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喝藥了。」一個奴僕端著一碗湯藥在床邊說。
丫鬟忙拿枕頭把洪承疇的頭墊高,然後餵他喝藥。洪承疇因為在床上躺了幾天,頭沒有好好梳理,花白的頭散在枕頭上,面色憔悴,愈顯老。
一個老郎中一邊給洪承疇把脈,一邊捻著鬍鬚思索。
這時,長隨走到門口,說道:「肅武親王(愛新覺羅?豪格)派人來了,奴婢言老爺正在養病,但是來人說有要事見老爺……」
「快……快給老夫穿衣服……」洪承疇微顫顫地說。
奴婢丫鬟等人急忙為洪承疇更衣梳辮子。洪承疇已經剃稱臣,故頭式也變了,要梳成一根大辮子。
過得一會,長隨帶著一個同樣梳著辮子,穿著馬褂的人進來。
「馬褂」見洪承疇躺在床上,房間裡一股子湯藥味,便問道:「洪老有恙乎?」
洪承疇拱手道:「身體虛弱,恕老夫不能相迎。水土不服,年邁不支,偶然小疾。」
「洪老請稍安,不必多禮。」馬褂客氣道,「肅武親王屯兵徐州已半月,欲乘勝直取南京,不知那個劉澤清是降還是不降?」
洪承疇這才想起劉澤清的信,大概是不降的意思,便喘著氣道:「劉澤清暫且還不願降,待老夫身體好轉,再試試……」
「馬褂」聽罷不再多言,站起身道:「洪老請靜心養病,在下就不多叨擾了。」
「送客。」
豪格聽罷「劉澤清大概是不降」,已失去耐心,傳令全軍,向淮安進。
劉澤清等部眾聞罷大怒,劉澤清以為奇恥大辱,一劍斬木案,罵道:「清狗欺人太甚!」
劉澤清心道,老子已經明說要投降了,不過是講講條件,卻還是要被進攻,***什麼玩意。
他以為是清軍戲弄他,先派人招降,他已經要降了,別人卻說你投降也不行。不是存在逗人玩麼?
劉澤清衝出大堂,對眾軍喊道:「清狗目中無人,欺人太甚,我等七尺男兒,不能沒有一點血性,兄弟們,和他們拼了!」
眾將士已經沒有退路,遂高喊拼了。
想投降都不准,除了拼了還有什麼辦法?
史可法聽聞淮安的情況,大惑不解,按理劉澤清是要投降的,怎麼突然不投降了。
他劉澤清要是不投降,當初徐州被攻擊,他為何見死不救?明顯是不願意和滿清為敵,等著投降。
幕僚問道:「我們要援救劉澤清麼?」
史可法沉吟許久,說道:「暫時不要妄動,我等的責任是堅守南京北面兩個月,劉澤清要是真不投降,他還有數萬軍隊,還能為咱們抵擋一陣,是好事。」
這時,一個軍士匆忙走進大堂,跪道:「大人,得報,左良文起兵,傳檄文,欲東攻南京。」
史可法忙接過檄文,見左良文是以清君側的借口起兵的。趙謙已經走了十幾天,南京空虛的消息不可能不走漏,左良文認為是一個大好良機,遂以清君側為名,起大軍東征。
檄文曰:「蓋聞大義之垂,炳也星日,無禮之逐,嚴於鷹鴇。天地有至公,臣民不可罔也。奸臣趙謙,根原赤身。徒爾會當國家多難之日,侈言擁戴勸進之功。竊弄威福,煬蔽聰明,持兵力以脅人,致天子閉目拱手。
趙謙張偽旨以讋俗,俾臣民重足寒心。本為報仇而立君,乃事事與先帝為仇,不止矯誣聖德。初因民願而擇主,乃事事拂兆民之願何由奠麗民。生幻蜃蔽,妖蟆障日,賣官必先姻婭。
試看七十老囚,三木敗類,居然節鉞監軍,漁色罔識君親,託言六宮備選,二八紅顏,變為桑間濮上。蘇、松、常、鎮,橫征之使肆行,攜李會稽,妙選之音日下。江南無夜安之枕,言馬家便爾殺人。
北斗有朝彗之星,謂英君實應圖讖。除誥命贈蔭之餘無朝政,自私怨舊仇而外無功能。類此之為,何其亟也?而乃冰山焰,鱷水興波,群小充斥於朝端,賢良竄逐於崖谷。同已者性侔豺虎,行列豬狗,皆引之為羽翼,以張殺人媚人之赤幟。
