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才在轟隆隆的炮聲方落,便又向望斗上的旗號兵高喊:「旗號兵,命令下游附近的戰船上行到這裡,除留下二十艘直擊韃子兵營外,其他的戰船沿河而上見到蒙古兵就打,一直打到濟南府為止。」
「遵命!」望斗上的孩兒兵高興地回應了一聲後,立即在同伴一連串「希、阿,去」,「衣、歐,陽平」的呼叫聲中,面朝東方飛快地打出各種不同的旗號。
經過昨天的偵察,他自己帶著戰船直達濟南府城下五里,派人化裝進到城內去探查過,發現整個濟南城只有不到一千老弱殘兵駐守,若不是自己手頭沒有能守住城池的足夠兵力,守吳偉會不顧一切地將濟南城佔領了再說。此刻他敢發出這樣的命令,說明已經得到了林強雲明確的指示。
從北面衝突而出的韃子騎兵,正是蒙古人引以為傲的黑鷹鐵騎。他們以百人為一隊,連同空著的從馬一起,出了寨門便朝西狂奔而去。即便如此凶狠的黑鷹鐵騎,在面對子母炮轟擊的時候,也不敢輕捋水戰隊的虎鬚。不過,黑鷹鐵騎的戰鬥力和應變能力太強了,就是在逃命的情況下,他們也是和平時作戰一樣,以十人為一組,一百人為一隊,每隊相隔十來個馬身,長矛隊在前突擊,戰刀隊在側翼掩護,弓箭隊在後射擊。士兵們驅趕著沒人乘騎的馬匹衝撞開路,巧妙利用優勢互補,互相保護,奮勇突擊,在牛角號的指揮下一往無前。
可是,再怎麼勇猛,再怎麼善戰的黑鷹鐵騎也沒法與子母炮射來的子窠相抗,每次隊伍中的爆炸都會帶走幾條人馬的生命。他們的衝鋒隊伍前面卻並沒有敵人,除了催馬加快速度逃離此地之外,蒙古兵是有力沒處使,有氣沒對象撒。
武誠和武不慚地鐵甲軍正立於距河岸四里處的一個小山上,並沒有在黑鷹鐵騎出現的時候阻擊。他們知道自己這不到四百騎的人馬,就是衝下去也沒可能把幾千蒙古兵擋住,不如待到鞋子兵的後隊來到時再出擊,反而能夠在損失不大的情況下消滅相當部分的敵人。何況,這時候小清河裡的戰船正不斷朝蒙古騎兵的隊伍中發射子母炮,自己這些人衝下去不就和水戰隊的人爭功了麼。再說了。萬一有幾個子窠落到自己人的頭上,那可不是玩的。就算是人馬身上都穿有鐵甲,也絕對抵擋不了火器爆炸的威力。
一批又一批的蒙古兵,在不斷響起的爆炸聲中,衝開硝煙塵土丟下被自己人踩得肉爛骨裂的同伴從山下逃過,一路奔馳一路血,一路逃跑一地屍。
前天剛調到鐵甲軍裡的顧大郎。眼睜睜地看著敵人逃走自己無所作為,急得一直在抓耳撓腮。
眼看著第七隊的韃子騎兵都快過完了,武誠和武不慚都還沒出動的意思,顧大郎再忍不住心裡的焦急,拍馬走前兩步對武誠問道:「武將軍,我們再不下去的話,蒙古兵就全部跑光了……」
「呵呵,大郎兄弟別著急呀。已經過去的韃子兵太多了,我們的胃口太小吃不下。」武誠把手中的千里眼遞到顧大郎的面前,喜滋滋地說:「看看。後面還有一塊合適的肉給我們吃呢,這就衝下去將最後押陣的蒙古兵全吃下肚裡去。」
武誠一把將千里眼從顧大郎的手裡奪下,暴喝道:「各人檢查自己的長短火銃,上好子彈,取出護盾跟我沖。」
不到三分水的山坡。不會太陡也不至於平緩,這樣的地形最適合鐵甲軍的衝鋒。
