃最愛的也是秋天。
寶環道:「可不是,今早我進房服侍他時,他還忽然冒出一句甚麼『沉醉不知歸路,誤入藕花深處……』將我唬了一跳,待要過去請他起身,他卻又睡了!」
荼蘼聞言,沒來由的便想起那幅畫來,不覺一陣心虛。她並非好事之人,更無意窺探盧修文的私隱,適才那畫,她更是決意不對任何人說起。當下笑道:「昨兒我囑人多備了些時鮮的鮮藕、菱角,想來先生吃了那個,忽然便憶起江南水鄉風情了!」
寶環有些錯愕的睜大了眼:「可是先生一貫很少吃那些東西,說是不合胃口!」
荼蘼怔了半日,才勉強笑道:「是麼,我竟一直沒有注意過!」
寶環認真點頭:「不過先生雖不吃,也不禁旁人吃,姑娘又是難得才會陪先生用一回飯,哪裡便會注意這些小地方!」她說著,卻又想起正事來,因看了一眼食盒,笑道:「醒酒湯都快要冷了,我得先給先生送去,便請姑娘在院裡略坐一回罷!」
荼蘼點頭應了,便慢慢的走到院子左面葡萄架下的軟椅上坐了。這葡萄也不知是盧修文從何處尋來的異種,生得顆顆碩大飽滿,粒粒紫晶剔透。山裡早晚甚冷,這幾日,已有了早霜,那葡萄上便也罩了一層霜痕,看著愈發引人饞涎欲滴。
秋風吹過。葡萄架上便有一片半枯的葡萄葉打著旋兒的在荼蘼身前飄落,她伸手接住,輕輕一捏,那葉子便發出一聲脆響,散了開來。這裡原先只有一張軟椅,她來了後,盧修文便使人又做了一張軟椅,又在兩張軟椅之間,置了一張石桌。
每值春秋之時,便常坐在葡萄架下,或對弈、或說笑。深秋裡頭,往往便是一盆洗的乾乾淨淨的葡萄,一壺清清爽爽的雲霧茶。荼蘼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數年相處,盧修文在她心中早已是亦師亦父亦似友一般的存在,她一直以為盧修文是個超然物外,瀟灑飄逸的人物,直到今日,她才忽然發現其實盧修文一直過得也並不開心。
「大清早的,怎麼就歎上氣了?」一個平緩溫和的聲音帶笑響起,卻是盧修文。
荼蘼聞言,不覺展顏一笑,抬頭看向說話的方向,頑皮笑道:「我在想,這葡萄怎麼還沒成熟呢,每日裡看得見卻吃不著,這滋味,可真是叫人好生的不耐煩!」
盧修文哈哈一笑,緩步過來:「饞嘴的小丫頭!」他今兒穿了一身淡青色儒衫,寬袍大袖,走動起來,衣袂飄飄,儒雅之外更是平添幾分出塵灑落之氣。
荼蘼甜甜一笑,問道:「盧師傅用過飯了,這麼快?」
盧修文在她對面坐了,搖頭道:「人老了,不中用了,昨兒高興,一時多喝了幾杯,早起竟覺得頭有些隱隱的疼,喝了醒酒湯後,便也不想吃甚麼了!」
荼蘼抿嘴一笑,還未及說話,卻見寶環已送了茶來。
盧修文一面喝茶,一面道:「今兒怎麼又來了,你爹昨兒還特意叮囑說,說你如今也大了,請我莫要再縱著你,更不許你常去醫館!」
荼蘼聽他說起這事,不覺皺了皺小鼻子,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樣來。盧修文見她那副樣子,不覺失笑起來:「不想被你爹管,就早些嫁人罷,嫁了人,你爹就再不好管你了!」
荼蘼撇嘴抱怨道:「盧師傅平日從不幫人出主意,一旦出了主意,不是極好的主意,便一定是極差的主意!」
盧修文聞言哈哈笑道:「那這次盧師傅出的主意卻是哪種呢?」
荼蘼乜斜著他:「盧師傅覺得呢?」
盧修文失笑搖頭:「怎麼,寶親王不好麼?」雖然盧修文言語淡淡,荼蘼卻可以明白的感覺出盧修文對林培之的欣賞,那種欣賞裡頭甚至包含著些許疼愛。
因此他這麼一問,倒讓荼蘼好一陣詫異,她歪頭仔細觀察著盧修文,半晌才問道:「盧師傅,昨兒林培之給你灌了甚麼迷湯,你居然會替他說話!」——
抽空溜上來說幾句,看到親們普遍反映進度慢,自己也挺無奈的
不是不想加快進度,可是覺得太多東西還沒交待,真是比較頭痛
看來俺還沒老,就已經很嘮叨了。
哭泣著下去反省加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