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把他帶到恆山,不到半路你們就可以為他找塊寶地安葬。」劉凡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神色木然地說道。
李閒點點頭,道:「沒錯,我們純以真氣為他續命是沒有保障的,不知什麼時候他的脈息就會停止,再高明的真氣都救不回來。必須先找個好大夫替他施施針,開點藥穩住他的脈象。但揚州一帶哪有醫術可以讓人信得過的大夫?」
劉凡微微笑了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這些,這句話是別人讓我轉達的。」
除厲天沒有任何異樣,屋內其餘諸人全都愕然往外望去,只見院子裡一條白衣倩影,捧著一方古琴,俏生生地立在那裡。她的身邊站著一名額冠博帶、長鬚飄飄的陌生人。
「我們真把她忘了。」李閒拍拍腦袋,迎出屋去,道:「找大夫的事,就有勞如煙了。必須盡快,我們最遲明天就要起程去恆山。」
「大夫我已經找來了,這位是揚州最著名的名醫孫賽邈先生。」如煙幽幽地道:「你忘了帶我走,我卻不能忘記我也有可以幫到你們的地方。」
在得知如煙是被回夢丹控制之後,李閒轉眼間明白了她這次不請自來的目的何在,那無非是刺探這戰的內幕以及眾人的戰後反應而已。
戰鬥是結束了,但是留下的尾巴多如牛毛。
最首當其衝的就是霹靂堂與太湖水寨之間的關係。這兩家都是贏家,但是太湖水寨在這戰中的付出卻比霹靂堂大得多了。事先商定好的利益瓜分,現在還行得通嗎?張猛和韓開山甘心嗎?
其次是張猛和韓開山這兩兄弟的問題。徐弈別的不殺,只殺左龍,自有他的道理。大寨主死了,現在已經成為長江聯的太湖水寨的最高權力位置,該由誰來坐?
還有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就是這兩家與重陽教的關係。戰鬥得勝,兩家勢大難止,已經不是鞭長莫及的重陽教所能掌握得了的。雖然這場戰,兩家都有重陽教人物拚死幫助,建立了很深的戰友感情,但在權勢二字之下,什麼都難以保證。屆時情況會產生什麼變化?
自得勝歸來,眾人都沉浸在對死者的沉痛追悼和對孫凌傷勢的擔憂上,一時都沒人去觸碰這些敏感的問題。等到李閒等人攜孫凌離開,這些問題將一個接一個地暴露出來。
這些想法電光火石般閃過腦海,李閒暗自出了一身冷汗,悄悄向江乘風傳遞了一個不知他是否能明白的眼色,才正色對如煙道:「因為好兄弟重傷,小弟心亂如麻,一時確是沒想起煙姑娘,還望恕罪……不過,答應煙姑娘的話是一定會算數的。」
如煙皺了皺眉,道:「怎麼忽然覺得我們生分了不少?」
江乘風連忙接嘴道:「怕是這小子近日來拚命討好秦姑娘,這會兒怕人家多心……」
李閒暗叫經典,搔了搔頭,道:「又被你揭穿了。」
秦淮沒好氣地瞪了他們一眼,沒有說話。卻見那頗有仙人之姿的名醫孫賽邈踱到孫凌床邊,掂起他的手腕,閉上眼睛細細把脈。
「孫賽邈?」李閒低聲咕噥道:「為什麼不叫華賽佗或扁賽鵲?他真行嗎?」
如煙搖搖頭,道:「我只知道本地的疑難雜症到了他手上,沒有治不好的。」
厲天沉著臉,一瞬不瞬地盯著孫賽邈的手,眼裡的期待之色誰都看得出來。李閒看在眼裡,心中悵然。誰說厲天沒有人間情感?他對孫凌的疼愛簡直就如同對親弟弟一般,只是平時大家都看不出來而已。
屋裡一時靜得沒有一點聲音,眾人不知不覺間連呼吸都屏蔽了,只留下大夫悠長的鼻息和如煙略帶緊張的呼吸與心跳。
緊張而沉悶的等待,向來習慣了寂寞的厲天,竟只覺這片刻時間就如數年般漫長。孫賽邈終於慢悠悠地開口了:「煙姑娘。」
如煙忙道:「神醫,怎樣?」
「老夫敬你是揚州琴神,才破例上門出診。豈料你竟來戲耍老夫!」
如煙愕然道:「如煙怎敢戲耍神醫?」
「這明明是個死人,之所以尚有脈息,乃是因為向來體魄強健,一時氣血不衰。你怎還叫老夫來醫他?這屋子裡人人面色如土,如同走進靈堂,晦氣!」孫賽邈氣忿忿地說著,一邊拂袖就走。
李閒聽得心中火發,正要破口大罵,忽見藍光閃過,沒一個人來得及阻止,就算來得及恐怕也不想阻止,這名震揚州的神醫人頭已經落地。
