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十五日夜,安夷初戰,因為各種盤算緣由草草了事傷兵屍體,構建營地,毫無疑義,主營地駐紮於安夷城東門外,其餘各營佈置成一個弧形包圍住安夷。
小校們不斷出入主營地,劉弘也代替躲入營帳深思熟慮順便休息一會兒的皇甫闓代行軍令。
「監軍大人,傷兵們已經安置好了,還請監軍大人調發醫藥等物安撫將士們。」
戰死將近兩人,重傷約四百,輕傷無算。
「我知道了,你去找趙參軍。」
「監軍大人,我軍的營地的木料等等沒有帶足,有幾處營地徹底缺少防護。」
「……。」
西平缺少樹木,也是地理使然,沒什麼好奇怪的,所以連篝火都是用那些草原上撿到的干牛糞充數,可是這次兵力那麼多,草原上哪有足夠的牛糞可撿,只好將一部分原定拿來築營的木料拿來生火。幸好這六千騎兵不是帶著那些所謂的堵截敵軍的長矛和木棍麼,先拿那些充數再說。
年輕小子一邊簽署各項軍令,一邊詢問和回答那些洶湧而來紛雜的軍務,問題千奇百怪,從如何處置傷兵屍體到士兵們的伙食乃至引火之物,所幸,這些事情劉弘只要開個頭,自然有更下一級處置。
「監軍大人,現在敵方兵力單薄,我軍是否乘勢將安夷城的西側堵上?」這是期間有一個小校的問題。
劉弘想了想,道:「兵法有言,圍三缺一,我軍分兵太散不合適,又缺少足夠木料構建柵欄。無法構建營地提防敵軍騎兵衝擊,西邊就不要圍了。」
……
城上當初北宮心帶到破羌城下的那些懂醫術的蜀人有兩三個被留在城中,這些漢兵為城中傷患包紮。城中士氣稍稍恢復。
城上,傅息也受了些輕傷,但他很清楚這些士兵們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士氣。為此,傅息頂著箭創帶來地痛楚,不斷巡視安撫這些之前一直被珍惜收藏的由他自己帶過來的漢軍士兵們。
目睹著生離死別,在眼淚憤怒淒婉沮喪中絕望,又在傅息安撫下,眾人漸漸平靜。
漢軍還算好,羌部那邊就是一團亂了。
眼看著城下數以千計浩大地魏國軍勢。許多羌人嚷嚷著不能死守在這個城內,要乘機從沒有動靜的西門突圍。
傅息在得到先零羌人報告下。大吃一驚,連忙知會這些羌人為首的蘇瓦台。
傅息將劉武北宮心宗容三人告訴他的戰略指示向這個蠻子部分托出,請求蘇瓦部以大局著想。
「要是我們現在離開了,那我們幹嘛一開始還要守這座城?我軍只要在堅守到明天就可以。那兩百援軍應該已經在路上了。現在撤退,我軍只有兵敗退回蜀中,而貴部命運也將堪憂。」
在獨臂小子蘇瓦莫綽轉述下,蘇瓦台點點頭,嘟囓幾句,同意出面壓制這些羌人的躁動。
只是五十餘名漢軍戰死五人。其餘皆傷。羌部二百餘人。戰死者凡二十人,受傷者也十之八九。初次交戰、城上損失便如此巨大。看來安夷城能就算援軍抵達,也不可能守住太久,一旦敵軍將西門徹底封死,而劉武軍一直攻勢不利,便只有城毀人亡。
……
劉弘終於處置完軍務,在皇甫家子弟兵護佑下,舉著火把,到處巡視,皇甫家的親兵們狐假虎威,喝斥著那些膽敢偷懶的士卒,一行人很快象徵性巡視完主營壘。劉弘再度回到中軍大帳,正好,皇甫闓從後帳出來了。劉弘將營中事物都對皇甫闓說了一遍,皇甫闓也點頭表示認可。
不過,皇甫闓突然又打斷劉弘的話:「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是那人,那現在安夷到底在做什麼?」他認真的看著劉弘地眼睛,這讓劉弘一陣莫名惶恐:「將軍,屬下有些不太明白。」
「不用害怕,有話直說,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啊,那個……」劉弘想了想,答道:「將軍,我想西平地廣人稀又是初下,百姓未附,他的確不該有多少兵力。」說完偷偷看長官地表情。
「嗯,說下去。」皇甫闓和顏悅色,點頭讚許。
上司認可,劉弘也有些勇氣,繼續道:「他的確抽不出兵力屬實,但就此人性格而論,屬下認為此人怕是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沉默許久。
皇甫闓才低聲道:「照你的口氣,你還是認為他們要襲擊羊將軍那邊對麼?」
「屬下不敢惑亂軍心,只是屬下以為,能吃掉我軍八百精銳的他們,若是孤注一擲,怕是地確有撼動我軍主力的可能。」劉弘不敢再說下去,低著頭等待叱喝。
那陣風雨一直未到,久久的,只聽到一陣歎息。
「你說的也對,我怎麼一時氣憤下把這個忽視了,八百人都能被徹底消滅,這兵力可不算少,這下糟了,我們就是想不得罪姓羊的怕都難了。」
皇甫闓並非蠢物,只是漢中被劉武戲弄一次,到現在人家一提到他都借此事嘲笑他,是屈辱;之後又在剛剛親眼目睹他自以為寬容大度的勸降,得到地卻是射殺,是憤怒。
