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這種除了每個男人都有的共同愛好——好色之外沒別的共同語言的人,沒什麼可說的。
傅息就裝出一臉的淒婉,什麼話也不說,該說的他已經全告訴北地王了,剩下的事情全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小卒長能過問的,劉璇答應立即進宮面見皇帝請求給劍閣發兵增援。現在對於他來說,還有兩件大事要去做,一是去探望護軍大人,瞧瞧大人傷勢如何;還有一件就是回家,可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母親說,該怎麼對妹妹弟弟們說。
想到此處,心冷如灰。
傅息思來想去,還是隨劉諶先去了將軍府。
華神醫來了,那個老頭兒家就住在劉武府門前不過幾百步遠,傅息剛走沒多久,劉府的下人就把那老兒請了過來,已經診治過了,也不是什麼重症,不過是感冒發熱外加疲勞過度,發發汗就好。(中醫拿病毒性感冒沒轍,拿這等小感冒還沒辦法麼?大家現在也不要將古代的醫術看的那麼賤。)
「沒事了,謝謝伯長你了,對了,伯長還沒回家吧?」問這話的是劉武的哥哥劉輯,新的安平王,前年頂了侄兒安平殤王的封領。(沒辦法了,只好把這段歷史大改,就算是劉理跟他老爸劉備地下聊天後沒多久他大兒子大孫子全先後完蛋,對不起了諸位讀者了。)
劉輯,比劉武大一歲,武邑侯,母親是馬氏後來隨便從家裡下人中提拔起來頂梁氏空職的一個女子,偏偏劉理又看上了,就又收為妾室,與梁氏不同,這個女子並不是馬氏自小玩到大的夥伴兼血親(劉武的母親梁氏很顯然就是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頭,按照古代習俗,一般不是侄女就是外侄女或者同宗族的寒門,當然就算是侄女外侄女,主要原因也是這些女孩的母親地位都很低賤,很可能就是婢女),所以對於尚在人世的前安平王妃、王太后、太王太后馬氏,自然對皇帝將自己親生孫子的爵位讓渡給劉輯很是不滿。梁氏死後,劉武等於是她的第二個兒子。只是皇帝已經將王爵給了劉輯,礙於禮法,只能呆在劉輯安平王府。現在劉武又受傷,馬氏就吵著非來看看她孩兒不可。劉輯惱恨之餘,倒是規規矩矩遂老人家的心意。不但遂老人家的心,這個一臉關切的兄長還在裡外忙得屁顛屁顛的,忙著給兄弟親自煎藥。現在,自然是想從唯一知情的送劉武回家的傅息那邊多瞭解些情況,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怎麼就傷成這個樣子?
這話偏偏問到傅息的痛處,傅息那點剛剛勉強恢復的臉色一下子又變的雪白。
劉諶向劉輯使眼色,劉輯這才有些明白。
能將兄弟傷成這樣,定是惡戰,看劉諶的神色,不是什麼好事。劉輯不開口了。
劉諶輕輕一歎,望著傅息:「漢威不會有事了,現在,還是我陪你回去向老夫人解釋吧?」
傅息含著眼淚,點點頭同意,還是讓北地王幫忙替自己說吧,他說不出口。
「你先等片刻,我去請華神醫。」劉諶雖然嗜武少文,心倒是還算細緻,就像當年桓侯一般,請下華神醫是對的,要是老夫人一時挺不過去……喪夫之痛,痛徹心扉,何況據說老夫人在生下傅募後身體一向不佳,為此老夫人特地給傅僉再納下一妾,省得自己不能盡妻職讓丈夫寂寞。
