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碎,車輪嗚咽,空空的帝都大街上,僅有區區這一輛馬車,老鄭驅車跟隨在王爺身後,不敢離遠,也不敢靠近,以王爺的暴虐脾氣。(大多數時候王爺脾氣看上去很好,但老鄭不是外人,是看著王爺長大的,見過王爺發脾氣時砍死過當時他最心愛的一匹馬,自此老鄭和其他北地王府的家人都盡可能不在王爺發怒和哭泣時說話。)
就這樣,劉諶就在街上慢慢步行,老鄭跟在背後,直到持金吾手下那些個巡夜士兵們終於按慣例把這深夜還在街上遊蕩的一主一僕攔住,就這樣,老鄭身上有沒有信物,急得很。好在,劉諶總算回過神,將身上的天潢印綬取出,最終這些小兵們將這兩人放過。
「我們,回家吧,」劉諶這樣對身後的老鄭說到,他覺得很累,很累。在老鄭攙扶下爬上馬車,閉上眼,想事情。
太子哥終於答應幫他通稟父皇,這樣至少,劍閣那邊的情況會好一些,再不能讓魏人囂張了,沒了漢中,武都那邊更不用說,也丟了,蜀國二十二個郡一百三十一個縣國丟了好大一塊,真讓人心疼啊。
雖然漢中那邊久經戰事,人口寥落,再加上大戰兩個月,人口不少都轉移入蜀了,單論人口損失,倒也不大。
只是少了漢中這道屏障,戰火就要開始波及蜀中各郡縣了。本來麼,這些好幾十年都沒戰火的郡縣,要是漢中犧牲哪來這等安寧。
接下來,或許,將會在蜀中各處邊界郡縣城池開始燃燒戰火,魏國是不可能放過蜀漢的,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消耗蜀漢的實力,這就是戰爭。
論起韜略,劉諶自覺比他的武哥哥還強些,當然他的武哥哥是血水裡爬出來的,又怎是他這一個天天坐在書案前熟讀韜略的小弟能相比的?
算了,不說了,等過會兒宮裡的鳳鼓聲吧,鳳鼓擂動,緊急議事,到時候……
想到此處,劉諶又改了主意,挑開蜀錦車簾:「老鄭,先不要回去了,就到宮門外等候。」
等太子哥把父皇喊醒,總會敲鳳鼓的,到時候再從家裡來也麻煩,乾脆,就在宮門外等好了,應該也等不了多久的。
這是個蠢主意,宮門緊閉,絲毫沒有什麼所謂的鳳鼓傳話,劉諶等了又等,心中的悲傷終於全部消失,只是取代的是憤怒。皇帝到底在幹什麼?北方都打成這樣子了,還不緊急召開朝會議事?都快三更了。
憤怒的劉諶都站在宮門外踱來踱去,連看門的校尉都覺得看不過去,只是皇宮大院,沒有皇帝召見,沒有皇帝特法的符信,誰也不能也不敢打攪皇帝。
「太子有沒有經過這處?」劉諶沒辦法,只好向守門的一個校尉問這麼個蠢問題,先知道太子哥到底來沒來。
「這個您倒是問對人了,太子爺在您到來前大半個時辰前就進去了,只是進去沒多會兒,又出來了。」那個守門的校尉如實回答。
劉諶無語,他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些個守門校尉真是的,有什麼都掖著,還好在這人認識自己,要是不認識,怕是到死都不會說。不過轉念一想也沒錯,要是見什麼人都說的多嘴漢,早就讓皇帝殺了。
劉諶還是趕快去太子哥那邊瞧瞧去。
可是不去還好,去了反倒讓劉諶更加氣憤,太子宮門進去後,還是那個許忠來接待,這一次徹底的很,那個管事太監乾脆告訴劉諶,太子爺留了話,皇帝已經知道了,明天就是旬會,早上朝堂上再議。
「朝堂上議事,朝堂上議事,」劉諶咬牙切齒,雙目怒瞪,看的老太監許忠一陣害怕,只往後縮。
