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十 第七章
    回過頭來看看山東東路淄州鄒平縣城,時間是二月的二十四日。

    昨夜有兩軍輕騎、兩哨硬探與一百多武功好手步騎配合四下截殺,著實將出營哨探的蒙古韃子和各族軍兵或殺或俘的殲滅了不少,弄得蒙古人自半夜以後就再沒敢再派斥候、哨探隊出來現世了。

    昨天才入夜,林強雲幾乎在半個時辰內連續接獲幾分從中都大興府,濟南府,東平府及膠西緊急傳來的密報,他對著各路細作們草草畫就再組合到一起的地圖看了又看,在桌前整整坐了近三個時辰,直到天色大亮,方伸了個司腰站起來。

    開始送達的幾份密報向林強雲表明,不僅山東兩路的形勢對根據地來說是一片大好,就是整個河北兩路和中都路,只要他手裡有足夠的兵力,這些地方也是唾手可得。這種情況不但也對林強雲提出了挑戰,也對根據地的經濟是一次巨大的考驗。

    第一份中都大興府來的密報說,中都路的所有州縣,除蒙古人派到各地的達魚花赤(臨臨官),數百至一兩千的蒙古漢軍、契丹軍或是女真軍外,基本上沒有一個蒙古兵在駐守。中都的大興府城內,現時契丹族的官員有:中都留守、兼“管蒙兀漢軍兵馬都元帥”石抹鹹得不;太師、“行中都省事”耶律阿海;耶律阿海的弟弟“太傅、總領那顏(總管庶政地貴族)”耶律禿花。中都城內總共有一千蒙古騎兵和石抹鹹得不的一萬余全是老弱契丹兵駐守。而且基本上沒有多少守城器械。

    中都,這個原金國的都城,經過去年十一月整整燒了一個月的一次大火,把全城的十六個糧倉全部燒掉,毀去近三十萬石糧食。此時的中者,不僅是個人口繁多的大城市,而且銀錢與糧食都十分緊缺,每升粟(小)米賣到走過三百錢,升麥價為二百五十錢以上。日有餓死都數十以至上百人,死人根本不須掩埋。一旦斷氣馬上就會被圍在邊上等候的人吃掉。

    密報中還特別說明,中都城裡現有軍民人等共計戶二萬一千余。總丁口紅六十五萬出頭。其中,屬於蒙古人的工匠宮的匠戶為七百五十五戶,共有熟練工匠四萬五千三百五十五人,大部分是漢人、女真人的奴隸精工二十萬左右。

    “六十五萬人,按能夠活命的每人每日需食用半升糧計,一天就要三千二百五十石糧食。等到秋糧成熟還須半年,這半年下來怎麼也得運去五六十萬石糧。”當時,林強雲在腦子裡急速地算了一下,以根據地現存的近三百萬石儲備糧來說,即使連種子一起用掉六七十萬石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就算用這些糧食來換取四萬五千多熟手的工匠。那也是大大的有利可圖。這麼多的熟練工匠,結合自己剛想起的幾項鮮物事做將出來運往各地博易,一年下來起碼能為自己賺回數千萬以至上億貫的齊魯紙鈔,到南方去購買糧食的話,連運費一並算上,弄回一千萬石糧食根本不在話下。

    二十余萬的奴隸粗工,這更是個不小的數目。既然說成粗工。那就肯定是年輕力壯的男女了。這些人就以男女各一半來算好了,男丁便有十余萬人,若是弄回根據地將養一段時間,並在此期間選出身體好的進行嚴格地訓練,充實到護衛隊中,那自己就將在幾個月至一年內增加一倍的兵力了。

    “看來,是得抽出一部分兵力去中都走一趟,好歹試試才能安心。”林強雲皺著眉自語。今年和去年眼睜睜地看著華北平原干瞪眼著急的時候比起來,現在根據地的情況已經在不想同了。就拿這次迎戰斡陳那顏的二十多萬大軍,自己不也湊出了六萬多人的護衛隊麼。雖然林強雲覺得軍隊太少,而且整體的戰斗力也是盡如人意,但巨大的利益就在眼前,他還是萬分合不得這樣放棄掉,無論如何也得撈到點好處才甘心。

