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閒獨自在煙水閣內晃悠,才深切認識到煙水閣的奢華。從他所在的客房往如煙所在的琴韻樓,竟有里許的路程,中間居然隔了十餘棟大樓,每兩樓之間的間隔足以建立一個小貧民窟。四周的樓上時時傳來絲竹之聲,偶爾夾雜著奇異的笑聲和淫蘼的呻吟與歎息。路上偶爾可見三五成群的護院,警惕地注視著往來的客人。落在李閒眼裡,這些護院的武功比之一般的門派弟子要高明得多。
「唐秉嘉這死胖子的來歷非同一般。這裡若是組織起來,完全可以成為一個小幫會,且實力不俗。」李閒心中暗忖,這會不會是某人的秘密基地?
想不到千里之外的一個妓院,竟藏著這麼多秘密。
琴韻樓已就在眼前。樓上亮著明亮的燭光,卻異乎尋常地安靜,與適才路過的那些樓房的喧囂相比,顯得格外超然不群。
門前站著兩個守衛,看得出他們的武功比路上巡邏的護院更加高明,顯出如煙在煙水閣特殊的地位。
「是李公子嗎?如煙姑娘有吩咐,請公子自行上樓。」一個守衛見到李閒,恭恭敬敬地說道,但語氣中卻不無妒意。
李閒微微一笑,道:「兩位大哥平日必定被朋友們羨慕個半死。」
另一守衛笑道:「我兩個常常被兄弟們揍的。」
李閒大笑道:「若我是你們的夥伴,一定揍得比他們還狠。」
兩名守衛都呵呵笑了,李閒歎道:「就像我現在應約而來,回去後也一樣要被兄弟們揍死。」
兩名守衛大起知己之感,妒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齊聲道:「李公子還是快些上去吧,不要讓煙姑娘久等了。」
李閒舉步上樓,喏大的樓上竟只有一間房,連著客廳,中間用簾幕隔開。四周點著大燭,照得一片通明。牆上掛了幾幅字畫,自然而典雅,沒有一點珠光寶氣的俗物充斥於內。
如煙就靜靜地站在窗邊,優美的背影在燭光裡顯得更加嬌柔,卻令人產生一種不可褻瀆的神聖感覺。
「李公子高明得大出如煙意料。」如湮沒有轉身,望著窗外的夜色,輕聲說道:「寥寥幾句話,就使我的兩個守衛產生自己人的感覺,親切自然、不加雕飾。」
李閒走上前去,就在她身後停下,道:「我怎麼覺得煙姑娘最後這八個字用在姑娘身上才最合適不過。」
如煙歎了口氣,道:「江湖上的年輕公子我見得多了。但能給人好感的卻只有兩人。一個是李公子,另一個是徐弈公子。」
李閒點點頭,道:「徐弈這小子的風度確非常人能及,誰家姑娘不為之著迷。小弟則差得遠了。」
如煙幽幽歎了口氣,沒有言語。
李閒心中暗顫,難道這女子竟然愛上了徐弈?
如煙終於轉過頭來,美目異彩漣漣:「可是徐公子城府深沉,喜怒不形於色,心裡的話從來不肯讓人知道。李公子坦誠率真,令人不由自主地親近。」
「徐弈是個有家有業的富家公子,豈能像我這個流浪漢一般口無遮攔。」李閒笑道,「不過姑娘此次找我來,應當不會是因為我能讓姑娘感到親切吧。」
如煙沉吟片刻,道:「這個煙水閣裡,幾乎每一棟樓都有監聽系統,只有我這琴韻樓沒有。不是因為唐老闆信任我,而是他不能觸怒我。」
「所以你讓我來此,是為了我們的談話內容不致外洩?」李閒不解道,「可是你這麼找我來,唐秉嘉怎可能不懷疑你洩密?」
如煙忽然嫣然一笑,道:「你忘了,如煙只不過是個妓女而已。妓女接客,難道唐老闆也管得著嗎?」
李閒愕然。
如煙又歎一口氣,道:「一會吹熄燭火後,公子應當知道怎麼配合的。」
李閒苦笑道:「我還以為你真想和我成其好事的。」
如煙微笑道:「你不是喜歡享受追求的樂趣麼?如果真的和你成了好事,豈不是剝奪了你的樂趣?」
李閒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歎道:「自作孽,不可活!」
如煙幽幽地道:「我已經決定給公子這個機會了。或者這也是我自己脫離伎家的最後機會。」
李閒點了點頭,道:「那麼先說正事。」
如煙沉默半晌,似乎要整理心中的思路,良久才道:「我與夢姐自懂事起就已被唐老闆買下,接受他的伎家訓練。五歲時,他領了一個蒙面女子,開始教導我們樂理。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她竟然就是徐二夫人。我和夢姐學得很努力,因為我們都知道這一輩子是淪落得人盡可夫還是身價百倍,靠的就是這個了。師傅的樂理很高,到現在我的琴技已成,還從不懷疑她是天下數一數二的樂師。她不僅在音樂方面一流,在琴棋書畫方面也非同俗流。我和夢姐一直不敢相信,世間竟有如此奇女子。」