傅僉和傅息、傅募兄弟倆的親生母親,是很和睦的。
劉諶這般低語,華神醫點點頭同意,這老頭兒慢吞吞走回劉武房內。
那裡有華家的第三代傳人華典、華靈,一個正跟著老頭兒的兒媳婦胡氏搗鼓,正在繼續苦學號脈研究之術,另一個就跟著女人們嘰嘰喳喳(反正也不怕,劉武睡覺向來死豬一頭,再說離的還算遠,聲音也不算極大)。華神醫慢慢走到胡氏身後,小聲道:「兒媳婦,老夫現在要跟北地王去傅將軍家,若是沒什麼事情,你跟我走吧。」給女人號脈問診到底有些不便,何況自己年歲日高,雖然用藥之學胡氏仍然還需磨礪,號脈之術,已經超過華神醫本身了。萬一,那位夫人真有什麼意外,總是施針的,女人身上的穴位,還是女人來紮好。(特別是軀幹上那些個穴位,男人搞豈不是耍流氓)
胡氏同意了,起身望著兒子華典,低聲道:「你繼續看著公爵大人,注意號脈觀察。為娘的要跟爺爺去別家。」華典連連點頭,保證一定好好看護。
胡氏原先是永安人士,三十多年前被華神醫父子救助,後來就做了華神醫的女弟子,再後來與師兄日久生情,就變成了華家的媳婦,華典年已二十有五,至於花靈,那小丫頭皮的很,今年剛剛十七。最後胡氏自己麼,今年剛剛四十有五,風韻猶存,保養有術,乍一看也就三十七八歲模樣,這就是學醫的好處。
胡氏慢慢走到跟劉武正室吳氏套近乎的那個女兒身邊,聽見那個色迷迷的女兒又在跟吳氏聊劉武,胡氏心中氣惱,這個小丫頭赤裸裸的,老是在打劉武的主意,也不知道什麼叫羞恥。
華靈只聽見身後有人輕輕咳嗽,好像是母親,忙止住話語,轉身回望,只見母親臉上表情很是不悅,心中一陣發楚,涎著臉皮向母親笑嘻嘻。胡氏也拿這個小傢伙沒辦法,本來想叱喝她一頓的,卻見週遭的女人們對那個小姑娘面色都很和藹,算了,在這麼多人面前訓她也不合適。
「靈兒,為娘的要跟爺爺去別家,你就跟為娘的走吧,為娘的正要考考你針灸號脈的學問。」胡氏找了這麼個托詞,這個托詞倒也很妥帖,只是華靈瞧瞧劉武那張蒼白的臉,還是有些不甘心,小聲嘀咕:「考號脈拿劉哥哥的就行了,幹嗎跑那麼遠?」現鍾不打倒去煉銅,很是沒道理。
「你,」胡氏頭痛,這個小丫頭是跟那些個馬家的野丫頭混野了,一點也不知道什麼叫羞恥,真後悔當初為什麼要把這個丫頭帶到這兒。胡氏一時氣惱,不悅道:「你可是不想跟為娘的走?」
華靈先呆了片刻,最終,下定決心,低低說道:「人家不想去嘛!」說完還瞅瞅病榻上的劉武。
胡氏大惱,一時氣急敗壞口不擇言:「你可是漢女,怎麼可以不知婦言婦德?」這麼露骨的看著劉武,正是丟死人了。
這下子算捅了馬蜂窩,剛剛平復心情正與兒媳吳氏和小丫頭華靈說說話兒的馬氏這下子不高興了:「小藍你什麼意思?漢女,那怎麼樣?羌女就低人一等嗎?」
胡氏心叫不好,她怎麼說這種昏話,須知馬超當年被羌人稱為馬兒,也是有原因的,其一馬氏一門時代居住隴西,早已與隴西羌人合流,馬騰的妻妾中,便有羌女,馬超母親更是其中一個。此後馬超一門二百餘口被滅,為什麼還有兩個女兒逃生,原因也很簡單,就是因為馬超這兩個女兒全都是羌女所生,當年馬超在羌人地界上風流一度,就留下這樣兩個女兒,直到馬超歸順蜀漢之後,這兩個女兒才被送還回馬超身邊,她們雖為蜀漢之人,心中卻是羌魂。
接下去,就輪到胡氏挨罵,馬氏年過半百,跟胡氏也是多少年的故交,姐妹一般,姐姐罵妹妹,也是理所當然,何況胡氏這回說的是有些過分,挨罵活該。
