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江湖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命運如棋
    深夜。

    秦淮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在煙水閣這種特殊的氛圍裡,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已故的姐姐。這都是些可憐的風塵女子,即使再怎麼高高在上,終究也仍是個妓女。

    可是自己為什麼會答應李閒住到這裡來?秦淮悶悶地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出任何原因。她與彭翎不同。這丫頭純粹是為了好玩而已,可以不論。而重陽教對煙水閣的查探本就與她秦淮無關,何況住進妓院對一個女子來說實在是件難以想像的事情。

    正在這時,隔壁彭翎的房間的方向傳來敲門聲。敲的是與她的房間相連的薄門。

    「進來。這門是不能鎖的。」秦淮收拾思路,坐直了身軀。

    門開,彭翎披散著頭髮走了過來:「秦姐姐,我睡不著。」

    「怎麼啦?」秦淮愛憐地望著這個無邪的小姑娘,感覺就像當年姐姐望著自己。

    彭翎嘟著嘴坐在床沿,揪著一撮頭髮,說道:「我覺得他們好奇怪耶。說話都只說半句,讓人悶得慌。我躺在床上一直想,就是想不明白。」

    秦淮失笑道:「那你剛才為什麼不直接問他們?」

    彭翎氣道:「我怕他們笑我笨嘛!」

    秦淮笑了,道:「好吧,你哪裡不明白了?」

    「就是最後不明白。為什麼李閒一說到放棄了對那個姑娘毛手毛腳,老薑頭就誇他好小子,你就說事情已經掌握在手了?」

    秦淮微笑道:「如煙的話裡,根本沒有透露任何我們想要知道的訊息,她所說的話全是我們能輕易猜到的內容。李閒因此懷疑她的誠意,故意試探她。如果她是真心,必定反抗到底,因為她若是真的想要脫離煙水閣,根本不必犧牲身體以達目的。」

    彭翎恍然道:「所以這姑娘在說謊!因此李閒今後會故意帶她在身邊,讓她傳遞假信息給那個胖老闆?」

    秦淮眼裡閃過讚賞之色,這丫頭一點就透,哪裡笨了?她只不過是太缺少經驗罷了。

    彭翎忽然拍手道:「所以李閒是個好人,他不會利用那姑娘的這一點去侵犯人家。」

    秦淮歎了口氣,不再說話。如果換了個人,如煙此刻早已失去清白了。

    彭翎忽然道:「秦姐姐,你好像很多心事?」

    秦淮淡淡道:「沒什麼的。」

    彭翎想了想,忽然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愛上了李閒!」

    秦淮雙頰頓時飛紅,嗔道:「小丫頭別胡說!李閒是個色中惡鬼,他故意裝作被如煙騙了,本意就是要讓自己有更多機會接近她追求她。什麼傳遞假信息只不過是附帶的用處而已。」

    彭翎不置可否,嘻嘻笑道:「秦姐姐,你是怎麼和李閒走在一起的?」

    這句話語帶雙關,秦淮裝作沒聽出來,答道:「前些日子,你的四個哥哥帶兵攻打我的山寨。」

    「啊!」彭翎驚呼一聲,道:「你怎麼會和我哥哥打起來?」

    秦淮把前事細說一遍,聽得彭翎心驚肉跳,說到李閒一刀把梁純砍成兩段,彭翎花容失色,掩住了嘴。

    「後來我們就和你們碰面了。」秦淮以一句極簡潔的話語收了尾。

    「沒了?」

    「沒了。」

    「真有趣。早點認識李閒就好了。老薑頭雖說比徐弈有趣,但還是沒有李閒這麼好玩。」彭翎笑逐顏開地道:「我知道了,秦姐姐就在李閒把那壞人劈成兩半後愛上他的。」

    「死丫頭!」秦淮作勢欲打,彭翎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跑了。

    秦淮看著彭翎閃到隔壁,臉上露出笑容,忽然又歎了口氣。難道自己真的愛上李閒了嗎?

    「有什麼比追求一個女子更有趣的?就是同時多追求幾個女子。」李閒側耳聽著隔壁兩個女人的對話,嘻嘻笑道。

    江乘風隔著一張桌子坐在他對面,聞言歎道:「你若是和秦淮好上了,會是個尷尬的組合。」

    李閒聳聳肩,道:「有什麼好尷尬的?她雖然整天一副苦瓜臉,但有我的幽默感中和一下,正好取長補短。」

    江乘風淡淡道:「懶得和你這淫棍聊女人。」

    李閒微笑道:「可是我卻很想向你請教泡妞秘訣。玉秋水是個很了不起的才女,你是怎麼把她勾引上手的?」

    江乘風的眸子射出溫柔的緬懷之色,搖了搖頭,長歎一口氣。

    李閒忽然正色道:「可是這個女人卻很麻煩。無形中,她不僅成為重陽教和銀龍堡之間一個微妙的存在,更成為我們窺探某個神秘人物的重要線索。」

    江乘風淡淡道:「之前你說有關教主之位的提議,現在可以搬出檯面來好好討論了。」

    李閒呵呵笑道:「你不覺得你的寶貝兒子很有資格嗎?」

    雖然明知李閒的想法,江乘風仍是忍不住心中震顫。徐弈來執掌重陽,這真的行得通嗎?

