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十 第八章
    陳志平自那日見了林強雲一面之後,就與自己帶來的親傳弟子述律敬一起,被安置到一座營帳內歇息。次日的圍殲戰,師徒三人除了小炮、子母炮和大箱子似的戰車不讓他們接近外,他們在一什護衛隊的監視下倒也可以隨意走動。他和徒弟跟在護衛隊大軍後面,親眼看到雙木軍全殲強攻山中的契丹軍。目睹數千人被大火活活燒成黑炭。隨即又在雙木軍的戰陣後看著小炮和子母炮轟掉蒙古人的箭台望樓,看著上面個被稱為戰車的大黑箱子噴射不知是何物的東西屠殺蒙古騎兵。至此,一直以來積攢在心裡的疑問終於得到了解釋,連蒙古人中六大精銳之一的「黑鷹鐵騎」,也在這種犀利的兵器下落得敗亡之局,難怪去年那五千蒙古騎兵會一個也沒逃回去。

    先一刻看到契丹軍被大火燒得一塌糊塗時,陳志平就已經認為這些人死得太痛苦了,沒料到蒙古騎兵與雙木軍的戰鬥,雙木軍的人一個都沒傷到,而蒙古兵那種粉身碎骨地死法,比契丹兵死得更為淒慘,更加恐怖。契丹軍的四千多匹戰馬沒在火圈內被雙木軍全部擄獲,總還算是完好無損地能夠活著,而且還有一千多人雖然成了俘虜,畢竟是被雙木軍的人從火海裡救出來了。蒙古人就不同了,三千多騎蒙古兵出或衝鋒,不但沒能衝到雙木軍的戰陣內,而且只能挨打白白送死毫無還手之力。最後粉身碎骨地死得一個不剩。

    還是沒有及時衝出大營來地蒙古兵運氣好,逃過死無葬身之地的命運。但是,嚇破膽的蒙古兵殘餘,卻成了雙木軍的戰利品,為又木商行增加了與蒙古人談判的籌碼。

    最可悲的是,五千黑鷹鐵騎——大蒙古國的六大精銳之一,竟然只從小清河上游拚死逃出兩千餘人,其他的將近三千騎葬送在了這個鄒平野上了。

    可憐啊,驕傲悍勇、天生好殺嗜血的蒙古兵也會有嚇破膽的一天。被俘的這些蒙古人,直到被押送到鄒平城內關起來後,有許多還在顫抖。沒有從那種失魂的驚恐中恢復過來。

    中部的戰場只是一瞬間便解決了問題,西邊列陣的蒙古漢軍再不敢拖泥帶水地猶豫了,馬上派人來向制武軍元帥請降,陳君華很快便帶了人去處理受降事宜。

    林強雲正準備和陳君華一起去,有快馬前來報告,東邊四里外的回回兵開始進攻了。他們那裡又出現了一些狀況。

    聽到遠處隨風傳來的隱隱喊殺聲,陳志平拖了述律敬一下,說:「走,我們去那兒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練有武功的人使出輕身功法時速度幾可與奔馬相匹,讓林強雲的十名親衛拼了老命地狂奔。還是落後了半里有餘。即使陳志平師徒用那麼快的速度奔跑,他們來到東邊的戰場後面時還是遲了一步,沒看到第一次戰鬥進行的情況。陳志平、述律敬有點不解的是,那位他們眼裡的天師道「上人」林強雲已經先一步到達,騎在馬上正面色嚴肅地舉著一個大頭徑粗三四寸長的銅製管子,似乎是用此物注視著發生在面前不遠處的殺戮。

