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回報說,丹陽聚被一夥來歷不明的的人控制住了,他們將村落裡的老人孩子都看了起來,逼著那些精壯的年輕人替他們做事,同時他們又比較大方,凡是聽他們話的人,都被賞了不少東西,以至於村民們雖然怕他們,但又不是很討厭他們,相反還有意識的維護他們,對進村子打聽情況的斥候表現得很謹惕。當斥候們旁敲側擊的問那些人是什麼人時,他們都小心的閉上了嘴,不願意多說一個字。
斥候們在村子外面等了兩個時辰,遠遠的看到了與村民不一樣的兩個蠻子,他們立刻回來報告,至於那些人究竟是什麼樣子,有多少人,他們一概不清楚。
鄧艾心裡有底了,他估計這些人就是馬謖和武陵蠻的殘兵,只是現在弄不准這些人的數量和馬謖的位置,這個寨子不小,憑他手裡的人,他沒辦法將整個寨子圍起來,一網打盡。而一旦強行攻取,他又怕打草驚蛇,到時候馬謖帶著殘兵逃之夭夭,事情還是得不到解決。
他將廖化和帥增請來商量,聽完他的想法,廖化也點了點頭說道:「蠻子想不到那麼多,能這麼幹的人十有**就是馬幼常,只是他躲在寨子裡不出來,我們又沒辦法悄無聲息的攻進去,事情著實有些難辦。我們又不能在這裡和他耗著,必須要兩三天之內就解決他,這樣才不至於耽誤行程,影響江南的戰事。」
鄧艾心中本來就是這麼想的,現在聽廖化也是這個意見,自然點頭稱是。他有些為難的說道:「於今之事,除強攻以外,我們只有智取,將他們誘出來一網打盡,你們看如果我們將士卒們扮成運糧的民夫怎麼樣?五百人扮成押運的士卒,一千五百人扮成民夫,他們的盔甲兵器就藏在挑擔之中。到時候拿起來也方便。」
廖化和帥增相互看了看,沒有什麼異議。他們說幹就幹。廖化和帥增對運糧這種事情已經輕車熟路,他們挑出五百看起來最瘦弱的士卒,交給帥增帶領,而鄧艾和廖化都扮成強壯的民夫小頭目,挑起了糧擔。第二天一大早,偽裝的五百士卒就押著一千五百民夫,挑著真假相雜地糧食擔子出現在大道上。急急忙忙的向丹陽聚走去。
下午傍晚時分,他們走到了丹陽聚外十五里,一路上卻還是安靜得很,絲毫沒有看到對方出現地徵兆。押運的帥增有些急了,他假模假式的舉起手裡鞭子,一路很威風的訓斥著假扮民夫的士卒,慢慢來到鄧艾和廖化的身邊。
「不准偷懶,小心將爺我打你。」帥增色厲內荏的吼了一聲。
廖化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他也一本正經地大聲叫道:「將爺,今天已經趕了一天路了。我們不像將爺空手走路,身上挑著這麼重的擔子,可是累得緊呢。讓我們休息一下吧。」
帥增被廖化笑得紅了臉,裝模作樣的舉起鞭子,凌空抽了兩下:「休息什麼,快點趕路要緊。」嘴裡說著,卻看著正四面觀看的鄧艾,鄧艾見了也笑了。大聲叫道:「將爺,還是休息了一下吧,把大家累著了,明天趕不了路,萬一誤了事,將爺還是要受累的。」
帥增聽鄧艾也是這麼說,便下令休息,然後很威風的坐在路邊一個樹蔭下。鄧艾和廖化裝作拍馬屁的樣子,湊在帥增身邊。帥增見鄧艾站著。自己卻坐著。有些不自在,連忙起身要讓。鄧艾卻用眼色止住了他。
「不可。這裡已經接近丹陽聚了。如果真是馬幼常在這裡。他一定會把斥候派到這裡來。如果露出破綻。我們可就白辛苦了。」鄧艾輕聲說道。
「諾。」帥增重新坐穩了身子。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四周:「大人。一路上怎麼沒有看到可疑地人啊。一個蠻子也沒看到。」
