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貝貝坐在藍舒雲床邊,親手為他餵藥。司徒銘輕輕踱了過來,低聲道:「為什麼要你來餵藥?什麼時候對醫理開始感興趣起來了?」
「我不是對醫理感興趣。」司徒貝貝注視著藍舒雲毫無人色的臉,輕聲道:「藍叔叔受傷,我忽然想到了關於李閒的一些事情。」
「因為李閒踏入神教是藍老四引起的?」司徒銘笑了笑,道:「不說別的,我倒是很感謝教主,因為你跟在他身邊一段時間後,整個人就忽然長大了。」
「跟在他身邊會越變越小才對。」司徒貝貝露出甜甜的笑容,道:「他是個大混蛋。在他身邊時,笑一般都比哭多。」
「但你跟著他經歷了不少事情,你的想法也就成熟了起來。」司徒銘微笑道:「一輩子躲在太行隱居,哪能知道這江湖的繽紛多彩。」
司徒貝貝微歎一聲,道:「是啊,繽紛多彩。」眼光又移向藍舒雲,說道:「最多的顏色就是血色。」
司徒銘不說話了,只聽司徒貝貝續道:「知道我想到關於李閒的什麼嗎?」
司徒銘搖頭道:「我哪知道你們之間的事情。」
司徒貝貝道:「你猜他聽說藍叔叔重傷的消息後會有什麼反應?」
司徒銘眼睛逐漸亮了起來,道:「你是說,他會為此安心回來做教主?」
司徒貝貝歎道:「我不敢肯定。但據我對他的瞭解,機會將有八成。他是個多情的人,對女人重情,對朋友也重情。他一定聽不得神教失敗的消息。」
司徒銘呵呵一笑,道:「如此說來,老四受傷倒不是壞事。因為我有十足把握治好他的傷,而李閒安心即位這事卻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想的是,李閒踏入神教,惹了一身要命的煩惱,就是起因於藍叔叔;而他正式回來,做威震天下的重陽教主,又是因為藍叔叔。爹,你說這世上到底有沒有神靈主宰?」
司徒銘呆了呆,繼而冷笑道:「爹只信自己的雙手。若一切由天,我們學醫還所有什麼用?命運是由人創造的,就如十個快要見閻王的病人,爹也能把他從牛頭馬面手上搶他七八個回來!藍老四和李閒這種聯繫,只是個巧合而已。」
司徒貝貝展顏笑道:「怪不得他們都說爹是個傲鬼。」
司徒銘望著女兒,道:「天下庸醫誤人,雜樂亂耳,只有重陽蕩平江湖,我們才可以傳播正道,這也是我們為什麼這樣傾盡心力去創神教一統大業的原因。你知道麼?」
「我知道。」司徒貝貝歎道:「我會向李閒講解我們的教義。雖然我並不喜歡江湖征戰。」
司徒銘也歎了口氣,道:「江湖征戰?恐怕李閒現在正在浴血苦戰呢。銀龍堡真那麼好對付嗎?」
「我去助劉凡。」江乘風望著整裝待發的隊伍,低聲對李閒道:「你們一定要注意,徐弈有可能傾全力把太湖水寨的人馬留下,以此立功。」
「你不早說!」李閒苦笑道:「人家秦姑娘早就預見這種可能,我還當你會處理清楚呢。」
「我怎麼處理?」江乘風回以苦笑,道:「我只叫他改變想法,卻不能肯定他是否真會改變。」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這次我們多了鐵面和大餅臉助陣,太湖的人馬又接受過針對性的訓練,老子就不信徐弈手上能翻出什麼天來。」
「希望很快就能坐在龍騰山莊裡喝慶功酒!」江乘風揮手道別,道:「我們的每一步都是按照徐不疑的計劃來定計的,如果還打輸了,以後就不用見人了。」
李閒點點頭,望向秦淮和太湖三兄弟。三兄弟臉上都露出堅毅之色,喝道:「全軍出發!」
徐不疑領著將近兩千人馬,埋伏在揚州城外數里之處,那是太湖水寨乘船而至之後登岸入城的必經之路。他是特意避開太湖的船隊,專誠來陸地上恭候的,對於太湖水寨那群水盜在水上作戰的悍勇,徐不疑心裡確有幾分戒懼。雖然銀龍堡擁有壓倒性的兵力優勢,但若想在水上盡殲太湖水盜,必定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徐不疑的策略是,先放過霹靂堂的人馬,任他們攻打龍騰山莊,而自己在陸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蕩前來的太湖水盜,然後全軍入城,與龍滄海配合,兩面夾擊,把霹靂堂一舉剿除。
這是個很合理的計劃,但不知為什麼,他心裡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隨著霹靂堂人馬陸續進入揚州,他心裡的不安感更趨強烈。前兩天聽說霹靂堂堂主劉東流被血閣殘餘殺手葉七刺殺於書房內,原本以為霹靂堂將停止進攻計劃,不料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氣勢更洶。少堂主劉凡無疑是個精幹的年輕人,試圖借助這一戰,打響他在武林的聲威,順利接手霹靂堂的基業。
徐不疑不安的並不是劉凡那種初生之犢的氣勢,而是隱隱有種被算計的預感。霹靂堂進入揚州的人馬根本有恃無恐,彷彿全然沒有考慮過有人會伏擊他們一樣。
正在這時,徐不疑看見了霹靂堂最後一撥入城的人,心中猛震一下,在這一刻,他完全明白了,他真的中了計。因為他看見了伴在劉凡身邊有說有笑地進城的人,竟赫然是他畢生最痛恨的夙敵,江乘風!