    接到第二、第三份由東平府、濟南府送達的密報時,林強雲的臉色有點變了。

    東平府,現在是張榮在鎮守,有蒙古治軍三千人左右。本地的百姓和寄留於此的蒙古貴族驅口過得十分苦,有人曾大略計算了一下,東平府共有各色人等十八萬一千余戶,人口五十五萬三千五百七十七人。可糧食的糧食的消耗卻是十分之少,按衙門裡的統計數據看,連軍隊所需食用在內,東平府每日消耗的糧食大約為五百石。也就是說,整個東平府的所有人,平均每人每天吃到肚子裡的糧食不足一合(每升為十合,一合約五十多克)麥粟。這一點米麥粒讓人吃下,什麼也做不動,什麼都干不了,僅是只能吊住一條小命罷了。

    東平府內的存糧倒是不少,有從各地調來的韃子軍糧六十萬石,草六萬多束,全部是為斡陳那顏南征軍准備的。

    林強雲覺得,即使能夠將東平府的六十萬石糧食全部完好無損的奪來,起碼也還得填進六七十萬石稻麥進去方能解決人們吃飯和春耕的問題。

    濟南府報來的情況和東平府差不多,由於蒙古人要南下征伐金國,蒙古占領區的錢糧、壯丁基本被征集一空,那裡的四五十萬人中缺糧缺錢,再不解決糧食問題的話,再過二天半月的時間,兩府的人口將會減少三分之一至一半以上。

    此時正是春耕正種的關鍵時刻,再不解決糧食、種子使田地適時耕作播種,糧食的問題將不止是眼前短期的幾個月,而會延續到整整一年。到時候不僅僅這兩府的人丁將完全死光,甚至會引發許多不可知的災禍,而且這種大有可能會蔓延到根據地內。

    再說了,人口那可是建設和戰爭最最重要的資源,林強雲從去橫坑村起始,至臨安、根據地這些所在以來,他可是對“人多好辦事”深有體會吶。

    最後送到林強雲手上,是膠西轉來的一疊十多張紙的情報與分析:

    一、以皇北榮潤候趙與歡和勾當皇城司公事盧清為首,於去年十一月奉旨新組建一個探事司“京淮邏卒廳”衙門。據混入這個衙門的特務營細作回報,京淮邏卒廳有邏卒二十人,占了探事司邏卒數的四分之一,且又高價招募了大批各門派的武功高手,專司京東(山東)、淮南這四路的巡檢、探察,似乎是以雙木商行為其主要目標。

    估計當今聖上要避開朝廷樞密院采取什麼行動了,對雙木商行具體是好是壞還無法得出定論,提請根據地的張國明、沈念宗、陳君華和局主等有官位的眾位提高警惕,以防不測。

    二、宰相史彌遠派了他的女婿、也是趙善湘的二兒子趙汝梅,將於三月中出發來京東(山東)東路。據特務營和合壇的弟子報告:今年正月,曾有蒙古人的細作到史相公府上,呆了五六個時辰才出來。經過多方探查,得到不怎麼可靠的消息說,蒙古人是想要請史彌遠做中人,蒙古大汗窩闊台願意以宗王察合台之女喃加真不刺公主下嫁給林強雲為妻,並賜封給喃加真不刺公主中都路以北,包括其屬國高麗在內的六路一國為其封地。

    無獨有偶,出人意料的是,膠西縣也在前幾天接到金國由一個叫完顏盡忠的王爺為首的使節團,說是帶了金國皇帝的聖旨和一個公主前來根據地冊封並賜婚。要求雙木商行增加售給他們的轟天雷的數量,要求能夠大量提供鋼制刀槍,適量購買雷火箭、子母炮等新式兵器。

