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叫花雞
季竣灝去時是一個人。回來時後面卻是跟了一群人。季竣灝與荼蘼正說著話,忽而聽見身後傳來一片鬧嚷的聲音,不覺錯愕的回頭望去。
這一看之下,季竣廷倒先笑了起來,搖頭道:「我早該知道叫了去了,必會如此!」
荼蘼聽得一笑,頑皮的皺一皺鼻子,她道:「人多熱鬧,其實也挺好的!」暮色已然昏暗,一輪明月高掛天空,月色素淨如水,照得這片草地通透明澈,也將過來的幾個人照得清楚明白。看前面幾個,可不正是季竣灝、林明軒與穆遠清三人。後面卻是跟了幾個雜役人等,各自抬了酒水、食盒、果籃,最後卻是幾隻早已洗剝乾淨的野物與一應燒烤用具。
季竣廷畢竟含笑起身迎了上去,且問道:「超凡呢,怎麼今兒卻沒見著他來?」
他口中所說的超凡,卻是閆超凡。閆超凡亦是出身大乾名門,與季竣灝等三人合稱虎賁四英,素來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
荼蘼閃了閃眼,這才想起這些日子似乎還真是少見閆超凡。
季竣灝嘿嘿一笑,擺手道:「我們四個裡頭,超凡年紀最長。去年他家就給他定了婚,說是今年要迎娶,故此他如今哪裡有時間與我們混在一道!」
季竣廷了然一笑,幾人見了禮後,林明軒便在一邊拿了一種極其哀怨的目光看著荼蘼。他容顏秀麗更甚其母,此刻神情哀婉,月色下,竟是平白的增添了一份楚楚可憐的韻致。
荼蘼見他這般神情,不由想起那日他**上門相看之事,忍不住偷笑起來。
林明軒見她偷笑,不免歎氣道:「小荼蘼,你可真是太過狠心了!」
季竣廷在旁看了,不禁略覺詫異的挑起了眉:「這是怎麼回事兒?」
他在府中閉門讀書多日,這些閒事自也並不知情。只是他雖不知道,在場眾人卻都是知道的,季竣灝回頭看看妹子,再看看林明軒,先自爆笑起來。穆遠清性子雖較他含蓄內斂一些,此刻被他一笑,再看看林明軒滿面糗態,也不由失笑起來。
此刻一應從人已挑了幾人的下風處,高高架起了粗大的木柴,燃起了熊熊的篝火,並將野物穿在鐵叉上。慢慢燒烤起來。另有兩名從人卻在上風處陳設了矮几,鋪下錦衾軟墊,有條不紊的將幾挑食盒內的東西一一取了出來,卻是各色的瓜果點心並時鮮菜蔬。
不一刻功夫,席上已是金盤玉饈,琳琅滿目。
季竣灝笑著做個手勢:「我們到那裡去慢慢說罷!好歹也給明軒遮遮醜呀!」
眾人哄笑一陣,各自過去坐定。林明軒便對幾名從人擺了擺手,示意只留兩個整治燒烤之人便可,眾從人應了,各個行禮後,退了下去。
季竣廷笑道:「怎麼,今兒竟是明軒做東麼?」
林明軒故意恨恨的瞅了荼蘼一眼:「早知小荼蘼也來,便該竣灝做這個東的。上次的事兒,可真是太讓我傷心了!」言畢,還不忘擺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樣來。
眾人一時絕倒,紛紛大笑起來。
荼蘼眼兒一轉,卻在席上隨手撿起一枚金燦燦的臍橙來,親自動手,將那臍橙切了開來,放入面前精緻剔透的水晶盤內,雙手捧了遞到林明軒跟前。宛然笑道:「上次的事兒,是我年紀太小,還不懂事,林哥哥大人不計小人,可不要與我計較呢!」
她素日雖愛笑,笑容卻都乖巧可人,看著雖可愛,卻讓人提防多過欣賞。今兒難得巧笑嫣然,看在林明軒眼中竟似異葩乍綻,青蓮出水,一時竟是目眩神搖,難以自持。
月色明澈淡雅,春風帶來幾許清淡的草木幽香,遠處傳來幾聲蛙鼓鳥鳴,卻愈發覺得這天地之間一片寧靜。林明軒望著眼前明眸似水,笑意盈盈的小小少女,一時竟忘記了伸手去接盤子,只是愣愣的望著她。季竣灝本是個粗枝大葉的,見他半日不接盤子,忍不住伸手在他腦後拍了一記:「喂,明軒,你沒那麼小器罷!我妹子都給你道歉了!」
林明軒猝不及防,被他拍的一個前傾,卻總算是回過神來,手忙腳亂的接了盤子,強辯道:「甚麼小器大方的,我原是想逗她一逗的,偏你就這麼捨不得她受一點委屈!」他口中雖然強辯,面上終是忍不住有些泛紅。回頭再看看荼蘼。分明只是一個眉眼還不曾完全長開的小小女孩,心中不免又是一陣慚愧,暗地裡早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那片刻的失神,早已落入季竣廷眼中,淡淡的笑了一笑,他若無其事的岔開話題問道:「瞧你們兩個,該抱怨的抱怨了,該賠罪的也賠了罪了,我卻還不知事情的原委。我說,你們究竟打算將我蒙在鼓裡蒙到幾時呀?」