斜衝而下,速度越來越快的鐵甲軍,驀然覺得天色一暗,整個天空都被疾飛的箭矢所佈滿,如同遮天蔽日的蝗蟲。帶著嗡嗡聲從左右和前方漫天飛來的箭雨。落到披掛了鐵甲的人馬身上。不過,此時蒙古兵所用箭矢的鐵料也太過差勁。不僅鋒利說不上,連硬度和韌性也與護衛隊的無羽箭沒法比。他們的大部分箭頭擊在護身的小圓盾或是鐵甲上,只是發出一聲「錚」的一聲響,馬上就碎成了小塊的鐵屑,只能令鐵甲軍的戰士們受到重擊而痛上一陣子。
鐵甲軍的戰士們在強大的力量撞擊下,身體顯得前後晃蕩。他們當然也不會客氣,將馬銃架在左手的小圓盾上,適時扣下火銃的扳機,發出「砰砰啪啪」的火銃射擊聲,朝蒙古人的騎兵撞去。
這一批百名左右的黑鷹鐵騎,他們射出的箭雨沒能阻止鐵甲軍的衝鋒步伐,他們自己反而受到了重擊,被一陣「辟辟啪啪」的響聲中飛來的物事幾乎殺光。在鐵甲軍的火銃射擊聲中,上百個蒙古騎兵倒撞下地,使得原本成一個厚帶形的逃亡隊伍和他們的箭雨都猛然一滯,一下子被武誠帶領鐵甲騎兵切入兩隊人馬的接合部,截下了後面的七八隊兵馬。
和武誠並排為鋒尖的顧大郎,手一動便把打出子彈的長銃甩到背上,右手同時揮動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獵鹿刀」,在黑鷹鐵騎的橫切面上橫衝直撞。他僅用「獵鹿刀」就無人能擋,一刀一個蒙古兵連人帶刀被他劈成兩半,所向披靡。
武不慚帶領中軍殺到,他右手的手銃打掉兩個韃子兵後,「嚓」一聲將手銃插回皮套內,取過掛在左手上的戰刀,指著黑鷹鐵騎大聲呼吼:「擊殺,擊殺他們……把敢於侵入我們根據地的蒙古兵殺個片甲不留!後隊的人馬分出一半往東圍殺,快分出人馬往東圍殺韃子。」
黑鷹鐵騎已經過了截殺段的兩隊蒙古兵,並沒有因為後部被攔擊而稍有停留,還是狠命地鞭打馬股、猛踢馬腹狂奔而去。他們在急馳的馬上扭身,射出的箭不分敵我一視同仁。這樣一來,鐵甲軍沒傷著,倒是把後面紅了眼的蒙古兵射殺了不少。
「希律律……」突然一聲淒厲的哀鳴響起,一匹身中數箭的駿馬將它背上的騎士甩出丈許一撞下地,然後又跌跌撞撞地掙扎著想爬起來。它原本粗壯有力的馬蹄不住的打著顫,雄俊的身體被繃的筆直。似乎正在使出身上的每一分力氣來完成這個以前輕而易舉的動作。
這匹馬全身純黑,異常雄俊,而且毛色油亮艷麗,正當五六歲的壯年,不難想見,它在以前是如何善跑利奔。但是,現在它強健的軀體只是讓它承受了更多的痛苦,四五支深插在胸腹的箭矢,和已經流掉了很多的血液早將它的生存可能變為零,它此刻的掙扎。只是更增添自己的痛苦而已。
「嗖!」一支利箭劃破空氣正中馬頭,此馬掙扎的軀體突然一僵。無力的低鳴了一聲,轟然倒地,濺起點點帶血的泥漿。箭是蒙古人射地,在射出這支箭的同時,後面的黑鷹鐵騎兇猛向一百多名攔路衝殺的鐵甲軍撲來,他們的隊形排布得很散。而且奔跑的路線也左右漂移,充分展示出他們傲絕天下的騎術。
後隊兩百騎鐵甲軍依武不慚的口令,分出一百人從右邊圍了上去,被攔截下來的黑鷹鐵騎人馬,比鐵甲軍多了一倍以上。但對於不懼箭矢和戰刀的鐵甲軍來說,黑鷹鐵騎的戰士此時就像砧板上的肉一樣,被幾百把寒光閃閃的戰刀,幾百支短鐵管般的烏黑手銃任意斬殺,隨時射斃,被真正的鐵甲騎兵盡情蹂躪。
鐵甲軍對黑鷹鐵騎形成了包圍後。從多個角度,多個距離輪番向蒙古騎兵猛撲,無論你是前還是後,無論你在左還是右,只要你留在這個空間。任何人都無一倖免。
