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衛向答應幫自己的三個強力諸侯使了個眼色,出言道:「誠如殿下所言,托跋部與臣家乃是大仇,能為先鋒正合臣的心意!但虎山國小兵少,還請殿下派些援兵。」
伍佑早便知蔣衛不是從前那個傻子,而梁州的兩家大豪在前幾天蔣衛求助的時候也曉得了這一點,所以對蔣衛現在表現並不驚訝。
伍佑知道該幫自己這個盟友一把了,對王子武道:「殿下,鮮卑有三千騎,此時讓虎山侯出戰怕是草率了點吧?」
歷陽侯顧曼是個中年胖子,也道:「虎山侯共只有四百騎,光他們去豈不是送死?」
面色紫黑的定山侯彭方是顧曼的老對手,但這時為了保住回老家的通路,也表示了相同的意見。
這三人的那些弱小盟友見三人竟然都如此說,雖然有些奇怪,但也紛紛出口各自的盟主。當然,他們的心思也不會那麼純:雖說平時有仇有怨,可現在王子武要挑人出去當炮灰了,這時候團結點兒總沒壞處。
王子武異常驚訝,前些天這些傢伙不是拍馬屁就是閉口不語,今天怎麼一起跑出來替蔣衛說話了?他非常不高興,但這麼多人反對,他一時也沒什麼辦法可想。這些諸侯加起來的實力可是比他強啊。
王子武正猶豫間,突然,他看到鮮卑陣營中跑出三騎:遠遠望去,那三人騎的馬就比普通鮮卑馬高大不少,全是千中選一的上駟;而雖然看不清三人面目,可那手中看上去就嚇人的怪異粗長兵器,滿臉的黑毛,以及胖大粗壯的身軀,足以說明他們是極為強悍的勇士。
那三騎鮮卑人齊頭並進馳到戰場中央,先是射了枝響箭,接著便大聲呼喝,讓胯下的戰馬繞圈子來。
王子武看得納悶,悄悄問身邊的高言道:「子誠,那三個鮮卑蠻子在幹什麼?」
高言這時卻明白了,他冷笑一聲,道:「殿下,他們在學前朝的架勢,邀戰我軍大將!」
虞之前是楚。而那楚朝,就是在蔣衛的時代,與周朝相始終的楚國建立的。楚國最初處蠻荒之地,荊棘叢生,猛獸當道。為了生存發展,就得以披荊斬棘,射虎斬蛟,作為日常行動。其尚武精神非常濃重,甚至可以說是國策,歷代楚王不乏勇武過人者,留下了許多典故。
而楚統一天下之時(其實只是名義上),華夏各部民眾剛從天災下掙扎出來不過幾百年,人口稀少,所以作戰幾乎完全依靠士族武士們。為了滿足士族武士的虛榮心,那時候的單挑風氣比春秋前期還要盛了許多,規則也是發展到了極其嚴密的地步。
而到了虞,雖然士貴們仍然欣賞這種異常瀟灑的戰鬥方式,但事實上單挑就都只是發生在混戰中了,規矩比起楚朝來也大有不如。
現在鮮卑人擺出的就是楚朝時期的戰鬥方式,派出三員鬥將,發響箭,馬繞圈,呼喝邀戰。之後還應該會派出一隊二十八人的勇士,混戰廝殺。之後才是兩軍堂堂對陣。
王子武聽了怒氣大盛:「這幫蠻子竟然也想效仿貴人?便是前朝他們也不配!」
高言眼珠一轉,拉了拉王子武的衣角,湊上去輕言幾句。
王子武本正怒著,聽了高言的話目中閃過一絲驚喜,面上卻還裝著不變。他大聲道:「嗯,剛才各位貴人都說不宜魯莽出戰,我想著也是。不過既然鮮卑蠻子學前朝派人邀戰,那我大虞怎可以示弱於他們?!定要派勇士斬了那三個蠻將!