鄧艾笑了:「如果是我在這裡。\\\\也不會派蠻子出來打探情況地。蠻子裝束特殊。一眼就會讓人看出破綻。我估計馬幼常一定是收買了幾個村民。讓他們出來打探。他們是本地人。衣著口音都難以讓人察覺。地形又熟悉。正是最好地斥候呢。」
廖化點點頭笑道:「不錯。一路上我也注意了一下。前面基本上沒有什麼異常。這五里路。我已經看到兩個人對我們比較關注了。盯著看了半天。不像普通村民遠遠地就躲了開去。其中一個還藉故跟在我們後面走了一段路。我故意把糧袋子摳了個洞。在路上灑了些糧食給他看看。」
帥增有些驚異地看了廖化一眼:「我怎麼沒有注意到有這樣地人。」
鄧艾瞟了一眼四周。輕聲笑道:「這也沒什麼稀奇。你一向性格內斂。今天裝個狐假虎威地將爺已經是勉為其難了。自然沒有太多時間去注意其他地環節。我和元儉混在人群中。不為人注意。自然有時間來觀察周圍地情況。前三十里基本沒什麼情況。也就是這五里。才看到可疑地人。馬幼常在這裡呆了這麼久也沒有露出風聲。顯然是比較小心地。他地活動範圍應該就在這十來里之內。」
帥增一下子有些緊張起來,他身體僵了僵,強自抑制著自己東張西望的**:「那……我們是繼續前進,還是就在此休息。」
鄧艾不動聲色的說道:「這裡四面曠野,不是個打伏擊的好地方,我們既然要誘他出來,當然要給他找個適合的地點。我聽斥候們說過,向前再走一里多然後轉向南三里,有個小山谷,正是打伏擊的好地方。」
帥增看了看天色,有些為難的說道:「轉向南?我們不去丹陽聚了?」
廖化輕聲笑道:「懷柔,你傻啊,我們這兩千人去丹陽聚,馬幼常能不懷疑嗎?他一定會小心戒備,如果我們折向南,那他才會認為我們是真的運糧的,再加上我們趕夜路,做出一副很緊張地樣子,這樣才更像運糧地。士載這招就叫欲擒故縱呢。你放心,如果馬幼常在。他一定不會生疑的。過一會兒上路,你還要裝得更凶狠些,要逼著我們趕夜路,擺出一副軍情緊急地模樣,我們還要跟你吵一架,你要裝得像點,別到最後露出破綻了。」
鄧艾點點頭:「元儉所說有理。懷柔,就這麼辦。」
帥增見他們說有很有把握,也沒有再說,讓士卒們休息了一陣,這才站起身大呼小叫的又催促著士卒們上路。為了演得像,他還搶起鞭子抽了幾個士卒,鄧艾和廖化趁機大聲叫了起來,來了一場小小的即興演出,然後才繼續向前走去。
月色初升地時候,他們趕到了那個小山谷。帥增停下來讓人做晚飯,帶著人大搖大擺的在周圍看了看,擺出一副不懂裝懂地模樣瞎指揮了一通。布下一個簡易的防禦陣形,這才回到谷中休息。士卒們吃飽了飯,早早的聚在一起休息了。鄧艾和廖化湊在一起,親衛們環繞在他們身旁,小心的戒備著。
半夜無話。
帥增躺在行軍帳裡,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一個下屬躺在這裡,上官鄧艾卻露天睡在外面,現在已經是深秋,夜風頗冷,這讓他有些不安。而讓他更不安的是,到現在也沒有敵兵出現,是不是意味著他們預想的情況出了偏差,馬謖並不在丹陽聚,如果是這樣地話。他們只有在明天早上回軍強攻丹陽聚了。
他細細的回想著路上的一切。猜想著那個將軍口中頗為掛念的襄陽馬家的小名人究竟在什麼地方。路上鄧艾說過,將軍最近一直在念叨這個馬幼常。說什麼襄陽有句話叫「馬氏五常,白眉最良」,現在白眉馬良已經死在武都了,而這個馬幼常卻突然冒了出來,實在是天意難料。
這個讓將軍覺得天意難料的馬幼常在哪裡呢?帥增坐起身來,禁不住想去找鄧艾聊聊。
