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撒謊,如果不是我,姐姐恐怕早就已經死了,她怎會不感激我,反而說出這樣惡毒的話來。」小刀臉色大變。
「那是因為我。」山德魯冷哼道:「因為我經常鼓勵她,這才讓姐姐看到生的意義,讓她相信黑暗終究不能掩蓋光明,正義終有一天會重新回到我們身邊。姐姐的個性你還不知道嗎,如果她已失去理想和追求,即便有一天你真地替她還完那永遠不可能還完的贖金,將她從暗無天日的地下解救出來,你覺得她還有活下去的勇氣嗎?」
聞聽此言,小刀黯然低頭。山德魯的話深深刺痛了他,多少年來,他做狗做豬,不遺餘力地為家人的生存奔波,沒想到到頭來,不但不能得到他們的尊敬,反被自己深愛的弟弟反唇相譏。難道,他真地做錯了嗎?
「黑暗?邪惡?」小刀又一次喃喃自語:「面對著自己根本無法戰勝的敵人,我還能怎麼辦?」
「驅除黑暗,勇往直前!」山德魯一字一頓,表情異常堅定:「大祭酒是可怕的,大王是可恨的,他們無疑都非常強大,但是他們再強大又怎能跟『孽龍』判宗相提並論。在光明和正義面前,判宗尚且退避三舍,大祭酒和大王又如何能夠抵擋?」
淚水再一次模糊了迪亞的雙眼。原來在月光海洋跟山德魯閒談時,山德魯的問話竟是別有深意,而令他更想不到的是,自己簡單的一句話竟然影響了山德魯的態度,讓他在面對黑暗時,從逃避轉變成了抗爭,那是對他迪亞多麼大的信任啊。一剎那間,迪亞覺得身上的擔子又重了許多。
小刀跪在地上無聲哽咽,欲哭無淚。山德魯太令他傷心了,他竟絲毫不能體味他的良苦用心。但是,小刀很快又原諒了山德魯,山德魯畢竟年紀還小,也沒有正面反抗過大祭酒和大王,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大祭酒和大王究竟有多麼可怕。
摸摸自己晶瑩白皙的肌膚,小刀暗暗歎了口氣,站起身道:「山德魯,我親愛的弟弟啊,也許只有當你親身經歷過那種無法形容的可怕遭遇後,你才能發現自己的想法有多麼幼稚。」
再不理會山德魯,小刀一步步向水晶球走去。山德魯忽然擋在他的身前,巨劍猛挑,對準了小刀的咽喉,但小刀卻視而不見,仍自昂首闊步,直逼水晶球。小刀的行為令山德魯感到相當震驚,眼看巨劍就將刺穿小刀的咽喉,山德魯於心不忍,慌亂中猛力收劍回身,硬生生倒摔在地上。
小刀的手已經觸摸到水晶球,眼看已無力更不能阻止,山德魯爬起身仰天悲呼:「無所不能的光明大神啊,求求你阻止我哥哥罪惡的行為,救救迪亞吧。」
炸雷隆隆,金蛇狂舞,聲勢更勝先前數倍,光明大神似乎已經回應了山德魯的乞求,小型結界內頓時變得異常狂暴。天昏地暗時,白色的「觸鬚」和黑色的「觸鬚」一上一下「抓住」了迪亞,將他慢慢提離地面,懸浮空中。
迪亞暗感不妙,竟隱隱感覺到靈魂和軀體正在逐漸分離,不由得大驚失色。這究竟是什麼性質的結界,為什麼竟有如此威力,迪亞百思不得其解。因為在他的印象中,結界其實只是一種能量形式,小型結界效果有限,根本不可能產生這麼大的效果。
沿著迪亞的身體,兩條「觸鬚」一上一下向中間迅速靠攏,迪亞忽然有種預感,當它們接合時,災難就會降臨。
眼看兩條「觸鬚」即將接合,迪亞不敢怠慢,迅速轉變成法師之身,大喝一聲「火焰破」,一個巨大的火球瞬間擊中水晶球,登時將水晶球炸成粉末。水晶球內積聚的壓縮能量瞬間釋放出來,小刀首當其衝,被壓縮能量帶起的無比凜冽的氣流轟飛數十米遠,狠狠撞在無形的結界內壁後直直摔落地面,立時昏死過去。