黑鷹鐵騎既沒有護身的盾牌,他們的戰刀沒有鐵甲軍的刀般鋒利,也不如鐵甲軍的戰刀結實,百人的一隊在轉眼之間被吞噬一盡。
飛濺的鮮血讓河邊的薄霧都染成一層淡淡的紅色,無數瀕臨死亡的慘叫馬嘶讓人產生一種難於言語的迷醉,似乎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幕傀儡。一幕編排好的南戲。
顧大郎連續五輪破陣衝出又衝入後。這一片原野的場地上已經再也看不到能讓他揮刀斬殺的皮袍蒙古人了,當他細看到場中的景象時。心裡也是十分震撼。在這感覺中短短的一瞬間,近千條生命就倒在了這裡。近千條?不,包括那些被殺的戰馬,一千多條活生生的生命就在這短短的一刻完全消失,生命離去的速度已經超過他可以想像的程度之外。
鮮血緩緩的在地上流動,乾渴的大地貪婪的吞噬著,將它變成自己的養分,渾然不顧這些鮮血的主人有的已經面目全非,有的已經變成肉漿,只能模糊的分辨出他們曾經作為人類存在過。另有一些屍體是圓睜雙眼,臉上寫著無比的震驚和不能置信,似乎直到臨死前的那一刻,他們也未曾想到,一向讓他們看不起的南人,所用的長短鐵管威力竟然可以達到如此程度,就算曾經數次憑借精湛的騎術死裡逃生的他們,也沒想到,南人僅僅只有四百騎不到的人馬,就可以讓他們上千黑鷹鐵騎飲恨西歸。
「不要去管韃子兵留下的戰馬了,集合……快集合,我們去衝殺韃子兵的大營。」武誠高叫阻止住想要抓馬的戰士,下達了繼續戰鬥的命令。
………………
陳志平這次受蒙古國王塔思所托,到山東東路來與雙木商行的林飛川情商,要以金銀財帛或者用驅奴人口將他的數千蒙古兵將換回去。塔思在寫給尹志平的信中,甚至還願意把自己的妹妹用於和親。當然了,這是在能夠將那些蒙古兵換回去的前提下,才談得上以蒙古貴族的女性和親的舉措。
昨天陳志平沒來得及將這些話說完,就讓林強雲給請出了軍帳,心裡實在是鬱悶得緊。好在今天雙木商行的軍隊忙於展開對蒙古人的進攻,看守師徒倆的十個軍士也沒什麼為難他們,甚至還在請示了林飛川之後,同意讓一老一少兩個道士隨著運送弩車的民夫一起,前去觀看與蒙古兵的戰鬥。
雙木商行對這次與蒙古兵的戰鬥,以陳志平看來準備得十分充份。原先他一路踴著民夫們走,一邊還能有對徒弟講說一些雙木商行與林飛川的奇聞趣事。待到看清數千契丹兵被大火困在一個山坡上,無數的活人被火燒得面目全非,最後成了一段段的焦炭之後,他就再沒了遊戲的心思了。
「幾千條人命。幾千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一把火給燒死……不行,我們一定要想辦法阻止這樣的殺戮……」陳志平的徒弟述律敬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契丹年輕人,眼看著自己的族人這樣被活活燒死,不由得悲憤交加。心急之下也沒顧上徵得師傅的同意,便加快腳步往前越過民夫的隊伍,要趕去與林強雲理論。
「敬兒,不可魯莽……」還沉浸在震撼中的陳志平驚覺徒弟要去做什麼事時,那全真教第四代弟子中武功排在十位之內的述律敬已經跑出十多二十丈了。
