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寧以後,結婚的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荷花的日子其實也很清閒,郝家大小事務都是張氏管著,張氏之外,還有一個大嫂常氏虎視眈眈某位置,也輪不到她這個二兒媳婦什麼,她只要管好跟著自己來的幾個人就好——三個丫頭小書、小盤、小碟,然後是管事娘子小碗和她丈夫李大郎。其他人該守鋪子的還是在鋪子裡,該在田莊還在田莊。這邊如果人不夠,還能從季家老宅叫人,方便得很。
這一天,小:「姐姐,大奶奶請您過去呢,估計是要打探姐姐的嫁妝了。」
荷花當時正在咬著一個桃子,聽了這話差點把核仁也吞下去,問道:「你怎麼知道的?這才幾天,你就成了大***心腹了?」
小:「姐姐可冤枉我了!這家裡誰不知道我是姐姐的心腹?這才惹得環珮整天粘著我問話,我不肯說,她們馬上就要請姐姐過去,我當然就知道了。」
荷花笑道:「不管多少嫁妝都是我的,就算是婆婆也不能拿走,何況是嫂子?」就叫小書把人帶進來。
過來傳話的是常氏身邊的大丫頭環珮,進門就翠聲聲道:「二奶奶,我們太太給姑娘送了一些香梨過來,姑娘請二奶奶過去吃呢。」
荷花瞅著這環珮面若桃杏、插花帶玉、塗脂抹粉的,一雙眼還四處往她房裡的擺設亂瞄,心裡就很不喜。但想著自從進門以來,還只去看過常氏一次。這回她都派人來請了,自己也不拒絕,就道:「難為大嫂還記得我,我倒是是有口福了。你先和大嫂說一聲,我換了衣服就過去。」
環珮回去後就道:「姑娘,二奶奶房間裡瞧著素淡許多了,二奶奶自己也穿得很尋常,倒是她的丫頭小書小盤兩個,都戴著絹花和玉鐲,聽說是二奶奶賞她們的。」
常氏當即就冷笑道:「沒眼見的東西!那玉鐲,十兩百兩的有,十個銅錢的也有,她自己都沒好穿戴的,還能給丫頭們什麼好貨?當初我陪嫁的一個青花琉璃尊少說也值十兩銀子,還不是給你了?你身上的衣服,還不是用了我的絹絲?你姑爺這次回來可是給我……你把事情做好了,我不會虧待你的!」
環珮連忙跪下道:「要不是姑娘當年的賞賜,我娘早就病死了。只可惜沒能把姑娘的琉璃尊與飾贖回來,環珮如今只盼著好好伺候姑娘與姑爺以報答姑娘的恩情。」
常氏哼了一聲,正待說話,外面又有人來報,說是太太請大奶奶和二奶奶去說話。常氏連忙叫環珮給她梳洗打扮,把許多的新衣裳拿出來比劃,不知穿哪一件好。
環珮就道:「姑娘,如今姑爺在家,你可要打扮得光鮮一點才好,這樣既不會丟了姑爺的臉面,也讓姑爺知道,我們姑娘才是最漂亮的,外頭那些狐媚子不過都是村婦罷了。」
常氏聽了也笑道:「把我那件錦盤金絲綾裙拿出來,飾盒裡有個金鳳鏤花長簪、翡翠滴玉耳環我也要戴上。」
收拾好了她自帶著另一個丫鬟過去,留下環珮看家。環珮立即就叫了她娘老子過來道:「舊年那個琉璃尊和那些飾你可得收好了,別只管著賭錢,要是輸出去被姑娘知道了,還不得把你我都打死了趕出去?當初春花秋花嫁出去的時候,她可是把人家的聘禮一分不少地收起來了,連帶把以往賞她們的東西都要了回去。」
她娘老子就上上下小裡裡外外看了一通,咂咂嘴道:「姑爺回來後,這屋裡就多了不少好東西。」
環珮端了幾樣點心過來和她娘老子邊吃邊道:「如今這東西一樣一樣她都有數呢,你還當是以往丟多少件她都不知道。姑爺回來這麼久,我也才得了兩件她不要的衣服。」
「你傻!老太太精著呢,剛才我看她塗得紅紅的還穿著緞子出去,老太太肯定要說的。」她娘老子一伸手把她的珠花釵子什麼的奪下來,道:「這些你只管給我收著,以後總是要做你嫁妝的。你只管好好伺候著,她見你老實,以後少不得要抬舉你做姨***,到時候要什麼沒有?」
環珮本來生氣,聽她娘老子說姨奶奶,立即就去重新梳洗了,又收拾了幾樣點心拿油紙包了塞過去道:「你趕緊走,別被人看見了。」
荷花原本是要去常氏那裡的,聽得婆婆叫她們妯娌,就在中途改了道。
才到張氏的院子裡,就現門口跪了兩個丫鬟,臉上一邊一個紅紅的巴掌印,比她們嘴上的口紅顏色更艷。裡面傳出來細細的哭聲,張氏正罵著:「……小娼婦養的,就是沒規矩,幾歲大你就學會了描眉畫胭脂了?什麼樣的娼婦娘就生出什麼樣的小賤人來……」
荷花頓了一頓,稍微後退些,就看見常氏咬著嘴,滿眼怒火地站在一旁。
見到荷花退讓,常氏哼了一聲,從那兩個跪著的丫頭身邊跨步走進去,尖著嗓子道:「婆婆這是說誰呢?英姐兒可是婆婆從小帶著的,姨娘往日要見她一面都難,縱有什麼錯也賴不到姨娘身上去吧?」