林明軒適才大失常態,心中多少有些發虛,因嘿嘿乾笑一聲,低頭拿了一片臍橙放入口中,卻只是不說話。這臍橙清香爽口,素來是他最喜的一種水果,卻不知怎麼,今兒一入了口,卻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滋味,讓他覺得怪怪的。
季竣灝見他不說話,便自動自發的接過了話茬,笑嘻嘻的將上回之事一一的說了一遍。季竣廷聽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微微回頭,他掃了妹子一眼。卻見荼蘼一手支頤,正若有所思的望著林明軒。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喚回妹子的注意力。
荼蘼便抬了頭看他,季竣廷似笑非笑的拿手輕輕敲了敲長几的檯面:「荼蘼,二哥難道不曾教過你為人切不可厚此薄彼麼?」
荼蘼抿嘴一笑,便又取了幾隻臍橙,均勻的切開,一一遞了給眾人。
季竣灝接了盤子,吃驚的望著妹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誇張叫道:「呀。這還是我妹子麼?怎麼才這麼會子工夫,就全變了個人了!」
眾人聽得盡皆大笑,林明軒一面笑,一面暗暗想道:「可不是,這才十多日不見,怎麼就覺得長大了許多似得。」他心中想著,忍不住拿眼角又看了荼蘼幾眼。
他偷眼看人,卻不料荼蘼也正看他,二人視線一碰,荼蘼便朝他頑皮的眨了眨眼,林明軒好一陣心虛,忙低了頭,將盤中最後的一片臍橙塞進了口中。
幾人說了這一回話,鼻中已隱約聞到了烤肉的香氣,那兩個林府的下人正為烤羊抹上作料。那羊的表層早已被烤成了深琥珀色,一滴一滴的油脂緩緩滴落,光只看著,便讓人食慾大開。荼蘼回頭看了一眼,道:「我們自己去烤罷,聽說自己烤出來的東西比較好吃!」
一直少言的穆遠清聞言笑了笑:「自己烤是有趣些,不過那羊個頭太大了,用時太長,翻轉亦不方便。若非熟手,最易半生不熟,吃了難免鬧肚子。你若想自己烤,那邊卻準備了兩隻山雞,一會子串了,讓你自己烤著玩!」在場的幾個人,只他自幼隨父在邊關待過一些時日,在幾人當中,燒烤的技術也是最好的。
荼蘼聽見山雞二字,卻忽然就來了興致,因笑道:「我在廬山時,盧師傅曾跟我提起過叫花雞,我聽他那意思,似乎很是容易,不如我們自己試試!」
季竣灝詫異道:「叫化雞。聽這名字便是上不了台盤的東西,真能好吃?」
荼蘼興致勃勃道:「盧師傅說很好吃呢,我們只玩玩,若好吃就吃,不好吃也就算了!」
眾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點頭,林明軒便叫人拿了山雞上來。荼蘼見那雞已是洗干剝淨,光溜溜的寸草不生,不由得一陣失望,歎氣道:「盧師傅說,要連著毛才好動手呢!」
眾皆愕然,對看了一眼,有些想不明白,帶了毛的雞還怎麼吃。季竣灝瞧見妹子一臉失望之情,當下嘿嘿一笑,跳了起來:「不妨事,我這就去看看,再抓一隻野雞來!」
他這一起來,林明軒與穆遠清對看一眼,自然也不好繼續坐著,只得都起了身,笑道:「不若我們三人同去罷,這樣也快些!」
三人去後,荼蘼便信手自桌上拈起一隻臍橙,有些心不在焉的慢慢的把玩著。季竣廷微笑了一下,卻忽然道:「明軒並不適合你!」
荼蘼呀了一聲,被他這一句險些嚇得跌倒,橙子也一下子落在了桌上,發出一聲響:「二哥……」她努嘴抱怨道:「你有時可真討人厭!」
季竣廷笑了起來,溫和道:「林家也是三個兒子,明軒的大哥、二哥都已娶了妻了。他那大嫂可不是個省油的燈,聽說兩妯娌面和心不合,私底下鬥得厲害!」
荼蘼嗯了一聲,無聊的自桌上又拿起臍橙,繼續揉捏:「那就算了罷!」她其實也未必有多喜歡林明軒,只是今兒聽了季竣廷的一席話,心中不免起了幾分心思。
何況林明軒、穆遠清與閆超凡與她三哥是莫逆之交,林明軒最後更與她三哥一道戰死沙場。只這事兒,便讓她對林明軒有著一種莫可名狀的信任感。因此幾次見面,她才會這般刻意與他親近,只因為這世上,能讓她完全信任的外人實在是太少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