    據使節團那位王爺透露出來的口風,金國皇帝願意把鄜延路以東、南京路以北,就是黃河以北的所有路份,也等於是說,完顏守緒把大半個金國的土地全部都賜給下嫁的那位什麼公主,只要林強雲肯點頭娶這位不知道是真清寒是假的公主,上面提到的所有土地就都是他這位駙馬的了。

    張國明與沈念宗的分析也隨同這些情報一起送到林強雲手上,他們說。金、蒙兩家都沒安什麼好心。

    金國的情況估計是已經到國庫空虛錢財全盡的地步,再拿不出多少銀錢來向雙木商行購買他們急需的兵器。卻又受到蒙古大軍壓境滅國的威脅,所以拿出已經被蒙古人占領的地域做個順水人情,爭取一些時間苟延殘喘,以圖伺機尋找恢復往日的強盛。

    蒙古韃子則可能是現在他們要全力滅金,一時間既無足夠的兵力來應付山東根據地,也沒有太多時間讓斡陳那顏的南征大軍與護衛隊在山東一地糾纏。很有可能是希望斡陳那顏立即揮軍南下,遲早形成對已經搖搖欲墜的金國進行三路合圍,爭取一戰而定滅掉金國。

    當然了,蒙古大汗送一個女人倒沒什麼,但他們蒙古人卻是絕不會拿大片打下的土地白送的。想必是用這些土地作為看得見摸不著的誘餌,先穩住根據地的人,讓他們騰出手將金國滅了以後再來對付我們。而且,只看蒙古人所說的大片土地並沒有把山東路提到,而是指了一塊數千裡外的地方做餌,其目的便可想而知了。

    “嘿,想不到我林強雲一個打鐵仔,只會做一點古裡古怪的物事賺了些錢,這時卻成了他們幾個大國的珍珠寶貝了,人人都忙著送公主來給我做老婆,送土地作陪嫁。不過麼,黃鼠狼給雞拜年,絕非安了什麼好心,其中一定有承諾。哈送到嘴過的肥肉只怕是沒那麼好吃。這裡頭一定大有文章,我林某人可不會那麼傻。”林強雲甩動了一下有些昏昏地腦袋。很快取出馬尾做的牙刷沾了些揩牙藥塞到嘴裡刷了幾下牙,匆匆在親衛打來的洗面盆裡擰了一把布帕,胡亂擦了下臉,就信步走出大廳朝北城牆上走去。

    偶爾能看到傳令的騎兵匆匆馳過,街上基本上沒什麼人了。林強雲沒到牆頭上,他已經暗自決定了下一步的戰略大計:“無論如何,必須立即出兵搶占比較近的濟南和東平兩府,再想辦法攻占中都。不管是否能將中都掌握住,且令韃子的後方偏院著火。起碼把那裡的四萬五千多工匠和十多萬漢人、女真人奴隸弄到根據地來再說。說不定這樣一來,可以使金國在蒙古鐵騎兵地鐵蹄下多拖些時日。我們也有更多的時間做好抗擊蒙古兵的准備。”

    陳君華和輕騎、硬探一樣,也是一整座沒怎麼睡,好幾次剛剛躺下都被叫起,接待幾起四族軍領兵將軍派來打探口風的密使。

    “無條件投降,全部軍隊從官長到士卒都必須接受改編,生活上可以受到優待。否則,一旦開戰,那就後果自負。”這是陳君華給他們幾個密使的回答。

    這些密使來來往往了兩趟,也沒帶回肯定的答復。陳君華不耐煩了,索性讓精神奕奕地應傳賜去應付這些密使。他從林強雲處得到了全部的消息後,也自躲回房裡歇息,養足精神准備來日的大戰。

    今天,從寅時開始,南風吹得盛了起來,東方的天色露出曙光不久。已經可以見到發紅的朝霞了。

    鄒平縣城北門,在卯時正就已經大開。護衛隊步軍出了城後,數百架帶輪的子母炮和千余架弩車才由民夫相幫順序出城,在城北的平原上各成方陣靜候進攻的命令。

    城東、城西兩個占車集團,也在護衛隊、民夫們幫助推車“嘿呵、嘿呵”的號子聲中,帶著“轟隆隆”地大響緩緩來到。

    “強雲,下定決心沒有,今天打不打?”陳君華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城牆上,在林強雲地身後小聲探問。