    挨近到能看清整個場地的位置,陳志平與術律敬不由又狠狠地抽了一口冷氣。

    這裡,距又木軍方陣二十丈外到六十丈以內,密密麻麻鋪了一地的屍體。這裡的死人倒不像剛才蒙古兵那樣被炸得骨肉分離慘不忍睹,每具屍體還保持著一個人的樣子。不過,死人的頭臉和身上都插著密密麻麻的箭矢,有如無數的刺蝟蟄伏在地上。從那些人體中箭處流出來顏色鮮艷的濃血,已經淌到草地上沒被土地吸收變成暗紅色血塊的,浸入了地下令得灰黃色的泥土變成褐色的血跡,照樣能夠給人極大的震撼。從那沾滿了鮮血的白色衣袍。散落各處的、比蒙古兵所用長大得多的彎刀上可以看出,此地死去的上千具屍體,全是西域來的回回胡人。

    「師傅快看,林飛川身邊的小道童又在凌空畫符了。」術律敬在陳志平身側目不轉睛地盯住兩位站到馬背上的旗號兵,伸出右手想拉陳志平的衣袂,在撈了一個空後才問道:「現時不知林飛川會祭出何種法寶,剛剛才施過一次道術,他的功力不知是否還能有原來般厲害。」

    這次師徒兩從站得比較前,也就看得稍清楚些。只見里許外,數個由千人結成進攻戰陣的回回胡兵,舉著臨時做好近乎人身般高的大木盾,一邊用他們的彎刀敲擊上下左右舞動盾面,一邊邁著整齊的步伐,用力跺著地面向前推進。

    述律敬有些弄不明白的是,四五尺高,寬達兩尺多三尺的生濕厚木製成的盾,怎麼看也有七八十斤重吧,可放到這些高大的回回兵手裡,似乎是大人在玩孩子的小玩具似的,就那麼毫不費力地翻來轉去地耍弄,好像這些在他們手上的木盾沒有重量一般。

    回回兵有這麼多的大木盾防護,射出的箭矢不可能對他們造成大量殺傷,這仗有些難打吶。剛才沒有看到戰鬥過程的陳志平和述律敬,心裡雖然很不願意看到大規模殺戮的場景,但此時自己的漢人同胞也有面臨被屠殺的危險時,卻是隱隱有點為雙木軍著急,不由強睜雙眼一動不動地盯著雙方,握住腰間的長劍默默地為雙木軍戰士們使勁。

    陳志平和述律敬雖然不懂打仗的事情,但他們也能看出這裡的護衛隊戰陣不一樣,和中部戰場雙木軍陣式有很大的不同。這裡,雙木軍的刀盾兵在前列以盾為牆,手執丈二長槍桿的長矛兵稍後站立,長矛從盾牌上方伸出。或是從對面看過來,肯定有如一片閃著白色光芒的森林。四五排人形成的人牆後面,空出一道三四丈寬的間隙,由於有一大片雙木軍隊的方陣阻擋,即使陳志平那麼高的個子,他就是盡力踮起腳尖也不能看到這道空隙中放的到底是什麼物事。而這時候陳志平和述律敬也不敢跳躍騰空,以免引起誤會發生不必要的麻煩,只好將疑問存放在心裡,自個兒暗中納悶。

    「陳道長,請你們師徒兩個和我一起去那個望台上觀戰好麼,站得高些或許能看得比較清楚。」身後蹄聲「嗒嗒」,上人的聲音在側背響起。述律敬一回頭,見林強雲與一個五十餘,一個三十左右兩個掛劍的文士笑瞇瞇地站在一起,他們拉著戰馬已經來到近前,指著一個原木搭起的丈許高的望台向自己師傅說話。述律敬看師傅還沒回身,忙悄悄地拉了陳志平的衣擺一下,對林強雲躬身稽首為禮,臉上露出狐疑地神色問道:「上人的意思……是讓弟子與師傅跟隨上人一起到那高台上去觀戰麼,你難道不怕我們會有異心,得了機會後突起發難傷了上人?」

    敢情這個道士還記著師傅受到不友好對待,兩三天來被一什親衛防賊似的看守,心裡的怨氣滿滿的無處發洩!