「小藍子,你又怎麼惹老太君生氣了?」還是華神醫過來解圍,馬氏見老人家來到,便放過胡氏,只輕輕說道:「靈兒這小丫頭乖巧可愛,我也很喜歡,只是給我兒做妾到底委屈她了,要不然……」她話才說道這邊華靈急急插嘴:「不委屈不委屈,我……」小傢伙說到這兒才覺得自己有些太丟人了,瞧瞧左邊又瞧瞧右邊,都一臉古怪的看著她,這下子,臉紅的跟猴屁股似的,低著小腦袋,玩手指。
馬氏輕輕一笑:「你不嫌委屈就行,反正我兒才只有如丫頭一個,他父親都有七個女人。只要他同意就行,等他醒來,我就幫你問問。」羌女就是這樣,什麼羞恥不羞恥的,笑話,女人就是要男人,就像男人要女人一樣。
華神醫聽到孫女一心要嫁給小武子,本來想說什麼的,只是想來想去,還是算了吧。
女大不中留啊,留來留去終成仇,小武子也不是什麼壞孩子,雖然是軍人,殺人放火的事情幹的不少,不過對家人很不錯。這個孩子還是兒媳婦胡氏當年親手接生的,想不到當年那個胖嘟嘟的小傢伙,如今已然是蜀國的將領,更是為人父母了。歷史真是很有意思,劉武當年是胡氏和幾個穩婆醫婆合力接生的,現在,劉武的長女月兒,還是胡氏和幾個穩婆醫婆合力接生的。或許有一天,劉武跟華靈的孩兒,也會是胡氏接生。
算了,這孩子不錯,有這麼個歸宿,對於靈兒已經是沒什麼可抱怨的,這畢竟是亂世,男人本就不多,好的就更少了。
華神醫望著胡氏,淡淡道:「兒媳婦,我們隨王爺走吧,靈兒願意留在這兒就隨她去吧。」
胡氏有些不甘,只是見到女兒一臉的竊喜模樣,只好轉頭離去。
華神醫跟兒媳婦倆坐上公爵府準備的驢車便一道隨北地王和傅息去傅家,再不管身後那些聒噪的女人們。
幾家歡喜幾家愁,世事本就如此,那些還不知道北方大亂的人們,還在為這種小小幸福歡呼雀躍時,在傅家……
北地王,費了很大的精力,才壓迫自己說出那九個字——「尊夫,已於前幾日戰死。」
說完後,就低下頭,閉上眼不敢看面前那位和藹的剛剛五十歲整的夫人,到底什麼表情。
無顏面對。
耳邊是傅息和匆匆從新婚妻子床上爬起來的傅募兄弟倆的驚呼,一聲聲母親。
劉諶想哭,他也有母親,雖然他的父親健在,可是那個好色無度的父親眼中只有美女,更多的美女,哪裡會記掛他。真正對他好的只有母親,可是母親卻……他睜開眼,望著哭作一團的傅家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說什麼都是多餘,傅家又一位英雄為了帝國的存亡捐軀了,而帝國的皇帝卻在為了美女,殺戮大臣。
父親啊父親,你真以為帝國的山河就那麼容易掌握麼?
你看看,你看看,這才是你能掌握權勢的源泉,帝國就是靠傅將軍這樣的忠臣才能維繫的啊,不是那些對你阿諛奉承的小人們,您早就該順從姜維的建議,殺了黃皓,不該把姜維和那幾萬的大軍逼到沓中啊!
月色漸漸暗淡,天空中開始瀰漫起一團團雲,蜀國的帝都也終於在夜色漸濃下進入沉睡,千家萬戶的暗淡油燈,終於漸漸熄滅。持金吾帳下的巡城兵士們,繼續挑著氣死風巡邏,梆子聲聲,「小心火燭」。
劉諶眼中滿是淚水,不知為什麼,他還是想笑,乾笑幾聲,又變成低泣。他慢慢走出傅家大門,失魂落魄的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漫無邊際,他不知道該往哪兒走,踉踉蹌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