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十 第一章
    蒙古人的確出了事,而且所發生的還是能夠影響到整個局部戰場,並將會有比較深遠意義的大事。這件事情的發生,還是由那座肉山——索利派出的孛斡勒,由他們中的一人因為口述城北戰場的情況而引發。

    斡陳那顏不知道這段時間以來為什麼會連連吃虧,打了好幾場說大不大的小敗仗,死掉了不多不少大約四千多將近五千兵卒。讓他這位滅金右路軍大帥心痛的是,死掉的五千左右士兵中,有一半以上是蒙古族的人,這是相當嚴重的問題吶。

    還有一件事,是使斡陳那顏既痛心又憤怒,讓他當時就急得從馬上摔下地的最嚴重的事件。那就是他的孫子,整個弘吉刺部最小一輩中唯一的一個男人,弘吉刺部族今後繁衍壯大的種子——赫羅刺思受傷了。這位弘吉刺部族做人種的赫羅刺思,傷得很不是地方,卑鄙無恥的南人竟然用他們的天雷將一個人種的關鍵之所在——男人的子孫根——給傷了。而且,幾位軍中兼任薩滿的百夫長與長生天通了靈之後都說,齊根而斷的子孫根再無恢復的可能。

    也就是說,從此以後,赫羅刺思這個寄托著斡陳那顏所有希望的孫子,再沒法擔負為弘吉刺部族下種而獲得增加人口的重任了。況且,一個人的子孫根斷了,雖然已經用藥止住了血,可這個人能不能活命還在未定之天,沒人能對此打保票,即使是身為通靈的薩滿也不能。

    自從那天上洛口鎮的回回軍被南人的天雷打擊後起,斡陳那顏就一直在想,打了敗仗的原因到底在哪裡?

    是這次北上到山東的南人特別強悍,特別能征慣戰,以至於連蒙古勇士都不是他們的對手?不,這不可能。一貫懦弱地南人連金國的女真人都打不過。遇上了金國那樣不禁打的軍隊,宋人無一不是一觸即潰,逃得比兔子還快。我們蒙古鐵騎可是將女真人打得丟掉了大半個國家,連京城中都也棄守南逃的最強軍隊,怎麼可能被南人打敗。

    難道說,到山東這裡的南人是宋國皇帝派來的最精銳軍隊?

    仔細想想後,斡陳那顏又覺得沒有這種可能。因為,蒙古與宋人是有過合手夾攻金朝之議,雖然宋人嘴巴說得很響,但卻沒有一點實際行動。況且。宋國連專制山東行省的李全都打不過,他們決不會派出他們的精銳到山東。如果斡陳那顏知道李全已經在去年底就敗亡於揚州城下。他此刻可能會有另外一種想法了。可惜的是,現在的斡陳那顏並不知道這個消息。

    南方的宋朝與大蒙古國之間的來往,斡陳那顏可說得上是清楚得緊吶。斡陳那顏還記得很明白,那是在哪一年?好像是羊兒年(2年)罷,蒙古人的驕傲,偉大的合罕(可汗)——英明神武的成吉思可汗。也即是斡陳那顏的姐夫鐵木真,實在是看不起那個剛當上金國皇帝的傢伙。就憑那樣一個像是女人般的完顏永濟也能成為皇帝?!文弱書生型的人都當得了皇帝,那就說明金國再不是以前強大的金國,它已經從上到下全都變成了只會在豪華的宮室內享福的娘娘腔,變成了只知飲醇酒、抱美女享樂,不思征戰進取的懶漢懦夫了。而且,偉大的成吉思可汗和整個黃金氏族的所有人都認為,蒙古人的羽翼已經極為豐滿了,有足夠的資格和力量與變成一副女人樣的金朝一決雌雄。何況,金朝以前曾經殺死過俺巴孩可汗。還有更早之前的巴兒合黑,正好可以用這些借口對金朝用兵。

    蒙古和金國打了八年的仗以後,成吉思汗覺得很有希望將金國滅掉,於是便在羊兒年派了者卜客到南方去與宋國商議聯合夾攻金人。不過懦弱的宋人過了三年才派了一個叫芶夢玉的漢官到尋思干(撒馬兒干)求見可汗,鼓吹陳述「南北連和。夾攻金人之利」。狡猾的南人,好像成吉思可汗提出「夾攻金人」的事是他們首倡的一樣,用一句漢人的話來說,宋人這是「貪天功為己有」啊。但後來也不見光知道玩弄嘴皮子的宋人有什麼行動,南北夾攻的事情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斡陳那顏很有點疑惑的暗思:是他斡陳那顏本身出了什麼問題,還是在無意之中做了什麼不應該做的事情。以至於得罪了「永生的天帝」。使得長生天勃然大怒嗎?