    林強雲信手一指身邊的應俊豪、陳青雲兩人,臉上笑容可掬地對述律敬說:「哎喲,看這位小道長說的什麼話,想要突起發難殺傷林某人,你們師徒倆也得有那個本事才行啊。別的不說,光是我祖公應俊豪和我大哥李青雲兩位,我看你們師徒就不一定能討得了好去。」

    說到此處,林強雲臉色突變,一拍腰間掛著的雙管手銃,震得同掛在一起皮匣裡的子彈一陣「鏗鏘」亂響,嚴肅地沉聲警告說:「即便你們確實是武功高強,過得了祖叔公和青雲大哥那一關,林某人的法寶也不是吃素的。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面,兩位有所行動之前可要想仔細了,我林飛川雖然不懂武功,也不喜歡打打殺殺地與人相鬥搏拼。但身上也有些小玩意可以自保。假如被林某要用以自保的物事打中一下,那可是會死人的吶。閒話少說,你們要不要去台上觀看吧。」

    陳志平被徒弟拉了一下才回過身來,如今有機會與林強雲接近,自是求之不得的事。片刻前徒弟不滿的話一說,他便皺起了眉頭,生怕林強雲會發怒壞了大事。此時聽得林強雲的話裡既有警告與威脅,又帶著和解與接納之意。他哪敢與這位雙木商行的東主兼山東一地的強人翻臉作對。立時朝述律敬狠狠地瞪了一眼,向林強雲稽首應道:「無量壽佛,貧道和小徒不敢對上人有絲毫不敬之心,更甭說敢對上人有動刀動劍的不利之舉。貧道師徒此來實是有要事上陳,一則是受人所托。另外也是為數十萬我漢族同胞向上人討個人情……」

    林強雲淡淡地打斷了志平的話:「陳道長師徒到此的事……我們打完仗後再談,現在還是先看看林某人的軍隊如何消滅蒙古韃子吧。怎麼樣,願意到望台上去觀戰麼?」

    陳志平再次稽首:「無量壽佛,既是如此,貧道師徒二人就多謝上人抬愛了,這就隨上人到那望台上去觀戰。」

    走近前去,述律敬發現這是一個匆匆搭起的高台。平台上倒也有丈許寬廣,儘夠他們和兩個被說成是道童的旗號兵七個人觀看、活動綽綽有餘了。

    從高處看下去,能看到雙木軍前排的人牆後,卻是密密麻麻地排著兩三百架已經拉開弦、箭兜裡裝好了箭矢的弩車。弩車後面,則擺放著百來架樣子古怪得很的車子,那咱兩個輪子上放了一條粗鐵管的車子後面,又是數百個用兩個細腳支撐,斜杵於地上徑粗難有兩三寸大的黑色樁子。

    遠處,僅這不到半刻時辰的耽擱,回回兵已經前進了三四十丈。

    述律敬眼睛回到高台上一掃。正好看到林強雲從他背著一個極似招文袋的、厚粗布縫製的有一根布帶的發白黃色包內取出一具四寸許長的小銅管,遞給師傅說:「陳道長,用這個千里眼,你能將戰場上的情況年利清楚一些。」

    述律敬第一眼看到林強雲所背的袋子時,就發現那種看來極厚的粗布料是自己從未見過的,他也沒聽說過現時有何地可織造出這樣的不同凡響的結實布料,不由得又是吃驚又是好奇的暗自忖道:「乾坤袋!這個一定是人們傳說中的乾坤袋了,不知這個傳說中的乾坤袋真的能裝下天地嗎?!不知上人此刻從乾坤袋裡取出的東西又是何種仙家寶物……」

