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十 第十六章
    大宋朝南渡初的建炎三年(29年),金兵由淮揚過江南下攻掠,佔領鎮江府後兵分兩路。東進的一路在常州被阻,而西向的金兵則在奪占建康府(南京市)後,連下漂水、建平、廣德、安吉、杭州,一路追著當時狼狽而逃的皇帝趙構朝越州(紹興)、明州(寧波)、定海走,直到出海後打了一場大海戰,吃了大虧的金兵,方知大宋朝的水軍不同於步軍,並非他們這些善騎射的北方女直人所能輕易招惹得起的,忙不迭地又退回了杭州。

    東城門內南側的狸子巷,因為東門內有一條內河,過去小船可通南城外的前溪,百餘年前原是武康縣比較有名的地方,住戶大多為行商坐賈、」地主之流稍過得去的人家。就是在建炎三年金兵經過時被屠了一次城,武康人丁大減後原本寬有丈五左右的內河,漸漸淤塞成了只剩下不到一丈的臭水溝。現時別說小船了,就連一個稍大點的腳盆也沒法順順當當地進入護城河,更不用提可以到達前溪。因此之故,這一帶也就成了現今的破落模樣,再不復當年的繁勝了。

    顧大郎是五月十七日上午來到武康城內的,他在西大街的一間米面鋪落腳,與先到的特務營湖州分什之人碰頭,然後又歇息了大半天時間。點燈時分,顧大郎外罩一件長衫,將那把不到三尺長、卻又重有二十多斤的黑色怪刀連鞘貼身藏於衣內,和另一個同樣打扮的年輕人相伴慢慢走出鋪門,說說笑笑朝城南門內僅有的一個瓦捨而去。

    當夜戌時,柯家左鄰的祖家一間廂房內,八個年輕人頭碰頭地俯身在一張方桌上。其中有七個是黑色短衣扎靠、外罩披風。顧大郎則脫去了長衫,改穿了灰褐戰袍,外套青底紅邊背子,木鞘的小單刀也換成了背上斜系。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從老營趕來相助的顧將軍顧大郎,一手『屠狼』刀法迅捷無匹,幾次與韃子兵大戰未曾有十合之敵,連應大俠、丁大俠諸位前輩都說顧將軍是青年一輩中的俊傑。

    今天地戰鬥中,就由顧將軍和我們當中武功最高的祖什副兩人負責近身博殺。其他的人,包括我在內採用大小鋼弩遠攻,盡量避免自身的傷亡。」一個年近三十,披散頭髮遮住面頰上大塊疤的漢子。環顧了眾人一眼指著灰褐戰袍背刀的顧大郎小聲介紹,稍頓後又問:「承福兄弟,其他還有什麼?」

    祖承福對幾個人講述了柯家的房屋地勢。很有信心的說:「四天來。小弟在夜間進入柯家三次,昨天夜晚沒再到柯家。幾次進入柯家,只覺得內裡一次比一次冷清,巡哨地韃子們雙走動得相當勤快,警戒很嚴密不易探查。為免柯家老小受傷害,也怕會打草驚蛇,我不敢對守衛和巡哨的賊人們下手,也沒尋到機會與柯家的老少會過面。因此。這幾天只是探查到喇嘛和賊子地人數沒甚變化。另外,柯家這數日來出出進進地人不少,但進與出的人數卻一個不差。相信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化。今天我們有這麼多人手,應該可以一次性對佔據了柯家的喇嘛、韃子進行攻擊,想來全數擒殺問題不大。」

    疤面漢子:「各位兄弟,祖什副剛才所說的柯家情形,總的就是這樣子了,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現在就問。時候不早,我想是該動手了。」

