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鐵從來都是個盡忠職守的人,無論是在熙朝還是在遠卓年間,從來沒犯過任何的錯誤,對他來說保證皇室的安全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他一直是這麼想,也是這麼做的,因此東華門的爆炸聲對他來說就是命令,只不過當他領著一起子善撲營軍士趕到東華門時才發現事態比他原先設想的還要嚴重——東華門堅固的大門右下角赫然出現了一個巨大孔洞,足可以鑽進一個人去,城門洞處處是殘肢斷臂,血肉糊糊地一大片,看起來就磣人得很。
「怎麼回事?」賀鐵一把拉住正慌亂跑過自己身邊的一名善撲營士兵,斷喝一聲道。
「炮,大人,炮,有人正往宮門開炮。」那名嚇壞了的士兵結結巴巴地說道。
「放屁!」賀鐵根本不相信有什麼大炮能一炮將厚達兩寸的宮門炸成如此形狀,再者,此孔洞雖是一片焦黑,像是被炮擊的樣子,可位置卻在右下角,分明是炸藥所為。賀鐵狠狠地將那名士兵推開,三步兩步衝上了城門樓,大吼一聲道:「鎮定,不要亂!保持戒備!」原本被此爆炸嚇得四下亂竄的善撲營軍士見自家主將來了,這才算是有了主心骨,各自回歸原位,好一陣慌亂之後,卻始終沒見到再有其他的動靜出現。
「王參將,究竟是怎麼回事?」賀鐵眼瞅著不斷有增援部隊趕到,頓時鬆了口氣,忙叫過負責把守東華門的一名參將,詢問一下究竟。
「稟大人,事發之時下官正在城門樓上,只聽到一聲巨響,整個城門樓抖得厲害,還沒等下官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大人便來了。」王參將同樣一頭霧水地回道。
「混帳!誰負責看守大門?」賀鐵眼瞅著從王參將那兒問不出話來,臉頓時黑了——此非常時刻卻出現此等大事,身為皇宮守衛總負責人的賀鐵絕對脫不開關係。
「稟大人,是旺赫那一什人,不過……」王參將吞了口唾沫,結結巴巴地說道。
「不過個屁!快說!」急紅了眼的賀鐵一把抽出腰間的大刀。猛地架在了王參將的脖子上,嚇得王參將慌忙跪倒在地,緊趕著大叫了起來:「賀大人饒命啊,他們都死了,一什人全都死了……」
「死了?」賀鐵又氣又急,可眼瞅著此處宮門損毀,八爺的人隨時可能從此處攻進來,加之天色已晚。若是有個好歹。那賀鐵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黑著臉的賀鐵略一思索,不得不高聲下令加強警戒,從紫禁城各門調派人手來守衛東華門,原本憑著三千善撲營要守衛偌大地皇宮就是件難事,現如今更是有些子捉襟見肘了起來。其餘各門的守衛不免就鬆了不少。東華門那聲爆炸響起之時,林軒毅剛憑著聖旨從東華門調了兩千人馬,急趕著沿長街向東華門衝去,待得爆炸聲起,林軒毅心中頓時急了起來,一迭聲地催促著那起子士兵往東華門狂奔而去,一轉過街角,立時瞅見東華門上戒備森嚴。賀鐵那張黑臉正立在燈火的明亮處,心頭不禁一鬆,剛打算跟賀鐵聯絡一二,卻猛然聽到城門樓上響了賀鐵的高呼聲:「準備戰鬥!」
林軒毅雖不精通軍事,可也知道己方從暗處轉出,又沒有點火把,發生誤會只怕是難免的事情,忙勒住胯下的戰馬。高聲下令道:「停止前進。點起火把。」待得軍事們尋來了火把,林軒毅從身邊一名士兵地手中接過火把。正打算上前去跟賀鐵交涉之際,異變發生了——但聽一小撥人在不遠處的房頂上喊了起來:「衝啊,殺進皇宮去。」隨著那些狂喊亂叫聲是一陣稀稀疏疏的亂箭從暗處射了出去,儘管根本沒有一支羽箭能真兒個地穿越東華門前的小廣場,可弓弦的聲響、羽箭的破空之聲卻是分外的刺耳。到了此時,不但城門樓上的善撲營官兵一派緊張,就是跟從著林軒毅而來地東直門守軍也是一片慌亂,城上、城下亂成了一鍋粥。
