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醒悟過來,也知道自己這句話說得不符場合,揮揮手讓小碗和丫頭們都出去,想著是要另起一個話題轉過去好,還是解釋一下好。
小寶也不去看她,只背著她對了窗前桌子上擺放的一小盆草道:「尋常人家都是養著花的,這裡怎麼擺盆草?」
「花花草草從來都是不分家的,再者,夏天到了,養花容易招惹蚊蟲蜜蜂,養草就不會,而且看著蔥綠蔥綠的,心裡也清爽。」荷花說完,想一想,又道:「所以我就不喜歡太花哨的東西,喜房裡的新床、新被子那些,雖說都是爹和哥哥花許多銀子做的,甚至還有我自己親手繡的枕頭,但擠做一堆,滿屋子都是大紅大花的,倒讓我想起來徐二奶奶那滿頭的朱釵,滲眼得很。」
小寶依舊悶聲道:「成親的時候不都這樣麼。」
荷花見他還是生氣,只得道:「是,我們成親了,我現在是你的妻子,你的家也是我的家。那就是說,喜房我也可以做主。我記得嫁妝裡有一套青綠的帷帳和淡雅的被褥,上面繡了一些小小的紅花,也符合喜慶的氣氛,回去我就換上可好?」
小寶這才轉過身來道:「我也覺著一屋子紅得刺眼,反正你也說了,那是你的家,你不喜歡就換了吧。」
荷花稍微放下心來,又拿了小碗之前端進來的一碗綠豆湯遞給小寶道:「我有和他們說你不是很能吃辣,但哥哥今天怕是故意把你不喜歡的菜都放到你面前了,看你吃得一肚子火,不喜歡直接說就是了,你在家裡不就是這樣的,何必在我家裝?趕緊喝些綠豆湯消暑清熱吧。」
小寶苦笑:「你也知道他是故意的,而且,我家和你家畢竟不……」
他還算機靈,現不對馬上就不說了,拿著小匙往嘴裡送當做掩飾,荷花哪裡肯放過這個機會?立即就有些哀怨地道:「我家和你家畢竟不同是不是,你自己既然也清楚,剛才又何必給我臉色看?」
小寶慌了,吭哧吭哧道:「那……不一樣,我在你家和你在我家,我是說,我沒給你臉色看,我家現在也是你的家……」
和花見他臉漲得通紅,歎了口氣道:「我知道,突然就有了一個新家,我總是會有些不習慣的,並不是嫌你不好、嫌公公婆婆不好,或者沒把自己當做你家的……媳婦。你難道不能給我一點時間去適應嗎?」
小寶忙拉她的手道:「是我不好,我不該那樣苛求你。」
荷花掃了一眼兩人握著的手,想起新婚夜那有些糟糕的經歷,身子一僵,動了動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小寶卻已經略顯尷尬失望地縮了回去。
雖然還是不習慣和男人有肢體接觸,但更親密的動作都做過了,牽牽手也算不了什麼吧……
何況,自己並不討厭他,還下了決心要和他好好過日子。荷花掏出一塊手帕,替小寶擦了擦他額角的汗,垂著眼道:「你滿手心的汗,粘糊糊的,趕緊喝了湯去洗洗吧。」
小寶扔了小匙子,端起碗淅瀝呼嚕喝下去,然後飛快地洗了手抹了嘴,坐回荷花身邊看著她笑。
戀愛中的人都是傻子!荷花想起這句話,微微笑了笑,道:「我以前聽過一個故事,有人交了兩個朋友,在其中一個朋友面前,他永遠都是彬彬有禮,從不會在他面前說惹人生氣的話,也不會做失禮的動作,而在另一個朋友面前,卻是哭笑吵鬧什麼情緒都有,被朋友看見他衣冠不整、邋遢落魄的時候也不會在乎。如果要你選擇,你願意做他第一個朋友還是第二個?」
小寶很快回答:「當然是第二個。第一個朋友,那人反倒像是帶著面具,隱藏了自己所有的心思,他們之間並不能算真正的知己吧?」
荷花就低下頭道:「我做姑娘家的時候自在慣了,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都是直接和爹爹他們說的。論理剛才我不該在你面前說睡我自己的床更舒服……」
小寶忽然就福至心靈,徹底領悟那個故事及其後續的真諦,忙道:「荷花,以後你有什麼也直接和我說就是,我絕對不會惱你的。」
終於搞定!