    強雲沒有回頭,眼睛看著城下排成有近十裡長的部隊,一股豪情油然充塞胸臆,嘴裡只吐出一個有力的字。

    “君華叔,我們現在是勝券在握,不打完這一次唾手可得的勝仗,怎麼對得起自己啊。”在陳君華沒有離開之前,林強雲又說:“不管宋、蒙、金三國打的是什麼主意,我們先把能拿到手的果實先摘到自己的袋子裡再說。勝仗打得越多,我們的實力也就越大,越有實力,說話也就可以越大聲。總之任他們有千方百計,我自按一定之規行事。叔,這仗打完後,我們馬上商量下一步如何行動,在先取得山東西路得到萊蕪監和利國監兩處鐵冶、石炭的情況下,看看是天淵之別還有能力發兵北上直取中都,把那兒的工匠和奴隸全弄到根據地來。”

    陳君華:“唔,若是此仗不會白折損太多兵力,我們的各種子窠又供應得上的話,派出全部騎兵和二十軍護衛隊完全沒有問題。不過,聽說中都城堅牆高,不是那麼容易能打下來吶。”

    “呵呵,任他城再堅、牆再高也不怕,把這裡的二十架大雷神帶去,什麼城牆也禁受不了幾百枚以至上千枚那麼大的子窠轟擊,打下中都城倒是完全沒問題。”林強雲笑首說了這句話後,拍拍還有點昏的頭說:“現在我還有些拿不定主意,那就是打下了中都城後,是否占住這個大城不放,或是攻下中都後我們立即就撤回到山東,是否要運些糧食去先收攏那裡的人心。叔,你能不能給我出個主意呀……”

    “嘿嘿,論打仗你小子找我還有幾句話好說,這些為政治理地方上的事情麼,你還是去與張大人和念宗哥商量吧。”陳君華聽了紜的話,扭頭拔腿就走,臨下城牆時回過頭笑瞇瞇地丟下一句:“想要打仗,你就快點下來,讓你也過過消滅數萬敵人的癮好了。”

    巳時初,一百架黑黝黝的戰車間隔約五丈,各由十多個盾牌兵排擠十來個民夫推動,在高低不平的原野上成一線齊頭並進。戰車的後面地二十丈是護衛隊大軍排列成數十個方陣穩步隨行,每個方陣極為整齊,戰士們一起一落的腳步,把這片大地踩得一上一下的震顫發抖。

    戰車一邊前進一邊做好射擊的准備,只要看到廢堤上的敵人冒出頭來,立即就是一炮轟過去。時而響起一下的炮聲,“吱吱啞啞”的車輪聲和整齊地踏步聲混雜在一起,讓整片原野上慢慢騰湧起無邊的殺氣。這股凶厲的殺氣隨著大軍前進的步伐越來越重,漸漸地充斥到天地間。連升到半天高的太陽也被這般沖天的殺氣遮蔽黯然失色。此時此刻,別說是契丹、女真和蒙古漢軍不敢出來現世。恐怕連一向悍勇無雙的蒙古斥候也被打怕了,遠遠的露了下頭,看清遍野湧過來的人潮後,就沒命地飛奔回去報信了。

    正當護衛隊的許多軍官戰士都在暗自高興,思量著那些自誇天下無敵的蒙古韃子,是不是就這樣龜縮在他們的大營等死的時候,出乎他們的意料。廢堤另一邊塵頭大起。轟隆隆的馬蹄聲漸來漸近:真有不怕死的出來沖陣了。

    戰車行進了不到兩裡地,距離廢堤還有一百五六十丈,蒙古韃子的騎兵在廢堤上一閃,在戰車還沒有開炮的時候即往下猛沖。韃子兵在一段三裡長的廢堤上,分成四路出擊。像四支射出的利箭朝戰車的橫隊插下。以圖破掉戰車的一字長蛇陣後,再將後續的護衛隊方陣沖開。