厲天面無表情地收劍回鞘,道:「即刻動身去恆山,縱然死在路上,也不要再讓這種庸醫碰一碰小凌的手。那是對武者的侮辱。」
如煙看著身首異處的神醫,捧琴掩住心口,想要吐,卻不敢動作。那種楚楚的風韻,足令任何男人垂涎三尺。可惜在座的男人都沒有閒情去欣賞。
李閒走過她身邊,低聲道:「跟我們回去吧,從此你再見不到這種事了。」
李閒的話似有所指,如煙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好半晌才說道:「他怎麼胡亂殺人?」
「他沒有殺你,已經很客氣了。」李閒輕歎一聲,走向秦淮,如煙呆呆地望著,只見李閒走到秦淮身邊,悄悄說了些什麼,秦淮點了點頭,也沒說話。
揚州城外的官道上,駛著一輛馬車。明眼人看見這輛馬車馳過,都知趣地避得老遠。不僅是因為這輛車周圍籠罩著一股奇異的肅殺之氣,更因為有一個白衣騎士乘馬護於車邊,面容冷如堅冰。
車子上運送的正是奄奄一息的孫凌。彭翎和如煙守在他身邊照料著。
向來愛鬧的彭翎自孫凌受傷起,就沒說過半句話,直到上了馬車,如煙想要幫忙照料,都被彭翎趕到一邊。如煙歎了口氣,識趣地坐得老遠,看著彭翎怔怔地坐在孫凌身邊,盯著他的臉。目光偶爾落在斷臂上,眼眶又變得潮紅。
不諳情事的彭翎、逃避感情的孫凌,兩人好不容易產生了情感,馬上就出了磨難。這是上天注定的好事多磨,還是另有其他?如煙千百遍地在心中問自己,這事有沒有自己的責任在,卻越問越亂,根本理不出任何頭緒來。組織在這場戰前確是用心良苦,但戰時卻沒有動靜,事態的發展也並不是組織所希望的那樣。但為什麼自己總會有一種奇怪的愧疚感?
坐在馬車的御者位置的,是李閒和江乘風。兩人正低聲談論著什麼。
「我們走得太急。」江乘風低歎道:「很多事情還沒有好好收尾。」
「我是不得不走。大餅臉的傷一刻都拖不得。」李閒也歎道:「政事你在行,本來你可以先留在揚州善後,為什麼也走得這麼急?」
「你關心孫凌,我難道不關心藍老四嗎?」江乘風無奈地道:「每想起前幾日恆山那場我們不知內情的戰鬥,我的心裡就憋得慌。好在你把秦淮留在揚州,這一手高明之極。」
「她明天就會輕騎趕來和我們會合。以她的能力和在太湖水寨的聲望,做那些事就只需要一天。」
「太湖或許容易解決。」江乘風想了想,道:「劉凡呢?這個小子不簡單。」
「劉凡不會去和太湖水寨爭在揚州的些小利益。」李閒歎道:「太湖水盜志在揚名,而劉凡志不僅此。依我對他的瞭解和之前我們掌握的情況來看,去和那神秘組織密謀些事情會是他最好的選擇。」
「這場戰那組織又輸了。」江乘風笑了笑,道:「銀龍削弱,徐弈勢起,對他們都不會是什麼好消息。他們敗在取捨兩難。」
「取捨兩難?」李閒皺眉道:「你指什麼?」
「我已初步摸清他們的方針。他們的主要兵力目前集中在天山,因此對其他勢力並沒有足夠的力量進行顛覆,只能從內部慢慢侵蝕。這就造成了在這一戰中,他們沒有足夠的能力阻止我們做些什麼。」
李閒沉吟道:「內部侵蝕,這話說得好。楚夢與迷蹤谷就是一例。」
江乘風點點頭,續道:「從以前楚夢的作為可以看出,這組織並不想和我們翻臉,甚至在暗助我們。可見他們的最終目的是重陽基業。但是這次我們的利益卻與他們的利益衝突了,他們怎麼取捨?」
「既沒能力阻止,又不知該不該阻止,所以他們只有坐看銀龍堡失敗。」李閒恍然道:「怪不得這場戰中他們一個人影都不見。」
「銀龍堡這次失敗,對他們是個打擊。不過他們的力量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雖然徐弈勢起,但他們還可以想辦法周旋。而這戰更提醒了他們,徐弈此人絕對不能小覷。」江乘風說到這裡,頓了頓,苦笑道:「就像我們得到的提醒一樣。」
李閒歎了口氣,道:「還是說劉凡。我和他交情非淺,知道他一向藏而不露,其實無論武功智慧都是上上之選。在目前的形勢下,他不會選擇和我們衝突,而會繼續拿銀龍堡開刀,這點是可以肯定的。我們可以做的是,在他和銀龍堡分出高下之前一掃中原。屆時大勢所趨,他自知怎麼做的。」
江乘風眼裡邪芒爆起,冷笑道:「就看我們這次回歸,會為天下武林帶來什麼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