怒氣上湧,一時欠缺考慮,這下糟透了。
「將軍,都是卑職地錯誤,剛剛沒有力勸將軍,沒有盡到職責。」劉弘伏拜倒地
「這不是你地問題,」皇甫闓突然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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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弘正等待上司繼續安撫,卻沒了下文,正奇怪,他微微抬頭,卻見皇甫闓皺著眉,神色肅穆,出神發呆模樣。
「將軍,出了什麼事?」
皇甫闓連連招手,讓劉弘噤聲,又靜靜聽了一陣。
劉弘正奇怪,營門外。守門小校突然衝進來大聲道:「將軍,東邊出事了!」
皇甫闓趕緊起身衝出營外。
營外,到處是喧嘩的士兵。那些本來已然開始入睡地也被推搡醒,所有人觀望的方向都是東邊。
那邊火光朦朧、映紅一片夜空,就像昨天那些可憐的輜重部隊被劫殺時一樣。
……
安夷城東三十里外,湟水下游。望著北方遠處那座低矮小山包為中心地魏軍營地,整個小山包附近各處魏營均燃起大火,劉武專心謹慎的揣度捉摸。
現在,又是他一個人,所有的事情必須加倍小心謹慎。
山下,一騎馳來。藉著月色,蔣默從山腳下衝到劉武面前方才站定。大聲道:「主公!且部已經與敵軍交戰,外側營壘那些草草修建地柵欄已經被且部衝開了。」
那就好,看來計劃到目前為止還算成功。
劉武又問道:「那莫洛部呢?」
「也跟著衝進去了。」
莫洛部的兩千兵馬加入戰場,剩下的就是劉武自己從蜀中帶來的部隊以及從牽弘手中接受的那些西都徵召的羌人部隊和西西平部隊。這些現在是或以後是劉武可完全支配的隊伍,故而劉武格外珍惜,但莫洛羌加入戰鬥後,事情也再無回轉餘地。必須盡快拿下敵軍,減少其他各部傷亡,所以也該自己出點本錢了。不然。且不說到底會打成什麼樣。日後也無法跟聯軍交待。
劉武揮舞著愛弓射日大聲呼喊:「將士們。擂起戰鼓,全軍衝鋒。攻下敵方主營。將士們,拿下敵軍主將不論死活,賞黃金千兩美女三名、官升兩級,富貴榮華我與爾等共享。」
儘管,那些不懂漢話的蠻子們根本沒聽懂,那些離得稍遠的漢部將士們也沒聽見,但緊靠劉武身邊地西平眾軍陸續響起歡呼聲,遠處的漢部將士和蠻子們也跟著歡呼。
蔣默撥馬轉身正要歸入隊伍,卻被劉武叫住。
「忠謹,你帶著蜀中地弟兄就不要衝進去了,跟著蘇瓦部的弟兄們一起監視西邊,依計劃行事,知道麼。」
「遵命!」
蔣默拍馬疾馳離去。他剛離去,戰鼓便瘋狂般擂起,聯軍各部操著各種話語高舉著兵器怒吼。
就像當年隴西那樣,當年驃騎將軍夏侯霸帳下的掌旗小校,又一次的,衝在最前面。
無須顧計什麼君臣本分,成敗在此一舉,他也無人可用可靠了,只有靠自己。名震天下地屠夫馬嘶吼著衝下小山,再次將所有的馬匹遠遠甩開,宣示著它身為馬中王者的霸氣,衝入戰場。
雖是夜晚,毫無雲彩遮蔽,星光月色輝映下,又有那被火箭點著到處燃燒著的柵欄、帳篷、重車草料,整個戰場明亮如晝。此地雖然有小山坡卻毫無褶皺平緩的很,騎兵們絲毫不用顧忌戰馬失蹄,衝下小山毫無遲滯。
所有局面壓倒性的向著有利於劉武軍地方向。
……
「將軍,南側兩個營地被敵軍火箭射中,我軍陷入苦戰。」
「將軍,東側三個營地也被敵人攻擊了,現在一片大火。」
「將軍,敵人又增援了,全是騎兵。」
「將軍……」「將軍……」「將軍……」
透過小山包營地四面地柵欄後那些高聳地瞭望哨,潮水般的敗報流入魏軍大營,整個魏軍一團亂。羊琇束手無策,驚恐莫名,不懂軍事地他,即無法指揮,也不能指揮,已經太遲了,整個戰場到處是敵人的戰鼓聲和馬鳴聲。任何傳令兵都不敢也不肯離開中軍大營,所有各部只能各自為戰。
「將軍!敵方又出現增援了!」
又一個斥侯衝進來報告,話還沒說完,只聽羊琇大吼:「滾出去!」
斥侯頗為委屈,又不敢開口,只好杵在那邊,羊琇的親隨小校連忙將那位斥侯拉出營外,那名小校又復返回,對羊琇小聲道:「叔叔,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您要早下決定啊!萬一中軍被敵人攻破,且不說我軍士氣消解,會全部投降,到時候我等戰死是小,首領您可怎麼辦?」
這個小校是羊祜哥哥的兒子,名喚羊暨,年三十餘,自家人。
羊琇苦笑道:「可是你或許也該聽說過的,我母親當年不准我學習兵法,後來我也的確沒興趣學,我哪懂什麼退敵之策?」
「無妨,叔叔您若是信的過侄兒,全交由侄兒來辦,侄兒拿性命擔保,一定死保大營安危。」
有自家人出面那是最好不過了,羊琇立即叫道:「全聽你的!叔叔這次全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