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三弄,驚破了隆冬尚在沉睡的梅心,締結多少春恨綿綿;惟獨各自的點點心語,如一枝怯怯然微綻的蓮,兀自盛開在冷冷的冬。聆聽三月,桃花朵朵開的季節,煙波氤氳,薄霧靄靄,似曾相識,花月滿庭,香滿樓,綠肥依舊,燕去樓空人徒瘦.
暖風輕輕劃開凍結的春寒,抖落女子朦朧飄渺的目光,『馥毓台』上,她凝眸無語,溫婉馨氣,卻像隔著千山萬水,使人看不懂猜不透,繞鼻而行的垂楊紫陌,淺草長堤,汩汩的朝陽一如瀉玉潑翠,清風揚起,裙裾衣袂點點於風裡飛揚,心也隨風飛揚……
而他深邃的目光,直入人心,聽憑這目光攪亂一泓,卻攪不亂她心弦。
微一抬手,歌舞音色徐緩平了下來,東皇繇喑步下階梯,止於離傷一步之遙,食指微挑其下巴,「看你這身段,不像風御的女子,為何卻在其中?」風御女子,天生狐騷樣,妖艷而嫵媚,五官深邃,不似眼前女子的精緻,且風御人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情,一舉一動都帶著挑逗,大膽而豪放,而眼前女子卻是清冷淡然,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那份瑰姿艷逸之態,儀靜體閒的氣質柔情綽態,媚是媚,媚在了於語言,想來並不是風御女子。
「民女是天朝子民。」仙袂乍飄兮,聞麝蘭之馥郁;荷衣欲動兮,聽環珮之鏗鏘。她回答的不吭不卑,對於下巴處的食指不可察覺的微動了下眉梢。
「天朝子民?」他收回食指,薄唇上依舊掛著那抹似笑非笑的邪魅,「是有天朝子民的傲骨,卻也有天朝子民所沒有的冷談。」淡雅素然的妙人兒,真是難得啊,從沒人在他面前可還能如此鎮定自若,應對自如的,只是稀奇的事情。
「天朝乃泱泱大國,匯聚各國精良,廣納各族仕事,個性迥異也就不足為奇了。」朗朗乾坤、清明太平的天朝都能出一妖魔邪魅的皇子了,她不認為還有何事是不可能的。
「是不足為奇,京都乃天子腳下,繁華碩地,能有奇人,當是不必大驚小怪。」他轉動食指的瑪瑙板母玉戒,不輕不重的話語就如巨石入湖,入得卻是心湖。
「皇爺何以見得民女乃京都人氏?」
他單手挑起淡青色羅裙前的棕褐色珠鏈,輕輕摩擦珠身,「『憚暮圓珠』,憚智上人的隨身物,卻在十七年前將其贈予當時還是中書侍郎莫邱燴剛出生的千金。」
離傷不可謂不驚訝,心下略微浮動,表情卻無任何波瀾,暗暗心涼,如此深不可測的人,自己真能招惹後還全身而退嗎?十七年前,他畢竟也是個5歲的娃兒,卻對此事有所記憶,看來不是其情報網的準確就是傳聞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並非言過其實的。憚智上人乃關外得道高僧,其隨身物『憚暮圓珠』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寶物,世人對此只聞其名卻未見其物,更不知有何用處,十七年前,他途經京都,巧遇剛出世的離傷,只道一句『此珠與此娃兒有緣』,便將『憚暮圓珠』贈予她,此事,只得與她娘親一人所知,他又是從何得知眼前不起眼的珠子便是『憚暮圓珠』的?
「本皇到不知,莫尚書府竟藏了個絕世珍寶在府中。」悠然自得的一語雙關語意讓人分不清他到底何意。
離傷垂眸,掩住眸內的驚訝,掩住了自己閃爍游移的目光以及紛紛擾擾的心緒。「東皇府中珍寶如雲,天下任何的寶物恐怕都難入皇爺你的眼了,何況區區一串珠鏈。」離傷輕鬆把球踢回去,她雖知其所指並不是頸上珠鏈,卻也將錯就錯,裝著糊塗。
「這可難說,本皇對只要是無瑕疵的東西總會想佔為己有。」他沒拆穿她的顧左右而言,一甩袖,旋身漫步拾階而上,隨其動作,滿身華玉珠飾鏗然作響。
離傷心裡暗唾,真是變態啊,卻也心驚,如此任性而為,只要心中所想,不擇手段也擒握手心。從剛他隻字片語就可窺見其偏執的個性,看來,他這無法無天的皇爺是無人能左右了。她自當所知他所指絕世珍寶並不是眼前的珠子,東皇府內還有天下什麼絕世珍寶沒有,怎可能對區區一條珠鏈感興趣。
「世上萬物皆有心生,每個人的心都有瑕疵,物自當也會有,只是物的瑕疵尚能易換,心卻不能,皇爺所說無瑕疵的東西恐怕世間難尋,那還要看是表面的瑕疵還是裡相得瑕疵,十全難有十美,有時瑕疵也未嘗不是一種缺陷美。」心靜不如情靜,弱智不如強愚,聰明人面前不但要大智如愚,還要愚人大智。
「哦?有意思,不但性子迥異,連口才都異議,」他趣味盎然的鳳眼裡滿是興味,手指輕拂耳際金黃流蘇順勢而下,止於末端,說不盡的曖昧,道不完的嫵媚,讓人不寒而慄之餘卻未給人娘娘腔之感,只添邪魅,好像在他做來,這些動作本就是應該他所為。「尚書府的千金…想來是我天朝**,竟讓一堂堂尚書府千金淪為歌舞娛群,如此佳人,豈不可歎可惜!」
「東皇府乃天朝皇府,至奢華於極,權勢於端,怎可謂可惜,入東皇府,圖的是榮華富貴,貪得是權勢滔天,而天朝女子大多謹遵三從四德,父母之命,豈敢違背?既能享富貴,又能遵孝道,何樂而不為?」亦真亦假,半真半假,分不清真假,如若不如此,以他聰穎才智,必會被其所破,她心裡此刻也自有掂量,以其之性,當不可全然欺騙,不然就會恐惹其懷疑,但又無法具實以告,只能一虛一實,以求分不清虛實。
他自不可相信眼前如此素雅靚麗女子是為權為勢,為父母之命倒是可能,他也無心計較此事,只道:「果然坦白。據本皇所知,得『憚暮圓珠』者,與佛結緣,不入紅塵,不管俗世,本皇還以為尚書府的千金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者了,今日所見,卻沒盡然。」
「皇爺說笑了,世上恐怕並無所謂的仙者,更不用說不食人間煙火了,人生在世,離不了的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
「世人皆說本皇乃至陰至邪的魔皇降世,你卻說世無仙者?」
「妖魔鬼怪,神靈仙佛,這些只不過是無知的人們為求心安而編織的一個夢,離傷不相信以皇爺的睿智會去相信這些。」
「如此而言,以你之言,你並無夢嗎?」
「有,每個人都會有夢,誰能無夢呢?當看是自己編織的夢,還是現實造就的夢。摘取浮華難為夢,不如一笑藐塵煙人如夢,夢如花,四季紛飛,光陰零落,殘菊依枝自擎霜,寒雪千點葬秋涼。」她現在倒想造就一個從沒來此的夢。
「塵世浮華能為夢,你卻要笑歎間讓陰時流落?本皇該說你看破抑或是執著。」
這次她並未接話,知他此番言語並不是探尋,而只是陳述,如此若貿然接話,恐怕引起的又是他的魔性,那就得不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