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江湖 正文 第四十四章 血之淚
    「這家店的饅頭真不錯!」李閒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抓著饅頭往嘴裡塞。

    厲天和孫凌雕像般坐在一邊,一動不動。司徒貝貝吃了一個饅頭,瞧了瞧兩人的模樣,覺得不好意思再吃下去,放下碗筷不動了。

    李閒視若無睹地狼吞虎嚥,直到盤內的饅頭一個不剩,才滿足地摸摸肚子,自言自語地道:「有人總說自己殺人如麻,戰鬥經驗如何如何豐富,原來大敵當前時,竟像剛出道的雛兒般,也有沒胃口的時候。」

    厲天好像完全聽不懂他在說誰,關切地問孫凌道:「早叫你別吃那麼多,現在還撐麼?」

    李閒眼裡精光一閃,笑嘻嘻地道:「別瞞我。你們昨晚去做了一夜的賊,才剛回來不久,當我不知道嗎?是否西北風好喝得很?」

    厲天轉頭看了看李閒,淡淡道:「現在看你,才有那麼一點李閒的味道。」

    孫凌接口道:「實話說,我們確是沒吃早飯,但不是沒胃口,而是不敢吃。」

    李閒訝然放下酒壺,道:「為什麼?」

    厲天冷冷道:「因為我們不能確定這饅頭是否有毒。」

    李閒捧腹大笑道:「哎喲,肚子好痛,我中毒了!」

    司徒貝貝也睜大了美目看著厲天,這饅頭的確沒有毒,而且以厲天和孫凌的功力,怎會怕毒?忽然腦袋裡靈光一閃,想到了一種可能。

    厲天若無其事地道:「這種毒與你們無關,只對練過血閣功法的人生效。」

    李閒的笑容收了起來,肅容道:「難道你們從此都不敢再吃任何東西?」

    厲天淡淡道:「可以喝酒。」

    李閒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厲天會變成酒鬼,為什麼孫凌會從不沾酒。兩人的原因其實一樣,都是因為這種深深的無奈,只是前者選擇了征服,後者選擇了逃避。

    司徒貝貝忽然問道:「血之淚?」

    厲天動容道:「你知道?」

    司徒貝貝歎道:「我不但知道,而且家裡還存有不少。我爹爹曾花了五年的時間去研究它。」

    厲天和孫凌的眼睛同時發亮,齊聲問道:「研究出什麼結論?」

    司徒貝貝眨眼笑了,道:「研究出什麼結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怎麼配製解藥。」

    「什麼!」厲天和孫凌同時站起身來,兩把椅子都碰倒在地。

    李閒呵呵笑道:「那還不去配?」

    司徒貝貝凝望他一眼,卻不說話,端起酒壺,為自己倒上半碗酒。

    男人們緊張地望著她,十餘年的陰影,終於有了擺脫的可能,厲天的臉上居然也滿是期待。

    但三人臉上的期待馬上變成了驚詫,因為司徒貝貝抽出一柄匕首,狠狠地劃破自己的手腕,鮮血噴湧而出,滴在碗裡,詭艷的鮮紅在酒中緩緩擴散。

    「貝貝!」李閒驚呼一聲,搶過身去,一指點上她的手腕。

    厲天與孫凌幾乎同時出手,制住司徒貝貝的穴道。

    李閒抽出一塊隨身攜帶的繃帶,為她包紮傷口,心疼地道:「你這是在幹什麼?」

    司徒貝貝喘了口氣,急道:「不要包紮。你們快解開我的穴道,不要再止血了!血之淚的解藥就是我的血啊!」

    三人愣在當場,過了半晌,厲天才艱澀地道:「原來解藥就是處子之血。你大可說出來啊,我上街找個處子殺了便是!」

    司徒貝貝搖頭道:「殺手有殺手的處世原則,醫者有醫者的理念。為救一人而犧牲另一人,不是身為醫者所願見的。」

    厲天肅然道:「這是司徒銘灌輸給你的醫理?」

    司徒貝貝點點頭,道:「爹說,練武為的是殺人,學醫為的是救人。身為重陽醫仙的他,卻交織了這本不相容的兩個極端,已經背棄了真正醫者的理念。因此爹一直不願教我武功,我的武功都是跟娘偷學的。」

    厲天眼裡閃過一絲敬意,歎道:「天下英豪,盡在重陽!」

    孫凌大有深意地看了看李閒,李閒正若有所思。

    司徒貝貝急道:「快解開我的穴道啊!別的女子的血對你們也沒多大幫助,我是從小把大補之藥當飯吃的人,血液裡本就有著極強的藥性,尤其是我曾服用過大量麒麟草,這種草可謂百年難覓,偏又對抑制血之淚的毒性相當有效。可以說,血之淚的唯一解藥就是我的血,每次一碗,一天三次,你們就永遠不必擔心血之淚了!」

