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內喧囂嘈雜,整個西平郡戰爭機器高速運轉。
西平各族的酋首們總算聯繫到了,陸續趕來參加會議。自封為西平兼領姑臧太守的劉武也在同樣及時趕來的北宮心輔助下接見一批又一批羌部首領。
痛陳利害,特別是將武威師篡當初下達誅滅姑臧城內所有涼州夷族的權宜之計誇大。結果變成魏人有意將所有涼州蠻族斬盡殺絕。
眾羌部酋首怒吼不止,袒胸露肩指心立誓,要把魏人從涼州趕出去。劉武派親兵將這一批酋首送出門,等待迎接下一批酋首。
「劉武,又是兩千兵,」北宮心面帶微笑,「再過一兩天,我們也快湊夠兩萬兵力嘍?」
僅僅是羌部便湊夠兩萬,加上劉武自身的五千兵。
兩萬五千兵,好一筆大數目。
幸虧現在立誓指心即可,要是像之前歃血……劉武胳膊上只好傷痕纍纍了。
「對了劉武,」女人問道,「武威那邊怎麼回事啊?師篡那人怎麼瘋了也似的屠戮各族?」
微微一驚,這女人怎麼問這個問題?
劉武連忙道:「這個我不太清楚,不過聽說似乎是宣威兵敗時那些潰散的魏兵拿羌等族百姓撒氣,後來羌百姓反過來也報復漢部百姓,結果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哦?是嗎?」女人語氣平淡,似是接受這個說法,稍稍遲滯,突然再度問道。「這不會跟你有關吧?」
女人那雙明眸笑微微望著劉武。
劉武一身冷汗。急忙否認:「怎,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想那種下作無恥的主意?」
女人搖搖斷劉武的話,笑嘻嘻道:「是也好不是也好。關我何事?反正師篡地確殺了不少羌人,他這惡名是賴不掉了。現在局面對我們還是有利地。」
這個放肆的女人,幸好議事堂內只有他們兩人,親兵們送客去了。
女人懷疑到劉武身上也是顯然的,屠戮夷族百姓,對魏國是招臭棋。而對劉武西北攻略卻是妙用無窮:現在勸說各大夷族為劉武軍助兵首先用這個借口,比金銀布帛重幣厚禮更好。
女人現在提這件事到底何意?她猜到了麼?可若是猜到了,她到底想幹什麼?
劉武心中微微生出幾分不安。
「喂,劉武,」女人突然拍拍劉武肩部。
「什麼?」
收住思緒,劉武微微抬頭。
「那個叫諸葛顯地小子站在門外等您喊他進來呢。」女人嬌笑道。
門外諸葛顯臉上窘困不安,劉武知道他這會兒不想進門。
「對了,」北宮心突然對劉武道。「那個小丫頭真的長得很像我麼?」
劉武想了想,緩緩點頭。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造化弄人,諸葛顯睹人思人,害怕看到北宮心。
那個小丫頭。哎……
劉武跟她僅僅只相處了幾天。任性、刁蠻、無理取鬧、刻薄,似乎除了美貌沒什麼優點。可是每當他想到這個丫頭。還是忍不住覺得有些遺憾。
「那麼.」北宮心頗為好奇的問,「她現在還活著麼?」
劉武神色一愕,想了想幾天前牽弘的話,點點頭。
「啊,那太好了!」北宮心笑盈盈道,「等有機會我一定要見見她。」
色迷迷的,這個變態女人。
劉武被這件事攪得略顯壓抑的心情剎那間哭笑不得。
「我去喊他進門!」女人大咧咧前去,諸葛顯就是打算不跟這女人靠太近,這下好……諸葛顯整個人傻了,呆呆站著,眼中滿是淚水。
「呸,」女人鄙夷地丟給諸葛顯一記白眼,「有什麼好哭的既然妹子還活著哭什麼?再說了,你也是個男人,哭什麼哭?」
女人的話讓諸葛顯懵了,他急切的望著北宮心:「我妹妹還活著嗎?快告訴我,她到底在哪兒,在哪兒?」眼淚繼續流。
「我可不知道?」女人指指劉武,「都是他告訴我的。」
「……」
這女人,口口聲聲喊自己是公子是男人,可有些時候還不是跟那些普通女人一樣?