異己者德並蘇黃,才侔房杜,如劉宗周、姜曰廣、高宏圖,敵十大賢,皆誣之為明黨以快,如虺如蛇之狼心。道路有口,空憐職方,如狗都督滿街之謠,神明難期。最痛立君,由我殺人,何妨之句。
嗚呼!江漢長流,瀟湘盡竹,罄此之罪,豈有極歟!若鮑魚蓄而日膻,若木火重而愈烈。放崔魏之瘈狗,遽敢滅倫;收闖獻之獼猴,教以升木。用腹心出鎮,太尉朱泚之故智,殆有甚焉。
募死士入宮,字文化及之所為,人人而知之矣。是誠河山為之削色,日月倏焉無光,又況皇嗣幽囚,列祖怨恫?海內懷恩之人,誰不願食其肉;敵國響風之士,鹹思操盾其家。本藩先帝舊臣,招討重任,頻年痛心疾,願為鼎邊雞犬以無從。此日履地戴天,誓與君側豺狼而並命。
在昔陶八州靖石頭之難,大義於今,迄乎韓蘄王除苗氏之奸,臣職如斯乃盡,是用礪兵秣馬,討罪興師……
……我祖宗三百年養士之德,豈其決裂於僉壬。大明朝十五國忠義之心,正宜暴白於魂魄,張殪虎之威,勿作逋猿之藪。燃董卓之腹,膏溢三旬,籍元載之廚,椒盈八百。國人盡快,中外甘心。謹檄……」
云云。
史可法看罷,說道:「好一個我祖宗三百年養士之德,豈其決裂於僉壬。可惜他左良文說這樣的話不配。」
幕僚道:「公報私仇,假公濟私,這樣的人無視國家之安危,乘虛而入,制肘北伐,可誅!」
史可法看向南邊,面有憂色道:「左良文有甲士十餘萬,號稱百萬,夠鄒維漣喝一壺了,不知鄒維漣是否能擔起大任。」
幕僚寬慰道:「鄒大人百戰之人,定不負趙大人所托。」
這時的趙謙,已經臨近天津三衛地界的海岸大沽,他站在甲板上,右手按在船舷上,左手緊緊握著佩劍,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陸地,又不禁回頭看了看南方。
這次所謂的斬行動,實際是一場豪賭,萬一不幸南京被攻破,那他手裡這支消耗巨大的軍團拿什麼來供養?
但是如果此戰成功,便可一舉扭轉國人情緒,天下大勢陡變,勝敗從此沒人敢妄談天道。事半功倍之事,其結果作用的誘惑太大,讓趙謙欲罷不能。
張岱走在身邊,見趙謙頻頻回顧南方,說道:「大哥在擔憂什麼?」
趙謙搖搖頭:「既然已經決定,多說無益,咱們打好這一仗就成了。我軍從未與滿清八旗正面分過高下,是騾子是馬,這次便會見分曉。」
張岱被激,情緒有些激動道:「西虎營乃天下最精銳之師,從未有敗績,這次也不例外。」
「切勿輕敵,滿清騎兵可不是軟茄子。」趙謙道。
這個時候的八旗軍,戰鬥力自然不能和八國聯軍入侵中國的時候比,此時的八旗軍,還是一支十分強悍的軍隊。
七月中旬,秋高氣爽,天氣不冷不熱,趙謙感歎一聲:「好一個殺人的好時候。」
「轟,轟……」岸上的炮台見到大批戰艦,已經應戰率先開炮,炮彈落在海裡,漸起丈高的白色浪花。
「噹!」戒備鈴聲敲響,各艦上升起了日月旗。
趙謙用望遠鏡看了一眼岸上的情況,就只有幾門炮而已,海岸上還插著木樁,防備戰船靠岸。天津三衛所屬的海岸,還是有一些海防的,特別是這大沽港口,海防最嚴,因為是最適合登陸的地方。
「令前鋒鄭和號、江南號、揚州號,舷炮備戰,摧毀岸上防線。」
「得令!」
傳令官高喊:「總督令,鄭和號、江南號、揚州號,舷炮備戰,攻擊!」
旗手打著旗語,三艘巨型戰列艦調整風帆,右舷備戰,炮門拉開,伸出兩排巨炮。
少頃,「轟轟……」巨響,海面上硝煙瀰漫,水波激盪。
海岸上冒起了煙,火力擴散覆蓋,炸得塵霧騰空。
「裝藥,快!」甲板下的軍官大聲吆喝。