    祖承福對其他五個人看了一眼,見他們都同時搖頭不語,便出聲問道:「宗什長,本縣縣尉及差役房兩處的捕頭、差人……」

    「祖兄弟放心,我來之前縣衙已經有了回復,縣尉並未將錢鈔退給送去地人。」宗什長右手朝下按了一下,笑了笑說:「縣尉大人既然敢留下一百貫齊魯紙鈔,那就說明他雖不派捕頭差人相幫,卻也不會發火籤讓捕頭們出來礙我們的事。再說了,連湖州府我們也都打點過,通判大人拍了胸脯保證會替我們遮掩,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這裡是你地老家,弟兄們都不會做得太出格,除了誅殺擒拿蒙古的細作、喇嘛之外,絕不會做出殺人放火的缺德事。若真有誰敢干犯律令,不要幾位都管出面,就是我們這一幫弟兄也絕不會放過他的。好了,大家還有什麼事要說的嗎?」

    宗什長沒聽見回答,沉聲下令說:「那好,我就再申明一下,這次我們特務營湖州分什全部七個人都來到了武康,還有老營的顧將軍、本州及臨安的百餘鏢師、江湖好漢相助,目的就是要擒殺蒙古細作,特別是那個被局主法寶所傷、逃出來的大力法王。記住了,來此的蒙古細作和喇嘛都是武功高強的好手,除顧將軍和祖兄弟外,其他人武功太次,切不可與他們近身硬拚。一定要按都總管的吩咐做,在保證我們自己安全的情況下,先用鋼弩分組遠攻,能擒殺多少就是多少。」

    宗什長話聲停頓了一下,低頭想了想,手指在桌上敲了幾下,然後才將聲音提高,下令道:「稍時,由我帶兩個人去會合在柯家後巷的鏢師,先期潛入柯家後院負責清除警哨、相機救人。胡什副帶一個人,去對過的張家,與藏身在那裡的三十位鏢師會合,看到佔領後院成功的旗花信號,或聽到手銃聲後從正面攻入前院,速度務必要快,以配合後院的戰鬥。」

    一位年輕人拱手應了聲「是」,向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兩人匆匆走了。

    宗什長看向祖承福問道:「承福兄弟,柯家兩側據守堵截的人已經安排好了麼,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祖承福正容道:「什長萬安,那面和我家已經各有十位鏢師隱身,相信每邊的十具鋼弩能夠封鎖了。除非武功極好的高手外,一般的漏網之魚無論如何也逃不過箭雨攢射的。而且我也向他們這些設伏地鏢師交代過了,無論如何都要隱住自己不可現身,只要看到有人上了屋面朝外逃逸。每個賊子都有三具鋼弩封鎖射擊,即便不能將突圍的全部射殺,至不濟也要讓賊子們受些傷,方便我們擒捕。」

    宗什長點點頭:「好了。稍時你和顧將軍帶一個人進入柯家前院,剪除了警哨與守衛後,讓一人留在大門處,一有信號就將大門打開,讓胡什副他們能盡快衝入助戰。顧將軍和你則潛行到大廳附近,大隊到達控制住大局後再對韃子的高手進行博殺。」

    祖承福站直身體,雙腳一併拱手應了聲「遵命」。向身邊的夥伴和顧大郎揮了下手,抓起地上地一具大號鋼弩。摸了摸腰間的手銃、小手弩、子彈盒、鋼針匣,將箭筒背上紮緊,扶了扶背上的連鞘單刀。便匆匆推門出去。

    時近亥初。狸子巷四下裡黑沉沉的,附近鬼影俱無顯得清冷無比。倒是柯家的破敗大門上,不知為何一反他們家的常例,在這平常的日子裡掛上個小的燈籠。燈籠底一簇圓圓地光斑照在門前,燈籠上散射出來昏暗的光線,讓人能影影綽綽地看到大門附近兩三丈的地面。

    接到後院發出地信號,從前門衝入柯宅地鏢師到達前院大廳時,與先一步來到的人一樣傻眼了。鳩窠鳩佔的破舊大宅內。所有人都集中在前院的大廳內,別的地方除了從幾間屋裡搜出的死人外,沒有發現一個活的。而集中在大廳裡的所謂韃子、喇嘛和其他挎刀帶劍地傢伙。只不過是穿了別人衣服、為了每日五十文錢從安吉來此的閒漢、混混假扮的罷了。

