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閒幼年與江乘風隱居於洛陽時,兩人曾多次光顧唐秉嘉的拜月樓。對這個有名的青樓老闆,李閒卻沒有什麼記憶了,因為他去妓院從來只為了美女。這次情況特殊,他尚是首次用心打量這個神秘的青樓老闆。
門開,進來的是一個驚人的大胖子。李閒只依稀記得曾經常常見到這團肉球,和那閃爍著狡詐之色的瞇縫眼。在李閒的記憶裡,這位唐老闆也不會武功的,令他吃驚的是,這次再見,得到的依然是相同結論。
不過江乘風卻與唐秉嘉熟識得很,因此與唐秉嘉交涉的重任自然落在他的身上:「唐老闆真不夠意思,從來都沒告訴我你的生意做得這麼大!」
唐秉嘉的胖臉堆起奇異的笑容,悠然道:「杜老闆豈不是一樣不夠意思,也不告訴唐某你的生意原來不是賣米。那間米行更不應叫『杜記』。」
江乘風淡淡道:「江湖上最著名的兩名絕色佳人都出自唐老闆旗下,唐老闆卻從來不把她們介紹給我認識……嘿嘿!」
唐秉嘉叫屈道:「楚夢這個丫頭原本也是在這煙水閣的,到了你老兄離開洛陽前不久,她才轉到拜月樓。我總不會向你吹噓遠在千里之外的美女吧?」
江乘風歎了口氣,道:「不愧是做大生意的,果然八面玲瓏,圓滑得令人佩服不已。閒話也不多說了,唐老闆現在也當知我不姓杜,而是重陽神教的守護使江乘風。貴屬楚夢原是迷蹤谷的人,而迷蹤谷是我們的大對頭,這一點,想必唐老闆能給我們一個滿意的解釋。」
說到最後一句,江乘風語氣轉寒,身上頓生一股無形的壓力,沛然莫測。李閒明白這是江乘風在給唐秉嘉施壓,不會武功的人在這種可怖的壓力下,往往說不出半句謊話的。
唐秉嘉掏出一塊方巾,擦了擦汗,道:「楚夢自小就在煙水閣接受訓練,直到十年前,她說要獨自出去行走,以加深對音樂的感悟。這一去就是好幾年,其間她也回來過兩次,但並沒有說她的見聞。直到年前她才正式回歸,這裡如煙的名頭已經很是響亮了,我便安排她去洛陽,準備打響另一個名號。恰逢開封花會舉辦,我便選送她參加,希望就此一炮而紅,誰知道這丫頭已經不聽話了……」
李閒與江乘風都沉吟不語。表面聽來,唐秉嘉的話並沒有任何破綻,但兩人卻清楚地知道,這胖子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可恨的是抓不出把柄來。
「敢問如煙姑娘,你與楚夢的音樂師傅是誰?」江乘風轉向如煙,這是另一個揪住老狐狸尾巴的突破口。
如煙垂首道:「我不知道。」
眾人集體失聲道:「什麼!」
「師傅每次來教我們琴箏,都是蒙著面的。我……我也很想知道她老人家究竟是誰,我想好好地拜謝她,是她教給我琴韻,讓我有了生命的追求。」如煙臉上儘是緬懷之色,道:「師傅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江乘風臉色如常,但李閒卻清晰地感到他的心裡很不平靜。
「唐老闆,如煙不知道,你這請師傅的應當很清楚吧?」江乘風木然問道,「做生意的,豈容來歷不明的人胡亂指教自己的搖錢樹?」
唐秉嘉呵呵笑了,道:「事到如今,我也不隱瞞。如煙與楚夢的師傅,就是銀龍堡徐大俠的二夫人,玉秋水。我沒有告訴如煙,是因為以徐二夫人的身份來這煙花之地教徒弟,並不是件見得光的事情。」
如煙顫聲道:「她……她真是徐夫人?」
唐秉嘉道:「說來奇怪,當初是徐夫人親自對我說,她想在我的旗下找兩個女孩當徒弟,矚我不要告訴你們。」
江乘風聽著「徐夫人」這樣的稱謂,心裡一陣陣彆扭。轉頭望去,只見彭翎正對著自己嘻嘻地笑,不由得狠狠瞪了她一眼。彭翎吐了吐舌頭,開心地笑了。
「好吧,唐老闆。」江乘風想了想,說道:「看在我們多年交情的份上,想來你也不會騙我們,楚夢的事情你確是毫不知情。不過日後若有什麼情況,我還會來找唐老闆,還望唐老闆多多幫忙。」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唐秉嘉滿臉堆笑地道:「諸位從洛陽一直光顧到揚州,實是唐某最大的客人。今天的費用唐某全包了,諸位一定要玩得開心點兒,看上哪個姑娘儘管開口。」