因為劇烈的體力運動,還有火炮散熱、空氣流通不好的原因,船艙中悶熱異常,許多軍士赤著胳膊,揮汗如雨,忙碌一片。
「當當……」一隻隻內管被抽了出來,丟在甲板上降溫,另一些軍士抬著新裝的內管填進炮口。
一陣忙乎之後,荷彈的炮口再次伸出了炮門。「放!」艙中的眾人急忙摀住耳朵,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巨響。
「咳咳……」硝煙嗆得人直咳嗽。
復興號甲板上的趙謙拿著望遠鏡看著岸上的情況,幾門岸炮已經被摧毀,防禦工事也被炮火覆蓋,受到了極大的損傷。
「令前鋒三艦靠攏海岸,用舷炮火槍掃射!」
旗手傳達命令,前鋒三艦張帆行駛,緩緩靠近海岸,一排排火槍手已經排列在甲板上,忙碌著檢查彈藥,隨時準備攻擊。
「準備……」
前排的神槍手架好支架,開始瞄準。
軍官拔出佩劍,指著前方,大喊道:「放!」
「砰砰……」
這時岸上開始用火槍弓箭還擊,可是距離不夠,紛紛掉進了海裡。趙謙新軍用的火槍,比普通火槍和弓箭射程遠一倍。
這時,岸上幾聲呼嘯,飛出幾隻火箭一般的東西出來,尾部虛虛作響,還在燃燒,直撲戰船而來。
靠前的鄭和號率先被火箭擊中,木板起火,冒起煙霧。
船上的水手急忙提著水桶滅口,白煙騰地冒起。
「放!」
火箭對巨艦的威脅不是很大,並不太影響神槍手的輪射,他們繼續對著岸上進行火力壓制。
「噗!」一支火箭飛到鄭和號船舷上,點燃了套在船舷上的小船,立刻燃起了大火。船舷上的軍士紛紛用水滅口,但是夠不著,水倒不了那麼遠,又有軍士脫下衣服胡亂亂煽。
一個軍官吼道:「蠢貨,把繩子砍斷!」
那些軍士這才各自尋著斧頭刀劍,忙著砍繩子,有人摸出刺刀忙乎這割。不一會,小船掉進了水中,在海面上燃燒。
復興號上的趙謙一邊觀察戰局,一邊回頭對傳令官說道:「叫突擊隊登岸,佔領海岸,準備登陸。」
「得令!」
前鋒戰艦因處於前衛,負責突擊任務,接到命令,開始紛紛放下小船。
船上派出軍士上了小船,向岸邊劃去。
「隨意射擊,掩護突擊隊!」軍官吼道。
三艘戰列艦甲板上辟里啪啦亂響,硝煙四處飛騰,岸上無時無刻不在彈丸炮彈的攻擊中。
饒是如此,小船上的軍士一個個也是緊張異常,離開了大船,靠近岸邊,就處在敵軍的射程之內。
「全部上刺刀!」小船上的軍官站起來高呼一聲,突然啊地一聲慘叫,中了一箭,仰面摔倒。
「轟!」又一隻小船中了火龍箭,箭筒裡的火藥油脂灑了出來,瞬間著火,整個小船也燃燒了起來。
「啊……媽呀……」船上的軍士一個個變成了火人,紛紛跳海,「曲曲……」之聲,就響鐵匠在為刀劍淬火。
旁邊一隻船上的軍士見罷臉色蒼白,一個軍士竟然唸唸有詞:「李家的祖宗,俺可是李家的獨子,你們不想斷了香火,在天之靈一定要保護後輩,免遭箭矢……」
「啊!」那軍士還在囉嗦時,胸口上突然中了一箭,頓時鮮血直冒,旁邊的軍士急忙幫他按住傷口,雙手全是鮮血。
「俺……俺是不是要死了……」中箭的軍士一邊說,一邊從嘴裡吐出大口鮮血。
「兄弟,堅持一下……」
「轟轟……」舷炮又一輪攻擊,岸上的敵軍又遭受了一通大鐵蛋。突擊小船隊慢慢靠近,甚至已經看清楚岸上一個敵軍軍士抱著斷掉的大腿鬼哭神嚎。
「兄弟們,殺啊!」最前面的軍官跳下小船,踏著淺水飛濺,舉劍衝在最前面。眾軍也跳下船來,高舉著火槍只顧向前衝。
火槍打濕了就沒法打了,所以眾軍士衝鋒的樣子十分詭異,高舉著雙手托著火槍,就如衝過去投降一般。
眾軍衝上岸去,拔掉槍口塞的稻草(以免進水),對著能看見的敵軍就開始放槍。