    不是十分肯定的搖了搖頭,斡陳那顏回憶起自己這些年來的所行所事。連他自己也沒法給所有曾經做過的事情做出結論。

    還有一種可能,斡陳那顏一直都不願意去想的,但是現在卻不得不面對的可能性:那就是所有蒙古人都很虔誠信奉的長生天出了問題。否則為什麼「永生的天帝」會突然間不再眷顧於他,或者說從大草原上來的蒙古人了呢?

    另外,或者就是這些與偉大的蒙古人作對的南人太過狡猾,得到了他們信奉的神祇的庇佑……對呀,肯定是這樣的了。

    斡陳那顏猛然間想起了前些天還在濟南府時,曾經有一個從中都太極觀來的道士求見,嘮嘮叨叨地向自己講說什麼「上天有好生之德」,一個勁地勸自己不要去攻打佔了幾州數十縣的那個南人商賈,好讓他去和奸詐的南人商量,將去年被擄去的蒙古勇士用驅奴和別的物事換回來。

    沉浸在馬上就要率軍南下滅金興奮中的斡陳那顏,自是沒理那個陳道士,若不是看在死鬼丘老道是這人的師傅份上,早把這個道士給趕出營帳去了。當時,這個陳道士臨走前說過,好像是講那南人商賈也是個學得了無上大道,得到了什麼、什麼「仙體」的「上人」。可惜的是,斡陳那顏根本就沒把陳道士的話聽到耳朵裡去,只是讓人客客氣氣地將他送走便罷。

    如今回想起這些,斡陳那顏不由得暗自後悔,如果能多聽聽陳道士說些南人的事情就好了,自己現在也不會落到把部族的繁衍希望都給斷送掉。

    有鑒於此。斡陳那顏已經得出了他這段時間以來事事不順的原因,結論是:大草原的長生天到了漢人的地方,還沒來得及適應這裡的陌生環境,需要關照的事情太多,沒把全部的事情都顧到;而狡猾的南人則得到他們的神祇庇佑,獲得了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可以發出天雷的兵器,所以才讓自己的鐵騎打了兩次小小的敗仗。不過,長生天還是比漢人的神祇厲害,只是他太忙了,有個別地方照顧不過來罷了。若是我們的長生天緩過了手。到時候就等著看吧,哼哼!

    大草原的長生天到了漢人的地方。也許真的是還沒有適應這裡的陌生環境吧,在有些地方仍然不敵漢人的神祇,昨天的事實就很好地證明了這樣的猜測。

    昨天傍晚,他和兄弟闊闊思一手訓練出來的黑鷹鐵騎,還沒有與南人接戰就吃了一個大虧。因為按以前的慣例,在衝鋒接戰之時。如果發現敵人是塊難啃的硬骨頭,部隊就要進行轉向,改變原定的攻擊方向。並以黑鷹鐵騎的精湛騎射之術先給敵人一個下馬威,讓接下來的衝鋒攻擊能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戰果。

    可是,出乎斡陳那顏和黑鷹鐵騎各千夫長意料之外的是,南人的幾百鐵甲騎軍面對十多倍於他們的鐵騎衝鋒,非但沒有顯出驚慌失措,反而下馬組成一個步陣抗擊騎兵的陣式。讓領頭衝鋒的鐵騎千夫長在不明南人意圖的情況下,只好按慣例放棄直接衝陣而轉向。

    由於右轉的前面地形剛好位於南人堅守的小山,那位千夫長帶隊做出了回到主陣再相機出擊的決定。

    沒想到狡猾的南人卻又弄出一種更為古怪的兵器——會自己走路、並能射出天雷的大箱子。這種箱子上所發的天雷讓黑鷹鐵騎都傷亡了一百多人馬。更沒想到的是,斡陳那顏唯一的兒子,可憐的赫羅刺思,弘吉刺部的人種,被南人那種怪箱子發出的天雷打傷了。赫羅刺思的其中一處傷。使得使弘吉判部今後再無增加純血統的本族人口、在眾多草原部族中悄悄崛起,成為新一代草原霸主的希望,讓弘吉刺族從此陷入了雜種族群的萬劫不復之境。

