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江湖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天生邪道
    蕭無語的資料記載,當然與厲天和孫凌的回憶不同。沒有了那些情感,那些刻骨的悲哀,相反地對厲天覆滅血閣的慘烈戰鬥、兩人逃亡的驚險歷程描述得相當細緻。只是主要的因果,卻一點也沒有漏下。另外,多了對血閣殺手的詳細描述。

    「肖泓,七殺手中排行第五,使長劍,善突襲。為人堅忍,嗜血如狂。追擊厲、孫之時,身中四劍,也令厲天負傷而遁。後與葉七為伍,隱匿不知所蹤。」

    「葉七,七殺手中排行第七,本無名,以七代之。善使暗器,尤好牛毛細針,淬腐屍劇毒。為人陰狠,擅偷襲。與厲天戰時,自知不敵,借言語亂厲天心神,領肖泓遁走。」

    資料最末,有一行蕭無語親筆的註釋:「有客東來,曾見葉、肖二人露面於開封城外,身攜日常用具,當隱居於該處某鎮。他日起事,或可招攬之。」

    原來蕭無語在尚未起事時就已留意這兩個人了,只不過當初是想招攬他們而已。

    蕭無語為了恆幫日後的成功,二十年來費盡無數鮮血。重陽教能有如今的崛起,成功實非偶然。

    李閒推開蕭無語的房門,恭敬地遞回資料,道:「岳父,你來當重陽教主好不好?」

    蕭無語將資料收回懷裡,微笑著看著李閒,眼裡儘是慈愛:「你什麼都還沒做,就累了?」

    「我只是覺得你最有做教主的資格。」

    蕭無語歎了口氣,道:「你知道我這次為什麼一定要親自來開封嗎?如果單只因為覺得迷蹤谷事有蹊蹺,我是沒必要親來的。」

    李閒悚然道:「你在避嫌?」

    「身為一幫之主,沒有統領千軍的威勢,是絕對不行的。但是恆幫是恆幫,神教是神教。威勢成形,容易惹人誤會。重陽兄弟們,為了神教大業,披肝瀝膽,忠心不二。若是他們覺得我有篡逆之心,我這些年來的辛苦也就白費了。」

    李閒皺眉道:「但若我明明白白傳位與你,有何不妥?」

    蕭無語歎道:「你看我們這些人如何?」

    李閒想也不想,道:「儘是當世豪傑!」

    蕭無語站起身來,道:「不錯。我們這些人,任何一個都是江湖上驚天動地的人物。正因如此,互相之間雖然情比兄弟,但是誰肯服誰?」

    李閒默然,蕭無語續道:「只有你這個由老教主親自定下的傳人,才沒有人會有任何異議。何況,你確實幹得不錯。」

    李閒苦笑道:「我怎麼不知道我好在哪裡?」

    「神兵山莊的覆滅,我知道並非你的本意。但事實擺在眼前,正因你的參與和策劃,我們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地贏得最終的那場勝利。」

    李閒頹然無語。說來說去,終究逃不過命運的安排。

    蕭無語忽然笑道:「你是我的女婿。你當教主和我當教主,還不是一回事?說不定哪天我手癢,還真向你要這個位子來當當。」

    李閒哈哈笑道:「到時或許我就捨不得了。」

    蕭無語大笑道:「雖然目前你有些頹廢,但浪子終究是個浪子。」

    兩人相顧而笑,充滿知己相得的意味。

    江乘風和徐弈來到成櫻的客棧,駕輕就熟地直奔老闆娘的寢室。

    室內隱現燭光,成櫻竟然還沒有入睡。徐弈舉起手,正想敲門,江乘風已推門而入。

    徐弈無奈搖頭,跟著江乘風走進房去。

    成櫻披衣坐在油燈下,正捧著一卷書冊細讀。聽見門開的聲音,頭也不抬,淡淡道:「你們來遲了。我等了你們一夜。」

    徐弈訝道:「你們?娘知道我會和他一起來?」

    成櫻沒有回答。江乘風輕聲道:「路上碰到了幾起蟊賊,耽誤了一些時候。」

    徐弈猛然抬頭望向江乘風,他從沒有聽過江乘風的語氣這麼輕柔過,好像捧著一個名貴的花瓶,稍不注意就會摔得粉碎。徐弈的心忽然顫抖起來,隱隱覺得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