    卻聽李閒續道:「徐小子的出身可謂根正苗紅,同時擁有我們江守護使與毒蛛前輩的優良血統。而且為人謙恭,可以妥善處理好與教中諸人的關係。更兼心機深沉、又有領袖之風,是個當教主的絕佳人選。」

    江乘風冷冷地道:「但是他目前的身份卻是銀龍堡的少堡主,最有可能繼承家業的人。」

    李閒輕聲道:「這一點更加妙不可言。如果他能全心為重陽教做事,那麼從他身上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接收銀龍堡。」

    江乘風頹然道:「難道你真認為他會全心向著重陽教麼?」

    李閒淡淡道:「如果他向著銀龍堡,效果其實一樣。因為不管怎樣,他都會設法將重陽教與銀龍堡合一,屆時哪方的勢力控制大權,你們可以再行內部鬥爭。一場政變無論如何都比一場戰爭簡單一些。」

    江乘風冷冷地道:「如果他只向著自己呢?」

    李閒一震,臉色漸漸變白。

    江乘風閉上眼,緩緩說道:「若他將兩種勢力合而為一之後,向著自己的目的前進,那麼重陽教就變成了他的棋子,再也沒有本身的理念可言。」

    「喂喂,他是你的兒子啊!」

    「那又怎樣?」

    李閒啞口無言。

    「讓我好好考慮,或者有變通的辦法。總之由你來當教主是絕對不行的,重陽大業遲早敗在你這不務正業的小子手裡。」江乘風長歎一口氣,道,「如果你能靜下心來好好當教主,該有多好!」

    李閒沉默下去,在這一刻,他真有忍不住答應江乘風的衝動。畢竟這是從小養育他的親人,他李閒是否可以為了這些親人和朋友,放棄自己的追求,幫助他們完成他們的理想?

    但是,他們的理想真的有可能實現嗎?

    琴韻樓。

    「你說李閒已經答應了你的要求?」燭光下,唐秉嘉瞇縫著眼,冷冷盯著如煙。

    如煙心裡仍盤旋著李閒壓著自己像是要施暴,卻又忽然大笑而去的影像,低聲答道:「表面上看他並沒有起疑心,而且還……還想要我。不過後來或者改變了主意,想讓我心甘情願地給他,因此放棄了。」

    唐秉嘉露出一絲笑容,道:「辛苦你了。日後他如果忍不住還想跟你……你就委屈些裝作心甘情願地應承了他吧。我們事成之後,你當記首功。」

    如煙幽幽歎了口氣,低聲道:「是。」

    唐秉嘉也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並不喜歡做這些事情,可是你以為我想做麼?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如煙輕聲道:「我明白。」

    唐秉嘉點點頭,道:「你好好休息吧,明天你還要打起精神來應付他們。注意江乘風那隻老狐狸,他並不好騙。」

    如煙依舊垂首低聲道:「是。」

    唐秉嘉轉身出門,歎道:「楚夢這丫頭,區區一個忘憂散竟拿不到手。」

    看著唐秉嘉消失在門外,如煙頹然坐在椅子上,輕輕摸著心愛的古琴,淚水悄然滑落。

    人生就是一場戲,任誰都在其中沉迷不已。每個人都只是上天的一顆棋子,命運永遠由不得自己掌握。

    琴聲輕輕飄起,就如女子的傾訴,細不可聞;又如不知遠在何方的理想,那麼遙不可及。多少委屈、多少憂愁,都在這細若蚊吶的樂聲裡展露無遺。兩名守衛怔怔地聽著,不禁潸然淚下。

    已經去遠了的唐秉嘉忽然駐足,長長歎了口氣。

    琴聲緩緩抬高,那是女子強烈的控訴。

    如煙全身心沉醉在琴聲的意境裡,淚水早已濕透了雙頰,渾然不知不遠處的黑暗中,有個美好的女子身影,一身黑衣,黑紗蒙面。此刻也正渾身顫抖,軟軟地靠在一株大樹上,無聲地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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