倒霉的不止小刀一人。就在水晶球破碎的一剎那,兩條「觸鬚」失去能量支持,憑空化為烏有,迪亞猝不及防,如斷線的風箏般自高空直栽而下,好在摔落地面時四腳朝天,身體其它部位並無損傷,卻只苦了他那可憐的尊臀,看他捂著屁股哭爹喊娘,直疼得齜牙咧嘴的模樣就知道,這個摔法至少排名大陸三甲之內,相當具有震撼力。
最尷尬的要數山德魯,他距離小刀不遠,背對著水晶球,在狂暴的氣流衝擊下立時跌了個「狗啃泥」,這還不算,洶湧的氣流帶起無數沙石自他背上席捲而過,幾乎毀壞了他背部的所有盔甲,露出白花花如羊脂般的肌膚,在塵土飛揚的昏暗環境中顯得格外醒目。
迪亞捂著臀部,一瘸一拐走到山德魯身邊,看到他暴露在外的屁股兀自瑟瑟發抖,啞然失笑之下也不由得暗自心驚:好恐怖的力量,如果不是有「金王」親手打造的上好盔甲防身,山德魯此刻只怕早就成了一堆殘骨肉渣了。
「迪亞?」
笑聲驚動了山德魯,他一躍而起,用力揉揉眼睛,幾乎不敢相信所看到的一切。
是迪亞,真地是迪亞,幾經打量,山德魯終於發現結界已被破壞,站在面前的正是本該已經身遭噩運的兄弟——迪亞。難道光明大神真地聽到了他淒厲的乞求,滿足了他的願望嗎?
奇跡!這一刻,山德魯唯一願意相信的只有奇跡。
「迪亞!」山德魯一把抱緊迪亞,幾乎用盡全身力氣。他生怕這只是一個美麗的夢,只要自己稍稍放手,美夢就會化為泡影。
「是我。好兄弟,是我。」迪亞將山德魯擁進懷中,禁不住熱淚盈眶。曾幾何時,迪亞竟發現友情也會令人如此感動。這個與他朝夕相處的侏儒族兄弟,一向唯唯諾諾,老實得甚至有點愚昧,沒想到在處理關係兄弟生死存亡的大事上卻如此有情有義,差點達到大義滅親的地步。
迪亞緊緊摟著山德魯的肩頭,盡情享受兄弟間最真摯的感情,雙手不自覺地向下移去,正出神時,突感手上一滑,這才意識到什麼,連忙推開山德魯,急退數步,臉上泛起老大一圈紅暈。
「迪亞?」山德魯張口結舌,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正處在感情最衝動的時候,迪亞的莫名舉動著實令他大感意外。
迪亞的神情相當尷尬,似乎有滿肚子的話卻又無法說出口,支支吾吾半天也沒給山德魯一個滿意的答覆。在山德魯訝異的表情壓迫下,迪亞終於伸出手,向山德魯背後指了指。山德魯驀然回首,卻什麼也沒有發現,正疑惑時,微風拂過,從脖子到腳後跟,整個背部竟同時感受到絲絲寒意。
「啊!」山德魯失聲尖叫起來。
他急退至數米開外,速度竟比迪亞先前還要快;他的臉上紅暈漣漪,竟比迪亞還要「紅光滿面」;他不停地「擠眉弄眼」,其神情的尷尬程度尤勝迪亞。
光屁股!
山德魯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光著屁股。難怪迪亞丟開他時就像丟開一隻刺蝟,如果這樣子擁抱法給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看到,將他們有「斷袖之僻」的特殊嗜好宣揚出去,添油加醋之下,他們一世英名豈非要付諸東流?
好險!好險!
迪亞連忙從背包中取出一件備用衣物給山德魯套在身上。待山德魯穿戴停妥,恰好看到迪亞眨眨眼睛,泛起一個曖昧的的壞笑,不禁更顯忸怩。
小刀仍然靜靜地躺在地上,嘴角處一綹血絲汩汩而流,白皙的臉龐上更是盛開著無數朵鮮艷的「血花」,面目顯得格外猙獰。
「實在抱歉!」未等迪亞出聲,山德魯率先打破僵局。
同樣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倆,做人的差距為什麼就這麼大呢?迪亞不禁為之感慨萬千,看小刀如此凶悍、如此毒辣、如此強勢,誰能想到他的親弟弟——山德魯,竟是如此一個通情達理而又忠厚老實的人呢?