    一百個子窠分散射出。蒙古兵對被殺傷的百多個同伴看都不看一眼,只管緊攢著他們的弓箭繼續猛沖。一進入百丈以內弓箭的射程,就連續不斷地引弓射箭。

    協助推車的民夫在韃子兵一出現,車上的炮聲響起的時候就按出發前軍官們發出的命令辦,與排擠他們的盾牌兵一起向後跑,躲起護衛隊軍的方陣裡方才止步。

    戰車上的炮手們裝上了霰彈後,韃子騎兵絲毫沒有發現他們射出的箭雨並不像所想的那樣釘在箱子上,而是“叮叮咚咚”地撞上箱子後就彈開落地,他們也沒有發現幾千支箭射出去並沒有殺傷一個敵人。蒙古兵們只是按他們慣常的戰法,將手上的箭矢射出,與敵人的距離夠近了時,就將粗糙的短弓換成戰刀繼續前沖。此時,最前面的韃子的騎兵已經接近到戰車的二十丈以內了。

    沖過廢堤的蒙古騎兵發現這些會自己行走,顯得怪裡怪氣的大箱子並不如他們想象的那麼可怕,自己這方的四個千人隊沖到近前了,也不過在越過廢堤時被打死打傷了一兩百騎。韃子們以為南人的怪箱子也不過技上於此,並沒有什麼可怕的,不由得膽氣大增,在千夫長、百夫長等軍官的喝叫中開始大吼:“呵……呼……殺……”

    韃子兵的好運就在他們開始大喊大叫,氣勢洶洶准備沖向怪箱砍殺的時候結束了。

    “轟隆隆”的巨響似乎就在蒙古兵的耳邊,在一片“嗖嗖……”的破風聲與雨打殘荷般的“沙沙”聲中,韃子兵們也同時感到身上有幾個、十幾個,甚至幾十個物事鑽入,許多人的整個身體被巨大的沖擊力撞得往後凌空飛起,或翻轉,或直接倒摔下地。

    四支蒙古韃子沖鋒隊伍的箭頭,當上了迎頭潑過來的無數霰彈鐵珠,僅僅在眨眼間就被割掉了一大截,猶如一支很大的牛油巨燭緩緩伸進了大火裡,它的前半部分被猛烈的火焰燒烤得“刷”地一下突然消融了一樣。蒙古戰馬不再那麼容易受驚,但前面中了鐵珠的馬匹痛得嘶鳴亂跳,把未遭擊中而魂飛天外的的蒙古兵狠狠地甩下馬背,自顧亂沖亂撞,一下子把還待繼續沖鋒的韃子隊伍攪得亂成一團。

    只有後隊的蒙古騎兵靈巧地拐了一個小彎,繞過一地的屍體還是往前沖來。

    “弓弩兵弩臂提高兩分水、火銃兵直接瞄准……射擊!”護衛隊鋼弩和火銃雖然在射程上比韃子的粗短弓箭稍有不如,但在四五十丈遠則恰巧是最具殺傷力的距離,各方陣的部將們哪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馬上就下達了射擊的命令。

    數百騎蒙古兵冒著鋼弩和火銃構成的箭彈雨點沖到戰車前,他們憤怒地吼叫著揮舞鋒利的戰刀,狠狠地照著戰車砍下。

    清脆的“錚”然金屬相擊聲,沉悶地“噗噗”利器入肉之聲,“砰砰啪啪”的火銃射擊聲,還有令人牙根發麻的“吱啦啦”的硬物磨擦聲,“希律律……”的戰馬嘶鳴聲,以及人們臨死前的“啊……哎……”之類慘呼痛號聲和狂喝大叫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幕戰場交響曲,不緊不慢地傳入人們的耳中。