不好!中計了!林軒毅腦海中迅速地閃過這個念頭,知道自己一方地舉動全被人料中了,這是渾水摸魚之計,廉親王的人在東華門這裡不過是虛晃一槍罷了——那陣爆炸連同剛才的吶喊、攻擊全都是為了掩護真正的主攻方向。事到如今解釋已然解釋不清了,若是己方部隊再往前靠,只怕真得會打了起來,到那時一切都晚了!林軒毅乃是智者,只是一想便明白了事情的關鍵,慌忙高聲下令道:「全軍都有了,向後撤!」
就在東華門鬧得不可開交之際,十數個黑衣蒙面人悄然出現在皇宮的西北南角,一名為首地大漢在一扇小門上有節奏地輕輕地敲了起來,但聽內裡一陣響動,那扇小門緩緩地打開了一條小縫,一名虛胖的中年太監從門內探出了個頭來,低聲地問道:「來了嗎?快一點。」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邢公公,你立大功了,八爺有令,事成之後,你就是司禮太監了,快把門打開。」那名黑衣蒙面大漢沉著聲道。
「好,某家這就開門。」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之後,原本拴在門上的鐵鏈被取了下來,這扇不大的門徹底地敞開了。
那群黑衣大漢也不吭聲,一把將那名中年太監推到一旁,十幾個黑衣大漢一擁而入,快速地在門的四周排出警戒的架勢,那名為首的黑衣大漢對著慌亂不已地中年太監點了下頭,接著從懷中取出個火折子,迎著風一搖,將火折子點燃,拿在手中一上一下地晃動了起來,霎那間遠處的街拐角中數百名勁裝大漢快速地衝過皇城前的開闊地向著門邊衝了過來……
小太監胡嵩今兒個很倒霉,他不過就是說一句:好端端的打什麼仗,就被人給檢舉了,愣是挨了十板子,疼得難受倒也罷了,還被貶到辛者庫打雜來了,瞧這霉運整的?胡嵩心裡煩躁。加之屁股疼得厲害,坐了不是,躺著也難受,索性趁著夜剛黑,溜躂著到處走走,順便活泛一下屁股上的淤血。剛走出辛者庫的那個髒破的院子,胡嵩突地覺得一陣尿急,可也不敢隨處就放了,硬是憋著尿,挪動著雙腳溜躂到暗處,正準備輕鬆一下,突地發現不遠處有火光亮起,心裡頭頓時咯登了一下。閃到長廊地圓柱子背後細細一看。頓時嚇傻了眼——十數名大漢持刀握劍地站在一扇門邊,看那副打扮就不是宮裡地侍衛。
胡嵩原本是坤寧宮的小太監,雖沒什麼地位,可消息還算得上靈通,儘管被貶了,可還是知道今夜宮裡戒了嚴。就是擔心有小人作祟,此時見到賊人已然進了宮,胡嵩緊張之餘,心中卻不免大喜過望——立功地機會來了,若是立下此等大功,一個執事太監的位置是跑不掉的。
心裡頭狂喜地胡嵩全然忘記了自個兒的尿急,輕手輕腳地便往後退,打算跑去侍衛處檢舉一番。可卻忘了他屁股上的傷痛,一個不小心,屁股撞在了長廊的柱子上,頓時疼得叫了起來:「哎呀。」那群黑衣大漢原本就精神緊張,此時聽到了響動,數名大漢同時飛身而起,向著長廊撲了過去,身法迅捷無比,顯見都是高手。
「來人啊。有賊人混進皇宮啦!」胡嵩眼瞅著逃不掉了。頓時扯著嗓子狂嚷了起來,尖細的高音頓時打破了皇宮裡的寂靜。遠處巡邏的善撲營軍士聽到這聲突兀的喊叫,立刻蜂擁著向辛者庫衝了過來。那群黑衣漢子沒想到事情會敗露在一個無關緊要地小太監身上,頓時怒從心起,亂刀將胡嵩砍成了肉醬。