馬謖就在旁邊的山坡上,他看著山腳下的這些挑糧的民夫已經兩個時辰了,身上都被夜風吹得涼透了也一直沒有動彈。自從沙摩柯被陣斬之後,他沒有向南逃跑,而是照原計劃向北走,果然躲開了法正的追擊。法正向南去了,他本想跟著追上去,可看看自己手下那幾百已經殺破了膽地殘兵,他還是打消的計劃,在原處呆了兩天,將打散的殘兵收攏起來,居然還有七八百人,只是這些人剛被人毀了家園,頭領又被人臨陣斬殺,士氣大喪,已經一點鬥志也沒有了。
馬謖帶著這些茫然失據地蠻兵向北過了澧水,在山時呆了一段時間,後來因為糧食等生活必需品獲取不方便,他又帶著這些漸漸恢復了精氣神的蠻兵拿下了丹陽聚。在丹陽聚他軟硬兼施,將村民的家屬關押起來,脅迫精壯給他做事。開始村民們不太聽話,他下手斬殺了幾個,然後又重賞了幾個聽話的,這才控制住了丹陽聚。他在丹陽聚不敢輕舉妄動,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限制在附近十來里範圍以內,生怕引起曹軍的故意。他雖然不知道樂進地四千大軍究竟藏在什麼地方,但估計應該就在不遠的地方,他可不想被樂進看出問題,然後四千大軍殺了過來,將他這幾百人殺個精光。
正因為他的小心謹慎,樂進一時沒有發現自己的背後已經被人釘了一個釘子,最近的一次糧草被劫,他也以為是路上耽擱了,並沒有懷疑到是被馬謖劫走了。而馬謖劫這批糧草,也是迫於無奈,他也聽到黃忠和張取了益陽,張飛已經帶著人去救益陽,他生怕樂進趁此機會拿下臨沅,不得已才劫了這批糧,讓樂進一時無法攻城,拖延一點時間,好讓張飛有時間迴旋。
今天他收到了消息,說又一批軍糧從這裡經過,他沒有立刻下令來搶,生怕是江北的曹軍發現了他這裡的異常,下的誘餌,直到聽說這批人因為趕路差點要動亂,然後又折向了南,目標並不是丹陽聚,他才略微放些了心,儘管如此,他還是不太放心。在山頭觀察了兩個時辰,還是沒有決定是否要劫下這批軍糧。
廖化故意灑在路上的糧食。現在就握在他地手心裡。
馬謖攤開手掌,藉著月色看了看那幾顆雪白地稻米,湊到鼻端深深的嗅了一口氣。不錯,這就是襄陽新米地香味,這些人的確是從襄陽來地,他這半夜功夫已經聞過十來趟了,絕不會有錯。
「馬大人。我們要不要……」兩個村民湊過來說道,他們就是在路上打探消息的,因為比較聽話,他們現在已經被馬謖賞了幾次,下意識地認為自己是馬大人的親信了。眼看這一千多擔的糧食,他們已經盤算好了,如果能拿下這五百看起來並不是很強的士卒,他們又可以分到好幾袋白花花的大米,能讓一家老小好好的吃上幾頓白米飯,說不定能過個好年。
馬謖沒有說話。他抬起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下面安靜的山谷,摸著下巴上剛冒出來地胡茬。沉思了片刻,將所看到的,聽到的,全部回想了一遍,這才斷然揮手:「行動!」
早就在夜風裡凍得不耐煩的蠻兵們一聽立刻來了精神,抽出長刀就沿著山坡衝了下去。剎那間,小小的山谷裡殺聲大起。那些正在打瞌睡的守夜士卒一驚而起,一見山坡上衝下來的蠻兵,嚇得扭頭就跑。馬謖看到那個文弱的軍司馬慌慌張張的從營帳裡衝出來,沒做多少抵抗就倉惶的逃走了,任由自己地手下將那些驚慌失措的民夫圍在中間,不由得撇嘴一笑,轉身帶著親衛下了山坡,大搖大擺的走到帥增休息地軍帳前。低下頭向裡面看了一眼。一個蠻兵衝了進去。不大一會兒拿著一張地圖又出來了,欣喜的叫道:「馬先生。地圖。」