    此時,聽到林強雲說出「千里眼」三字,述律敬猛然一愣,又驚又喜地脫口大叫:「千里眼?!天吶……哦……無量壽佛,世間果真有此等法寶?!上人原宥則個,弟子失態了。」

    那位叫李青雲的中年文士眼裡閃過一絲不屑,對陳志平將「千里眼」地用法說明之後,便從懷中拿出另一具鋼管自朝回回兵處看。

    陳志平按李青雲所教的法子,將鋼管拉長至近七寸左右,直到聽清鋼管發出一下輕微的「嗒」聲,心知這寶物的卡簧已經到了位,這才將鋼管的小端湊到眼睛上往下看去。這一看,陳志平的心一下子快速地跳了起來。他發現此寶雖然並非其名所說的般能遠望千里,但卻可以將景物從遠處拉到近前讓人看清,果真是妙不可言。嘴裡雖然沒將心裡話說出口,但他已經確認此物確是具有道家無上妙用的寶貝。從那鋼管小的一頭孔中望出,不僅把中呲牙咧嘴的回回兵面貌看得一清二楚,連他們中一個人口中流出的涎水,也能看到滴落於衣襟上。

    將「千里眼」往回一點,陳志平發現在弩車後頭,那些只架了一根大約五尺長粗鐵管的每架車側,以及斜立於地的小黑樁的邊上都站著幾個雙木軍的戰士。而且,每架怪車邊和樁子旁的人群中,還有一個人的手裡拿著一根……好像是指指頭般粗、依稀冒出縷縷輕煙的棒香。

    林強雲喝道:「傳令,先以弩車集中一次向回回兵的後隊射擊,待敵人前進到二十丈內子母炮裝霰彈、小炮發射空爆子窠給我狠狠地打。」

    在兩個孩兒旗號兵依林強雲的喝聲打出旗語時,陳志平明白這兩個孩子哪裡是道童,分明是「上人」的傳令兵吶。陳志平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心裡默念「子母炮、霰彈、小炮、子窠」等聞所未聞的名詞,一面把手中的千里眼交給述律敬,歎道:「敬兒,我們師徒都看走眼了,他們是以無上妙法將上人的諭旨傳給其部下,用以指揮軍隊打仗啊。這件道家的法寶你也看看吧,記住你所看到的一切,把握住上人給我等師徒二人的學道機會,細心領悟上人的一舉一動,能得到多少修為的助力、能增進多少道基,就看我們師徒是否有何種天分了。敬兒吶,即使我們都領悟不到上人於道行修煉方面的無上奧妙,起碼回去以後可以給師兄弟們說說在上人這裡的所見所聞,也可以瞭解符錄派修煉的道法仙術是怎麼回事。」

    述律敬恭聲應諾,接過師傅手上的千里眼,學著師傅的樣子將其舉到眼前。這一看這之下,述律敬就再也捨不得放下,嘴裡一迭連聲的說:「好寶貝呀……好寶貝……」

    下面,護衛隊的部將們看到旗號兵傳來的局主命令,一連串的吆喝中,戰陣前排的人牆「嘩」地一下往側閃開。

    已經走到護衛隊的戰陣前五六十丈,還在一步一步緩慢前進,憋足了氣勢的回回兵們發現,他們正想著是不是已經要吹號起衝鋒的時候,前面的敵人卻突然逃開了……不,應該說是讓開了一條讓他們可以衝鋒的道路。哎呀,不對,敵人讓開的地方,出現的是數百架瞪著森森魔眼的弩車。自恃有大盾護身的回回士卒們,覺得根本不怕弩車射來的箭矢。他們心中還在暗笑面前的漢人不知死活,還想像剛才一樣把沒有盾牌防護的人射倒,那不是笑話嗎。

    回回兵陣中吹響了衝鋒的號角,胡人士卒們的精神一下子振奮了起來,高呼大叫的吼聲隨著號角吹響而從胡人們的嘴裡發出,腳下不再跺地,而是回憶了步伐開始提速向前衝鋒。

    在胡人的號角吹響的同時,護衛隊的一位部將大吼:「全體弩車兵注意,弩車臂槽端頭上仰四分水,全部弩車一次齊射,發完弩箭後立即將弩車拉到後陣。讓出位置給子母炮、小炮的兄弟們開葷。」