為什麼自己從沒收到有關江乘風或是其他重陽教徒身在南方的消息?
徐不疑當然收不到消息,因為把江乘風帶到南方來的人,正是他的兒子。而玉秋水雖然知道,卻不會說。
「全軍出擊!殺了劉凡和他身邊的人,迅速入城!」徐不疑沒有時間思考,狠狠地發出了這道命令。身邊的傳令員尚未聽明白這道命令,後隊忽然騷亂起來,一個探子急匆匆地趕來,叫道:「後方遭遇偷襲,死傷十餘個兄弟,偷襲者消失不見!」
「好一個太湖水寨!」徐不疑冷冷地說了一聲,靈台瞬間恢復清明,下令道:「百人一組,分散搜尋,見到任何服飾有異者,格殺勿論!」
話音未落,慘叫聲又從後方傳來,徐不疑俊美的臉因憤怒而變得冷酷無比,道:「立刻實行!快去!老雷你們幾個跟我來!」
號令傳下,兩千餘人迅速分散,搜索那批詭異的偷襲者的影蹤。徐不疑帶在身邊的,是手下幾個跟隨他多年的得力大將,那姓雷的叫雷南原,一手蟠龍棍法掃遍江東,被譽為江南第一棍法大家;還有一人姓宗名正,用的是大關刀,曾與徐不疑對敵,苦鬥百招方落下風。這兩人是銀龍堡內的重要支柱,徐弈要爭取的,主要也是對於這兩人而言。另外幾人,無不是徐不疑身邊的親衛高手,在江南均享有盛名,徐不疑常對人言,自己身邊的高手聯合起來,實力決不遜於重陽六仙,此言也不是他自誇,這些人確是百里挑一的高手。
當徐不疑領著這群高手匆匆趕往後隊時,慘叫聲又從左方的密林中傳來,顯然分組搜索的其中一個百人隊遭遇了敵人。這次的兵刃交擊聲清晰可聞,徐不疑眼裡噴出怒火,領人直奔而去。
徐不疑趕到現場時,兵刃交擊聲忽然停止,一批人影迅速沒入密林中。環目望去,四周已全是屍體,這一組百餘人只剩十餘個,連樹杈上都掛了幾條屍首。地上也躺著太湖水盜服飾的人,只是寥寥三數人。
徐不疑氣得手下也不顧了,孤身衝進那批人影消失的林中,卻再看不到半個影蹤。徐不疑不是不會感應氣息,而是四周全是分散搜尋的自己人,令他無從辨認敵人的氣息究竟在哪裡。
「是何方鼠輩如此藏頭縮尾?何不現身一較高低!」徐不疑終於忍不住了,吐氣揚聲喝問出去,聲震數里,連身在揚州的江乘風都聽到了少許聲音。
「看來他們很成功。」江乘風失笑道:「我們傾力進攻,遲則不及!」
徐不疑的聲音久久迴盪在密林裡,直到他的回聲完全消失,才有個熟悉的聲音大笑回應道:「徐不疑你鬍子也長了一大把,孩子都生了兩個,怎麼還這麼幼稚?你們兩千人,我們五百人,較什麼高低啊?有種你過來和我比一比,老子身長八尺有餘,肯定比你高!」
「李閒!」徐不疑從牙逢裡擠出這兩個字,道:「可笑江湖上還都以為你能不染於泥!」
李閒大笑道:「何處是泥,還難說得很!麻煩以後叫我李教主,最近我很喜歡聽見這麼尊貴的稱呼。」
徐不疑深吸一口氣,低聲吩咐左右領人包圍聲音傳來的位置,才說道:「我這就來會你!」
李閒大笑道:「別來了,你肯定沒我高。」
徐不疑鐵青著臉提槍而去,穿過一片樹木繁茂的地帶,眼前出現了一塊數丈見方的空地,李閒獨自一人,把刀扛在肩上,笑嘻嘻地看著他。徐不疑火冒三丈,他終於明白李閒為什麼等他的回音散盡才肯接口答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