    成櫻抬起頭來,幽幽地道:「赤蠍魔刀之下,恐怕沒有幾個蟊賊還能留下命吧?」

    江乘風輕輕坐在成櫻對面,歎道:「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見面都提這把刀?」

    成櫻冷冷地道:「你能練,我為什麼不能提?」

    徐弈拉了張椅子斜斜坐在一邊,他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一個外人。

    江乘風沉默片刻,道:「只要你說一句話,我可以散盡功力。」

    成櫻冷笑道:「神教的事業方興未艾,你就散功,對得起獨孤殘嗎?」

    江乘風臉上儘是痛苦之色,道:「我當時真的不知道你……」

    成櫻幽幽歎了口氣,道:「你以為去練赤血大法,就算對我的負責?我難道不知你練這魔功最主要的目的,只是為了能增進功力?哼哼,好一個一箭雙鵰!」

    江乘風忽然像受屈的孩子般,大聲道:「如果只是為了那個,我大可以去練小還陽功!」

    成櫻眼眶忽然潮紅,道:「你們這些男人,說的話有幾句可信?」

    江乘風痛苦地閉上眼睛,道:「對不起。」

    成櫻流下淚來,泣道:「你這個傻瓜!練這功法有什麼了不起,不能沾女色又算得了什麼?我在這裡等了你將近二十年,你為什麼直到昨天才來見我?一見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弈兒的棋法如何?」

    徐弈再也坐不住了,猛然站起身來。

    成櫻緩緩抬頭望著徐弈那扭曲的臉,道:「弈兒,坐下,聽娘說。」

    徐弈大聲道:「你們這樣,至爹於何地?」

    江乘風苦笑一聲,只聽成櫻緩緩道:「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爹。你爹……就在眼前。」

    徐弈聞言,卻沒有江乘風和成櫻所想的那般激動,反而猛地鎮靜下來。事實上當他聽著他們的對話時,就早已預料到這個可怕的可能。甚至有可能在他領略完那局初手天元後,就已有了這種心理準備。

    徐弈一屁股坐下,忽然大笑道:「原來我徹頭徹尾都是重陽教的種子!」

    江乘風看著徐弈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臉,忽然道:「你現在應當知道,無論如何,我都會助你在銀龍堡奪權。因此你不必再讓手下扮作你弟弟的人來演戲了。」

    這句話聽在徐弈的耳內,直如晴天霹靂般,比得知自己的身世更加震撼。

    成櫻眼裡閃過異彩。三人一陣沉默。

    徐弈終於開口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江乘風大笑道:「你應該改稱我一聲爹了。」

    徐弈露出一絲狡獪的笑,道:「如果你解釋的好,我馬上可以叫你爹。」

    江乘風點點頭,道:「拿得起放得下,徐不疑別的不行,教兒子倒是很有一套。實話對你說,從你那批手下出現起,你們一共露出三個破綻。」

    徐弈冷冷盯著江乘風,等待下文。

    江乘風笑了笑,道:「首先,如果那些人是你弟弟不遠千里派來抓你的人,沒有理由一眼就能叫破我的身份。這當然是你趁我和天鶴交手時,趕去安排下的。其目的是想讓我助你在銀龍堡奪權,因此你的手下很清楚我是誰。」

    「第二,銀槍公子徐弈,向來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居然會提醒我手下留情,實在令人懷疑。」

    「第三,我們在人群裡,說走就走,彷彿他們不存在一樣。那些人的武功沒有那麼不濟,甚至可以說相當高明。尤其是領頭的那個人,武功頂多遜你一兩籌而已,他居然接你第一槍就飛退老遠,這是沒有可能的。」

    徐弈呆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道:「我自以為安排得天衣無縫,原來還是有這麼多破綻可尋。爹不愧為重陽神教守護使,果真名不虛傳!」

    徐弈這聲「爹」叫得無比自然,沒有一絲感情漣漪。彷彿這個字和他以往稱呼的「前輩」「你」都沒有任何區別,只不過是換了一個符號而已。

    江乘風和成櫻對視苦笑。這個兒子,有和沒有,恐怕區別也不是很大。

    徐弈的笑聲忽止,歎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以我的聲名和對銀龍立下的無數大功,居然還是得不到爹……不,得不到徐不疑完全的信任。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想立小博為嗣。」

    這聲徐不疑,叫得也平淡無奇。這個養育了他二十餘年的武林宗師,得到的也只是一個符號。江乘風暗歎一聲,這小子是天生的邪道,比他江乘風還要合格得多。

    徐弈笑瞇瞇地道:「不過爹再厲害,有件事還是猜不出來。」

    江乘風訝道:「哪件事?」

    徐弈歎了口氣,道:「那領頭的黑衣人,就是我的弟弟徐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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