    這些以獸筋為弦的弩車,它們的射程雖然不是那麼盡如人意,但其發射仰角的調整卻是方便得很,只需將一根弩槽尾部固定弩臂的插銷抽出,換插到下面的圓也位置便成。

    只過了片刻,「某某哨弩車的射角已經調好」的報告聲不斷傳來。部將默算出全部弩車都報告完後,立時喝令:「射擊!」

    部將待到弩車發出地「崩崩崩」響聲止歇。又是一聲大喝:「快,立即將弩車拉到小炮陣的後面,行動快點……再快點,不要影響了子母炮的發射。」

    兩百多架弩車所射出的三千支弩箭,從高處落到四個衝鋒胡人方陣的後隊中,只擊倒了不到三百人。這種情況好像是在湧來的人潮中投下了一把數量不多的沙子,只是打起了一點小小微波,眨眼間就平復了。護衛隊的弩車確實並沒有給回回兵造成多大地殺傷。讓這些胡人以為有了大木盾遮擋,自己就是安全的。敵人根本無法奈何得了自己。但是,胡人們也清楚,如果對方的弩車連續不斷的射擊,每次都殺傷幾百人的放在,他們也是很難承受得起這樣的折損,況且胡人們誰也不願意成為先別人而死的倒霉鬼。因此,這些胡人士兵盡量回憶自己的腳步,只盼著能快點衝進敵人的方陣裡。他們知道,一旦與個子不如他們高大的敵人進行混戰,不僅沒有弩箭的威脅,還能在戰鬥中利用自己這方身高體大力量超強的優勢,對個子矮小,力量不足的敵人進行毫無顧慮地大肆屠殺。

    掏都答雖然是回回軍的總帥,他的心裡也認定了,只有向什麼都比別人出眾的漢人,自己這些虔誠信奉真主安拉的教徒們才有獲得生命的可能。因為,忽都答很清楚,蒙古人是邪惡的異教徒,他們崇尚的是戰爭與劫掠,完全不符合伊斯蘭和平的教義。邪惡的蒙古人將會被真主安拉審判,他們肯定進不了天堂,而是會被送進火獄。

    忽都答確信,除了死亡之外,投降漢人是唯一的出路。即使是先知穆罕默德——願主讚頌他並向他祝安——也會向真主的信徒們提出這樣的告誡。

    此時忽都答靜靜地站立在大營的門邊,對於那些好戰的同伴——其他的幾位天可汗所封的萬戶,也只能看著他們去送死,只能在他們走上殘廢的路上報以深深地歎息,只能無助地大聲誦念:「萬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真主使者。」

    忽都答雖然是這支回回軍的總帥,但他只會製造發石機,哦,又錯了,應該叫「回回砲」,完全不懂得打仗是怎麼回事。而且,他也不敢把自己投降漢人的想法說出來,因為他害怕,他怕那些同樣是天可法封做萬夫長的幾個同伴會把這件事說出去。萬一要是不小心被邪惡的異教徒——蒙古人——知道了的話,那就會招來天大的災禍,只怕在這裡所有信奉真主的伊斯蘭教徒都會被殺害,那就全部人都將被投入到火獄裡去受苦受難了。

    當然了,今天早上在做完晨禮之後,忽都答曾經以先各穆罕默德——願主讚頌他並向他祝安——的名義向幾位萬夫長勸說過,叫他們不要出去和漢人打仗,因為這是不符合穆斯林教義的行為。可惜的是,幾位萬夫都都是很凶殘的異教徒,不肯聽從他的勸說,一聽到蒙古人的號角聲就是他們出戰的時候,就匆匆忙忙地召集了五千多原本用於保護他們這些工匠的穆斯林士兵出去戰鬥了。

