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江湖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浪子的決意
    「叮叮叮叮!」清脆的響聲接連爆起,李閒在眨眼之間接下厲天以肉眼不可察的高速疾刺而來的四劍,接著炎陽刀黃芒劇盛,以橫掃千軍的威勢破開身前的氣流,將厲天阻隔在攻擊範圍之外,身子迅速後移,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丈許。

    「好!」喝彩聲震天響起,兩人愕然望去,才發現周圍密密麻麻全是人,秦淮竟把受訓的水盜們全拉來觀戰了。

    水盜們何曾見過這樣的過招?事實上有幸得睹這當世第一流的較量,對任何人的修為都是大有裨益的。

    厲天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收了回來,盯著自己的劍,歎道:「看來我這幾劍並不如事先設想的那麼完美。原本認為這連續四劍疾如電閃,中間沒有任何空隙可尋,不料劍路還是被你看破,擋了個一乾二淨。」

    李閒苦笑道:「如果你能刺出第五劍,我必定接不下來。」

    厲天皺眉想了良久,終於展顏道:「不對。你再接招!」

    藍芒再起,緊接著驟然停頓。李閒臉上露出無比凝重的神色,一旁觀戰的江乘風竟汗流滿面。

    身在局中的李閒心中湧起怪異無倫的感覺。藍光不是停頓了,而是快得只剩下那抹影像,其實劍尖已經到了他的咽喉。但厲天本人卻還在一丈之外的原地!

    這怎麼可能!

    李閒無暇考慮其中的原因,炎陽刀比他的心動得還快,黃芒沿著玄奧的角度,恰好迎擊在劍影尖端。

    只在這一剎那,李閒忽然色變,寶刀撒出一片刀網,護著身子迅速後撤,直撤到三丈開外才打住。

    圍觀的眾人看得不知所以,只有江乘風臉色慘白。李閒與厲天兩人隔著四丈的距離對視片刻,李閒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道:「我服了你了!」

    只有江乘風一人發現,李閒胸口的衣服上破了一個微小的洞,那是劍尖在上面輕點即止留下的痕跡。

    「四劍終究太過繁複,就算再快,再連綿不絕,終究著了跡。即使加了一劍,你小子擋不下,不代表顧輕塵之流也擋不下。」厲天眼裡露出欣慰之色,道:「四劍之意融為一劍,再也沒人可以看破劍路了。」

    「這一劍是你的顛峰之作,足以名垂千古。」李閒摸了摸胸口,忽然笑道:「要不要起個好聽點的名字?」

    厲天肅容道:「當然要!」

    李閒只是隨口問問,完全沒想過厲天竟真有留名之意,愕然道:「叫什麼?」

    厲天露出一絲笑意,道:「一劍刺龜。」

    「去你娘的!」李閒大笑揮刀,黃光掠過四丈之距,轉瞬到了厲天左頸:「看老子的一刀殺豬!」

    厲天眼裡閃過訝色,寒月劍出人意料地忽然右轉,只聽「叮」地一聲清響,刀劍居然結實地交擊在一起。

    眾人嘩然。李閒這一刀明明劈向左邊,怎麼這一劍往右擋,卻正好擋個正著?

