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閒盤膝坐在王翰安排的房間裡,閉目運功。彭家兄弟回去收拾人馬去了,秦淮也回山寨準備了,留下李閒獨自一人,正好靜心思索日間發生的事情。
首先是與彭家兄弟的相識與交往。彭門四兄弟無疑是一門豪傑,既肝膽照人,又有見地,處事冷靜且有魄力。這樣的朋友確實值得一交,何況與彭門搞好關係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徐不疑想通過彭門往北拓展的夢想頓時不再順利了。
其次是秦淮。不知為什麼,李閒總是把秦淮和蕭如非的身影重疊在一起,事實上她倆並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唯一的相同只不過是那襲鵝黃色的衣裳。
萬世千生,永不相棄。
李閒睜開眼睛,呆呆望著房梁。他的朋友們都不怎麼明白他的感情,他自己確清楚得很。他心中最愛的女子,本是已死的慕容雪。但蕭如非的溫婉體貼,深深地打動了他的心,無可否認,經過那段相處,李閒愛上了蕭如非。正當他們準備共游天下時,蕭如非卻那樣意外地逝世了,死在她親哥哥的手裡,死在最愛她的男人手裡。
於是李閒明白了珍惜眼前。對於司徒貝貝,他有著強烈的責任感。這種責任感幾乎令他失去了往日那種拈花惹草的心情,但是李閒痛苦的是,他喜歡貝貝,但卻不喜歡那種穩定無味的生活。新鮮的追求、不同的感受,才是他最喜歡的浪子生涯,這是與生俱來的性格,不是說變就能變的。
所以他獨自逃離。事實上以前也躲著貝貝無數次了,但這次與以往不同,心裡常常有種愧疚的感覺閃過。
現在認識了秦淮,李閒對她並沒有什麼想法,但卻不由自主地憐惜,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句,萬世千生,永不相棄。蕭如非的影響,比當初慕容雪大得多了。
拋開感情來說,這是個有志向、有能力、識大體的女子,若有她的幫助,自己做起事來將得心應手得多。但是可慮的是她對正道不齒的心態太過強烈,這或許會讓她失去冷靜,從而可能犯下大錯。
「我把她帶在身邊去找徐博算賬,應當比她自己冒冒失失地去更好些吧?」李閒自言自語地道,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很關心這個剛剛認識一天的女子。
「或許是因為老子向來都這麼憐香惜玉。」李閒自嘲地笑了笑,開始思考第三個問題,很重要的問題。
紫虛的真實目的。
紫虛不愧是老謀深算的江湖頂尖人物,自己險些鑽進他的套子裡去。一旦真的立下保證答應不對武當出手,那麼重陽教眾的一番心血就白搭了。不過,萬一紫虛當時並沒有這種想法呢?他會不會只是純粹地為武當的安全考慮而已?被自己拒絕後,紫虛為了保證武當安全,所以想生擒他李閒用以交換重陽教的承諾?
李閒搖了搖頭,紫虛真是這麼好的人嗎?
再一個問題,自己的武功究竟是怎麼回事?真氣回復的過程,到現在想起來還猶有餘悸,萬一控制不住,被真氣沖爆經脈而亡的下場已經可以想見。
「既然可以控制,是否真可以研究出一套加速吸收生氣的法門?」李閒閉目苦思,「若是如此,無論怎樣的戰鬥,都可立於不敗之地。」
但是越想越亂,體內的真氣波瀾不驚,已經完完全全地融合在經脈竅穴之中,再不會有任何變化了。
天道講究順其自然,切莫強求。顧輕塵的話語在耳邊響起,李閒歎了口氣,不再去傷腦筋。反正有一點可以確認,自己又向天人合一的至境邁出了一大步,因為那沙漠般的刀氣。
李閒是個浪子,荒漠、孤煙、長河、落日,才是浪子的意境,荒涼無奈卻又自在飄搖。刀是天與人之間的橋樑,刀尖的意境,就是天地對人性的詮釋。正如顧輕塵灑脫飄逸的輕風、厲天淒冷肅殺的藍芒、江乘風詭艷而風流的紅光。
最後,還有一個問題。
李閒一直覺得,王翰很是面熟,卻無論如何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他也曾想過那個神秘的算命先生,但細思之下又不相符,白白驚出了一身冷汗。
「教主睡了嗎?」王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李閒長身而起,道:「進來吧。」