    忽都答眼看著第一批一千多人的戰士去向漢人挑釁,在還沒有接近漢人的時候,就連率領土完整軍隊的一個萬夫長一起,全部被漢人弩車發射的箭矢殺死。除了歎息和誦念「清真言」以外,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現在忽都答看到穆斯林戰士因為帶上了自己做給他們的木盾,沒有受到漢人弩車的傷害。心裡欣喜之餘,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已經準備向漢人投降的原因吧,也可能他的內心深處一直就把邪惡的異教徒看成是伊斯蘭的敵人,現在則進一步把敵人的敵人看成了自己的朋友,他情不自禁地又為前面的漢人擔心起來。

    接下來的戰場變化,出乎忽都答的意外。又似乎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忽都答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漢人射出了弩車上的箭之後,把弩車拉到方陣後面去了。緊接著,原來擺放在弩車背後的一大排有輪子的古怪東西。突然就發出巨大地響聲,並且噴出了奇怪的白煙。即將攻到漢人方陣的戰士們,好像被無數的巨大鐮刀割過一樣。連人帶盾一起成片、成片地倒下。回回軍的士卒們沒有見過……啊,不對,他們是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樣恐怖的殺人兵器。他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世界上、天底下竟然會有一下……僅僅是一下就能把一個人……哦,應該說是一群人—還是不對,要準確地說,是一下子就把一支軍隊,在眨眼地時間裡打得分崩離析,把一支軍隊的戰士一下子就大片、大片地打傷、殺死。

    衝在前面,還沒有被擊中的回回兵士卒們。耳朵裡聽著前片刻還和自己一起高呼狂叫和有氣無力的呻吟;眼睛裡看著眼前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屍體,還有傷而未死的戰友無助地爬動,他們身後拖著一道長長的、漸漸縮小暗淡的血跡。他們看著自認為可以保護自己安全的大木盾嚇傻了。

    漢人軍隊裡發出的轟隆隆響聲停止了,衝在最前面的回回兵被突如其來地打擊震撼得發昏也收住腳步停下。沖在後面的回回兵雖然被驚天動地地炮聲把吼叫嚇回肚子裡去,但他們的腳步卻沒能及時的收住,帶著慣性的衝力把前面的好些同伴撞得摔趴於地上,在原有的號叫呻吟聲中又添加了幾許被踩者的尖叫。好不容易才收住腳步的回回士卒們,看了前面的景況後,呆呆傻傻地站著,腦子裡的思想忽然間被一個唧筒給抽空了,不動不彈,無聲無息地站在原地,就是踩到了活人、屍體也絲毫沒有發覺這樣站得十分辛苦,完全無視者那種急於脫身以求活命的掙扎。

    遠遠的,在大營裡或者站高高的瞭望台上負責觀察情況並起到報警作用的了望兵們,以及躲到柵牆的縫隙間往外看,還有跟著忽都答到營門邊探出頭來觀看戰鬥情況的回回工匠們,全都驚呆了。他們怎麼也想不出,漢人的這種兵器竟然會有這麼厲害,比他們最拿手製作的、威力無比巨大的發石機——回回砲還厲害幾倍,幾十倍,也許,甚至,厲害得超過一百倍都有可能。

    「偉大的真主安拉,無所不知的穆罕默德——願主讚頌他並向他祝安——訓試他的信徒:不能讓我們的穆斯林再去送死了!」忽都答此時沒辦法再保持沉默,他沒辦法保持表面上的無動於衷,再耽誤下支的話,那些還沒死掉的幾千穆斯林教徒將會被漢人殺得一個不剩。

    忽都答匆匆的把已經準備好放在一旁的一面白旗拿到手上,向身邊還在誦念「清真言」的人們吩咐說:「你們就留在這裡哪兒也不要去,等我到對方的陣前找漢人的大『異密』,很快就會回來的。」

    走出幾步,忽都答在轟隆隆的響聲中發現不對,回頭一看,身後竟然跟來了很多人。他不由得急道:「真主看著我們,告辭穆罕默德——願主讚頌他並向他祝安——與我同在,安拉會保佑我們所有人平安的,大家放心吧。你們千萬不要跟來,人去多了會引起漢人的誤會,那就什麼話也說不成了。」