    「老太爺、哥嫂、侄兒侄女們,這個仇我祖承福一定會報,你們安心去吧!」檢視過搜尋出來地十七具大小不一的屍體,切齒沉吼的祖承福邁步朝大廳走,鐵青著臉向走近身邊的宗什長問:「我柯五弟的屍身呢,井裡沒有麼?」

    「井裡掏出的只有三個人,其他的你剛才都驗看過了……」

    祖承福彎腰拔出綁腿上的匕首,一聲不響扭頭往捆成粽子般的那簇人邁步。

    「你要幹什麼,不可濫殺……站住!攔住他。祖什副,我命令你領路,帶大隊到城西的七姓村,或許還能查出喇嘛、韃子等惡賊的下落。」聽說再無其他的屍體,祖承福拔腳就要朝那些假扮的閒漢混混們衝去,好在被宗什長叫住了:「據這些游手招供,昨日上晝喇嘛和韃子們還在安吉城北的塗溪。我們快些,現在趕去應該還能查出不少蹤跡。」

    大力法王出身於吐蕃喇嘛教寧瑪派,原是梯格馬寺的護教法王。二十多年前,喇嘛教的噶丹、薩迦思、噶舉三派聯合與寧瑪派爭奪地盤、信徒、香火大打出手,已經被壓迫到遠離邏些(今拉薩市)城東北的紅教,屬於寧瑪派的喇嘛被三派從梯格馬寺、必裡公帖寺、達木熱寺三咋,廟宇中趕了出來。萬般無奈之下,這三個寺院的護教法王便丟下各自的活佛,決心離開吐蕃聯袂北上另外開創自己的基業。經過一年多時間不遠萬里地長途跋涉,三個自恃武功高強的喇嘛穿過當時還沒被滅亡的西夏,來到了戰亂不息的大漠草原上到處流浪。後來,他們三人於一次戰鬥中救下並結識了當時才十七八歲的四王子,被收留在帳下,甚得拖雷的信任。

    喇嘛教有源於天竺再發展起來天下無雙的歡喜禪,有經過改造後用於性慾方面的瑜珈秘術,一經授與蒙古的王公貴族,就得到達官貴人的大力吹捧。更由於去年初,拖雷又請准了窩闊台,冊封三個喇嘛為國師,一時之間喇嘛教寧瑪派在遼闊的蒙古大草原上大行其道,信眾猛增、香火大旺。

    吐蕃與蒙古同樣是奉行農奴和牧奴,喇嘛教又是以奴隸制為其最基本的社會基礎,喇嘛教也就以極快的速度融入蒙古人原本信奉的薩滿教之中,使得蒙古人在喇嘛、奴隸主貴族的影響下懂得了敬奉佛祖將來可上天堂享福,知道不供奉菩薩會下阿鼻地獄受苦。

    當然了,喇嘛化了的薩滿教巫師和融有薩滿之靈的佛教喇嘛,毫無例外地一改原始薩滿教巫師過去與牧民平等,不脫離生產。不受報酬,所得祭品大家分享的形式,變成了接受奴隸主貴族供奉,佔有大片牧地牛羊和牧奴的新奴隸主貴族。

    大力法王這次受拖雷之命。到大宋來要辦地兩個目的,非僅劫擄林飛川這小子沒能成功,就連探察江南的事情也沒著落,更別提將南方武林人士收服,以便日後作為南下滅宋的臂助了。而且,在護國寺那山坑內丟掉了帶來地一批徒子徒孫不說,還被外表上看來絲毫不會武功的「上人」用法寶給擊成重傷,最後落得狼狽而逃。發生這樣的事。實在是讓自以為武功蓋世的大力法王身心都大受傷害,讓他憤怒無比。