一樣能招惹是非,劉武很後悔竟然告訴她這件事。
事已至此沒辦法,劉武只好走到諸葛顯面前。
「你妹子的確活著。」
諸葛顯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又變成嚎啕大哭,好一陣變成抽泣。他帶著哭腔問:「候爺,她真的活著麼?您不是騙我吧?」
劉武輕輕點頭,黯然道:「我沒騙你,絕對是真的。只是你知道地……」
有些話實在沒法張口,這也是他沒告訴諸葛顯的主要緣由。
「我知道,」諸葛顯流著眼淚,「只要她活著就好,只要她活著就好,無論她變成什麼模樣,我不在乎。」說著,淚流滿面的臉上竟有了幾分難以抑制的喜悅幸福。
江油收復時這個大男孩就說過地『他只有這一個妹妹』,隨便妹妹變成怎樣,只要妹妹活著就好。諸葛顯與徐鴻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此,劉武感慨不已。
「候爺,她現在在哪兒?我能看到她嗎?」
這個……劉武搖頭,語氣沉重道:「她並不在西平也不在武威。」
……
攻蜀戰役中,鄧艾不是不想背負屠城惡
他曾經打發過一批江油城地女人們去後方運送糧草,中就有小丫頭。
據牽弘說她是在江油城破前被魏兵們從江油城外小盆地殘存的一處繡林中抓住的,那天發生的事情劉武不忍心說,諸葛顯也明白這是亂世,能活著就算不錯了。
諸葛顯滿是責備惱恨。
好久才問道:「她怎麼會在城外?」
「這個不清楚。」
劉武繼續講那場悲慘戰役之後發生的事情。
—
鄧艾死後那幾天。魏軍潰退加上積雪。糧草匱乏,魏國士兵們飢寒交迫,幸好有這些女人。
「他們把那些女人先挑快要死的殺掉。然後連皮帶骨頭架到火上炙烤,砍碎分食。」
諸葛顯嘴唇直哆嗦,雖然他知道妹子熬過這場殺戮,可這種場面他連想想都覺得噁心。
「後來,魏將劉實及時趕到,帶來糧草。」
就是當初那個在興勢山上追擊劉武不成地那個劉實。
因為他地及時趕到。最後幾個淪為食物的蜀地女人才未被殺害。此後,師篡帶領西北諸軍返回涼州,這幾個蜀女也由他帶回姑臧。
後來,她變成師篡的歌伎武秀秀,短短兩個月便以歌舞冠絕師篡家,很受師篡寵愛。對男女通吃地牽弘當初還很妒嫉師篡這小子好命呢,竟然撿到這麼好的玩物。
「師篡?」諸葛顯一臉驚懼,「那我妹妹在城破時沒……」
「城破時師篡連老婆孩子全帶走了。」劉武接話。
剩下的話劉武不能說。他總不能明著告訴諸葛顯,是他跟徐鴻兩人設計好的逼師篡出昏招,然後故意放師篡一條生路吧?
「明義,應該本來我可以早點知道月華下落的。都是我的疏忽。」
西北攻略需要給魏人抹黑。為此,師篡才得以乘機將老小等全帶出姑。只可惜要是早知道這些女人中有小丫頭。戰不會這樣打。
「她活著就好,能活著就好,」諸葛顯熱淚盈眶,「我已經很高興了,隨便她在哪兒都好。」
……
榆中城內,白髮皓首老者又醉了。
「秀秀,」老者笑嘻嘻瞇著一雙朦朧老眼道,「你在哪兒?」邊說邊上下摸索,直摸到一具又酥又軟滑滑嫩嫩地嬌軀。
「大人,您就放過奴家吧?奴家這幾日身子髒,實在不方便!」女孩兒嬌滴滴道。
「哈哈,不髒不髒,秀秀,你真是太討老夫喜歡了,再讓老夫親親?」
女孩兒連連推絕,繼續找詞勸酒,不一會兒,老傢伙醉醺醺軟倒一動不動。女孩望著這老傢伙,眼中凝起一縷怨毒,轉瞬即逝。她輕輕一歎,慢慢起身,對庭中停下歌舞不知如何是好的眾女說:「都督大人醉了,快請人攙扶大人回去休息。」
說罷慢慢離開。
她離開庭中不久進入另一處房間。這是她的臨時住所,原先是楊欣一個小妾的閨房,像她這樣連婢女都不如的歌伎能住這種房子真是諷刺,嘴角凝起一絲輕蔑的冷笑。
「小姐,您總算回來了。」房中跪著一個二十多歲女人迎接她,神色憔悴如釋重托。
她剛剛進門,便聽見一個古怪聲氣:「你放過那個人啦?」
就在低榻上,端坐著一個三十許女子,比前面那個更加憔悴,一身下人婢女裝束。
「我,我……」女孩兒面色發白,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是說為了你哥哥可以犧牲一切嗎?既然你哥哥現在也到西北了,而這個人又是個大人物,你幹嗎不抽出髮簪這人殺了也算幫你哥哥一個忙?」那坐在低榻上的女人惡狠狠道,「怎麼,捨不得榮華富貴怕死又放過仇人啦?」
「我,我,我……」女孩兒臉漲得通紅。
「夠了,姓黃的,你算什麼東西?」那跪著迎接這小姑娘地二十多歲女子起身指著那端坐在低榻上的女子罵道,「是小姐求人才把你從大牢中放出來的,要不是小姐,你還在大牢中受苦呢!」
「我不稀罕!」坐在低榻上的女子狀若瘋狂:「只要能殺死魏狗一個大人物我就去死!我早該死了,在我男人兒子讓魏狗挑死時我就該死,在我女兒給那些禽獸玷污還讓他們殺死烤肉吃我就該死,我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坐在低榻上女人哭泣著,突然又惡狠狠對那十七八歲小丫頭喊道:「諸葛家地,你現在已經不是大小姐了。你也別忘了,你也吃過我女兒的肉,你欠我地,你欠我的!」
「我怕死,我是怕死,」女孩兒嚶嚶哭泣,「我怕得要命。」
說著軟軟癱倒到地上。
「姓黃的,你別太過分!」二十多歲女子連忙過來抱住小丫頭安慰她。
「小姐您不要哭,您沒做錯。要不是您我們早該死了,都是您處處袒護我們,我們才能芶活到現在。您哥哥一定也不希望您為了他犧牲,我還擔心您受了那瘋子蠱惑做出傻事呢。」
「哥哥……」
女孩兒淚流滿面。
(大家肯定不會喜歡這節,可這就是亂世真正面貌。正如三國誌中所言「傕等放兵劫略,攻剽城邑,人民饑困,二年間相啖食略盡」,三國吃人這種事再平常不過了。而女孩兒受辱也沒什麼,能活著就算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