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這兩天有沒人來這裡買這幾味藥?」
天色方亮,一個年輕人站在一個小藥鋪的櫃檯前,拿著一張單子問那睡眼惺忪的掌櫃。
掌櫃細細看了看單子,驚道:「這是哪位高人開下的藥方?少俠可否為老朽引見?」
那人正是李閒,他拿了司徒貝貝針對葉七與肖泓的傷勢開出的藥方,天沒亮就跑遍了兩個小鎮的藥鋪了。聞言嘻嘻笑道:「這張藥方是我老婆開的,這句話今早我已答了十來個藥鋪的掌櫃了。廢話少說,有沒有人來你這裡買過這幾味藥?」
掌櫃搖了搖頭,道:「沒有。依這單子上的兩種藥方來看,那兩位病人能活著簡直就是奇跡。」
李閒歎了口氣,變戲法般又拿出一張藥方,道:「這些藥呢?」
這張是為楚夢開的藥,掌櫃的又細看了半天,歎道:「也沒有。」
李閒疲憊地拖著腳步朝著這個小鎮的最後一家藥鋪走去。沒走幾步,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輕歎:「迷蹤谷裡,什麼藥沒有?原來李閒也不過是個糊塗蟲!」
李閒猛然停步,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這是數年來魂系夢縈的聲音,響徹多少無眠之夜的聲音!但是如今這聲音的主人,是來要他命的。慕容霜和慕容雪長相相似,這點李閒早有準備,只是沒有想過,連聲音都一模一樣。
「霜姑娘請現身一見,聊慰小弟思念之情。」
「油嘴滑舌,果然是大奸大惡之徒!」慕容霜從左側一條小巷裡轉了出來,身後跟著曾有一面之緣的迷蹤十二煞。
李閒雖已強力控制,仍是忍不住心神劇震。若說他看見了慕容雪,仍可無動於衷,那是騙不了人的。那曾經心中最美的容顏,活生生地又出現在眼前,李閒長長歎息,老天何其殘忍,既讓他再看見慕容雪的樣子,卻為何要把他們擺在敵對的立場上?
確切說來,慕容霜比她的姐姐還要美,只是眉宇之間,少了些活潑,多了些狠厲。
李閒深深吸了口氣,摒除萬念,哈哈笑道:「油嘴滑舌和大奸大惡之間,不知有什麼關聯?還請霜姑娘賜教。再者,小弟的思念之情乃是發自內心,絕非油嘴滑舌。」
慕容霜冷冷一笑,道:「你用你的不爛之舌欺騙了我姐姐,再害死了她。然後借口為她報仇,殺盡我們一家。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報我們慕容世家當年假意投靠重陽教的一箭之仇,是也不是?李教主?油嘴滑舌與大奸大惡之間,可有關聯?」
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李閒終於明白了慕容霜對他切齒痛恨的由來。那並不單單是因為他滅了慕容世家,而是因為她認為他從頭到尾都只是在利用她姐姐。
「小弟對令姐之心,天日可鑒!令姐逝世,小弟時至今日仍是心如刀絞。霜姑娘誤會了。」李閒明知辯白根本毫無用處,仍是正容相答。
「正因你這種花言巧語,我姐姐才會被騙!」慕容霜臉罩寒霜,長劍忽然出鞘,一股肅然的殺氣頓時源源湧來。
李閒心中一懍,沒想到慕容霜的武功,比之自己也所差無幾!
迷蹤十二煞一言不發地圍住李閒,這陣勢李閒熟悉得很,正是他們當日圍攻蕭氏兄妹的陣法。以蕭氏兄妹那自小得到蕭無語真傳的武功,仍險些被困死在陣中,此陣的威力可見一斑。
慕容雪、蕭如非!李閒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老天真是太會作弄人了。
一聲輕叱,慕容霜劍如電閃,射如陣中。李閒呆了一呆,沒想到她的劍法走的竟是剛猛的路線,正好展現出著她剛烈不阿的性格。
炎陽寶刀忽然出手,渾然不理那直刺咽喉的一劍,照面朝對手劈去。
李閒的第一刀,竟就是以命博命的格局。慕容霜低喝一聲:「無恥!」長劍翻轉,擋開李閒這看似聲勢洶洶其實毫無氣力的一刀。
李閒哈哈大笑,他這一刀,是拿自己的命去試探。照理說以慕容霜對自己的恨之入骨,當不會放棄這同歸於盡的結局;而她竟然放棄這個機會撤劍回防,並不是她不想殺李閒,而是並不願以自己的命來交換,唯一的解釋就是慕容霜還有其他對付李閒的手段,沒有必要拿自己的命去博。
李閒寶刀橫掃,擋開攻向他的四件兵刃,大笑道:「戰場之上生死一線,以命博命,何無恥之有?」
慕容霜自發現李閒那一刀其實毫無威脅,已心知李閒的企圖。俏臉氣得煞白,長劍的攻勢更加凌厲了。
李閒雖然談笑風生,其實心中叫苦。慕容霜的武功和自己所差無幾,縱在一對一的公平決勝下,要戰勝她也要大費工夫;何況現在還多了一個本就足以讓自己花盡心思去突圍的陣法。