    大力法王當日夜晚竊聽到這位「上人」暫失道行,無力再施展陰雷之法。迎上滾地而來的林強雲。自以為對付一個毛頭小子定然是不費吹灰之力。心喜之餘根本沒想到林飛川還有法寶可用,雙方才一接近,就見地上的人向自己揚手。火光與白煙閃現中左肩猛地一震,一股大力將上身推得朝後仰。

    就是身體後仰微的瞬間,讓林強雲急滾開去,大力法王的腳尖沒能點中穴道。在大力法王中招後又怒又氣、正欲給地上翻滾小子予以狠狠教訓地當口,地上翻滾的道門小子又從手中噴出煙火,這次則是無巧不巧地擊中了大力法王的右腿根部。差點兒就將大喇嘛還要用來大參歡喜禪地子孫根給打掉,驚得大力法王魂飛魄散,憤怒得他幾欲發狂。

    「我連中了誅心雷!」這是在右腿再度受到撞擊、煙火入目、轟響進耳地同時。心裡浮現的第一個詞。隨即,大力法王感到肩腿兩處傳來疼痛的瞬間,各種有關誅心雷的傳說一齊湧上了心頭,讓他生出了說不盡的悔意,「好厲害的道術仙法,我已經運足了功力護身,還是被誅心雷擊傷,接下來的日子怕是要遭大罪了……佛爺偏就不信,這一點小小的皮肉傷痛,真能被心意左右而發作,令人受盡折磨後送命……」

    痛得左手、右腿直抽搐,氣得鬚髮直豎地大力法王掃了一眼肩腿,紅色的僧袍出現了兩塊數指大的濕跡。鑽刺般地疼痛感並不是很難忍受,以大力法王的功力還不至十分影響他的行動。不過,已經多年沒嘗到這種傷痛的滋味,現時卻是入骨入腦,令大力法王有刻骨銘心之感。更讓大力法王難以接受的是,身具強橫武功且地位尊崇無比的喇嘛法王、堂堂蒙古國師,會被一個未曾習過武的年輕人,在南北上千高手眾目睽睽之下,在請益道術仙法的情況下打傷,而且還是兩處見紅,真是讓佛門弟子的顏面掃地,佛道之爭中佛教落了下風。大力法王自尊盡失的內心,所受的創傷比皮肉之傷痛得太多、太多了。

    既然已經受誅心雷擊中,此後心生歹意時會造成怎樣的嚴重後果也讓人將信將疑。大力法王又驚又懼之下,默誦幾句經文意圖用於消抵——至少抵擋一下別讓其術立時發作那小子的道法,暗自發狠:「此時這小子的誅心雷連施兩發,必定道力一減再減,想來再無力施出法術了……竟然敢傷到佛爺,想要本法王受盡折磨麼……那,本法王就怎麼也要將你這小子擒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我受折磨的同時,也讓你吃足求生不得想死不能的苦頭,再帶到大斡耳朵去交給四王爺為奴……」

    「噓!果真是有些神通,心念一動傷處就生出感應。兩擊誅心雷後,看其失措之狀,想必是技止於此,不能再施道法了吧?」肩、腿兩處的疼痛感突然間強烈了不少,大驚之下的大力法王,心裡對誅心雷的傳說已是有五分信了。但看到林強雲狼狽不堪地躲閃間,連右手中的法器也在慌亂中丟棄,估計再不能發出誅心雷了,更是自信武功高強,有十足的把握擒人為質。所以,大力法王沒有停下追擊,仍是以左腳發力向上縱躍,一面戒備一面小心朝地面滾動的林強雲撲去。