    在聽到赫羅刺思的傷勢後,斡陳那顏吐出了非常大的一口血,從馬背上一頭撞下地去。好在他的頭觸地之前,被一個眼快的親兵一把拉住了袍子。這才免去頭腦破裂的厄運。但他還是被跌得頭昏眼花。被人扶上馬後,在沒有想出如何對付南人的箱子之前。斡陳那顏只好痛苦地下令撤兵。

    狡猾的南人太可惡了,幾天的小打小鬧戰鬥中佔了一些小便宜就得意忘形起來,夜裡不斷地派出小股部隊在營地周圍騷擾,又是敲鑼打鼓高聲喊打喊殺,還時不時地向自己的大營發射火箭引燃野草氈帳,更有好幾次把天雷也打進營地裡來。死傷在南人騷擾中的士兵不多,只不過數十個人和數十匹馬罷了。但這一夜下來,所有人和馬匹都沒睡過一個好覺,真讓人覺得窩囊。今天一早起來,斡陳那顏發現不但自己,幾乎能看到的人都顯得萎靡不振。雖說斡陳那顏知道,在追殺敵人的時候,自己的鐵騎可以連續兩三天不眠不休地趕路殺人,但在直面與同樣強悍的對手戰鬥時,他可不敢保證他引以為傲的黑鷹鐵騎還能不能有同樣的精神與勇氣。

    由於昨天事出意外,使得蒙古精銳沒射殺一個南人、沒砍下一顆人頭就避戰退兵,讓好戰嗜殺的黑鷹鐵騎勇士們憤怒得哇哇怪叫。為了安撫麾下的精銳鐵騎,斡陳那顏強忍住失去部族最後一個純正蒙古人種的悲痛,答應了來請戰的幾個鐵騎千人長要求,讓他們做好在午時之前出營與南人決戰的準備。

    今天的西北風吹得比昨天更盛,心情、精神兩不佳的斡陳那顏覺得自己頭昏、眼花,全身酸痛。隨身孛斡勒見到老主人的臉色通紅,兩眼通紅,兩手顫抖、兩腳顫抖,腰也彎了,背也駝了,不但說話聲小了很多。一句話多說長點就會氣喘好一會。他們只得讓老主人先躺下休息。

    幾位心急如焚的千夫長好不容易等到辰時左右,斡陳那顏才升帳發令,準備要出兵與南人決戰。

    也許是蒙古人到中原大地上作了太多的惡事,惹得天怒人怨罷。正當斡陳那顏要發令出兵時,一個隨在乃弟闊闊思身邊的孛斡勒渾身泥水的闖進大帳,尖叫道:「大帥,不好了,家主快死了。」

    「什麼,我的兄弟闊闊思快死了?!」斡陳那顏不知道哪裡來地力氣,猛地從褥子上跳起來。伸出右手指著那個闊闊思派來的孛斡勒,劇烈的喘氣聲讓帳內的十多個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就是沒法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兩個隨侍的親兵急忙上前為斡陳那顏輕捶背部,好不容易才使他咳了幾聲。

    平復了氣息的斡陳那顏抖著手嘶聲問道:「我……我那侄……侄兒脫忽亦呢?他……他……他還好麼?」

    脫忽亦雖然只有二十八歲,比二十三歲的赫羅刺思相差不過四歲的年紀,但卻是赫羅刺思的堂叔叔,他們是弘吉刺部最後兩個可以傳宗接代的男人。現在,赫羅刺思的子孫根已經沒有了。能不能活得成還須看長生天肯不肯降福給他。即使能活下來,他也只能是個廢物,沒法完成為部族繁衍的大任了。

    只要脫忽亦還好,整個弘吉刺部的發展壯大就還有最後的一點希望,雖然他也還沒能為部族留下一粒種子,但接下來的這些年,總不至於還像過去般一無所得吧。

    闊闊思可不比斡陳那顏只有一個兒子,他的女人為他生了四個兒子。不過,可惜的是,斡陳那顏很早就有了一個孫子。而闊闊思還只有孫女,相較之下誰也不比誰有更多炫耀的本錢。闊闊思的第一、第二個兒子都為成吉思可汗征伐戰死了,他們除了留下幾個女兒外沒有留下一個男的後代。闊闊思的第三個兒子赤塔卻是個……唉,怎麼說呢?這個赤塔有三十多個妻子,他的女人除了放屁排便外。沒有給家族生出哪怕是一個女孩子出來。這個赤塔啊,他只喜歡和那些長得白白淨淨的年輕男奴隸廝混……