李閒嘻嘻笑道:「我只看上如煙姑娘。唐老闆可願當個月老?」
如煙輕笑一聲,並不說話。唐秉嘉哈哈大笑道:「如煙在這裡地位非同小可,我雖是老闆,也不能讓她接誰就接誰。不過如煙雖然還是清倌兒,但並沒有賣藝不賣身的協議,因此若如煙自己願意的,唐某絕沒有意見。若客人是李浪子,連初夜開光費亦可全免。」
如煙臉上泛起紅霞,垂下頭去,怔怔地盯著琴弦。秦淮看在眼裡,心中一歎,像她姐姐一樣,一入風塵,縱使再有身價,終究只是別人的棋子而已。
如煙和秦淮的神色都沒能逃過李閒的銳目,李閒心中亦歎,微微一笑道:「唐老闆果然是個做大生意的人,夠豪爽,比那個吝嗇鬼楊休強得多了。」
如煙忽然開口道:「今夜請李公子到如煙的琴韻樓來一聚。」
此言一出,包括李閒與唐秉嘉在內,全場愕然。
江乘風伸了個懶腰,道:「麻煩唐老闆為我們安排四間客房,越安靜越好。除了李色鬼外,我們三個今晚都不用人陪宿。」
唐秉嘉看了看秦淮與彭翎,露出會心的笑容。
唐秉嘉安排的客房極有特色,四間居然是兩兩相連,相互貫通,中間只隔了一扇形同虛設的薄門。李閒步入房間,苦笑道:「你到底跟那死胖子說了什麼,他怎麼會安排這樣的四間房?」
江乘風報以苦笑,道:「是他自己想岔了,關我屁事!」
李閒懷疑地道:「今晚我要去泡妞兒,你在這裡保護兩位美人,千萬不要監守自盜!」
江乘風沒好氣地道:「你當我像你一樣慾求不滿嗎?」
李閒大笑道:「對對,你當然是無慾無求!」
跟在後面的彭翎聽得心花怒放。說實在的,她真的很喜歡和這兩個人在一起,不為別的,只因跟他們在一起很輕鬆。因為在家中,家人眾星拱月般將她捧著,那幾個哥哥雖然在外頗為有趣,但在她面前卻個個循規蹈矩,乏味之極,這也是她不喜歡徐弈的最大原因。李閒與江乘風的肆無忌憚,給了她新奇刺激的感受。另外,既可感受到兩人深厚的情誼和無保留的信任,又可感受到兩人精到的思維和臨敵應變的高明手段。離家這些天,真是沒有白離。
秦淮對他倆的污言穢語沒有彭翎那種新奇愉快的感覺,因為她的山寨裡,每天都可聽到比這粗俗萬倍的言語,早已習以為常。在她的心裡,考慮的是另外的問題。
「你們真的認為那個胖老闆說的話是真的嗎?」秦淮懷疑地道,「怎麼不見你們討論?」
李閒回頭看了她一眼,道:「你覺得呢?」
秦淮淡淡道:「我只知道,但凡伎家出門遊歷,決不可能獨自出去,老闆定會派人護送照料,而且不可能長達十年之久。原因有二:一是怕她一去不回,二是怕她被人盜了紅丸。唐秉嘉此言,明欺你們不知行規。」
李閒與江乘風互視一眼,江乘風解釋道:「我那樣說,並不是真的信了他,而是為了穩住他的心。事實上他也知我們對他的話並未盡信,但表面功夫卻要做足。」
李閒續道:「楚夢的武功高明,顯然自小就接受明師訓練,絕非這十年之內便能練成的。唐秉嘉必然深知楚夢的秘密,但不能向我們洩露。我們只有暫且敷衍,留神觀察,他總有露出馬腳的時候。」
秦淮點頭道:「我就知道你們不會那麼容易被他瞞過了。」
李閒奇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還要特意提醒我們?原來秦姑娘這麼關心我們。」
秦淮的心事被道破,臉上一紅,強辯道:「你們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只是想幫你們分擔一些麻煩,讓你們將來也能幫我對付徐博而已。」
江乘風苦笑道:「對付徐博不急在一時。可否待我們解決與銀龍堡的糾葛之後再作商量?」
秦淮歎了口氣,眼神變得空洞起來,道:「悉聽尊便。」
李閒道:「不管怎樣,我也會去踢踢徐小子的屁股,看看他是否三頭六臂!」
江乘風無奈地聳聳肩,道:「你還不去見你的如煙?」
李閒眼睛一亮,道:「美人恩重,小弟去也!」
彭翎帶點醋意地道:「恩重?紅顏禍水,好自為之。」
李閒大笑道:「這裡有兩個禍水,那邊才一個,我知道怎麼選擇了。」
眾人都笑了,笑聲各異。
如煙特意約李閒見面,是否即將揭示出某些秘密?還是真的動了春心,要與李閒共渡春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