「殺!」突然一聲大吼,從山石後面衝出一股辮子軍出來。上岸的明軍還不多,眼見這情勢,暗呼不妙。
正在這緊要關頭,突然空中呼嘯,敵軍人群中就炸開了來,塵土硝煙中,胳膊大腿亂飛。原來是艦炮再一次開火了,炮彈從一個地方逐漸向左右覆蓋,炸死一片敵軍,那股子敵軍死傷殆盡。
突擊隊軍士見罷,長噓了一口氣。
海面上的小船越來越多,岸上的明軍也越來越多,一邊登陸,一邊向內陸挺進,爭取更大的縱深。
登陸的官兵馬不停蹄,清理海岸防禦,不到半日,已聽不見炮聲槍聲,大沽海岸基本落入趙謙之手。
花了兩天的時間,官軍才登陸完畢,將大炮軍械馬匹糧草帳篷等物運上岸來。
登陸完之後,戰船離開了港口,為了防止被人從陸地上偷襲。
趙謙集結軍隊,安排好次序,然後向天津三衛急行軍。
明軍從大沽登陸的消息,震驚了清朝朝廷,因為從天津到京師,按照趙謙軍的行軍度,不到兩天路程。這就意味著,京師已經直接受到明朝軍隊的威脅。
整個清朝,沒有人預見到明軍會從海上進攻。主要因為明朝山東江蘇等地相繼被攻陷,那副樣子已經沒有招架之力,自保尚且不足,滿清朝廷根本不相信明軍敢進攻,有實力進攻。
但是天津邊報送入京師,絕非謊報軍情,確實有數萬明軍精銳從海上登陸了,目標直指天津三衛。
多爾袞惱羞成怒,一面遣快馬去天津,責令守備必須死守,丟城便提頭來見,一面準備集結軍隊,準備反攻,將明軍掐死在海邊上。
孝莊聞得這個消息,對多爾袞說道:「領軍將領趙謙非等閒之輩,在明朝素有善戰之名,攝政王要小心對付。」
多爾袞道:「不管是明朝的誰領軍,都是八旗軍的手下敗將。」
多爾袞和孝莊太后及福臨關係緊密,可以說沒有多爾袞的支持,福臨無法登上皇位。
皇太極遺留下的空位,只有三個人具備繼承的資格:代善、豪格、多爾袞。但實際上競爭最激烈的是後兩人。就這兩人來說,豪格居長子地位,實力略強,據有三旗。
多爾袞之所以選中福臨為帝,曾被某些騷人墨客扯到他與其母莊妃的「風流韻事」上。實際上,多爾袞之所以選中福臨,一是由於他年甫六齡,易於控制,而排除了豪格,因而也排除了葉布舒、碩塞諸皇子;二是由於其母永福宮莊妃深得皇太極之寵,地位較高,選其子為帝更易為諸大臣所接受,甚至可以說是符合先帝的心願。
當然,麟趾宮貴妃的名號雖高於莊妃,但她的實際地位並不高,所以她才兩歲的幼子博穆博果爾也不可能被選中。同時,輔政王的人選也代表了各方勢力的均衡。既然黃、白二旗是主要競爭對手,福臨即位便已代表了兩黃和正藍旗的利益,多爾袞出任輔政則是必然之事。
但他一人上台恐怕也得不到對手的同意,所以便拉上濟爾哈朗。在對方看來,這是抑制多爾袞的中間派,在多爾袞想來,此人又比較好對付。而對下層臣民而言,多爾袞和濟爾哈朗是皇太極晚年最信任、最重用的人,許多政務都由他們二人帶頭處理,所以對他們出任攝政也並不感意外。
就這樣,多爾袞妥善地處理了十分棘手的皇位爭奪問題,自己也向權力的頂峰邁進了一步。隨後,統治集團處理了反對這種新格局的艾度禮、碩託、阿達禮、豪格及其下屬,穩固了新的統治。多爾袞的這一方案,在客觀上避免了八旗內亂,保存了實力,維護了上層統治集團的基本一致。
他這一提案,是自己爭奪皇位不易得逞之後才提出來的,是在兩黃旗大臣「佩劍向前」的逼人形勢下提出的中策或下策,而並非是他一開始就高瞻遠矚、具有極廣闊的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