    當斡陳那顏聽到脫忽亦已經在昨天被南人的天雷炸死了之後,心裡出現的唯一念頭就是「完了,弘吉刺部沒指望了……」

    ………………

    蒙古大營外,林強雲看著沒有半點動靜的韃子營寨,想了好一會都不得要領。一時抬頭看天。一時低頭盯著草叢中的螞蟻出神。許久後才抬起頭吁出一口氣。看到喬老耿還站在身邊,不由得對他說:「老耿大哥。韃子龜縮在大營內不出來,不知道他們打的是什麼主意。不如這樣,我把情況都告訴你一遍,請老耿大哥來幫我參詳參詳……」

    「局主言重了,這樣的事喬老耿是做不來的。」喬老耿看林強雲有點失落的臉色,連忙接著說道:「不過,末將倒是知道有一個人,可以在這種事情上幫局主出出主意。」

    「啊,有人可以幫我出主意,老耿大哥,快告訴我是什麼人,他在什麼地方,能不能將此人請來一會?」林強雲聽了喬老耿的話,高興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興奮地叫了起來。

    喬老耿憨厚地笑笑:「局主不必心急,這個人是和屬下一起從灰熊山來的,名叫李叔臨,過去曾進過學,喜好讀些兵書,也時常與我們講些打仗的謀略。現時正在後面的護衛隊中待命,末將這就去將他叫來。」

    「末將李叔臨參見局主。」

    「哎喲,不用多禮。快來幫我參詳參詳。」林強雲轉過身,一把拉住這位三十多歲的部將,蹲下地找了根硬草梗畫出這一帶的形勢圖,把自己的困惑向他講了一遍。

    清瘦但很結實的李叔臨面頰顯得比常人高,看似不是漢人模樣。他輕捋項下四寸來長的鬍鬚目注地上的圖,一邊點頭一邊朝左右看了一眼,向林強雲小聲說:「局主恐怕還不知道,末將仍契丹人,原姓蕭,在……」

    林強雲聞聲知意,打斷李叔臨的話說:「李將軍,且不論你是哪一族的人,到了根據地的人。就是我該管的子民百姓;參加了護衛隊,那就是我們所有漢人的兄弟、戰友,我們的目的都是一樣,打退入侵的敵人,保衛我們已經取得的安穩生活。不要擔心,只管將你的看法說出來,看看我們應該如何對付這裡的蒙古軍隊。」

    李叔臨沉吟了一會,鏗鏘有力地吐出幾句話:「任他使出千方百計,我用一定之規以應。按局主的佈置來看,是準備放開西北角的小清河沿岸一線。讓蒙古兵有條逃生之路的了。好,好得很呀。局主也用上了蒙古人慣用的圍三厥一之勢,真個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屬下以為,這就已經深得兵法之要了。即使不能將其全殲,也可將其打殘。沒什麼好說的,抓緊時間,打!」

    「打!」林強雲一拳砸在泥地上。跳起身喝道:「傳令,小炮隊先發射攻擊韃子兵地箭樓,然後與子母炮群一起向韃子兵營內轟擊。其他各軍原地戒備待命。」

    首先遭殃的,正是蒙古兵營內幾十個能站十來人,高有兩三丈的望台兼箭樓。箭樓上的蒙古兵天亮前就接到命令,南人不來攻營就不得首先攻擊,以免壞了黑鷹鐵騎稍後的殺敵大計。他們從一個多時辰前開始,就瞪著睡眠不足的紅眼,看著大營外的南人進逼到二十多丈的近前,從容不迫地設下這種不知做何作用的古里古怪陣式。除了空自揮拳跺腳地恨恨咒罵,誰都不敢將手裡的箭射出去。照南人以多出一倍盾兵相護所排出的陣式來看,只有十來個人的箭樓,就是向南人的陣地上射箭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即使射完箭樓上全部人的箭矢。只怕也傷不了幾個南人。時間稍長,箭樓上一夜沒睡好的蒙古兵也罵累了,反正南人沒來攻營,這點小氣也就忍了吧,有那麼多力氣向南人叫罵,還不如借這難得的機會打個盹更好。

    讓這些蒙古兵沒想到的是。他們將一肚子氣忍下。可惡的南人卻沒有體會主宰天下蒙古人的好意,竟然敢在大家都昏昏欲睡的時候發起進攻。隨著各個小炮陣地上小紅旗的揮動、一聲聲「點火。開炮!」的厲喝,在「通通」的沉響中,十多個一簇,十多個一簇的子窠紛紛朝箭樓飛到。