    隨著第二次、第三次“轟隆隆”的炮聲響起,蒙古兵的後續部隊連續兩次被成片成片地射倒,到達箱子前的騎兵不斷栽下馬去,他們的戰刀砍到箱體除了震麻自己的手,濺出一溜溜的火星外又對方形的怪物無可奈何,韃子的千夫長們終於醒悟:這些方形的大怪物決非人力可以毀壞的物事,與其讓他們的戰士白白送死,不如先退回去再想其他的辦法。

    淒厲的牛角號聲壓過各種雜音,原本一往無前的韃子兵在“嗚嗚咽咽”的號聲響起的同時,毫不猶豫地拉轉馬頭向後跑。

    兩刻時辰,僅僅只有兩刻時辰的時間,四個蒙古的千人隊就潰敗了,蒙古兵似一陣風般的沖來,又似一陣風般的丟下三千多具人馬的屍體退去。

    “保持原來的攻擊陣形,繼續前進。”

    隨著陳君華一聲令下。身到方陣裡的民夫和盾牌兵立即回到戰車邊,喊著“嘿呵……嘿呵……”的號子再次朝前推進。

    越過了廢堤,蒙古各族聯軍大大小小的上百個方陣和他們六個巨大的兵營陳列在眼前。從這些方陣的排列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契丹軍、女真軍的方陣不是那麼整齊,只能說還算是規整。蒙古騎兵以每個千人隊為一個單位,也許是他們的戰術使然罷,蒙古兵的戰陣占地最大也顯得稍亂,但各個千人隊間有數丈的位位置,能夠很快進行沖鋒突擊。隊列排得最好、最整齊的,是蒙古兵東側白色衣袍的回回兵,和西側一個士卒戴了藍帽子的漢軍方陣。這兩個方陣全是以盾牌在前,槍兵在稍後,盾音伸出寒光閃閃的長槍,體現出他們的戰斗力相當不俗。最靠近小清河邊的那個方陣最為混亂,從他們所打出的黑色大旗看,這恐怕就是史天福帶來的所謂“黑軍”了。

    黑色漆了黃虎紋的戰車。一直進到蒙古聯軍方陣四十丈方停,每架戰車停穩後民夫們取了三角木墊好,才與盾牌兵一起緩緩而退。不多一會,各戰車頂上伸出一稜角小紅旗搖動了幾下。

    可能是想看清雙木軍准備怎麼打,也可能是他們的箭矢已經快射光了。不但其他的四族軍不出一聲、沒發出一支箭,連蒙古騎兵也是看著對方從容布陣,靜悄悄地無動於衷。只在對方官長的叫聲在東南風的吹著下,傳入耳際時聯軍的人才發出幾聲嗡嗡的輕響。

    “刀盾兵掩護,小炮上前投陣。”兩軍的小炮隊在盾牌兵的圍護下,快速地跑到戰車前方將一具具有鐵腳的鐵管斜杵到地上,炮手們在片刻間握住子窠放於炮口凝神待發。

    左右兩側的子母炮隊此時也被調到護衛隊的方陣中。並裝好了遠擊的子窠候令發射。

    陳君華在一切准備就緒後,帶著從林強雲那兒要來的,作為臨時能事的阿爾撒,兩人兩騎策馬來到蒙古兵的陣前,對著韃子叫道:“有曉事能做主的出來一個說話。”

    機靈的阿爾撒在陳君華話聲剛落,便朝遠處的蒙古兵一陣大叫。

    肉山索利是最後出大營的一個千夫長,他的部下也是最後一批到達指定的位置列陣的一支軍隊。索利騎著他那匹特別高大的騸馬和護衛他的十多個親兵走出大營時,看到南人的軍陣已經列成,並有個極為粗壯的大漢到陣前邀戰。過利怕死得很,躲躲閃閃地避開下面跑到側邊,抖動著一身顫顫巍巍地肥肉探首觀望。