    讓大力法王沒有料到的是,林強雲兩發誅心雷後不僅可以再次施展道法,而且還在連連受傷的情況下毫不間斷的連擊六發。任是大力法王如何快捷地騰挪閃躍,最後還是在左腹、右胸再度被擊中兩次。兩處的要害鑽入異物,雖然一時不致讓他立即喪命。大力法王覺得渾身地氣力隨著時間拖長而越來越弱,頭腦漸漸有點迷糊起來,心知再纏戰下去自己決計討不了好,大有可能將一條老命也丟在這個山旮旯裡。勉強再挨下去。或許能在臨死前將這個年輕的「上人」擊斃,但四王爺要的是個,活人,打死一個林飛川卻是與其此行的目地不合。再者,若是被周圍虎視眈眈的和尚、道士及江南武林中人發現自己重傷,只怕會被南朝的人給分了屍。

    趁著林強雲第八次發出誅心雷之際,大力法王當機立斷,臨轉身逃命之前踢出最後一腳後,腳上感到已經中的了。再不看地上的人被踢中哪裡,頭也不回地扭身就走。

    衝出山坑奔行沒有多遠,大量失血令大力法王覺得頭昏眼花。慢慢陷入神志不清狀態。在一心求活的心念下,慌不擇路地逃出護國寺。他心裡明白,只有回到北方蒙古人的控制區,才能得到醫治救助,也就懵頭懵腦的只知往北狂奔。自己都不清楚逃了多久,黑暗中腳下踏空,心肺向上一浮便失去了知覺。

    到大力法王醒來時,聽到有人聲。說話聲還是這些天來聽得彆扭地南方口音。一驚之後,定下心先默默查察自己的身體,除了幾處的傷疼痛外。武功雖說因傷而大不如前,內力倒是還在,照樣能夠提聚,讓法王大大地鬆了口氣。

    悄悄瞇眼打量,發現自己在一間茅草屋中,睡於乾草鋪上,身上敷了不少草藥。心有所疑地大力法王沒敢即時出聲,以免讓人知道自己已經清醒。只是緩緩轉動頭顱偷偷觀察、仔細用耳傾聽。時間不長,大力法王便大致瞭解到所在處地地方現時僅有一個老頭一個六七歲的男孩,估計不會對自己構成危險,這才佯裝初醒的模樣呻吟出來。

    老頭和男孩聽到這個和尚有了動靜,連忙進內探視。

    從老頭斷斷續續地回答中,大力法王這才弄清楚,原來自己是被一個上山砍柴的農夫給救回家。向農夫打聽後,方知自己昏迷了四天,此時是四月二十六日,此地乃湖州地界的武康縣境內,一個僅有一家人的小山溝。

    大力法王稍能動彈,只恐臨安護國寺的消息傳到,又怕南朝的人搜尋到此地,更擔心自己會被農夫賣到仇家手中。心性凶殘地喇嘛惡念一起,當夜就動了手,將救命恩人,及其妻兒老父一家四口全都殺了,捲走農夫家中的百十文錢出山而去。尋到路後,遇上第一撥人就是柯老大,他以威脅的手段逼迫來到了柯家。

    算算受傷逃出臨安護國寺已經二十七天,躲在那個破舊地大宅院內也整整半個月。開始的時候,因為他自知長相異於大宋人,又與江南的和尚不同,實在是不敢去找郎中醫治。曾經有過一次可能治癒的機會,又被疑心生暗鬼的大力法王自己將人給殺了,白白錯失復原的良機。招到幫手後,暗中綁架來的武康城一個郎中,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倒是盡心盡力了一番,將其左腹、右胸的兩個手指般大的創口治得癒合封口,現時已經結癡了。這位郎中雖是想盡了一切能夠想到的方、藥,但卻對大力法王左腋、右腿根的兩處貫通的四個創口毫無辦法。

    大力法王來到柯家的第二天,兩處的貫通傷口就開始紅腫,後來更是生了蛆。到了抓來郎中治傷的那天,甚至出現了潰爛,並流出紅白相間的膿血。

    大力法王一則害怕走漏消息;二來在運功探索時發覺胸腹內還有異物存在,將兩處的經脈堵得死死的,十成功力現在只能應用出三成;三是有氣沒處好出,連續幾天都沒再有高手應招來此,怒火中燒之下將郎中殺了滅口。