虎山侯一向勇名極盛,『渤海劍神』便是在天京中都常有人提起,想必對付那三人定是不在話下。不若就由蔣國侯出陣斬了他們,讓我及各位貴人一見國侯的風采!如此,不僅振奮大軍士氣,也可稍報家仇!」
王子武這話一說,那些不知底細的小諸侯都看出來了,他分明是和虎山侯過不去!諸侯們不由心下琢磨其原因,種種臆斷便不多說。但有一點他們想的是共同的:那蔣衛這些天來耍那根帶刺的大棒子,哪像是有真本事的人?讓他去對付膀大腰圓的蠻將,回來能剩個胳膊腿兒什麼的就不錯了……
蔣衛目光一沉正想繼續推托,可邊上有人起哄了:「虎山侯武勇天下無雙,劍下悍將亡魂不知凡幾,前些時日在南武城還大勝臧谷白羆霸。那三個蠻將不過是送死而已,有什麼可怕的?」
說話之人便是邢侯雷靖,他話音一停,他那幫子小諸侯也紛紛鼓噪起來。這個說「蔣國侯能用四百斤的棒子,殺那三個雜碎易如反掌!」那個說「虎山侯武勇傳家,定能馬到功成!」一時紛紛擾擾,這話隨風飄出去,先是虞軍武士交頭接耳,接著各諸侯部隊也起了騷動。
更不妙的是,虞軍武士突然開始大叫了起來:「虎山侯必斬蠻將!虎山侯……!」而各家武士更是隨著鼓噪起來,聲傳幾十里,連對面的鮮卑人也能聽得見。
蔣衛可以看見自己家的隊伍中,武士們興奮的面孔,他們認為憑著蔣衛的武勇一定可以斬將歸來,獲得無上榮耀。可蔣衛卻能想像到,在車中偷看自己的連憐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不去,那這麼長時間以來,在虎山國武士們心中建立的威望就會完全變成鄙夷。能不去麼?
「臣謝殿下賜我家雪仇良機!」
蔣衛冷笑看著王子武,他已經沒必要和這傢伙再虛與委蛇。傲然一禮,在周圍或擔心或幸災樂禍的目光中,蔣衛漫步而去:「老子肯定不會死!」
王子武被蔣衛臨去前那眸中的冷光刺得心下一抖,只覺渾身發冷。接著,像是被猛虎不屑一顧的態度激怒了的惡犬般,他強烈的怒氣勉強擠佔了腦中的恐懼:「他不過是一個鄉下諸侯,竟敢這樣看我?!他得死,一定得死!」
蔣衛跨上馬,提棒而出。他的心冰冷,血液卻沸騰著:「老子只想平平安安過日子,這也不行,那就誰都別想好過!!」
連憐在馬車裡,面色慘白渾身顫抖地看著蔣衛縱馬飛奔而去。她的眼睛可以讓她清楚地見到他回頭看向這邊的一眼,那一定是在看自己,笑著的,想讓自己放心嗎?連憐覺得好後悔,那天為什麼沒答應他……
……
「弟弟,你派爾朱彥他們去幹嘛?」拓跋鶯很不理解拓跋烈派了部落中三個著名勇士上陣邀戰的舉動,這和傻子差不多啊!
拓跋烈卻不解釋,一臉威嚴的模樣。
「臭小子,跟你姐姐還弄這一套!看過幾本虞人的書就瞎學做什麼『為上者』,拓跋部中誰不知道你除了怕父親就是怕我啊!」
拓跋烈的臉垮下來了,趁其他人都關注陣前,偷偷對拓跋鶯道:「姐姐,你饒了我吧!」
「行啊,那你快說。」
拓跋烈歎了口氣:「咱們要引虞軍深入,又不能損耗實力。那麼最好便是勾起虞人的怒氣,讓他們不得不跟著走。又或者惹得他們輕視,讓其肆意追擊。派那三人去便是想用第一種法子:我叫他們打上幾回合就撤,到時候用箭射死那追來的虞將。那虞軍好名,這樣定能引得他們大怒。」
「你這小子真夠壞的!」拓跋鶯笑罵,又驚疑:「那虞軍突然間叫什麼?」
拓跋烈卻是能聽懂虞話的,他聽見虞軍的喊叫,面上起了笑容:「哼哼,竟然派虎山侯蔣衛出戰,真是天公作美啊!」
「蔣衛?便是那個很會耍劍的傻子麼?」拓跋鶯奇道,可見了虞軍陣中衝出的那騎,又驚訝起來:「有那麼粗的劍麼?!明明是咱們用的釘頭棒啊!可顏色怎麼不對,還大了許多?」
「好大的棒子!」拓跋烈笑了起來,「那蔣衛也是個名不副……」
他話還沒說完,卻驚呆了:自家第一個勇士大笑著迎上去,用手中的釘頭棒硬抗那虎山侯的兵器。結果只聽一聲巨大的悶響,釘頭棒竟然被擊成碎片!而之後,蔣衛又是一棒橫掃而去,那鮮卑勇士來不及躲閃,整個頭顱連著頭盔一起粉碎在血霧之中!
另外兩個鮮卑勇士大驚,卻見蔣衛一聲不吭馳馬繼續衝來!他二人血氣上泛,一下子忘了要撤回的事,怒吼一聲迎了上去!三馬幾乎靠在一起的時候,那大棒子來了,可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卻因為速度太快根本躲不過去!驕陽下,連著兩閃紅色的光,那是奔騰飆射的人血!兩具只剩了下半截的屍身隨著哀鳴的駿馬,回到鮮卑人的陣營,留下一路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