    李閒失聲道:「每次一碗,一天三次?那是整整六大碗血啊!你哪還有命在!」

    厲天恢復了那鐵鑄的臉容,道:「厲某寧死,也不會要姑娘這份解藥。你快包紮好了,解藥之事,再也休提!」

    司徒貝貝破口大罵道:「你們三個大男人,做起事來怎麼這麼婆婆媽媽!厲天你枉稱殺人無數,竟不知流這些血是死不了人的?本姑娘還沒活夠,才懶得拿命救你們!快解穴!」

    三個男人被罵得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厲天和孫凌這兩個江湖上驚天動地的人物,從此以後遠遠見到一身紅衣的女子,都有繞道而行的慾望。而多年以後,孫凌成親,原因是新娘子最喜歡紅衣。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鴨王顧平就在城東那間關帝廟落腳。」走在街上,司徒貝貝的臉色仍帶著大量失血後的蒼白,軟綿綿地靠在李閒身上。

    李閒一面餵她吃著紅棗,一面苦笑道:「我現在仍無法相信這樣的一個人物居然叫做鴨王。以前我們洛陽的痞子頭名字多威武,叫做力王。我小時候還被他敲詐過,但沒幾天他就莫名其妙地死了,現在想起來一定是江乘風那老不死的做的手腳。」

    司徒貝貝笑得花枝亂顫,道:「我剛聽蕭叔叔說起這人的外號時,也嚇了半死,還以為聽錯了。」

    李閒嘻嘻笑道:「不過市井裡,什麼樣的外號都會有的。小時候我偷了人家一塊燒餅吃,後來燒餅閒這個名字就跟了我好幾年。」

    司徒貝貝笑了半晌,忽然歎道:「你是在逗我開心。」

    李閒把最後一顆紅棗塞進她的櫻唇,笑道:「逗你開心不好嗎?不過你要明白,這不是因為你捨命救了那兩個蠢蛋,而是真的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

    司徒貝貝滿足地歎了口氣,道:「我明白。」

    李閒哈哈笑道:「市井多奇人。沒準兒這顧平還跟顧輕塵沾親帶故的,哈哈!」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來到關帝廟前。這是一座已經破敗不堪的古廟,四周雜草叢生,有些已有半人高。但是此廟佔地頗廣,想來也曾輝煌一時。李閒忽然想起神兵山莊,人世的奢華,究竟能有多久?

    廟外有兩個乞丐,正悠然自得地捉著虱子。其中一個還提著酒葫蘆,李閒馬上聞出這是家釀的米酒,令人動容的是這釀酒的手藝相當高明。

    不遠處坐著一個算命先生。說他是算命先生,只不過是看在他挑著的布幡和身前的一堆簽籌上,其實單從外表而言,他和那兩個乞丐分別並不大。

    李閒蹲下身來,問道:「這位大哥好!小弟想問問,你這酒是哪來的?」

    那乞丐懶洋洋地應了聲:「你管不著。」自顧自地捉虱子去了。

    另一個乞丐有些警覺地問:「你們這樣的公子小姐,來這種地方幹什麼?」

    李閒搔了搔頭,道:「我有點事情想找鴨王顧大哥商量。」

    那乞丐兩眼一翻,露出一口黃牙,嘿嘿笑道:「來求我們大哥辦事的人很多,你可以留下名字,讓大哥安排個時間見你。」

    李閒聳肩道:「那就麻煩大哥通報一聲,說是李閒求見。」

    李閒的名頭在江湖上可謂無人不知,但這兩個乞丐卻好像從沒聽過。那乞丐嘿嘿笑道:「我為什麼要替你通報?」

    李閒歎了口氣,道:「大哥,小弟身上沒帶錢啊。」

    不知什麼時候,那算命的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李閒幾眼,忽然笑了,道:「阿三,你不要命了?敢跟江湖上最大的無賴耍無賴?快進去叫大哥出來迎接他吧。」

    那阿三奇道:「他很有名嗎?」

    那喝酒的乞丐忽然插嘴道:「我好像在哪聽過李閒這個名字,好像是說他很會喝酒。」

    兩名乞丐你眼望我眼,忽然齊聲道:「浪子李閒!」看怪物般看了李閒一眼,連滾帶爬地衝進廟裡去了。

    那算命的嘿嘿笑道:「李少俠莫跟他倆計較,不若讓小生給少俠算個命如何?」

    李閒訝然望向這個既不像「小生」更不是「小生」的人,道:「我沒錢算命。」

    那人詭秘一笑,道:「不要錢。不要生辰八字,不要手相紋理,小生現在就可以奉贈少俠一句話。」

    「哦?說來聽聽。」李閒來了興趣,司徒貝貝也好奇地睜大美目。

    「江湖不適合浪子。」

    李閒雄軀猛然震了一下,雙目爆起精芒,直射進那人眼裡,冷冷道:「這不是一個算命先生說的話。閣下是誰?」

    廟裡嘈雜聲響起,一把洪亮的聲音大笑道:「李浪子大駕光臨,顧某幸何如之!」

    那算命先生大笑而去,高歌道:「故國已在望,不過是錯覺。千年浪跡後,再和君相約!」

    司徒貝貝一陣心悸,緊緊摟住李閒的手臂,卻發現這條手臂僵硬如鐵,正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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