    宗洪是在成吉思可汗去見長生天的前一年,也就是丙戌年的狗兒年(22年),於邢州(今邢台市)投入國王木華黎麾下,後來又轉到四王爺拖雷部。此人不但練就一身高強的武藝,還頗有智計,自認是個未得重用的文武全才。

    來到武康柯家後,宗洪在知道了大力法王的傷勢和時下蒙古細作的情況後,立即就意識到自己這批人處在極度危險之中。當下徵得大力法王同意。以蒙古漢軍上百戶地最高官位下令:啟動湖州蒙古細作全部暗子,高價從附近的安吉縣僱請浪人、閒漢分批到武康,假扮成法王和一干人等。自己和大力法王則暗中逐步轉移到安吉,再想辦法潛至太平州(當塗)或建康府。再或者與運送銅人的隊伍會合,相機穿越金國地境返回蒙古佔領區。

    至於劫擄林飛川和收服南方武林中人為蒙古人效力,那是大力法王自個兒的事,不在宗百戶地任務之內,由得它去好了。

    這裡是在大宋江南西路寧國府治所、宣城縣東北四十里的南湖西岸一個叫古灣的小漁村裡。古灣村都是姓楊,由一個叫做楊四的原金朝暗樁,現今的蒙古細作主掌了整個二十來戶人家的漁村。楊姓的祖上是紹興間洞庭湖寇——大楚大聖天王——楊蟲部下,自打紹興五年被一代抗金名將岳飛剿滅後。一個小將逃出到此地避兵,而後娶妻生子漸漸成了一姓村。楊四這廝除了貪財要錢之外,還與趙宋朝有深仇大恨。故而會在做了金朝的暗探之後。又被蒙古人收羅為細作。

    太陽落山後地一個多時辰,被夏日曬得發燙的熱風在暗夜中漸漸散去了炙人的溫度,總算能讓大汗淋漓地人們感覺到些許涼意了。此時是五月十七日夜晚,連續兩天地攢行急趕,一再斬殺滅口、躲閃拋開四批前來探察的宋地江湖客,宗洪與大力法王一夥總算在昨天凌晨悄悄來到這個秘密集結地。

    經過整整一天的歇息,宗百戶恢復了精神體力,怔怔地坐在大力法王躺著的板床邊注視著臉色稍有好轉的喇嘛僧。

    「咳……不可……可再等了……咳咳……」大力法王經過二十來天的調養。此時蒼白的臉上有了些許血色,微閉的眼裡開合之間昏暗無光,看來受地傷還是十分嚴重。說話間不停嗆咳:「宗百戶……咳……各處的事情準備得怎麼樣了?」

    「回法王,只待我們丹陽湖的人來到,就可以即時上船。」宗百戶面有憂色,語氣不太肯定地說:「就怕太平州也有雙木鏢局的分店,那接下去就會出現大麻煩。」

    「咳……那麼,這個村裡的後事怎麼安排?」大力法王神色平靜,似乎在說一項無足輕重的小事般:「須得……咳咳……不使洩露出一點風聲才好……咳……否則,我們這些人恐怕一個都到不了大河以北……咳……」

    宗百戶的刀條臉猛然抽搐了一下,這樣熱的天氣他有一股從心裡湧上來的冷流,全身禁不住佈滿了粗厚的雞皮疙瘩,暗道:「天吶,他們要殺人滅口,連婦孺都不放過!好凶殘的喇嘛僧,惡毒的心腸!千萬別再弄出事來,若是再出命案的話那可就真的沒一個能回到河北去了。」嘴上卻是試探的問著說:「法王,這個古灣村連大帶小共有近八十人,依屬下看還是不動這裡的人為好,省得被人知道後又多不可測的雜事。照說,應該立馬趕到當塗(太平州治所),順江而下就能與運送銅人的必勒孛可會聚,北返的路上人多勢眾,與雙木鏢局的人對上時也好照應。」