    打擊,在人們昏然中突如其來。爆炸,在不經意中發生。高高箭樓望台上蒙古人的弓箭兵,很多人在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就被死神招喚,一縷迷失了自我的陰魂飄蕩到遠離家鄉的天空上。

    韃子兵大營朝南這一面的幾十個箭樓兼望台,小炮隊的十個炮陣只用了兩輪齊射,就將其全部報銷。箭樓上的幾百個蒙古兵,沒來得及射出一箭,就全部去見他們永生的天帝了。

    片刻後,蒙古韃子大營中亂聲才起,他們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各由三十六架小炮組成的十個小炮陣,八十架子母炮組成的兩個左右翼炮群,共五百餘個寸半、兩寸大,帶有尾翼的子窠像一群群黑老鴉飛入蒙古韃子的大營中。幾百枚小小的子窠集中到幾個區域內同時爆炸,比之剛才打掉箭樓時的情況大為不同。其展現出從所未有的威力,別說是在後陣裡警戒的護衛隊、募役民夫們了,就是各個陣地上的炮手和他們的官長們,也是被自己打出去子窠所產生的驚人效果給嚇住。

    蒙古人的士兵、戰馬遭到四下飛濺的大小火點無情地射殺。他們完全沒有想到,自己這些人和契丹兵一起費盡千辛萬苦豎起,堅實得能夠抵擋漢人弩床、砲石的寨柵、寨牆,非但沒能起到保護自己人馬安全的作用,反而成為限制自己人閃避行動,為敵人的天雷殺傷自己創造了極好的條件。

    南人在這種近距離裡的天雷射擊,一處處區域內猝不及防的士兵被密集的子窠砸下爆炸殺傷,在一片爆炸哀嚎聲中,沒中彩的蒙古兵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坐在原處不言不動。

    就在這個時候,猛烈的爆炸聲把昏倒在帥帳內的斡陳那顏驚醒了。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有這麼大,這麼多的天雷聲?」他自己覺得能傳出數里的喝問聲,僅僅能讓帳內縮在一角偷懶的孛斡勒勉強聽到些許動靜。

    「咦……啊!」那個孛斡勒一驚而起,神情晃忽中被外面傳來的爆炸聲嚇著了,一轉頭發現獸皮褥上的斡陳那顏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自己,不由得一蹦而退撞到篷帳的彎木上。這人顧不得背臀的疼痛。跳到獸皮褥前看清主子確實是張開了眼,抖動著嘴唇想要說話。立即衝出去大叫:「大帥醒了,快來人吶,大帥醒了……」

    斡陳那顏頭部像有千萬根針在刺一樣痛得厲害,時不時有暈炫的感覺。頭部左邊有一股既像熱,又像冷的物事,正慢慢而又極為穩定地向整個頭顱漫動。他想動,但發現連手指動一下都難於登天。他想叫,可沒法張嘴,喉嚨裡的聲音叫不出。鼻音也聽不到,拼盡全力說出的聲音自己也聽不到。他這時已經明白。自己因為急怒攻心之下,正是犯了在大汗處的漢人醫官所說的「中風」之症,一旦頭上那股不冷不熱的物事佔據了自己全部的頭部,那也就是他的死期到了。

    令得斡陳那顏心急如焚的是,他的耳朵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要靈,外面連續不斷的天雷爆炸聲。士兵們驚慌失措的奔跑喊叫聲,牌子頭、百夫長語無倫次互相矛盾的雜亂命令聲,無不清清楚楚地傳到他的耳朵裡。可他所希望出現的千夫長帶領鐵騎突圍的命令,卻過了這麼久都沒有聽到。

    「該死,這時候應該下令由黑鷹鐵騎向外衝突,找出一條可以離開南人包圍圈的路來,我們的士兵才有部分逃得出去。」斡陳那顏心裡一急,頭腦裡的那股讓他痛入骨髓的物事速度快了起來,不到一會功夫就將他的意識完全遮蓋掉。最後一刻,他看到衝進來好多人。其中有黑鷹鐵騎的幾個千夫長,心頭一鬆之下,斡陳那顏的眼睛緩緩地閉上了。