「敵襲!敵襲!」手持火把地善撲營軍士們一瞅見辛者庫外人影閃動,刀光劍影晃成一片,頓時高聲吼了起來,滿皇宮頓時一陣大亂,與此同時,皇宮外的數百名勁裝大漢已經衝到了小門邊,只是門口狹窄,一時間也無法一擁而入,一群人在門口擠成了一團。十幾名先進園子的黑衣大漢全是高手,雖面對著二、三十名善撲營軍士的攻擊,卻絲毫不亂,反倒佔據了上風,壓迫得那些匆匆趕來的善撲營士兵不住地倒退。隨著皇宮外的勁裝大漢不斷湧入,善撲營軍士立時吃不住勁了,死傷慘重,最先趕到地那一批善撲營士兵除了數人還在苦苦支撐外,餘者皆已斃命。
瞅見東華門外的「敵軍」已經撤退,賀鐵剛暗自鬆了一口氣,不料突地聽到了小太監胡嵩臨死前發出的那聲叫喊,接著又聽到西北角傳來「敵襲」的呼喊聲和打鬥聲,頭腦一暈,臉色頓時煞白了起來——東華門已毀,門外還有大批的「敵軍」在,一旦派兵去增援西北角,門外的敵軍一旦發動攻擊,如何能擋得住,可要是不派人去支援,一旦西北角被攻破,皇宮依舊守不住!急紅了眼的賀鐵在城門樓上團團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撤到了大街上的林軒毅沒有聽到小太監那聲喊叫,不過卻聽到了善撲營軍士們同聲發出地「敵襲」聲。將整件事前後一聯繫,林軒毅已經明白了廉親王的整個計劃安排——無論是那陣爆炸還是皇城西北角被突破,都是內應所為,充分利用了人的心理,來個魚目混珠,趁著忠於皇帝的人馬相互猜疑之際,一舉突破皇城。一旦廉親王的人殺入了皇城,控制住太后、諸皇子,無論外頭的怡親王如何握有雄兵都無濟於事了,除非怡親王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置人質的安全於不顧,強行起兵攻擊,當然以允祥的個性只怕未必有那份膽略。
現如今擺在林軒毅面前地有兩條路:一是不管不顧地率軍從廣場上繞著皇宮地牆垣直奔皇城西北角,從後頭攻擊廉親王的人,可一者未必能趕得上,二者一旦善撲營認定林部也是叛兵,必然會出兵阻擊,如此一來,只能白白便宜了廉親王,不過林軒毅自己卻不見得會有生命危險;第二條路就是林軒毅親自上前去將事情說情,同時讓手下地士兵及城門樓上的善撲營士兵兩頭夾擊廉親王的人馬,這是如此一來林軒毅自己的性命就處於危險之中了——躲藏在暗處的那些弓箭手絕對不會任由林軒毅去將事情說個明白的。
這會兒的時間無疑是極為寶貴的,林軒毅根本拖不起,只能仰天長歎了一口氣,高聲道:「承福,掩護我,待本官上前與賀鐵說個明白!凌統領,爾等不必管城上可能的攻擊,全速衝過小廣場,順著皇宮的牆向西北角前進,凡遇抵抗,格殺勿論!但不得以任何理由進入皇宮,違令者斬!行動!」話音一落,林軒毅手持著火把,縱馬向城門樓衝去,孫承福率領著幾個「鴻鵠」的高手急忙縱馬跟上,東直門統領凌步耀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隨即高聲下令全軍進發,一時間兩千大軍轟然地沖了起來,聲勢浩大得驚人。
眼瞅著一名手持火把的文官模樣之人領著幾騎縱馬衝出長街,隨後又聽到長街上隆隆的腳步聲響了起來,城門樓上的賀鐵再也無法耽擱下去了,高聲下令道:「弓箭手準備!」
林軒毅剛衝到小廣場上,身後暗處一陣弓弦聲響了起來,十數支羽箭飛蝗般地向著林軒毅的背心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