    大帥闊闊思死了。另一個大帥斡陳那顏又好幾天沒有一點消息傳來,身為這裡最大官位,可以任意指揮這十多萬人馬的索利問題高興不起來,他的心裡一直都有種不太妙的感覺。昨天的攻城戰不但沒取得預定的效果,反是送掉了七千多各族軍兵卒的命,雖然這些人天生就是用來填溝、擋箭送死,為蒙古人創造勝利而消耗用的驅口,但還是讓索利覺得有點心痛,特別是扎合瑪帶去支援攻城的一個蒙古千人隊,回到大時只剩下七百騎不到,連千夫長扎合瑪自己也不知道被什麼物事打中受了傷,弄得他一只左手沒法抬起。聽說扎合瑪的傷是被城上的南人用仙法道術所致,這更讓索利心裡凜然而驚,草原上那些道士們種種神通跳進腦子裡,在此時好像得到了最好的印證。(更新最快wap)

    這次出來打仗好象太不順利了,英勇善戰地蒙古戰士為什麼連南人都打不過?索利腦袋有點不夠用,他無論如何轉不過這個彎,也怎麼都弄不明白,為什麼連大帥都會被南人給打死,而且死得那麼淒慘。闊闊思斷掉的腿是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可那條不知飛到何處去的右臂,卻是尋來數十條都對不上號。人們無奈之下,只好讓英勇無敵的闊闊思大帥就這麼少掉一條手臂,安安靜靜地躺在他的大帳內,等這場仗打完以後送回草原安葬了。

    索利在心情怯怯之余,又有點覺得做了虧本生意的感覺。以前一到敵人的所在地,他不必與別人一樣去打生打死,坐在馬背上就每天都會有不少財物和驅口收入。可是這次,我們偉大高貴的索利千戶大人到了南人的地面上已經好幾天了,不僅沒得到半點財物,沒得到一個驅口,反倒是部下的蒙古戰士死傷了上百人。甚至於……甚至於,連大帥闊闊思也去了。索利千戶大人這時候心裡真的很怕,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和大帥闊闊思一樣,什麼時候被南人的仙法道術纏上,就那麼樣的把一條手臂一條腿丟了。他想想手腳血肉模糊離開自己身體的鬼樣子,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那樣一定十分疼痛,我可是無論如何也受不了這種痛苦。”

    捏古思前天追敵中了兩支沒有尾羽的箭,拖到昨天晚上才心有不甘地死了;扎合瑪左肩的傷雖然暫時不會要命,但也無能出去與人博戰;阿速吉古木爾有心計會打仗,但勇力不足不能讓他出去送死;索利那個胖得連路都走不動的肉山,倒是現時蒙古官位最高、能做得了主的千戶大人,可他那個樣子,別說是去和陣前的南人大漢拼殺了,就是騎上馬背也困難萬分,如何還能指望他去見對方的大將呢?

    現在的整個蒙古軍中,只有自己才有勇力與人拼殺,脫斡實是出於無奈之極的情況下,也帶了一個親兵出陣,來到陳君華面前數丈停下。為了顯示出偉大高貴蒙古人的氣勢,脫斡露出一副目中無人地主子面孔,斜著眼睛發話:“呔!你這南人可是要來與我們蒙古勇士一對一的拼殺,不怕送命麼?”

    陳君華聽得阿爾撒把單打獨斗說成“一個與一個對打”,不由浮現一絲笑容,臉色一變下沉聲喝道:“兀那韃子,你這化外野人也想單打獨斗,再來幾個也非本帥敵手。阿爾撒,告訴此人,讓他下令放下兵器投降,本帥可以放他們一條生路。”

    脫斡聽了阿爾撒的話後勃然大怒,怪叫著抽出回回彎刀就朝陳君華沖來。

    陳君華左手控韁,右手挺槍相迎之時,還不忘對阿爾撒喝了聲:“你先回去,待本帥生擒這個蒙古將軍後再回來。”

    阿爾撒拉轉馬頭方才起步,背後傳來“錚”的一聲大響,陳君華的喝叱聲也在嘩然驚呼中入耳。回頭一看,陳君華對脫斡的戰斗已經結束。那位蒙古軍的千夫長的刀正刷的一聲插入地上顫顫地抖動,脫斡本人則面如死灰地被陳君華提在左手上。

    此刻,陳君華右手高興夾鋼槍凌空畫了幾個圓圈,向蒙古軍的戰陣大喝:“快快投降,以免死無葬身之地!”

