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叫化雞(二)
兄妹二人又說了幾句。眼看著那邊季竣灝等三人已嘻嘻哈哈的過來了。季竣灝手中倒提了一隻尾羽甚是絢爛的肥大錦雞,那雞似乎還未斷氣,不時掙動翅膀,發出咕咕的叫聲。
季竣灝走過來,笑著將那雞在荼蘼眼前晃了晃:「剛抓的,還活著呢,怎麼弄?」
荼蘼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日盧修文所教的法子,道:「先殺了,掏了內臟,我去和泥!」
「和泥?」幾個男人盡皆愕然,相互看了一眼,眼中已有退卻之意,只是看荼蘼一臉的興趣,終究不好潑她冷水,只得各自苦笑。季竣灝便將那雞塞了給林明軒,示意他叫人過來殺雞。獵殺野雞他是獵殺的多了,但拿刀殺雞,他還真是不會。
林明軒回頭正要叫人,荼蘼已道:「別叫人,我們自己來罷!」
季竣廷見她一臉祈求之色,不禁有些無奈。敢情他這妹子還沒完全放棄先前的念頭。回頭看了季竣灝一眼,他道:「荼蘼既說不叫人,那就別叫了罷,反正也只是玩玩而已!」
季竣灝讚許道:「不錯不錯!」口中說著,他已急急的退後的三四步,生恐林明軒又將那只燙手的雞塞回給他。穆遠清見狀,也跟著不動聲色的退了幾步。
林明軒看他二人的舉動,已知今兒這事,少不得得自己親自動手了。他無語的提起那隻雞,仔細端詳了半日才道:「該怎麼殺,劈開還是把頭砍了?」
荼蘼急忙道:「不能劈開,劈開就不好弄了!」
「那就砍頭?」林明軒看看眾人,又一次確認。
眾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季竣廷才咳了一聲,慢吞吞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一面說,一面拿眼看了一下那兩個正忙著烤羊的林家下人。
那兩個下人離著幾人其實不遠,幾人也沒壓低聲音說話,他們自也將這些話盡數聽進了耳中,只是主子既沒叫喚,他們自也不好逞強出頭,只是低頭強自忍住笑意。
林明軒點點頭,便叫了一人上來,問了幾句。這才瞭然的點頭,打發那從人下去後,便從自個腰間拔出貼身放著的一把鑲金嵌玉,看著華貴非凡的匕首來。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那錦雞的長頸。確定找到血管後,他拎起雞頭,一刀抹了下去。
眼前這一群人,皆是大家的公子小姐,何曾幹過殺雞這營生。
人對於自己從未經歷過的事兒皆有好奇之心,林明軒下刀之時,眾人不約而同的盡數湊了上來,興致勃勃的睜大眼睛看著。林明軒那把匕首,雖不敢說是削金斷玉,卻也鋒利非常,此刻一刀下去,寒光一閃,血光乍現,那雞頭頸一時分離。
林明軒一臉愕然的提著一隻光溜溜的雞頭,目瞪口呆的望著那錦雞頸中血如泉湧,尤且死命的撲騰著翅膀四下亂飛,轉瞬工夫,幾人身上一無例外的盡皆沾上了血跡。
幾人都驚得呆了,下首兩名從人早見了這一幕,不禁各自好笑,但又怕忤逆了主子。只得拿手死死搗住了自己的嘴巴,憋的一張臉鐵青。
好在那雞撲騰了一會子,終於鮮血流盡,無力的躺在溪水邊上再不動彈。眾人面面相覷的各自靜默片刻,旋即爆出一陣大笑,四根手指不約而同的指向了猶自提著雞頭發愣的林明軒。要說在場災情最為嚴重之人,自非林明軒莫屬。那雞原是他殺的,一腔子的雞血倒有大半淋在了他身上,頭上臉上也自沾了不少,看著著實狼狽無比。
眾人笑得夠了,這才同時奔向溪邊,先將手上,臉上沾到的血跡好好的洗了一回。
季竣灝素來有些潔癖,聞著身上的雞血味道,更是難受無比,一面洗一面抱怨道:「早知如此,剛才就不該抓只活雞回來,一箭射死也還罷了!」他先前之所以會抓只活雞,只是因為怕妹子又出甚麼ど蛾子,想著,乾脆弄只活的,隨便怎麼搞也都不怕了,誰料卻搞成了如今這樣,此刻想了起來,不禁大為無奈,只是無奈之餘,想著剛才,卻還忍不住好笑。
林明軒恨恨的抹了一把臉:「知道就好,今兒這樣。可不都是你害的!」
荼蘼聽得直笑,五人當中,她個頭最矮,適才也只是好奇的從季竣廷身後探了頭去看,因此身上沾到的血跡最少,心情也是最好不過。