馬謖瞟了一眼,不太介意。他已經看到過樸敢的地圖,對這種級別的地圖已經不太看得上眼了。他正要捲起來收好,卻聽得身後一聲輕笑:「馬幼常,為什麼不好好看看地圖反面。」
馬謖吃了一驚,他倏地回過身來,只見兩個穿著民夫裝束的年輕人一左一右的站在他面前十來步。而他們地身後,是手持長刀,面帶獰笑的民夫,只是現在,馬謖是不會再相信這些人還是民夫了,因為原本聞著他們的幾個蠻兵,現在已經倒在他們的身後,一動不動,顯然是沒氣了。
高手,殺人手法如此利索,連這些凶悍的蠻兵都沒有機會反抗,一定是高手。馬謖下意識的想到。
殺聲再起,被趕跑的帥增大聲吼叫著,帶著士卒們又殺了回來。而那些本來露色驚惶的民夫,卻突然變成了惡狼,一個個從身邊的糧袋裡抽出長刀,凶狠地向身邊地蠻兵撲去。事起倉促,那些沉浸在勝利喜悅中的蠻兵們還沒回過神來,已經被砍翻一大半,剩下地肝膽俱裂,不要人招呼,逃的逃,降的降。
「你是誰?」馬謖厲聲大喝,手撫上了腰裡的長刀。
「你翻過來看看不就知道了。」鄧艾指了指馬謖手中的地圖,慢條斯理的說道。
馬謖瞅了他一眼,翻過手中的地圖,隱隱約約看到地圖背後寫著幾行字,他湊近火把看了看,只見上面寫著:「馬幼常,來得何其遲也,南陽鄧士載,襄陽廖元儉,房陵帥懷柔恭候多時。」
「元儉?」馬謖一愣。
「幼常……」廖化哈哈大笑:「虧你還記得我啊,不容易,不容易。」他說著,從侍衛手中接過火把,大步走了過來,在馬謖面前站定,細細打量了一下馬謖,嘖嘖歎道:「馬家的千里駒,怎麼會變得這麼落魄,真是可惜。幼常,這些天在丹陽聚苦了你了。」
馬謖和廖化是熟人,在襄陽的時候常有往來,沒想到相隔三年多,卻在這種情況下又見面了。廖化回身說道:「幼常,這位是鎮南將軍府中的軍謀鄧艾鄧士載,這次奉鎮南將軍軍令,專門來會會幼常,沒想到幼常直到半夜才來,讓我等好生等待。」
馬謖看了看四周,這不到片刻時間,已經沒有幾個蠻兵還站著的了,曹軍圍成一個圓陣,將他和幾個侍衛緊緊的圍在中間,他長歎了一聲,鬆開手中的地圖,嗆啷一聲拔出長刀橫在自己脖子上,有些遺憾的說道:「馬謖自詡熟讀兵,機智百出,沒想到卻連戰連敗,如此又敗在一個少年手中,我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
他剛要抹脖子,鄧艾卻突然說道:「馬幼常,想讓襄陽馬家絕後嗎?」
馬謖一愣,他瞅了一眼鄧艾,心頭忽然升起一種不祥的感覺,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鄧大人此話怎麼講?」
鄧艾歎了口氣,走上幾步,和廖化並肩而立。身邊曹沖專門配給他的五名虎士連忙趕了過來,緊緊站在他的身後,警惕的看著手持長刀的馬謖。鄧艾用一種憐憫的眼光看了看馬謖:「半個月前,尊兄馬季常在武都……戰沒了。」
馬謖如遭雷擊,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們弟兄五人,前面三個兄長不幸早歿,只剩他和四兄馬良相依為命,卻不料現在又聽到馬良的死訊,他一時不敢相信,可是看看鄧艾的臉色,似乎又沒有必要跟他開這個玩笑。他愣了片刻,仰天長嚎,幾個月來備受辛勞的身體再也經受不住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他脫口噴出一口鮮血,撲通一聲仰面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