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江湖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初手天元
    眾人舉步往棋場走去,李閒低聲道:「你們在搞什麼鬼?」

    藍舒雲冷笑一聲,道:「慕容霜明知教主身份,仍敢佈局對付教主,那是欺到我們神教頭上來了。蕭老六建議索性正名,陪那臭婆娘玩場大的。至於楚夢,嘿嘿,當然由我負責對付,我會讓她知道什麼才是做女人的滋味!」

    李閒默然。蕭無語對迷蹤谷的震怒,恐怕應當追溯到迷蹤十二煞追殺他的兒女之時吧。

    李閒自己何嘗不是?當日盡殺陳仲的部下,怒氣雖是因厲天被圍攻而起,但在殺人時腦海裡盤旋著的,卻儘是蕭如非的影子。

    棋賽已經快要結束,場中只有兩人正在廝殺,其中一人銀袍弱冠,正是徐弈。縱觀棋局,徐弈的黑棋已然佔盡優勢,對方投子認輸只在早晚。

    但李閒卻知道棋賽並非終於此局,因為他看見了負手站在徐弈身後觀戰的人。

    江乘風。

    「公子棋藝高明,在下甘拜下風。」執白的那人拱了拱手,話雖說得客氣,語氣裡卻儘是憤懣與不捨。

    棋差一著,輸的可是美人啊!

    眾人心中皆為他歎惋,但是此人可曾知道,在很多時候棋差一著,輸的卻是生命!

    「這位公子,」徐弈猛然抬頭,只見身後站著一個儒生打扮的人,正對自己微笑示意,「公子棋藝高明,在下手癢得緊,若公子能不吝賜教,乃在下人生之幸。」

    這人說話有禮有節,舉止之間風度翩然,但徐弈卻打心裡升起一股涼意。

    因為他居然一直沒感應到身後居然有人!雖說自己的心神大部分放在棋局上,但以高手所特有的靈覺,決不應讓人站在身後都絲毫不察。

    「先生言重了。彫蟲小技,不想得入先生法眼,實在汗顏。」徐弈緊盯著對方的眸子,續道:「這裡是個棋擂,任誰都可以來指點在下的,請先生入座。」

    江乘風微微一笑,坐到徐弈對面,道:「適才公子執黑,如今應輪到在下了吧。」

    徐弈搖頭道:「剛才是與旁人的對局,如今是與先生的新局,豈可以此定先?」

    「哦?」江乘風啞然失笑,「公子棋藝,乃在下生平僅見,連一先都不肯放過,未免太過自謙。」

    李閒鼻尖滲出汗水,低聲道:「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江乘風!」

    孫凌訝道:「據傳聞,江乘風本就應是這樣。你和他一起住了十幾年,怎會沒有見過?」

    李閒搖頭道:「雖說他向來都是儒雅之中帶著邪異的味道,但在我面前往往或是滿口粗言,豪爽過人,或是滿懷心事,時時感傷。可眼前的他,風度翩然,一派謙謙君子的模樣,但偏偏讓人看了心中發寒,我這二十多年來首次見到。」

    藍舒雲低聲道:「這才是重陽神教的守護使江乘風。你所認識的那個,不過是個特別一點的米販子而已。」

    當他們附耳低言時,徐弈正在搖頭道:「先生的手段,在下尚未有幸得睹;然在下的棋法,想必先生已是瞭然於胸。僅此而言,在下就已先輸了半籌,如何還敢狂妄讓先?」

    江乘風大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就猜先。」

    徐弈點點頭,道:「如何猜法?」

    江乘風的嘴角牽出他那招牌式的邪異笑容,道:「公子任出一題,若在下猜得對了,就在下先;若猜得不對,當然公子先。」

    徐弈皺了皺眉,隨口道:「那就請先生猜猜在下的生辰。」

    李閒低罵一聲:「這誰能猜得出!這小子太不道德!」

    豈知江乘風答得更快:「公子今年二十二歲,已亥年二月十七日戌時生。」

    徐弈臉色轉白,身軀輕震一下,道:「先生好詳細的情報!在下甘拜下風,請先生執黑。」

    李閒等人聽得目瞪口呆,司徒貝貝失聲道:「他不是說那些資料他一句都記不住的嗎?」

    藍舒雲嘿然道:「這個例外。」

    徐弈的心中正湧起滔天巨浪。此人連自己的生辰八字都瞭如指掌,不知銀龍堡的內部情況對他還有多少秘密可言!直至此刻,自己仍未看出他武功的深淺,這樣的一個厲害角色處心積慮地和他銀龍堡過不去,會是什麼原因?此人又究竟是什麼來路?

    豈料心中的浪潮尚未平息,另一波巨浪又打了過來。因為江乘風端過黑子,出手就點在棋盤正中央。

    竟是初手天元!