李閒心中暗歎,從如煙的語氣中,他清楚地聽出了她對玉秋水的崇拜。可惜這麼一名奇女子,現在竟為了權勢而出賣靈魂。
「七歲那年,唐老闆領了一個人來,說那人才是我們真正的主子。」
李閒心裡一縮,靜靜等待下文。
「主子見了我和夢姐,連連稱讚,說要正式收我們為徒,傳授他畢生絕學。當時我和夢姐都愣了,才知道原來唐老闆並不只是一般的妓院老闆而已。但夢姐卻十分歡喜,認為在伎家就算成為天下第一名妓,終究逃不過任人擺佈的宿命,只有學了武功,才可以真正出人頭地。於是夢姐就跟著主子學藝,她人既聰明,學得又努力,主子一直讚她是個奇才,說以後要以衣缽相傳。」
李閒終於忍不住問道:「那你呢?」
如煙歎了口氣,道:「我的生命已經奉獻給琴道,再也容不得其他。何況,江湖凶險,人在其中未必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我在煙水閣雖然只是個妓女,但現在我卻能掌握自己的命運,老闆不敢管束我,客人也不敢對我無禮。我可以每天彈琴,可以結識世間才子。只要有適合的人出現,我就可以贖身從良,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李閒歎道:「原來你對我說,此身已奉獻給琴道,公子的好意恐怕要落空之類,都是假的。你的真意是,我李閒並不是合適的人選。」
如煙微笑地望著他,道:「公子終究是在江湖上打滾的人,並不適合如煙。事實上如煙寧可嫁給一個普通的農夫或老實的小生意人。」
李閒搖頭道:「你錯了。這年頭小人物好當嗎?當個小農夫,成天被地主和官府欺壓,你當是好受的事麼?你又不會武功,在這裡還沒人敢打你的主意,萬一從良了,丈夫無法保護你,後果嚴重得很。」
如煙想了想,歎道:「扯遠了。當時主人見我執意不學武,卻也不勉強,只是要我好好做好本分。十年前主人帶走了夢姐,說是去一個幫派臥底,直到前些日子,我才再見到她。」
李閒沉聲道:「你的主人姓甚名誰,長相如何?」
如煙苦笑道:「一概不知。他從來都是蒙著面的。」
李閒早知如此,歎了口氣,道:「你為什麼要把這些告訴我們?」
如煙淡淡道:「我在這裡,聽說了很多關於你們重陽教的事。你們的實力非同小可。既然主子、老闆、夢姐正在與你們做對,我一定無法獨善其身。由於我不會武功,最沒有利用價值,恐怕很快會成為他們的犧牲品。正巧你們找上門來,這正是我脫身的大好機會。」
李閒眼裡精芒爆起,大笑道:「高明!」
「如果公子肯收容,如煙願意前往恆山,做重陽教的一名樂師,在琴道中終老。」
李閒微笑道:「任由姑娘所願。」
如煙微微一笑,吹熄了第一盞燭火。
李閒袖袍一拂,數盞蠟燭同時熄滅,房內頓時一片漆黑。
兩名守衛抬頭上望,愕然道:「難道他們竟然真的……」
話音未落,呻吟聲起。在夜色裡顯得無比勾魂。兩名守衛聽得心都酥軟了,一面開始羨慕李閒的艷福,一面恨得咬牙切齒。
李閒喘著粗氣搖晃著床榻,一邊聽著如煙幾可亂真的呻吟,低聲苦笑道:「煙大姐,小弟不是聖人啊!」
如煙還沒反應過來,已被李閒一把抱著,滾倒在床。
李閒伸手去解她的衣服,如煙大急,死命掙扎,卻怎也無法掙脫。
李閒微笑道:「你不是還要去恆山麼?」
如煙聞言一震,漸漸放棄了抵抗。
李閒卻大笑而起,道:「我怎能強迫姑娘做這種事呢?開個玩笑而已。」
如煙眼睜睜地看著李閒大笑而去,心亂如麻。
「怎樣?」江乘風和秦淮彭翎圍坐在桌邊,三人都沒有就寢,等待李閒歸來。
李閒把上項事從頭細說了一遍,江乘風微笑道:「真有你的!好小子!」
彭翎酸溜溜地道:「她都不抵抗了,你為什麼還不下手?」
李閒苦著臉道:「我是那種人嗎?」
秦淮淡淡道:「事情開始掌握在你手裡了。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走?」
李閒眨了眨眼,道:「當然為她贖身。要不我哪來的機會追求?」
江乘風沒好氣地站起身來,道:「夜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