張氏正罵得起勁,聽得常氏拐彎抹角譏諷她帶壞了英姐兒,又見常氏穿金帶玉、大紅大花的,更加惱怒:「我在這裡教訓女兒,你這個媳婦的插什麼嘴?還有沒有教養了?整天在家裡不知道幹活,就會塗胭脂擦口紅,你當自己是窯子裡的?」
常氏氣得渾身抖,咬碎了一口銀牙:「我是小婦養的,怎地你家當初就巴巴地上門來求親了?是誰八抬大轎把我迎進門來的?」
一陣辟里啪啦的杯盞破碎聲,英姐兒細細的啜泣變成了嚎啕大哭,旁邊一個婆子看著荷花急得跳起腳來道:「太太,大奶奶,二奶奶到了!」
荷花輕聲對小:「去看看大爺二爺在幹什麼,叫他們過來。」
走到門口,早已經有人把簾子掀開,巴巴地等她進去救火了。
荷花只見得滿地狼藉,趙氏的女兒英姐在一旁大哭,張氏和常氏兩個人像仇家一樣互相瞪著對方,都是氣喘吁吁的。
荷花走到張氏身前行禮,又對常氏道:「嫂子,方才門房那邊好像說大哥有關於他上官的事情要和您商量,您還是先去一趟吧。」
常氏昂著頭,趾高氣揚地走了。張氏看著她的背影,雙手顫抖不已,荷花忙扶著她坐下,細聲細氣地勸慰:「婆婆,不管什麼事,您先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
張氏恨恨地道:「你看她,你看看她,哪裡有個做媳婦的樣?分明就是一個悍婦!哭,你哭什麼哭?我還沒死你哭什麼喪!」
英姐兒瑟瑟地縮在椅子腳跟,一下一下哽咽著。荷花忙叫小碗把她帶出去,好聲好氣道:「婆婆,大哥回來後少嫂子不得要多與一些鄉紳官宦人家的太太來往,吃穿用度差了不僅丟常大人的臉面,更丟大哥與婆婆的臉面。我聽說大嫂平日也是勤儉孝順的,可能最近聽了一些風言風語,心裡急才會衝撞婆婆,婆婆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張氏啐了一口道:「要不是看她父親的面子,我早就大巴掌招呼過去了!就她那悍婦的模樣,就是齊哥兒沒在外頭找人,我也要給他納個妾!」
荷花心道,你自己就恨不得把丈夫的小妾弄死了,怎麼還要給兒子找小妾?
只這話卻不能對她說,只得慢慢又寬慰她幾句,阿齊和小寶就過來了。
張氏立即就給阿齊控訴,常氏有多無禮,有多蠻橫,小寶聽了兩句就道:「娘,縣裡的鋪子有點事情,我想與荷花明天去看看,就先去準備了。」
張氏正忙著說嘴,也沒多想揮揮手就讓他們兩個出去了。
小寶回到自己的房間就問荷花什麼事。荷花道:「我也只知道一半,婆婆罵英姐兒的時候被大嫂聽到了,大嫂可能認為婆婆也嫌她母親是個姨奶奶,心裡有些不痛快。」
小寶皺皺眉道:「娘和大嫂好幾年都沒吵了,本來還以為哥哥回來了會更好,沒想到……」
就是你哥哥回來了才吵得更厲害,荷花歎氣。叫來小碗,小碗把英姐兒帶過來,已經洗漱得乾乾淨淨,只是眼睛還紅紅的含著淚水,見到荷花與小寶也怯怯地不說話。
可憐又是一個不知道會有什麼命運的女子!
荷花拉她過來細細看了,小碗道:「膝蓋上淤青了,我已經給她上了一些藥。」
荷花記得自己給了她一個綁頭的帶子和一個小荷包,卻沒見她戴在身上,就笑著問:「英姐兒,嫂子給你的荷包呢?」
英姐兒嘴一扁就要哭出來,小碗道:「我剛才問過了,姐姐的荷包被丫頭們弄髒了,她們怕英姐姐告訴太太,就哄她塗胭脂,不想正好被太太看到……」
多大點事,鬧成這樣。荷花無奈地看著小寶,小寶杵半天,囁囁道:「要不,今天我們先帶著她?」
「明天呢?」
「明天,明天也帶著她一起去。」
荷花不置可否,第二天一大早就叫醒小寶,吩咐門房備了車往縣裡趕。
小寶暈乎乎的爬到馬車上,揉著眼睛道:「天上還有星星呢,你怎麼就要上路?」
荷花牽著英姐兒的手,給她塞了幾塊點心,笑道:「不是說鋪子裡有事嗎?當然越早去越好。」
張氏與常氏鬧成那樣子,雖說後來分別被各自的丈夫安撫了,但她要不早早出門,誰知道那兩個會不會找她去倒苦水?再者,昨天可是在張氏頭昏的時候才得了出門的允許,要是等到大家都起來了,再去請個安,指不定她那婆婆又要後悔了。
小寶嘴一咧,瞅著荷花嘿嘿笑了兩聲,道:「你知道我昨天的意思?」
荷花不吭聲,小寶涎著臉笑了一會兒也覺得沒趣,摸摸英姐兒的腦袋瓜道:「這些事情,我和大哥都不好插手的。其實大哥昨天晚上和我說了,想請你好好勸勸娘和嫂子,但我,我想你應該……會不高興的……」
荷花歎氣:「我確實不怎麼喜歡管她們的事。但……總歸是一家人,晚上回來的時候如果還早,我再去看看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