    李閒懊惱地道:「還是被你看破。」

    厲天大笑道:「你小子居然偷師!」

    李閒嘻嘻笑道:「只不過受了你一點啟發,你的劍意是實的,我的是虛的,哪算偷師?誰叫我們的兵器都有顏色。」

    遠處孫凌的汗水涔涔而下,低聲問江乘風道:「我沒弄清楚他這一刀。」

    江乘風低聲回應道:「這是障眼法。那小子只是把黃光投向左側,實刀卻斂去色彩和氣息,以高速轉右,而左邊影像尚存。若你身在局中,應當也能有所感應,而旁觀就不清了。」

    孫凌訝然道:「他剛不久前才讓刀發出黃光來,現在竟已經能控制刀的色彩了?」

    江乘風點頭道:「這刀現在和他的手已經沒什麼分別了。」

    孫凌呆了半晌,咕噥道:「這小子是個天才。」

    秦淮聽著他們的對話,眼光怔怔地落在和厲天不知嘀咕些什麼的李閒身上,忽然長歎一口氣。這個小子其實注定要擔重擔子,躲也躲不掉的。

    「看完了嗎?」秦淮收拾情懷,揚聲道:「心中是否澎湃著熱血?」

    眾水盜的心神從適才不可思議的招法中收回,轟然應道:「是!」

    秦淮微笑道:「我們還有一天時間練習!明天下午大家好好休息,明夜出發!後天一戰,太湖水寨必然名震天下!」

    眾水盜轟然應喏,結陣而去。李閒目送秦淮纖弱的背影領隊而行,歎道:「江死鬼,你說我們應不應該把她帶回恆山?這樣的人才埋沒江湖實在可惜,但讓她去恆山又怕害了她。」

    江乘風聳了聳肩,道:「這完全取決於你的色心,我們哪有資格指手畫腳?」

    李閒的臉色頓時像連殼生吞下一個雞蛋,說不出半句話來。彭翎哈哈笑道:「你若敢對不起秦姐姐,看我怎麼收拾你!」

    李閒笑道:「現在有了靠山,說話口氣都不一樣啦?來來來,讓你的大餅臉來跟老子比劃兩招!」

    孫凌嘿然道:「正有此意!」

    李閒一揚刀,架勢還沒擺,韓開山急匆匆地走了過來,打斷了兩人的比試:「江湖轟傳,昨天夜裡,重陽教遭遇大規模突襲,死傷百餘人,花仙藍舒雲重傷垂危。」

    「什麼!」李閒和江乘風同時失聲道:「他傷勢究竟怎樣?別人如何?」

    「別人好像都沒事。」韓開山道:「有傳言說花仙已死的,也有人說他還生龍活虎,是打不死的神仙。實情如何,我也不知道。」

    江乘風眼裡閃過凌厲無匹的紅芒,看得韓開山一陣心顫,冷冷地道:「對方是誰?戰果怎樣?」

    「聽……聽說對方是關中劍派和蒼梧劍派。」韓開山頓了頓,道:「至於戰果恐怕是謠傳,據說對方兩千餘人全軍覆沒。」

    「不會是這兩個幫派。」李閒沉聲道:「據我們那晚聽到的對話,這兩派應當是去對付薛昌的。再說他們也沒那麼傻,竟不留後路地傾盡全力去進攻恆山。」

    江乘風冷冷地道:「此間事了,我必須火速回去。不管對方是何方神聖,只要藍老四傷了一條毫毛,老子要他們雞犬不留!」

    李閒沉默下去,心中慨然。即使自己真的脫離重陽,跑去過沒有拘束的日子,但哪天聽說了他們的敗績,真能泰然處之嗎?能忍得住不回頭幫忙嗎?

    答案是不可能。

    這個江湖,真的不適合浪子。

    李閒猛地想起那個神秘的算命先生,想起他說的「江湖不適合浪子」。這些伏在暗處的人,對自己這些人的性格、對整個形勢都成竹於胸,所以他們才能從容定計。而自己對他們的目的、身份、手段全都一無所知,這才是最可怕的。

    當晚。

    李閒走進厲天的房間,後者正專心地抹劍。

    「你對劍真好。我就從沒抹過刀,除了它染血之後。」李閒走到厲天身後,望著寒月劍那帶著憂鬱的藍芒,若有所思地道。

    「那是對劍道的感情。」厲天淡淡道:「當你一輩子就只剩一個追求的時候,你也會對那樣東西呵護倍至。我決不能任我的劍沾染半點微塵。」

    李閒苦笑道:「你這種傢伙,武功不高才奇怪。」

    厲天失笑道:「你這種傢伙,武功這麼高才真的奇怪。說吧,跑我這裡來幹什麼?」

    「想問你一些問題。」李閒臉色嚴肅起來,說道:「你可曾見過有人以看似極緩慢的速度飄然而行,實際上轉瞬去遠。這種縮地成寸的詭異步法,當世用得爐火純青的人有幾個?」

    厲天動容道:「在你眼皮子底下?」

    「是的。」李閒緩緩道:「我沒能看穿他的步法。就像今日我們過招時的障眼法一樣,明知是障眼法,卻看不破它。」

    厲天沉吟道:「我從沒見過有人的步法到這種境界。這和你們重陽教的千里飛遁是否有其相似之處?」

    李閒皺眉苦思良久,道:「表面上看來,毫無相似之處。但不排除是運用千里飛遁的功法加以改進的可能。」

    厲天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忽然提起它?」

    李閒歎了口氣,道出和那算命先生遭遇的經過,繼而說道:「如果我的判斷沒有錯,此人的武功並不在你之下,比之江乘風更勝半籌。」

    「江湖不適合浪子。」厲天喃喃地反覆念了幾遍,忽然笑了,道:「他是在勸你早點退位吧。不過他說得確實沒錯,這江湖適合我,適合江乘風,適合蕭無語,適合徐不疑,就是不適合你。」

    李閒乾笑兩聲,道:「可惜他還是沒摸清楚我的臭脾氣。」

    厲天微笑道:「你決定了?」

    李閒點點頭,決然道:「我相信即使我脫離,也聽不得他們戰敗傷亡的消息,就如今日聽見藍色鬼的消息一樣。他們都是我的至親或好友,我無法拋開他們。從今日開始,我將全心帶著重陽教,戰鬥到底!」

    以厲天古井不波的心靈,也不禁暗自震顫。自李閒這句話開始,重陽教才是真正的重陽教。伴隨著這句話,江湖將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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