    雖然忽都答這麼說了,但還是有五個身材極高大,力氣超乎常人的鐵匠跟了過來。這幾個人任憑忽都答怎麼說,他們只沖這位萬戶大人憨厚地笑笑,說什麼都不肯回去。忽都答對他們毫無辦法,只好向這幾個鐵匠狠狠地瞪了一眼,長長地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衝鋒的回回兵呆站在原地過了好久、好久,就在忽都答打著白旗走出營門不到五十丈的時候,幾乎是不約而同地,這些傻站著的回回兵們有了動作。

    前排的人如見鬼魅似的拚命想向後退,他們急著要離開這有如火獄般的場地,他們一部分人閉上眼睛,另一總分人無意識地將手中還沒掉落的大盾片舉到眼前遮擋住視線。人們都不想再看,人們再也不願意多看一眼這樣殘酷的殺戮場面。

    前面的一動,後排的回回兵也醒過神來了,不知道是什麼人突然發出一聲真沖天際地號叫。長長的、扶搖直上的叫號聲驚起了所有已經清醒,或者還沉浸在震撼中的人。在一片「嗆啷」、「砰噗」聲中,回回兵丟下所有能丟棄、會妨礙逃跑的物事。轉向拔腳就逃,狂奔逃命地速度無與倫比,極有可能是他們這一生中的最高紀錄,便可能的是。這些人恐怕終其一生都沒法打破由他們自己創造的快跑速度了。

    忽都答高舉著表示投降地白旗,一邊高聲喝叫失了魂般往回逃跑的回回戰士,一邊努力穿越埋頭狂奔地人流。艱難地左彎右拐行走。好在那五個高大威猛地鐵匠在回回兵們衝近的時候就把他護在中間。這才讓忽都答不至於被頻頻回頭的回回兵衝倒踩死。

    林強雲在忽都答打了白旗出營的第一時間,就從千里眼中看到了,他立即下令子母炮、小炮停止射擊。若非如此前來衝陣的幾千回回後還不給打得性起的炮手們全殺光。即便如此,能夠逃回去的回回兵也只有一半左右,白白在戰場上留下兩千多具白衣白袍的回回屍體。

    林強雲很爽快地見了忽都答,答應接受回回兵的投降,要求忽都答約束所有的回回兵和工匠收集他們的兵器,靜待處理。臨行前林強雲向他們保證生命財產安全,然後好方安慰了幾句便匆匆走了。這裡只留下一軍護衛隊和一萬多民夫,負責收繳回回軍大營裡的兵器和所有物資。

    蒙古漢軍的兩個大營現在很平靜,一部分兵卒被史天福、劉添琳派到小清河邊搬運糧食。說起來也讓人好笑,這些糧食原本是他們帶來的,前幾天被護衛隊的水戰隊截留在小清河西岸,現在成為護衛隊戰利品的糧食,反過來是由於投降才得以回到他們的手上用以飽肚。若非護衛隊的官長——那位衛襄衛大人出於同情心,按每人每天五合給付度支,只怕他們現時只能吃到兩合半的糧食。而且這種情況一直要維持到投降的人全部給甄別出聰愚好歹、分配整編後方能過上正常吃飽肚子的生活了。

    這事用根據地的上層高官們的話說,這是因為:

    首先,必須讓這些降兵降將們先感受一下,只有一點糧食吊命,吃又吃不飽,一時半會又餓不死的滋味是怎麼樣的。

    其次,先將降兵降將們餓上幾天,讓他們中的歹人身體虛弱得沒了力氣來反抗接下來要進行的甄審判決,既省下大量的糧食用於將養降兵中的好人,又省得到時候那些蒙古人帳下為非作歹的壞蛋出手傷人。