季竣廷歎氣的抹了一把臉,適才荼蘼在他身後扯著他的衣衫,他也就沒怎麼敢躲閃,此刻看著,卻實在很有些狼狽,自我調侃道:「今兒這叫化雞總算是讓見識了雞飛,也不知何時能有機會見識到狗跳?」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洗完手臉後,林明軒回頭看到自家那兩個下人憋不住的笑容,不覺有些汗顏,此刻那羊恰也烤好了,他也不肯再在自家下人跟前失了面子,便揮手示意他們速速退下。那兩名從人倒也乖巧,應了一聲,便急急的退了下去。
荼蘼問林明軒借了他的匕首,一面挖著泥土,一面指揮著季竣灝捧了水來,竟開始攪拌泥水。四個少年一頭霧水的看著。看著那污濁的泥水,再看看那只死狀甚慘的錦雞,各自都覺心中發寒。季竣廷乾笑了一聲,說道:「荼蘼,你確定你沒記錯做法?」
荼蘼抬頭道:「不會,我記得很清楚呢,把那雞拿過來,塗上泥!」
她活了兩世,從未經歷過似今兒的這些事兒,心中不由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激動感。這種感覺,甚至比她前世初次坐在皇后寶座上的那種感覺更要充實而興奮。
季竣灝乾咳了一聲。卻還是走到溪邊,望著那隻雞的屍首半日,這才小心翼翼的伸手戳了一戳,發覺確已不動了,這才放心的將那雞拎了過去。荼蘼看了那雞,想著適才的那一幕,心中其實也有些毛毛的,她挪動了一下身子:「三哥,你給它塗上泥罷!」
季竣灝張大了嘴,想要抗議,但見身後幾人的表情,終於還是嚥下了到嘴的話,蹲身下來,一把將那無頭雞給摁進了泥潭中。眾人又折騰了一會泥多泥少,是稀是干之後,好容易才算將那雞給成功的包成了一個厚厚的泥團。
季竣灝直到將那雞丟入篝火之中後,這才解脫一般的歎氣道:「這哪是吃雞,我想,就是吃老虎肉,也要比這個容易太多了!」
林明軒立時道:「不錯不錯,我是寧可去打十頭老虎,也再不要吃雞了!」
這話一出,眾人互看一眼,發現各自身上都沾了不少雞血、泥漿,形容狼狽不堪,全不似平日,不由的又對視大笑起來。荼蘼感慨道:「今兒……真是……太好玩……太好笑了呢……」一言未了,早笑得直不起腰來——
韓璀與季竣鄴二人此刻卻已在篝火邊上用完了晚飯,正自並肩往帳篷走。三月三的一輪彎月高掛天空,在這一片曠野的獵場之上,顯得分外明亮。
這次的春狩,所邀的多是各王公侯府的公子小姐,身份稍差一些的也接不到帖子,韓璀放眼看去,竟沒幾個自己熟悉的,季竣鄴對此自也是心知肚明,他素行內斂體貼。雖看了出來,卻並不提起,因此只是含笑伴在韓璀身邊,寸步不離。
晚飯很是豐盛,林培之等人比他們來得略早,在獵場之中打了無數的獵物,一一燒烤了來,竟是熊掌猩唇,各色山珍齊備,加之宮廷御廚的上佳手藝,更是吃得眾人連連點頭,讚不絕口。韓璀想著適才吃到的東西,忍不住笑道:「荼蘼也不知去了哪兒,她若知道今日的晚飯是些甚麼東西,必定會大為後悔!」她其實也不是沒見過世面,她父親韓宇位居尚書之位,這些年,上門送禮之人絡繹不絕,各色山珍海味也見得多了,但這烤全羊、鹿脯之類純燒烤類的東西卻還真是第一回吃到。
季竣鄴微微一笑,他在席上時,早已注意了,非但竣廷與竣灝不在,便是林明軒、穆遠清也是不見人影。無須多想,他便猜知,這幾個人必是在一起,只不知他們究竟在折騰些甚麼。不過,他們幾人既在一起,自己倒也不必多加擔心了。
「聽說這回春狩是要到三月初十,才會回京的,倒也不必擔心她吃不著。這丫頭,近來心野得緊,倒也未必在乎這些些的口腹之慾!」他口中雖是輕描淡寫的說著荼蘼心野得緊,眉頭卻還是忍不住的輕輕一蹙。
韓璀想著今兒車上荼蘼的一舉一動,不覺一笑:「我倒覺得她很是貼心呢!」雖然「如意兒」一事弄得她很有些羞赧,但羞赧之中也覺出絲絲的甜意,自覺與季竣鄴更近了一些。
季竣鄴歎了口氣,慢慢道:「正是太貼心了,我才覺得有些不對!」自家的妹子,從前的性子似乎並不是這樣的,如今,雖說面上看不出甚麼,但他總覺得妹子變了些。
變得貼心,也變得有些……深不可測……
發現韓璀疑惑的仰頭看他,他便笑了笑:「其實也沒有甚麼,可能是又大了些了!」
韓璀應了一聲,也就不再多問。二人在營內緩步走了一圈,這才各自回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