「這蜀漢的天下到底是誰的?」劉諶狠狠說道,「是誰的?他們一點都不擔心國家麼?都到這份上還等旬會上再議!」許忠很快就弄明白了這是洩憤式的自言自語,心中懼意消弭些許。明白之後,便又堆起笑臉對這位王爺大人道:「太子爺讓奴婢給您和興豐公還有那位傅大人準備了些小禮物,爺您走的時候要不要先看看?」
無非是酒和臘肉,最特別的是一罐枸醬,傳說這是祖父喜歡的東西,父皇也很愛吃,都點名要作為貢品的,劉諶小的時候就聽說過,可惜地位卑微,沒有吃到,後來年紀稍長後也就在每年的歲首大會上能吃到一點點,很是懷念它的甜鮮美味,這次太子哥竟然要送他一整罐。可是這次,他真的一點驚喜的心情也沒有。
劉諶轉身就往外走,不管了,北地王府雖然沒太子宮這般氣派,酒還有的,他才不要喝這兒的酒,越喝越氣,他要喝個一醉方休。
「爺,您不看看再……」說什麼劉諶都不理會,許忠知道,這位爺心裡有火,隨他去吧,反正到時候讓人送去就是了,太子交他的任務不會不能達成的,就是可惜,這個一天到晚熱心國家的爺偏偏就不是太子。
他一直追到宮門首,望著劉諶跳上馬車,然後望著那輛馬車緩緩離去,馬蹄聲漸漸變淡,直到消弭,方才歎息著折回宮內。
劉諶真的回到家裡就開始喝酒,一直喝到天微微發亮,最後,就這麼爛醉如泥灘倒在正廳後室低榻上。
最後,下人們給火盆裡多添了些炭火,還給這位一肚子怨氣的王爺加了條蜀錦鑲邊棉被,只是這位爺,醉得也太不是時候。
今日可是旬會,滿朝的大臣都要在今日向皇帝報告各司署衙門的情況,還要參議各大重要軍情事件。
尚書令樊建就看著北地王位置上空空蕩蕩,心中直嘀咕。與他一樣想法的,還有許多的老臣,劉諶一向勤於問詢政事,每次必到,雖然以他的實際情況來說,來不來全一樣。
蜀漢諸王情況雖比曹魏略好,有那麼些實權,可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曹魏的王爺們徒有國土之名而無社稷之實,蜀漢有名有實,就是跟整個蜀漢類似,小的可憐。曹丕把郡王改為縣王,蜀漢雖無名言,可是每個王的封國,都忒小了點,跟曹魏的那些個縣王相比,單就戶數來說,還不及呢。
曹魏一個王不過幾千戶就算多的,蜀漢的諸王,不少就一千戶左右,還不能向這些戶頭徵兵,國家給的衛兵也就一二百名,這一點上曹魏跟蜀漢並無差別,這是閒話。
且說樊建等重臣很想問問到底怎麼回事北地王沒到,只是皇帝還沒等這些老臣們開口,就先拋出個讓他們更加震撼的消息:「諸位臣工,今日清晨,剛剛從漢中得到的消息,漢中丟了。」說罷,一臉的淒切。
大臣嘩的一聲炸開鍋,你看我、我看你,個個一臉悲憤。
難怪今天的皇帝怎麼不瞇著眼養神聽政呢,原來出了這等大事。這還了得,漢中一丟,蜀中頓時吃緊,戰火瀰漫,整個蜀中可就完了。
一些大臣已經開始哭哭啼啼哀歎國勢艱難,說來說去,開始懷念先帝時代,最過火的是竟然有感慨諸葛武侯北伐能從魏國獲得實地人口,而最近一二十年,老是丟疆失土,這明裡是指責姜維,暗裡連黃皓、劉禪一起罵了,都是黃皓亂政,姜維將數萬大軍閒置魏境,搞得現在國勢頹廢。根子裡還不是怪劉禪用人不當,只顧自己逸樂。
黃皓心中一陣窩火,罵又不行,只好看看劉禪的意思,卻見劉禪一臉淒楚,好像真的在為國家命運哀切呢。
他心中很是不屑,這老傢伙,明明是昨天晚上聽到消息的,把他兒子打發出宮後還跟新封的貴人洛氏又快活了一把,還說什麼今天早上剛剛知道。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