迪亞默默地看著山德魯擦去小刀臉上的血跡,思緒波瀾起伏。儘管小刀曾無所不用其極地對付過他,也幾乎讓他吃盡苦頭,但他此刻愛屋及烏,眼見山德魯如此哀傷,又怎能再對小刀興起絲毫怨恨?
山德魯扶起小刀,使盡各種方法試圖使他恢復,在迪亞的幫助下,十分鐘後,小刀終於悠悠醒來。眼前晃動著一張熟悉的臉孔,那是迪亞,小刀不禁大驚失色。他以手支地奮力想要站起,但他傷勢嚴重,身子只象徵性地動了動後,就又無力地跌回山德魯懷中。
「結界,結界呢?」小刀張口結舌,幾乎語不成句。
「這個時候你還只是想著結界嗎?」山德魯臉色突變,暗歎小刀冥頑不靈。
「迪亞?他怎會在這裡?我明明記得已經完成結界了。怎會這樣?」好不容易理清思路,小刀越發慌亂起來。
「很慶幸,迪亞得到了光明大神的祝福。」說到「光明大神」時,山德魯態度恭謹,語氣中充滿了尊敬和渴望。
「光明大神?」小刀一楞,隨即嘿嘿冷笑起來:「剛剛聽你說起『孽龍』判宗,光明大神就適時而至,這世間的事還真不是一般地巧啊。」未等山德魯答話,小刀臉色一冷,怒道:「山德魯,你為什麼要用如此幼稚的謊言欺騙我?要知道,我是你的親哥哥啊。」
小刀的臉孔被憤怒和責備淹沒,從他的語氣中,山德魯讀懂了他的意思。山德魯是在小刀的呵護下長大的,小刀不僅僅扮演著哥哥的角色,在很大程度上,他更承擔了爹地的義務和責任,所以當山德魯一再提到小刀並不相信的存在——『孽龍』判宗和『光明大神』時,小刀以為山德魯是在欺騙他,而欺騙他其實就相當於欺騙他們的父親,小刀因此威嚴大大受損,心裡渾不是滋味。
「如果不是,你如何解釋已經發生的一切?」山德魯黯然道。
山德魯並非刻意欺騙小刀,因為他其實並不知道,在最後關頭破壞結界,拯救迪亞的正是迪亞自己,他還以為自己的祈禱發生作用,感動了「光明大神」,這才出現結界即將完成卻被光明大神破壞的「神跡」。
經山德魯提醒,小刀這才有機會認真思考整個事情的經過。如果在水晶球被破壞的一瞬間,小刀保持清醒的話,他應該能很清晰地聽到迪亞喊出的「火焰爆擊術」的咒語,但是當時他正聚精會神地注視著水晶球裡發生的一切,哪裡還能心有旁騖,注意到四周的情況呢?所以此刻回想往事,除了用「神跡」形容,小刀也確實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要讓一個從不相信神或魔的人改變觀念,會是一件容易事嗎?
神跡?難道真的是神跡嗎?
小刀楞住了。
「你走吧,回去覆命吧。」山德魯冰冷的表情將他內心的失望完全顯露出來。
「覆命?這樣回去覆命?」小刀傷心欲絕,他實在不相信這樣的話竟是從自己最深愛的親弟弟嘴裡說出來的:「你這是讓我回去覆命嗎?你心裡清楚,你這是把我往火坑裡推啊。」
「要麼你還想怎麼樣?」山德魯雙手一攤:「你也看到了,迪亞已經得到光明大神的祝福,有光明大神庇佑,你還能把他怎麼辦?」
看山德魯說得煞有其事的虔誠模樣,迪亞不禁偷笑不已,但為山德魯著想,他暫時卻不能揭穿,只好把事實真相藏在心裡。而小刀雖然不相信什麼光明大神,但是,一來結界被破壞的事實令他疑竇叢生,對迪亞起了戒心,二來他此刻已失去戰鬥力,根本不可能再對迪亞採取任何行動,所以小刀一時也陷入沉默。
沉悶的僵局足足持續了好幾分鐘,小刀終於想到一個唯一可以解決問題的辦法。
「山德魯,你還承認我是你的哥哥嗎?」小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