「教主在想什麼?」王翰看著李閒若有所思的樣子,忍不住問道。
「我在想,我們什麼時候見過面的。」李閒聳肩道,「我一定見過你。」
王翰大笑道:「教主好眼力。我們一共見過兩次面,猜猜看是什麼時候?」
李閒沒好氣地道:「我猜了很久都沒個頭緒,別賣關子了行不行?」
王翰眨了眨眼,道:「記得隱柳山莊的血案發生後,杭州到蘇州路上的那個魚龍混雜的小酒店嗎?」
李閒恍然大悟,道:「那個胖胖的店老闆也是你!你借助那個小店的方便,探聽江南情報!」
「不錯。」王翰微笑道,「夜深人靜之時,四處穿梭,才能好好掌握銀龍堡的情況,也才能得知張孝的秘密。」
「那麼張孝到底是在為誰賣命?」李閒終於有機會瞭解這個困擾了他好幾個月的問題。
「不知道。」王翰的表情異常嚴肅,道:「張孝的身後,一定有一個難纏之極的角色,現今武林的一舉一動,無不在他的密切注視之下。神教日後無論有怎樣的發展,一定要對此人預防一手。」
李閒一屁股坐在床上,道:「說了跟沒說一樣!」
王翰無辜地道:「我還沒說完呢。我一直在懷疑玉秋水會否和張孝一事有關。」
「玉秋水?」李閒來了興趣,道:「聽說她是徐不疑的二房?」
「不錯。」王翰笑道:「也是江乘風的老情人,秦淮河二十年前的著名琴伎,芳名玉馨。」
「什麼!玉馨?」李閒心中劇震,想起了於秋的言語,「我聽人說,玉馨的武功好得很,而且用的是重陽心法!」
「重陽心法?」王翰也嚇了一跳,道:「這怎麼可能!消息可靠嗎?」
李閒想了想,道:「應該可靠。你早前不是說江乘風險些被她伏殺在秦淮河上嗎?見到這個老不死的,問問他交手時感覺如何就知道了。而且……會重陽心法的恐怕不只她一個。」
「還有誰?」王翰這一驚非同小可,畢竟自以為是獨門秘技的功法被搞得好像人人都會,不是件愉快的事情。這裡面大有文章。
「還有一個也是女人,就是這次開封花會的花魁楚夢。」
王翰沉默下去,消息靈通無比的王翰怎會不知楚夢是誰?但絕想不到楚夢居然也會重陽心法。玉秋水和楚夢是八桿子打不到邊的兩個人,她們之間究竟有什麼關聯?
李閒看了看臉色鐵青的王翰,忽然笑道:「先別想那麼多。你說我們見過兩次面的,還有一次是什麼時候?」
王翰回過神來,笑道:「我可是神兵山莊的重要人物哦。不過卻是被司徒老三一掌拍死的可憐人。」
李閒睜大了眼,不能置信地道:「你是蘇乾?!」
「不像嗎?」王翰轉了個身,得意地笑了。
李閒終於明白為什麼總覺得王翰很眼熟,原來他竟是當時岳轅的神兵山莊智囊蘇乾。
「怪不得蘇乾借幫助岳轅對付岳轍為名,自毀長城,讓岳嵐松漸無可用之兵!」李閒夢囈般說道,「不過你哪來那麼多時間扮蘇乾?」
「我收了個徒弟,平日由他扮,計策由我定,關鍵時刻再由我換回來。改天介紹他給你認識。」王翰微笑道,「我刻意不對你們表露身份,是擔心有所洩露。司徒老三倒是高明,那麼混亂的情勢下,居然一眼認出我來,那一掌不知拍得我肩頭多麼舒服。」
李閒苦笑一聲。這不能怪司徒銘沒有上報,因為後來根本沒有讓他稟報這件事的機會。也許後來全重陽教的人都知道了,就他李閒一人不知道而已。
對這個囉嗦嘮叨的胖老頭,李閒也不禁有點兒心寒。這是一個讓人永遠無法瞭解的人,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對自己無法把握的東西不恐懼。
隱仙王翰,不愧為重陽五仙之首!
「對了,你還沒說晚上找我是為了什麼。」
王翰拍拍腦門,道:「我險些忘了。彭家五小姐離家出走,這事教主知道嗎?」
李閒點頭表示知道,王翰續道:「彭五小姐並不像江湖傳言中那樣醜勝無鹽,相反還很漂亮。她的脾氣有點任性,但是無邪得可愛。我想挖出玉秋水的底,一直悄悄跟在江乘風後面,不料玉秋水沒再出現,反而聽見了江乘風一個很有創意的提議,而那丫頭竟沒反對。」
「什麼建議?」李閒聽得迷迷糊糊,不知這些死老鬼又有什麼餿主意。
「江乘風叫那小丫頭不妨嫁給他的師弟,包她滿意。徐弈聽了臉色很古怪,不知是不是豬油蒙了心,居然贊同了。那小丫頭被兩人說得春心蕩漾……」
「喂喂喂……」李閒捧頭道,「那死老鬼竟然給我亂添麻煩!」
王翰神秘地笑笑,道:「且不論功利手段。單說多些美女陪伴,不是好得很嗎?」
李閒上下看了看王翰,大笑道:「對極了!就讓我看看這彭翎是否當真可愛動人、純真無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