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嬌貴的如意兒
韓璀別了三人,一路往帳篷走去。心中卻在暗暗盤算一會子該如何說話,才能顯得既委婉又不會引人疑竇。卻不料才剛走到半道上,便見季竣鄴迎面快步的過來。她面上微熱,有些不自在的聽了腳步,正不知該說甚麼,季竣鄴已詫異問道:「璀兒怎麼又回來了?」
韓璀垂首低聲道:「荼蘼說她忘帶了一樣東西,請我幫忙回帳取一下!」
季竣鄴聞言,不覺擰了眉,有些淡淡的不快。忘帶東西,其實倒是常事,只不拘叫竣廷或竣灝跑一趟也就是了,怎麼素來**知事的妹子卻一反常態的支使起韓璀來了。
韓璀看出他不善的面色,不覺有些內疚,忙道:「是我主動要求跑這一趟的!」
季竣鄴這一兩年頗掌管了季家的一些家事,於一些人情世故自是瞭然於心,見她神情,便也猜出了韓璀的心意,不覺微微一笑,道:「既回來了,那就不必去了,我陪你一道回去。使慧紋送了東西給她們就是了!」事實上,他這一路匆匆追過去,也正是為了這個。
人言可畏,有些能躲開的嫌疑,還是避著些的好,免得被旁人嘲笑了去。
韓璀得了他這句話,心中不覺一鬆,因抬頭對他溫婉一笑,瓠犀微露,眼波流轉,在這月色淡淡,暮色輕籠之下,一時秀美不可方物。
季竣鄴看得不覺呆了,好半日,才回過神來,柔聲道:「走罷!」
二人緩緩朝前走了幾步,季竣鄴這才慢慢問道:「荼蘼都忘了些甚麼?」
韓璀也沒多想,便道:「她說,她忘記了帶上如意兒,又說,那東西極是嬌貴,使我務必小心保管,千萬莫要磕著碰著!」如意兒,她有些疑惑的搖了搖頭,聽這名字,該是護身符、玉珮一類的東西罷!這荼蘼,不過是出去走這幾步路。怎麼卻非要帶上這個。
她那裡心中疑惑,不免抬頭去看季竣鄴,見他面上神氣甚是古怪,唇角似揚非揚,不免更增茫然,問道:「季大哥,如意兒,卻是甚麼物事?」
季竣鄴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的低低咳嗽了一聲,抬頭看了看前頭,原來二人已走到了分給自家的帳篷跟前,離他們五十步開外的地方,一個粗使丫頭正拎了一小桶水慢慢過來。
「璀兒,如意兒……是我的乳名……」他慢慢說道,眸中蘊著一絲溫潤的淡淡笑意。
「……」——
韓璀離去後,荼蘼等三人自也不會在原地等她,笑了一回之後,便一路往南走去。
荼蘼昔時雖曾來過獵場,但那時她身份貴重,卻是不能隨意走動,因此對此處也並不熟悉。好在季竣灝常在虎賁軍中。曾有過幾次陪侍打獵的經歷,對獵場雖算不上瞭如指掌,大致情況卻還是知道的,引了二人,往前又走了一會,前面便到了一處小溪邊上。
季竣灝道:「這兒便是碧溪了,名字雖俗氣些,四周風景卻是不錯的!」
荼蘼定睛打量著這條小溪,這一塊地方山勢甚是平緩,清澈的溪水自上游緩緩流下,絲毫不見湍急之態。到了這一段更似是入了腹地,溪流愈發潺緩,一眼望去,水清幾可見底。四圍零散的分佈著大小不一的幾塊白色石頭,幾叢不甚高大的灌木。足下芳草如茵,各色野花競相開放,草木清華之氣更是沁人心脾,讓人為之心曠神怡。
此刻天色已然昏暗,東面明月升空,依稀可見幾點繁星閃耀天際。
她想了一想,忽然問道:「今兒晚上我們吃甚麼呀?」
季竣灝隨口答道:「你若要回去,我們便回去。適才我已聞到了烤肉的香味,想來過不了一刻,便要開席了。這回皖平公主出來,皇上怕她飲食不適,因此特意從御膳房挑了幾位御廚隨行,又帶了幾大車的材料,想來各色菜餚都會齊備的!」
荼蘼想著皖平公主,忍不住一笑。偷偷的瞧了季竣廷一眼,見他懶懶的靠在一塊大石上,神色悠然,顯然絲毫不曾將今兒下午發生的事兒放在心上。她心中略略寬心,便笑道:「我可不愛跟他們一塊,要不,我們自己打些獵物來烤罷!」
季竣灝怔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她竟會有這種建議。
倒是季竣廷應聲附和道:「這主意不錯,我也正懶得同他們多做應酬呢!」
他此次之所以決意前來參加春狩,一來為了妹子,二來卻又另有打算。但打從心底裡他卻還是不太想見到冼清秋,尤其是想到今兒下午時分皖平公主那不加掩飾,別有深意的眼神,他便覺得心中一陣窩火。
荼蘼聽他贊同,不由得意,因拿眼斜睨著面有難色的季竣灝:「怎麼我覺得三哥似乎不大願意同我們兩個單獨在一塊呢,難不成是別有隱情?」
季竣灝朝天翻個白眼,三人裡頭,已有兩個人都同意了,他自然也不好再說其他。只得起身道:「既如此,我還得回營地一趟,取些燒烤的東西來,你們只在這裡等我就是!」
荼蘼答應著。季竣灝便一個轉身,三縱兩躍,瞬間去得遠了。
荼蘼便回過頭去,興沖沖的推了推季竣廷:「二哥,我們去揀些柴來先把火生了可好?」