被攔在遠處的陳志平師徒倆,面對十具手弩裡寒光閃閃的四稜箭矢,既便是自認武功高強的全真好手。他們也不敢以身試箭。看清另外還有十根並在一起的雙筒短鐵管,雖然不明白這些鐵管是做什麼用的。但看持手弩的士兵見到有鐵管的人到達後,每個人都鬆了一口氣的神情,陳志平和述律敬就知道這些物事肯定比一發三箭的手弩還更厲害。陳志平也想起昨夜林飛川就是用相同的鐵管指著自己相威脅,作為天師道的「上人」,能在眾多屬下的面前說出會將自己立斃當堂,想必也不是信口開河的虛妄之語。
讓陳志平十分不解的是。林飛川已經排好了攻不似攻,守不像守的奇怪兵陣,卻一直都沒有什麼動靜。師徒倆只見林飛川一時站立,一時蹲下在不知與人說些什麼。最後,他們但見林飛川身邊的兩個年輕士兵,同時揮動兩面三角小紅旗上下左右的畫出圖案。
述律敬移近師傅身邊,小聲問道:「師傅,林飛川身側的兩個兵卒……不對,可能是穿了戰袍的小道童,可是依那廝……」
「放肆。林飛川乃天師道前輩的入室弟子,也是道門中的『上人』,其輩份比為師都不知高了多少,你何敢如此不敬!」陳志平放低聲音厲叱。
述律敬一驚,也知道說錯了話。趕緊改口:「弟子知錯……師傅吶,那兩位小道兄是否按飛川『上人』的吩咐畫符,如此臨陣作法便可令蒙古兵敗績麼?」
陳志平:「此中內情,為師也不是很清楚。道教大體上可分為『符菉科教派』與『金丹煉養派』,本派的全真教即是金丹煉養派之一。本教以斷情絕欲為修道的前提,以清靜無為為修煉要旨。你的祖師爺長春真人即認為『一念無生即自由,心頭無物即仙佛』,主張性命雙修。但本教南宗相反。倡導先性後命,以性為主。常曰『吾宗惟貴見性,水火配合其次也』。而天師道則是符菉科教派,不重修持,崇拜神仙。主要法術是畫符唸咒,祈禳齋醮,為人驅鬼降妖除魔,祈福禳災。正如敬兒你所言,這位天師道的『上人』大有可能是在臨陣作法,那兩位穿了戰袍的道童相信正是在凌空畫符。我們且不要去攪擾,就在此地看看符菉派天師道的『上人』道行有多高,是否如此畫些符菉便能將蒙古兵打敗。」
「弟子遵命。」
師徒倆一時間也看不出林強雲身邊的旗號兵到底是否在畫符,也沒能看到畫出的符菉對蒙古兵有什麼干礙。但接下來數百架小炮和子母炮的轟擊,卻是讓陳志平師徒大吃一驚。
述律敬結結巴巴地自語,又似是向師傅請教:「這……這……這到底是什麼兵器?太……太可怕了……人、馬的殘肢斷臂都被打得飛上天,『上人』他……他……是怎麼做到地……」
「無量壽佛!年紀輕輕便練成了如此高深的仙法道術,果然得到了前輩上仙的真傳。」陳志平心中的震撼不亞於述律敬,他回答的語聲裡帶有微微的顫抖:「林飛川如何做到的為師不知,想來不外是傳說中『上人』所用的法器罷。就不明白這位『上人』何以有恁般大的法力,竟能一次祭起如此之多的法寶攻敵,其道行真是深不可測吶……」
西北風把蒙古兵營裡的硝煙吹向另一邊,使師徒兩人不能嗅出火藥味,也就沒在第一時間裡解開他們的疑惑,卻把林強雲的神通廣大記住了,在他們心裡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深烙印。陳志平回想起昨夜的狀況。不由得一股寒意湧上心頭:「幸虧自己見機,沒敢多說什麼惹怒此子。若是林飛川真要發起狠來誅殺自己師徒,那可的確是不費吹灰之力。在如此厲害的法器面前,任憑武功再高的人,也難逃一死。難怪連江淮大俠丁家良也對這林飛川讚譽有加,難怪會有如此之多的正道俠士願為雙木商行助力。」