    「咳……依你便是。不過……要把楊四和他們村裡的男人帶走一半,警告留下的漁夫村婦,一旦洩露我們的行蹤,帶走的青壯將先一步被殺,隨後還會遭到大隊人馬的報復。」大力法王想了想後陰沉地道:「另外,我們不到建康府,直接溯江上行,想辦法到均州。」

    「既然如此」,宗百戶刀條臉上的五官往中間一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法王,屬下思量著要這樣才好……」

    聽完了宗百戶的話,大力法王在木板床上用力敲動了幾下,茅草扎的門被移開,一個面色薰黑,頰骨高聳的蕃人走進屋,雙手大張匍匐趴下,向大力法王連連磕頭。

    掙扎坐起的大力法王低下頭一面用力嗆咳,一面嘰哩咕嚕地朝那咋,蕃人說了一番話。

    蕃人發出同樣別人聽不懂的聲音與大力法王講了幾句,然後起身低頭倒退出房門,轉過身自顧走了。

    大力法王陰沉著臉目注蕃人走掉,好一會之後方又用漢話對右邊坐的武士問道:「本王已經吩咐過他們了。此去一路到均州由你宗百戶全權指揮,本王不再出面主事。」

    月亮剛升到中天就被漸漸湧上的雲遮蔽,朦朧的光線消失使得黑暗中活動地族類越發有如魚得水之勢。古灣村也在這時迎回了北返的兩條漁船,在一連串的狗吠和幾聲蛙鳴鳥叫的暗號中。二十來幢茅草屋組成地村子亮起了點點燈光,每幢屋子都有人出現,向南湖邊彙集。

    二十幾個古灣村的青壯在楊四的率領下,與二十多個改裝成漁民但又操北方口音的人,紛紛上了七條能乘坐十多個人的漁船。古灣村的人沒有注意到,另有一條從北面下來八百斛的貨船,在人們亂哄哄各尋自己該坐什麼船的時候,有人已經抬了三個,用布遮蓋地傷者上去。

    亥時。八艘船零零散散的先後駛出二十多丈長的湖岸邊,在只有一面才是白紙,其他幾面都是黑紙糊地燈籠相引下。望北緩緩行去。

    雜亂無章地人們走了後。村子裡也恢復了以往的安寧靜寂,各處茅屋的燈火也隨後一盞盞的熄滅。

    而在大力法王養傷的那幢茅屋裡,除了隨楊四出發為蒙古人出力,為報卻祖上大仇的三十五歲屋主張風外,這間屋子還少了兩個十五歲的雙胞胎姐妹。比張風大三歲的妻子張楊氏與張風五十二歲地父親張秋老漢,則雙雙被擊破了天靈蓋,與他們家最小的男丁,一個只有九歲小名叫順兒的小男孩一起捆成一堆丟進屋側地小水灣內。

    有宋一代。以人戶計算,州與縣共分為望、緊、上、中、中下五等,自政和五年以後。一個縣的人戶數在三千以下就是中下縣了,如果達不到一千戶的下縣,往往都會被罷去縣這個行政級別歸並到其他的州縣而改為鎮。以府、州、軍監一級來說,戶數最少的也要達到一定的數量,否則也會被拆分掉。特別是軍監一級的行政地域,南渡後罷拆了不少。荊湖北路的辰州,是大宋的一個中等州,地域的面積倒是不小,但所屬的十三個縣中,帶有州字的縣除了治所阮陵縣外,就有九個是以州為名的,甚至還有一個連縣也稱不上的地方照樣有州的名稱。辰州從北往南數,有州之稱的地方依次為高州、順州、保順州、富州,永順州、溶州、南渭州、保靜州、下溪州,以及有上溪州之名的一個大山谷。