荷花握了小寶的手,笑瞇瞇道:「小寶,往後你有事也要直接和我說。」
小寶見她笑得粉臉嬌俏,又逢她主動接近自己,心中歡喜不已,連連點頭:「好。」
荷花再笑道:「那你說說,往年你跑船的時候,那些女子是怎樣拿你笑鬧的?」
好似一個驚天霹靂下來,小寶那正輕飄飄美滋滋飛舞的三魂七魄立即回歸元神,他連忙拿起一旁的扇子搖了搖,道:「天氣熱了,我給你扇扇風。」
荷花嘴角翹起,把被小寶正緊握著一隻手動了動,尖尖指甲用力扎進他手心,微微揚眉道:「嗯?」
小寶掌心皮粗肉厚,荷花這點指甲神功他並不看在眼裡,只擔心她精緻粉嫩的指甲受到損傷,但對她那一個鼻音揚起的字和微微笑意卻感覺出三分寒意來,大熱的天愣是出了一身冷汗,一邊扇扇子一邊陪笑道:「沒有,我都不理她們的,那時候我還小,她們都把我當小孩呢……」
少時季均派人過來找小寶說話,小寶如蒙大赦,嗖地起身竄到門口,然後又回頭憨憨地道:「我很快回來,你的手,痛不痛?」
荷花笑吟吟道:「成親那天你拿桃花水當桃花酒糊弄我哥哥,你以為他真的不知道嗎?」
小寶立即擺出苦瓜臉,愁了一會兒,忽而展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嘿嘿,我手頭有他重要的把柄呢。」竟是非常輕快地去了。
不一會兒小碗來回說小巧到了,荷花知道小巧現在正懷著二胎,輕易不出門,必是知道自己今天歸寧才特意來的,忙叫她進來。
小巧進門,先是問了好,然後就唉聲歎氣道:「可恨我跟著姐姐這麼多年,卻還是沒能學得姐姐半分聰明勁兒。每次說哥哥對我怎麼好,都要惹家裡那位不高興,不知姐姐可有什麼好說辭?」
荷花見小碗在一旁也是支起了耳朵,知道她肯定是看見小寶方才春風滿面出去了,想要打探卻不好意思自己問,乾脆拉上了小巧。忽而又想到她們這三個倒像是開起座談會來共同討論馭夫之術,只是她和小寶,唉,情況特殊而複雜,不足為外人道也。遂笑道:「你們兩個都是成親好幾年了,平日裡聽說很少和自己丈夫紅臉的,該是我向你們請教呢。」
小巧卻還是一臉愁容,跪下道:「姐姐,我也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還請姐姐給個主意。」
荷花嚇一跳,趕緊叫小巧起來,道:「你有身子,不要動不動就跪。到底怎麼回事?」
小巧氣道:「嬌娘,嬌娘她前天不小心摔了一下,後來哥哥給她請了個郎中,卻現她懷孕了,哥哥原本很高興的,可那嬌娘竟然說哥哥若不娶她,她就不生孩子,現在已經鬧翻天了。我就知道她不是個省心的,這幾年我哥哥一心只為她,可她竟是個養不熟的!」
荷花皺眉:「你慢慢說。」
小巧道:「她要去買墮胎藥,還假情假意說要哥哥娶妻,還說要離開我哥哥,其實不就是想自己飛上枝頭嗎。本來我看著她這三年都規規矩矩的,還覺得她不錯,不想一懷孕就露出真正面貌了,還不一定就是個兒子呢!」
荷花想到那個自己神往了卻一直沒能見到面的奇女子,有些懷疑地道:「小巧,就算是尋常女子也極為看重自己容貌的,有些人甚至把美貌看得比自己生命還重要。尤其是嬌娘,以她的出身,姿色對她而言,雖然意味著麻煩,但更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錢。處在那種地方能自己給自己贖身,還能那樣果斷地自我毀容,嬌娘絕不是那種膚淺的人,就算她真的圖謀什麼也不可能用這樣拙劣的手段。你哥哥與嬌娘肯定比你更煩惱,這時候你可不能再去刺激他們。」
小巧頓了一頓,勉強笑道:「姐姐說得有理。可她本來就是那種地方出來的,能不有心計嗎?現在已經沒了姿色,只有我哥哥不嫌棄她,以前她可能是沒辦法,只得小心做人。但現在有了孩子,這是我哥哥第一個孩子,她有這個憑仗想要威脅我哥哥娶她也很正常啊。」
荷花扭頭叫小碗,「小碗你去看看稱砣現在在幹什麼?」
小巧忙道:「哥哥今天不在這呢。嬌娘這樣鬧,哥哥怎能放心?」
這是人家的私事,一般人不好插手的,何況她現在已經是嫁了人。荷花也沒轍,只能道:「小巧,你對嬌娘有偏見,還是請旺財嬸子去見見嬌娘吧。不然,這次給我說親的三姑也是個能說會道的,剛好她在,讓她去勸一勸也好。」
小巧也知道讓荷花今天去見嬌娘是不可能的,就解下身上一個白銀纏絲手鐲道:「哥哥走不開,我也不放心,還請姐姐給說一聲,請旺財嬸子來走一趟。」
荷花笑道:「旺財嬸子正經媳婦就在你跟前,你還讓我說什麼?再者,以你我的情分,我還能要你這個鐲子不成?」
小巧正顏道:「嬌娘到底出身不好,若是小碗請旺財嬸子去看她,說不定旺財嬸子對小碗有什麼看法呢。而且,這件事情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成,從季家村到這裡,也不是三五步路。旺財嬸子要過來,還得有奶奶話才行。我是請姐姐幫我去給奶奶說說,這鐲子是要送給旺財嬸子的。姐姐和***情義,我……」
「成了。」荷花打斷小巧的長篇大論,道:「那還不如讓稱砣去找我哥哥嫂子要人呢。小碗,你素日和嬌娘也是有過來往的,待會兒帶些點心果子去看看她。」
小巧大喜,連連道謝。
稱砣租的那個小院子很近,小碗出去不一會兒,荷花就聽說稱砣去求了季均和徐詩媛,說是要請旺財嬸子來。
小碗回來後就對荷花道:「已經好些了,嬌娘說她會把孩子生下來好好養著。如今小巧姐姐在那照顧他們。」
小寶見荷花緊鎖眉頭,就道:「你別擔心。你把稱砣與小巧當做自己的兄長姐妹,岳父大人更是對他們不一般,聽說姨娘剛才就叫了一個婆子一個丫鬟去呢。」
荷花幽幽道:「其實我一直很好奇她到底長什麼樣,但聽說往日她都是帶著紗帽才肯見人的。」
小碗嘴角動了一下,見荷花一隻手在背後輕輕擺了擺,立即就把要說的話嚥下去了。
小寶想一想道:「你若想見她,過些天我還要到縣裡來,我和爹娘說一聲,你也一起,到時候就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