    最後還有更重要的一點,現在正逢亂世,整個蒙古人的佔領區基本上都是政體混亂,蒙古人只會屠殺搶掠,根本不思生產。糧食這樣重要的戰爭、生活物資,能省一點是一點,絕不能隨隨便便就這麼浪費掉。

    衛襄這時候被林強雲央請帶了五哨護衛隊到小清河邊,負責少一點兩個蒙古漢軍的總人數,按人頭分發蒙古漢軍們當天應該領受的糧食。別看這麼簡單的少一點與分發,說起來這可是件苦差事吶。林強雲和陳君華兩位最高統帥都對他交代過,對所有投降的人員,無論他們的個子大小、身體好壞,只能三日領一次糧,決不可多給,以防生變。

    …………

    三時大好,人的心情也是因為打了一場漂亮地殲滅戰而更加的好上加好。

    林強雲和陳君華在處理蒙古五族聯軍的投降事宜後,馬不停蹄地回到鄒平縣城內,躲進縣衙大廳裡埋頭盤算商量手頭能用的所有兵力。

    現在的情勢已經明朗,蒙古大軍全部南下滅金,在他們佔領區的腹地基本是個空殼子,估計總共各地的守軍不過六七十萬人,而且這些軍隊全是以漢軍為主,輔以契丹軍、女真軍。以陳君華和林強雲對護衛隊這兩次和蒙古軍作戰的經驗來看,留守的蒙古軍隊實在是沒有什麼戰鬥力,僅就現有的六萬左右護衛隊,橫掃整個北部中國。特別是這次完勝的一仗打下來,護衛隊獲得了純種蒙古戰馬將近三萬匹,足可再組建一支萬人左右的騎兵隊伍,即使現在把騎馬的人都配以馬匹,也能讓三萬步兵幾倍的提高機動行軍能力。

    可是,陳君華和林強雲兩個都十分清楚,看似有六萬人的護衛隊,真正可以拉出去打仗的充其量只得兩成左右。要以兩萬人去和幾十倍的敵人相搏,即使是有數百架子母炮,有上千架小炮這種利器,也還不敢打保票能夠縱橫天下。

    林強雲苦惱得連連拍擊自己的腦袋,呻吟著說:「君華叔,君華叔哎!華北平原,我們的華北平原……我們中華民族的搖籃啊!就這樣眼看著能收復到自己的手裡,卻因為我們的兵力太少而白白地又錯失了一次良機,這叫我怎麼甘心吶!這可怎麼辦,我們應該怎麼辦好啊?」

    陳君華連連地「唉」了兩聲,一副想要說話的樣子,待林強雲眼巴巴地等他說出什麼好主意的時候,卻又搖了搖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垂首不出一聲。

    林強雲一時氣結,只好傻乎乎地又坐回原位,手托下巴皺起眉頭苦苦尋思。

    不多一會,林強雲右拳一擊左掌,恨聲道:「哎喲,頭好痛啊,這叫什麼事吶。不管了,按我們的原定計劃,先派兵去將濟南、東平兩府,連同泰、兗、滕、邳、沂、海這六州一併取下再說。至於北清河以北,南清河以西的那些地方麼,現在一時間是沒辦法了的。等著吧,等我有了強大的軍力時,再去從蒙古韃子的手中奪來就是。」

    看看陳君華還是垂著頭沒有答話,林強雲一擊桌子喝道:「來人。」

    盤國柱應聲而入:「國柱在,恭候局主吩咐。」

    林強云:「傳令,立即通傳護衛隊各軍部將,讓他們把手頭的事情交給副將處理,在一個時辰內全體將軍必須到達此地議事。」

    盤國柱走了以後,陳君華這才抬起頭來。

    林強雲看到君華叔面無表情的樣子,心裡直在埋怨,忽然見到叔的眼裡露出欣慰的笑意,不由得氣道:「叔啊,你是成心要讓小侄出乖露醜的,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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