    整個辰州地面的人戶,實在說起來有點可憐,僅有區區不足七萬戶,官府上了籍的丁口就是十九萬七千餘,與兩浙路相比,連一個望縣也比不上。

    辰州這裡不但山多林密交通不便,而且這裡有苗、瑤、畬、土人等好幾個民族的人在此生息繁衍,除部分有與漢人交易來往較多的熟苗、熟土人族的人外,其他——主要是苗、土人兩族——大多是還未開化的生番,很難與外人溝通交往。

    就是這樣的地方,雙木商行與雙木鏢局也在辰州開有好幾家分號、分局,今年三月,連金行也在州治阮陵、南渭州、辰溪開起了三間分號。冉琥就是四月上來到辰州,專為三間金行分號負責交通官府,打點種族土官、酋長、族主之類關係的。

    金行的生意這段時間以來可以說得上是出奇的好,讓冉琥這位總管事心裡覺得美滋滋的樂不可支。不過,此中還有些問題在困擾著這位總管事,那就是散處於大宋境內各地的米面鋪所需要的銀錢在他眼中看來是太過多了些。據負責糧食生意的黃根寶說,這都是師傅——也就是東主——林強雲下令,要他的糧食總號在青黃不接時,向各地的貧困農戶先度支出其人生活所需和種子、農具,要到收成後方能或以銀錢付還本息,或以所收的麥稻按市價折算銀錢後歸還本息。不管怎麼說,其實都是一樣,不一樣的只是本來應該由金行出面做的賺錢生意,讓根寶的糧行給爭去做,讓自己管治下的金行少了相當大的一筆錢收入。但是,讓冉琥覺得比較安心的,東主並沒有把向各地匠戶、商戶的生意交給雙木商行,還是由自己的金行來做這樣的放貸生意。

    冉琥經過一段時間的思量後,他也覺得東主將向農戶們放貸的事交給黃根寶的糧行做,其實比自己的金行做更好,這樣不但能使精於糧食生意的人與農戶長遠掛上鉤,而且農戶不虞種出的糧食會在收穫季節讓人砍價,也使米面鋪減少了倉庫保管的壓力和使費。各米面鋪要用糧時只須向農戶們傳告一聲,各家農戶便會在約定的時間裡將存放在家中的糧食送到指定的地點,既方便又快速。

    與冉琥一起來的共有十一人,其中有三個是從臨安帶來和三間金行管事,其他則是鏢局專為保護他而配的高手鏢師。五月十九日,還從山東來了七八個頗有學說各處方言俚語天分的幫手,一個姓直名盛的瘦小漢子。直盛只用了幾天時間,就能結結巴巴地講說兩種生番的話,不但可以和一些熟苗、熟土人作一些簡單的交流,還能與這些不怎麼開化的野人打成一片,給冉琥與本地人的交往帶來了不少便利。

    今天是五月二十四日,一大早冉琥就帶了直盛和六七個鏢師來到辰溪南門外的小碼頭,與前來送行的當地商行、金行諸人相別後,登上一艘五百斛的小貨船,前一刻上船的還有三個年輕的苗族姑娘。

    船,在船夫的喝叫聲中慢慢離開碼頭,抬手作了幾下擴胸運動,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涼爽得讓人十萬八千個毛孔都大張的空氣,爺頭望了望沒有一絲雲的天空,向身邊的直盛問道:「直兄,怎麼樣,昨日那老倌送來陪寢的苗女服侍得滿意麼,可曾將其收納,做了幾回男子漢大丈夫呀?」

    「咳,這個……冉先生,小人要多謝關顧。」已經央求守備軍夫子將名字改成直盛的直狗剩,豐潤了不少的臉上一紅,轉頭向船篷下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那個苗家小娘子倒也溫順,叫她幹什麼都只會低頭應是……不過,小人見她……咦!?」

    冉琥聽得直盛的驚咦聲,順他的目光朝岸上看去。只見已經離開了五六丈的碼頭上,一個金行的伙家急跑奔來,一邊搖動手裡的一張紙條,一面神情惶急地大聲喊叫:「……,且停一下,岳州有緊急信件給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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