    這樣的下法,只有兩種人會用。一是全然不懂圍棋者,二是棋風奇詭且善於冒險的高手,而此人顯然屬於後者。

    稍知棋理的人都清楚,從角上落子,可用最少的棋子圍得最大的實空,棋子將發揮最大的效用;其次是邊;最沒效益的落子點就是正中。因此初手天元,等若白白將辛苦掙來的先手拱手讓給對方,深為智者不取。但是當棋至中盤,天元上的這粒棋子若能與邊角的勢力產生呼應,將會是中盤戰中最凌厲的伏手。從而棋局的勝負,將圍繞在能否使這粒棋子產生效用上。

    徐弈的棋風一向以穩健為重,最不善於應付這種顛覆正統的手法。記得曾經也敗在一局初手天元的棋局裡,當時的執黑者是啟蒙他棋藝的母親。如今自己的棋藝早已超過了母親,但對當初那一局的慘敗仍是記憶猶新。

    想不到此時此刻,眼前又有這麼一枚黑子醒目地站在天元之上。

    徐弈深吸一口氣,掂起一枚白子,重重落在右上角的星位上。

    江乘風淡淡一笑,在左下角的目外應了一子。

    徐弈心裡的震驚開始寫在了臉上。這手法怎麼如此熟悉!心中一動,迅速回應。

    李閒驚異莫名地盯著兩人不停地往棋盤上添子,駭然道:「他們怎麼下得這麼快?到底是在下棋還是在復盤!」

    藍舒雲嘿嘿笑道:「復盤!」

    李閒一震望去,藍舒雲的笑容裡竟帶著些許苦澀。

    棋局轉瞬進行到中盤,徐弈的手竟已經開始發抖。

    江乘風的黑子落下,正上方與右方的黑棋勢力,通過天元遙相呼應,形成對右上角白棋的猛烈攻勢。右上角的白棋被壓得動彈不得,只能苦苦守著幾目委屈地存活。

    徐弈猛然推秤而起,臉上再留不住一貫的謙和,嘶聲道:「你到底是誰!」

    江乘風的眼裡紅芒閃過,徐弈怔了一下,想起一個人來,正要脫口而出,江乘風已大笑道:「重陽江乘風,見過徐公子!」

    徐弈的胸口劇烈地起伏幾下,終於冷靜下來,淡淡道:「原來是江守護使,久聞前輩大名,當真如雷貫耳。晚輩對此局著實不明,不知前輩可否為晚輩指點迷津?」

    江乘風訝道:「勝負分明,有何不明?」

    徐弈額頭已隱現青筋,卻盡量保持著聲音的謙和:「這是數年前晚輩與家母的對局,不知前輩從何得來?」

    江乘風眼裡射出複雜的神色,緩緩道:「家母?令堂當真在家麼?」

    徐弈沉聲道:「前輩此話怎講?」

    江乘風離座而起,向李閒等人走去,頭也不回地道:「你們之間的對局,為何流失在外,公子恐怕不應向江某請教。」

    徐弈茫然呆立,腦子裡亂成一團。

    棋賽的主持人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李閒面前,道:「這位公子不下場玩上兩局嗎?」

    李閒大笑道:「煩請告知楚姑娘,棋賽的勝出者是他!」說著指了指旁邊的藍舒雲,補充道:「他叫藍舒雲。」

    主持人的聲音都結巴了:「原,原來是,是武賽勝出的英雄。但他,他,他不是沒有參與棋賽嗎?」

    江乘風柔聲道:「是否一定要我故意輸他一局,尊駕才滿意?我們時間不多,這種形式上的東西能免則免了吧。」

    主持人面無人色地看著這些流氓大笑而去,事先怎能想到好好一個擂台賽,竟弄得這樣不倫不類?

    徐弈眼見眾人去遠,忽然想起了什麼,清醒過來,疾步追去。

    眾人所走的方向上,有一大群人兀自鬧得熱火朝天。

    相比於武鬥和圍棋,恐怕只有賭博才是最經久不衰的。這道理古今如一,縱使沒有美人為賞,只要免費參與一次這種大規模的賭,江湖男兒們同樣樂而忘返。

    場中開了十餘台賭桌,天九、骰寶、番攤,形形色色的賭桌邊,圍滿了喧囂不堪的人群。但最熱鬧的一桌卻是骰子,因為主持人正在那裡和一位賭客爭論著什麼。

    「這位英雄,本次比賽是有年齡限制的,花甲之年的老人家是不能參賽的。」

    一把平靜的聲音,在人群的喧囂裡顯得無比清晰:「我說過我只四十二歲。」

    「可是你的頭髮……」

    「少年白髮,有什麼希奇?本人的頭發生來如此。」聲音依舊平靜安詳,卻帶著一種讓人甘於附首的霸氣。

    李閒等人猛然停下步來,透過人群望去,只見一頭蕭然的白髮,在眾人之見如蒼松般冷傲不群。

    竟是蕭無語!

    註:古代的圍棋沒有現在這樣形形色色的佈局,而是固定的是先放四角,雙方各佔交叉兩角的星位,稱為勢子。但本文並不涉及朝代,也就避開這些問題不論,還望諸位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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