陳志平想要看清楚三十多丈外的那些方陣,他輕輕扯了述律敬一下,用眼色示意徒弟跟自己來。兩人慢慢式探著往前走去,盯著他們的親衛和護衛隊員見他們沒朝局主處走,也就不再出聲阻止。只是亦步亦趨地緊隨他們移動。
營寨裡的蒙古軍隊總算有所動作了,那些在大箱子前面的十個方陣。也於蒙古兵衝出營門的前片刻,在官長模樣的人喝叱下,迅速而有序地退到了箱子後面三四十丈設陣。
陳志平不解地看著黑漆紅紋的箱子緩緩收攏,好一會才見到那些大箱子底下有輪,心中恍然道:「原來是四面封死了的車吶。」
就算是知道了這些箱子是一種特別的車,他看到蒙古兵的箭射到車板上就掉下地時。還是吃了一驚。當車頂上的子母炮發出射擊的響聲時,更把師徒倆嚇了一大跳。而成片的蒙古兵連人帶馬一起,在轟隆隆的響聲中,在自己的面前被莫名其妙地擊碎、撕裂,那種慘狀令陳志平和述律敬有股轉身就跑,盡快逃離這片人間屠場的衝動。
「天吶……」述律敬的雙手不知是掩嘴呢還是掩眼,只發出了短短的兩個字就僵在那裡再不能移動分毫。
「道長,喂……」不知過了多久,述律敬被人推了一把,心神從震撼的迷失中清醒過來:「什麼?」
「道長請和我們一起退後。韃子兵馬上要出來衝陣了。」
述律敬發現師傅正從前面往回縱躍,回到這裡時臉色不正常地說了聲:「我們退到弩車陣後去。」
出得營來的蒙古兵只僅有不足四千人,這支隊伍排列的整整齊齊,前後左右都有照應的向著前方緩緩壓來,一部分人甚至還有閒心跳下馬將那些擋路的屍體搬開。掃出通路,似乎對這猶如地獄的景象毫不在意。
「全部床弩,成二分水仰角齊射!」已經佔位於退到後面戰車前的床弩陣中,領軍的部將突然間高舉起戰刀發出了射擊的命令。他們發現眼前這支蒙古隊伍似乎全都抱定了必死之心,如果讓他們就這樣從容不迫地排好陣,又再被他們發起衝鋒的話。那相距只有不到一百丈的這些弩兵。將會全部成為韃子兵的弓箭彎刀下的冤死鬼。
片刻之間,由民夫和護衛隊充任的弓弩手就完成弩床仰角的調整。隨著一聲「射」字的高叫,各弩床負責擊打機關地什長掄起手上地木錘,朝木製的機括狠狠地敲下,有人還大叫出聲:「去死吧,來根據地破壞我們安寧生活的蒙古狗雜種!」
六七百架弩床上萬支粗大的弩箭,這一瞬間離槽而出,順著一定的角度向著天空飛,一時之間只見滿天空都是撲向蒙古兵戰陣飛翔過去的弩箭。
蒙古人明知自己這幾千人在如此之多的弩床面前出現,完全只是白白送死,但還是鼓勇而出直面死亡。看似凶悍無比的蒙古兵,在親眼見到無數的弩箭猶如旱災後的蝗蟲撲來、如巨大的冰雹從天而降,惡狠狠的砸到自己的隊伍方陣中的時候,也是駭然變色。只不過他們沒有叫出聲,只是一臉慘然地目注漫天的箭雨。
一時之間,毫無防箭的蒙古兵和他們的戰馬紛紛中箭,有不少弩箭甚至穿透他們的身體,再貫入後面的人體,顯示出很強的穿透力。
只一波的弩箭射出,至少就讓將近四分之一的蒙古騎兵和他們的馬匹躺下。
在弩兵們忙著開弓裝箭的時候,林強雲及時舉手叫停,策馬到弩陣前大叫:「丟棄兵器,下馬跪地投降者不殺!」