    阿爾撒正想轉回去將陳君華的話說給蒙古兵聽,卻見陳君華已經掉頭馳來,並向自己叫道:“我們回去,不給他們一點厲害看看是不會死心的。”

    阿爾撒心道:“這位陳元帥這樣也叫勸降。那些蒙古族的人如何聽得懂漢話,不是等於什麼也沒有說,在心要將我們蒙古人趕盡殺絕麼……”

    陳君華沒有參加去年的那一次戰斗,只是聽到了被解救出來的驅奴們說起過,蒙古韃子是如何將漢人根本不當人看的種種慘事。這時候他確實是不想讓蒙古人投降,一心要將其殺光為那些受非人待遇的漢人出氣。

    此刻,抓了一個蒙古將軍,回過頭後立即將高舉的長槍往下一壓,向小炮隊的官長們做出發射的示意。

    “點火,各小炮連發五枚子窠!”兩位目不轉睛盯住陳君華的部將一見可以開打了,立即高叫下令。

    面對蒙古騎兵的兩百多架小炮。它們第一輪射出的兩百多枚子窠同時砸進一處地方,爆炸開來的那個呼聲和那樣巨大的威力,別說護衛隊的其他戰士和隨軍來的募役民夫了,就連陳君華和小炮隊的兩位部將看了也驚得目瞪口呆。

    小炮隊的戰士可不管別人怎麼樣看,也不管敵人的情況如何,炮長一心一意射出一發就調動一下方位,讓其他炮手斷續點火發射。炮手們忠實地按照官長的命令,一發打完再轉身又取過一發子窠。直到實實在在的打出五枚子窠才肯停手。

    一千多枚子窠不間斷地狂砸在蒙古騎兵陣裡,當著的人和馬無不肉爛骨裂成為一地的碎屍。這樣集中到一起狂轟的情況。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這樣集中用炮的效果落到蒙古兵和其他四族軍的眼裡,除了震撼就是害怕得發懵。

    這種毀滅性的效果,也讓陳君華、林強雲和炮隊的官長們看到了一種新的戰法。

    被一知多枚子窠消滅的韃子兵並不是很多,總算起來也就一千多到兩千騎。被炸死的人也和前幾天一樣斷肢裂腹,變成一塊塊碎屍爛肉。可是,只在短短的不到二十息時間內,在人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的這一點時間裡,有這麼多人變成一堆堆爛肉的死去,實在是太恐怖了,實在是太過震撼人心了。

    小炮停止射擊了,再沒有會炸開的物事飛來殺人了,受驚的馬沖撞一會後,在它們的主人竭力安撫下慢慢靜下來,沒受傷的蒙古兵緊緊地勒住自己的戰馬,呆呆的看著一地的肢體內髒,呆呆地看著一地的鮮血與汁液,呆呆地聽著傷而不死的伙伴發出的呻吟號叫,呆呆地……

    許久,過了許久,人們的號叫聲變為呻吟。許久,又過了許久,呻吟漸漸低沉,戰馬的噴鼻聲漸漸消失。

    “希律律……”

    “長生天啊……”

    陡然,不知是哪一個人,也不知是誰的馬同時發出一聲震顫人心的叫號,和一聲驚天動地的悲嘶。在慘號聲和嘶鳴聲中,“噠噠”地馬蹄聲也起,一個蒙古兵發瘋似的鞭打他的戰馬,繞開其他的人往大營沖了回去。

    這人身邊的牌子頭和百夫長一臉漠然,對逃走的人不理不睬,視而不見。

    雙有兩騎跟在那個人身後沖回大營,接著是五六騎……

    不過片刻時間,幾千蒙古騎兵如同見一鬼一樣,轟隆隆一窩蜂朝他們的大營逃進去。數十個驚魂不定的蒙古兵猝不及防之下,被經過身邊的人撞落跌倒,只是叫出幾聲慘呼後便沒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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