季竣廷似笑非笑的挑眉看了她一眼,抬手敲了她一記:「你就歇歇罷!只是等著竣灝回來便是,這些事兒,可不是你做的,仔細燎了頭髮,劃了手,回去卻怎麼好跟爹娘交待!」
荼蘼怔了一下。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不由的歎了口氣,回頭在溪邊擇了一塊平坦些的石頭坐了。季竣廷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溫和道:「荼蘼,二哥知道一趟廬山之行,讓你的心大了不少。盧師傅教給你的那些東西,更是讓你不甘安於高牆深院中。只是,有些事兒不是有心便能成的,即便爹娘哥哥容的了你,別人又將怎麼看!」
有些事,他不是看不出,也不是不想說,只是一直不得機會,只得悶在心中。
荼蘼沉默的倚在季竣廷肩上,許久不語。前世,她活的太累,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一個男人,到了最後,卻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今生,她只是想要換一個活法罷了。
「二哥,我該怎麼做才好!」好半晌,她抬起頭,認真的問道。
季竣廷溫柔的替她捋一捋被風吹亂的額發,帶笑道:「荼蘼,你覺得娘過的可好?」
荼蘼想也不想的答道:「當然很好!」至少目前是很好的,至於將來,她也一定會讓她過得很好,她決不允許前世之事在今生重演。
「你覺得娘過得好在哪兒?」季竣廷笑著又問了一句。
她有些迷惑的抬頭看著自己的二哥,許久才遲疑道:「娘……她很開心,也很滿足!」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娘會過得那麼開心那麼滿足?」
這個問題,她倒是無須多想,爽快道:「因為娘有爹,還有我們!」
季竣廷擊掌讚許道:「說的好,不過我卻要說。娘之所以能過得這麼開心滿足,是因為她有爹。而正因為有了爹,所以才會有我們,不是麼?」
荼蘼忽然之間就明白他究竟想要說甚麼了,默默的靠在季竣廷身上,她許久也不說一句話。身為女子,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個人,一個疼她、愛她的男人。
從前,她是這麼想的,愛他,所以嫁他,嫁了他後,她一心的為他謀劃,替他掃除障礙,直至最後,他終於坐上了那個寶座。可是他最終給了她什麼……
她悶悶的想著,下意識的抱住了季竣廷的手臂。
季竣廷蹙了眉,妹妹與他,一向極親近,可是有時他卻會覺得自己壓根就不瞭解這個小他近十歲的妹妹。她很聰明,這份聰明已遠遠的超出了她這個年紀所應有的。如果她不是他自小看著長大的妹妹,他甚至會形容這種聰明為心機。
八歲的孩子,有心機的不是沒有,他見過的也有不少。但那些孩子,都是在大家庭的傾軋之中不得不然,他想不通,自小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妹妹怎麼竟會沾染上這些。
歎了口氣,他伸手撫了撫妹子烏黑的長髮,柔聲道:「荼蘼,是二哥不好,冼家的事兒,讓二哥很不開心,讓你也不痛快罷!」
荼蘼輕輕的啊了一聲,驚詫的抬眼看他,心中好一陣忐忑。她的二哥,從來都是季家最聰明也最敏銳的一個,只是他一生都不平順,也從來沒有過過真正順心如意的日子。而這些波折,耗費了他大量的心力,讓他一直不能將全部的聰明才智發揮出來。
季竣廷又道:「我知道前些日子,你跟竣灝說,希望今年夏日的時候,我們還能一同回去廬山。二哥答應你,今年夏天,我們還回廬山去,你說可好?」
荼蘼睜大了眼睛,驚詫已化作了滿心的疑惑:「可是……」
「來春狩前,二哥已經與爹說好了,今年的春闈,我不打算參加了!」
荼蘼輕輕的啊了一聲,這才明白何以季煊竟會那麼爽快的便答應了讓季竣廷前來參加這次春狩。她抿了抿唇,一時竟不知該說甚麼好。季竣灝卻是神色如常,面上笑意溫和。
「二哥早都想好了,科考今次不參加,還有下次,再下次,妹子可只有一個。何況,二哥若考的不好,必然是要被外放的,那時豈非要許久見不到你了!」
荼蘼心中一片酸澀的柔軟,伏在季竣廷懷裡,她略帶哭腔道:「二哥,我真不甘心!」
「不甘心?」
「是呵,你怎麼就是我二哥了呢!」她眨回眼內的淚水,微微的嘟起了嘴兒,撒嬌般的抱怨:「這麼好的二哥,我可怎麼捨得便宜了別人呢?」
季竣廷微怔,旋即哈哈大笑起來,用力揉一揉妹子的長髮:「這麼好的妹子,二哥也真是捨不得便宜別人呢。等將來,二哥定要擦亮眼睛,細細為你挑個好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