蒙古兵的方陣中,數千具人馬的屍體多是中箭而死,雖然大部分都已經斷氣,可還是可以看到數十上百個芶延殘喘的傷兵。騎在馬上的蒙古人對林強雲的呼喊聲理都不理。只是露出對死亡地恐懼與害怕,對命運的無奈與無力,還有對生命的不捨和渴望,以及部分人一副早就知道會如此的神態。而唯一沒有的,就是原本在他們身上體現出來的兇猛強悍,和以往那種在殺戮與征戰中的不顧生長死與嗜血瘋狂。如今的這些蒙古兵,有如一群沒有了多少生氣的行屍走肉,只會呆呆地坐在馬背上,緊握著他們的弓箭和戰刀發愣。
照這種情況看,全部殲滅他們已經毫無疑問了。只是雙木商行的人肯不肯放過他們,或者是斬殺這些蒙古人所要花費的時間長短而已。
不知道他們是沒聽到。還是聽不懂漢話,或者他們已經成心想死。蒙古人對可以讓他們有一條活路的投降叫聲聽而不聞,完全不予理會。
好一會都沒人出來回答自己的招降,林強雲的調轉馬頭回到弩床邊,高舉起右手準備發令。
「大人……且慢,恐怕他們聽不懂大人說的話。容小道述律敬試試去勸降蒙古人如何?」述律敬不顧一切地衝到林強雲不遠處,在四五個人的手裡掙扎著抬起頭大聲叫道:「無論如何也請大人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如果不能勸降這些蒙古殘餘,大人再下令發弩誅殺不遲……大人求求你了,上天有好生之德,給他們一條生路走吧!」
「放開他。」林強雲揮手讓親衛鬆開述律敬,對他亮聲說:「道長大哥,給你一刻時辰去和蒙古人說,若是在一刻時辰內他們還不投降的話,休怪林某人要對這些蒙古韃子斬盡殺絕了。」
看著遠去地述律敬。林強雲心裡其實也是很緊張的,這樣殘酷的血與火,他和別人一樣看得心驚肉跳,覺得已經死了太多人了,今天的殺戮最好就到此為止。
幸虧述律敬不到半刻時辰就回來了。他一臉興奮地向林強雲稽首:「林大人,小道幸不辱命,剩下的蒙古兵願意投降了,只不過他們有一個條件……」
林強雲舉斷述律敬的話,沉聲說:「已經無力反抗的殘兵敗將,沒有資格向我們提任何條件。述律道兄請再辛苦一趟。告訴他們說。只能無條件投降,我們將保證他們不死。」
這次和述律敬一起到林強雲面前來的。還有四個蒙古人。沒等述律敬開口,四個蒙古人就在三丈外跪下趴伏在地上,其中一人抬頭「嘰哩呱啦」說了一通就不再出聲。
述律敬走近林強雲身邊大聲道:「蒙古人說,他們已經打了敗仗,這裡的所有人都是勝利者的驅奴,現在聽候親主人地吩咐。」
「總算不用將他們全部殺掉了。」林強雲心裡很高興,臉上一副嚴肅地說:「讓所有蒙古人下馬,交出他們的兵器後到指定的地點聽候發落。」
在蒙古兵解除武裝投降的時候,蒙古兵的大營裡衝出地鐵甲騎兵也來到了。不過,這裡已經沒有他們的什麼事,正好讓鐵甲軍好好地休息一下。
「阿爾撒,你去後面選出幾個學會了講漢話的族人,讓他們跟這位將軍去,負責告訴這些俘虜來的蒙古人到什麼地方,應該怎麼做才不會犯了我們這裡的規矩……」
正在林強雲身後不遠的阿爾撒猛增然聽到叫聲,一時還沒會過意來,直到後背讓人給用力地捅了一下,才明白是得主人飛川那顏在喊自己,一驚之下慌得差點掉下馬背,結結巴巴地回答說:「是……是……我尊貴的主人,阿爾撒馬上就去給馬匹洗刷……」
一片哄笑聲中,阿爾撒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但他知道自己多說幾句話並不會招來皮鞭地抽打,紅著臉爭辯道:「這些馬匹雖然有上萬,但只要我們一百多人用十多天就可以全部先完的。」