迷蹤十二煞的陣法詭異非常,當李閒的刀攻向任意一人,其餘所有人的真氣盡能大半轉移到那人的身上。炎陽刀砍在那人兵刃上,就像砍在千仞石壁,反震得虎口發麻。
從這個十二人的小陣,已可初窺那一百零八人的天罡地煞大陣。厲天那淡淡的一句「真氣互接」,其實是多麼可怕的局面。李閒不得不暗自佩服厲天的漠然與高明,竟能在那種大陣中硬拚了一個多時辰。
再打下去,必無幸理。唯一的生機,就是慕容霜沒有和自己同歸於盡的決心。
炎陽寶刀四處跳躍,與十二煞的每招都是輕觸即收,相反地攻向慕容霜的刀勢,卻是一招比一招凌厲,刀刀性命相博,殺得慕容霜怒不可遏,卻又無可奈何。
李閒將功力發揮到極至,渾然不理會慕容霜那致命的劍路,每刀都逼得她撤劍回防,逐步往後退去,十二煞的兵刃就在李閒後心弄影,卻一直追之不上,彷彿慕容霜正為李閒破陣而出開道一般。
眼看就要突圍而去,李閒鼓足幹勁,狠狠一刀劈下。
慕容霜的嘴角忽然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長劍一擺,竟是傾力交擊。李閒一直勢如破竹地前進的身形頓止,空中傳來慘厲的呼嘯,耀眼的刀光劈面而來。
李閒勉強提起一絲真氣,回刀盪開身後集十二人真氣攻來的兵刃,氣血一陣翻湧。天上的刀光直刺得他睜不開眼睛,心中所想的只有「陳仲」兩個字,和避無可避的死亡。
正在這九死一生的時候,尖銳的笛聲刺耳傳來,陳仲的刀勢猛然弱上幾分。李閒勉力擋下,猛噴一口鮮血,跌撞向迷蹤十二煞中的一人。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迷蹤十二煞心中俱是一歎,又是音刺!
正對著李閒倒跌而來的那人聽見笛音,眼裡露出複雜的神色,遞出的一劍稍稍偏斜。李閒的後背擦劍而過,跌在陣外。李閒吃驚地回望那人一眼,如果這人的劍正上幾分,必將透背而出。迷糊中,覺得這人苦笑的臉有點熟悉,緊接著暈了過去。
厲天的寒月劍破空而來,直取陳仲的腦袋。這一劍,是厲天多年來首次動了真怒,連初升的紅日,都被那淒厲的藍光壓得抬不起頭來。整條長街,儘是冰冷的寒意,和流星般的藍芒。陳仲接下這一劍,悶哼一聲,飛退數步。厲天的長劍如影隨形地緊追而上。
孫凌、蕭無語、藍舒雲同時飛射而來,將十二煞沖得七零八落,不約而同地齊齊攻向慕容霜。
司徒貝貝拿著笛子衝了過來,一把將昏死在地的李閒抱起,手忙腳亂地取出一顆藥丸,塞進李閒嘴裡。藥丸入口,又滾了出來,李閒已根本失去了知覺,再無法嚥下這粒藥丸了。
司徒貝貝險些哭了出來,拾起藥丸放進嘴裡嚼得稀爛,伏下身來,湊進李閒的嘴唇,緩緩將藥渡進他的口中。
「你們快過來幫忙啊!」司徒貝貝面無人色地看著李閒的呼吸漸漸虛弱,對著厲天等人大喊道。
迷蹤十二煞已經人人掛綵,陳仲和慕容霜幾乎同時噴出一口鮮血,厲天等人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迅速回撤。
四人各出一掌,抵在李閒四處要穴上,心如刀絞地調理著李閒四處亂竄的真氣。他的經脈已經紊亂,若非司徒貝貝的靈丹護住心脈,根本無法承受他們救命的先天真氣。
慕容霜冷冷地領著部下在一旁看了半晌,低聲對陳仲道:「我們走。以這四人的實力,我們若想給李閒最後一擊,必將付出極大的代價。」
陳仲出奇聽話地點點頭,領著十二煞轉身就走。
厲天忽然暴喝一聲:「你們給我聽著!厲某若不血洗迷蹤谷,誓不為人!」
慕容霜頭也不回,淡淡道:「厲大俠若先能清理門戶,再來指教我等。」
孫凌跳起身來,狠狠地道:「我從沒如此討厭過一個女人!」
厲天怒道:「給我坐下!百會穴!」
藍舒雲淡然道:「我將讓她求死不能!」
司徒貝貝一直搭著李閒的脈門,過了好半晌,忽然哭道:「他沒事了。他不會死!」
隨著話音,李閒的眼睛居然睜了開來,無力地笑道:「誰說我會死來著?別像哭喪似的,貝貝乖。」
厲天大罵道:「你以後再這麼一個人亂跑,死幾次都可以!」
李閒苦笑道:「我只不過是跑幾間藥鋪。咳,你們別用那種眼神盯著我行不行?」
蕭無語冷然道:「貝貝天沒亮就來找我們,我們才知你拿了藥方後居然不和我們商量就跑了出來。你可知重陽大業成敗都在你一念之間,怎可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
李閒歎了口氣,道:「我只是想盡快找到葉七和肖泓罷了。」
厲天和孫凌同時長歎,這個小子對自己的安危從來沒有留心過,而朋友的事卻像天塌下來般重要。這樣的朋友,實是可遇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