林強雲露出笑容,對阿爾撒再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吩咐道:「……再派些族人帶醫護兵去那個大營裡,將受傷不太嚴重可以治好的人都給他們醫治。這兩件事情辦完了後,就叫你的夥伴們把這些還完好的戰馬看管好,以後我們還有大用呢。
看看阿爾撒走出了數步,林強雲又叫了起來:「阿爾撒……」
阿爾撒馬上跑回馬頭前,低下頭等候林強雲吩咐。
林強雲跳下馬。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前面死傷了一地的馬匹說:「你看,有那麼多的馬,如果不將它們的皮肉都……」
「天吶!主人那顏竟然和我這個孛斡勒說這件事,而且還是用商量的語氣!」阿爾撒「通」地一聲跪下,以首碰觸林強雲的鞋子,哽咽道:「我尊貴的主人,您的奴隸,我——阿爾撒決不會再阻攔別人剝馬皮、剔馬筋、醃馬肉了,請主人放心吧。」
午餐吃過。天色已是未時初了,留下部分護衛隊和武裝民夫打掃戰場和清理蒙古兵的大營。林強雲嘟喃了一聲:「希望接下來的戰鬥別死太多的人才好。」
然後就下令,要全部沒有任務的護衛隊和民夫立即趕往城北,進行下一場殲滅戰。
城北的戰鬥已經進行了兩個多時辰,脫斡接過了索利的指揮權後,馬上將自己軍隊所面臨的缺糧、缺兵器箭矢補充,來路被南人截斷。去路有敵軍阻擊的不利情況,都向其他四族的領軍主帥說明清楚,讓聯軍的將領們都明白,這次攻城若是能勝,則可以生,取不下鄒平城,則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條。
「南人冒死前來與我們二十多萬大軍相抗的,只有一萬多兵卒和三萬個驅奴。鄒平城裡有他們數不清的糧草、兵器與女人,只要各位出力將這個城池打下,就有吃的不至於餓肚子。有箭矢刀槍補充可以繼續打仗,有女人讓你們玩耍。誰先打進鄒平城,可以得到三成奪來的糧食,其他的戰利品一成也歸他。」把南人的軍隊說得少些,可以提高些許士氣。再誘之以利。脫斡最後使出威脅的手段說:「你們漢軍、女真軍和契丹軍都是大汗的百姓,家室財產都在我們蒙古國的土地上。想想吧,立了功,你們和家人都能得到榮華富貴,可以高人一等的做貴族。若是攻城時不出力,那就別說我們大蒙古的貴族沒給你們表現自己的機會。不但是你們自己會受到懲罰。就連家人也將從貴族一下子變成別人的驅奴。別的不多說了,漢軍負責城牆的西段。契丹、女真兩軍主攻北城門,現在就開始,你們立即出動攻城。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學網」
這回,史天澤、嚴實和綽號劉黑馬的劉疑三家,應蒙古汗庭的徵召,共派出八萬五千人的漢軍參加滅金的戰事。此刻,嚴實軍的二萬五千人已經被他的侄兒嚴忠城帶去投了雙木商行,跟在蒙古人屁股後做走狗的就只剩下了史天福的三萬餘「黑軍」,和劉添琳所帶二萬五千「藍帽軍」,總共不到六萬漢軍。
說到這兩天的境況,無論是蒙古軍、回回軍,還是契丹軍、女真軍,包括幾支漢軍在內地大軍都很糟糕。蒙古兵的情況是最好的,一由他們本身就比較吃苦,二來他們的馬匹眾多,不僅所帶的乾酪加水化開後可充飢解渴,其馬奶也是他們日常生活的主要食物。最不濟的時候,還能夠殺馬裹腹。回回軍現在已經成了蒙古人的世僕,不到最後關頭,韃子們是不會讓他們餓死的。契丹、女真兩軍自成一體,沒人知道他們的情況怎樣,蒙古人、回回人都不聞不問。只有黑軍、藍帽軍在這裡淒慘得緊,要打仗就有人管,要吃要喝就沒人理,真正是蒙古坐說話的工具。劉添琳的「藍帽軍」還好些,在過浮橋的時候他多了個心眼,讓部下帶了三天的糧食,剛好能吃過今天。
而史天福的「黑軍」就慘了,不但在過浮橋時沒有帶多少糧食,昨天晚上就斷了糧,而且昨天的首次攻城戰中還死了兩千多兵卒。
知道攻城戰主要是由自己這些漢軍負責的事,臨出戰之前,史天福找到劉添琳商量攻城的事宜。
「今天,我們兩家的人輪流上,狠狠的攻他一天,死多少人都沒辦法了,一定要把這個鄒平城拿下。」史天福搖晃著他那顆肥碩的大腦袋,臉上露出十分無奈的神情說道:「我軍中今天早飯後就沒一粒糧食了,若是不趁士卒們還能撐得住的時候打下城池,再過幾天的話,不要別人來打,餓都會把我們全給餓死。」
「是啊,今天,如果攻不下鄒平,取得雙木商行存放在城裡的糧草、兵器,不但我們沒法活下去,只怕連蒙古人也得埋骨在這裡。」劉添琳也是臉色沉重,隨後的話聲音低得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史兄,你知道麼,這次我們將要面對的是雙木商行的東主林飛川,也就是趙宋朝所封的通議大夫,提舉龍虎山、閣皂山、茅山三山符篆,兼御前諸宮觀教門事的那個林強雲。聽說此人不但盡得天師道前輩上仙的真傳,修成了的行仙之體,還精於道法仙術,他帶來迎戰軍隊所用的兵器,就是這個天師道的『上人』飛川大俠弄出來的法器……」
「阿也,劉老弟所說的可是真的?」史天福見劉添琳嚴肅地點頭,不由得心慌起來:「哪……我們怎麼辦?你看我們打還是不打,學嚴忠城的樣投雙木商行是肯定不成的,老哥我一家數百口人都握在蒙古人的手心裡,一旦被蒙古人知道我早早就降了,整個史姓家族怕是要死數千人吶。劉老弟,你說我們應該怎麼辦才好?」
劉添琳苦笑道:「你們史家有這些難處,我們劉家又何嘗會有例外。依小弟看,我們還是先為蒙古人盡一天的力,攻得下鄒平城當然最好,若是實在不行的話,到時候再做主意不遲。」
史天福苦著臉道:「攻城,攻城,昨天我的人把所有的箭都射出去了,現時全軍總共也只有不到一萬支箭,叫我怎麼攻啊」
「沒辦法了,我軍中的弓箭手本就沒你的黑軍多,三千弓箭手的箭全部搜集到一起也只有數萬支。我們只有用部下的人命去填,老天爺保佑能少死些人把鄔平城奪到手才好。」劉添琳也是沒什麼辦法好想,搖頭用虛妄的話來安慰自己。
史天福咬牙道:「拼一回罷,如果拿得下城池,算我們命大。若是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就帶了人……」
「史兄噤聲,謹防隔牆有耳。」劉添琳眼睛掃到幾名部下走來,急切地阻止史天福再說下去:「我們心中有數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