    幾百架小炮、子母炮集中而且連續不斷的轟擊,給蒙古人造成的殺傷,以及心理上的震撼是不可估量的。即使黑鷹鐵騎幾個經過萬里征戰。殺戮無邊的千夫長,遇上了這樣凶厲、無可阻擋的打擊,他們也是只能束手無策。眼看再不對南人天雷的進攻做出因應的對策,整個蒙古軍營內的全部人馬將被天雷轟殺得一個不留,被血與火引發了凶性的幾個千夫長,在經過開始的一段失措。在發現大帥斡陳那顏成了一具還有口氣的活死人的驚慌後。這些蒙古貴族的悍將總算想到要拚死一博了。

    三刻時辰,整整三刻時辰的轟擊。活著的人沒法估算出地上究竟有多少死人、死馬。總之,蒙古兵營裡被天雷轟炸過的地方,斷手缺腳、肢體分離的人馬死屍雜合鮮紅的血漿、花花綠綠的內臟鋪了一地,讓殺慣了別人、見慣了死屍,不把人命當回事的蒙古人有驚心動魄的感覺。

    沒完沒了的天雷還繼續在大營裡狂轟濫炸,無論是普通的蒙古兵卒、黑鷹鐵騎的勇士當上了,都不能倖免一死,照樣會被天雷炸得屍骨無存。幾個千夫長親自吹響集合的號角,嗚嗚咽咽的淒厲號聲,傳達了衝出大營拚死博殺敵人的命令。不一會,整個大營的每一個角落都響起同一種牛角號聲。

    蒙古兵的行動十分迅速,躲在營寨南面沒被炸死的士兵拚命衝到南寨門,在殘存的百夫長、牌子頭的指揮下,不顧傷亡的將兩扇寨門打開。與此同時,抓到了馬匹的蒙古士兵蜂擁而出,一匹匹戰馬飛躍而起,越過地上的屍骸衝出寨門。一把把粗糙的短弓緊握在手上,夾著幾支箭的右手不停地拉弦放箭。

    在蒙古兵號角方才響起之時,林強雲就命令敲響了銅鑼,十個小炮陣的十哨炮隊立即依令撤退,在韃子兵衝出大營的時候,他們已經退到了步軍的防線後面開始架炮。

    原本分得較為疏散的八十架箱子般的戰車,也在銅鑼敲響的第一時間內往韃子的營門處靠攏,車頂上的炮塔也轉了個微小的角度,讓露出一截的炮管指向韃子大營的寨門方向。

    戰車裡的戰士聽到,韃子的騎兵才一出門露頭,一批批長箭就朝自己的戰車迎面射到,直射過來、從天而降的箭矢帶著尖利的嘯聲撲面而到,「辟辟啪啪」、「叮叮咚咚」如暴雨般地敲擊在車廂的外板上。好幾個粗心大意的戰車兵沒及時用護蓋板遮擋,被高處落下地箭矢釘在頭臉胸肩上,巨大的衝力把他們狠狠地壓進車廂內,把慘叫聲悶在戰車裡。

    衝出營門的蒙古兵也沒什麼好果子吃。他們的先頭部隊才離開營門不到二十丈,十來個箱子頂上子母炮的引線已經燒到底部,十多下「轟隆隆」的發炮聲響起的同時,出了寨門的六七十騎蒙古兵和戰馬,幾乎被上萬粒二分大的鐵珠給撕成了碎片。

    蒙古兵的南寨門猶如決了口子的石砌長堤衝出來的蒙古鐵騎如同咆哮的洪水,更像被激怒了的野牛群,根本對寨門外的人馬碎屍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用腳猛踢馬腹狂衝,雙手不停地射箭。瞪著血紅的眼睛,咬牙切齒地向擠得緊緊的那些高大的黑箱衝撞。

    可惜的是。蒙古人大營的南門做得太小了,只有不到兩丈寬的寨門只能並排衝出六七騎。面對把八十架戰車排成弧形封堵在門外的戰陣來說,不管韃子兵的速度有多快,他們的騎術有多麼好,都是出去一批就死一批。到了後來,甚至韃子騎兵才在寨門露頭。就被成片、成片打過來的鐵珠殺死在營門內,根本連出門的機會也沒有。就這樣,兩刻時辰間有數百韃子兵被撕裂成大小不一的肉塊死在營寨南門內外。

    開始的時候,蒙古兵是不相信世間竟然有這樣的武器,這樣大面積的射擊,輕鬆的就讓這些曾經縱橫草原,滅掉西夏,南伐金國,西征萬里的同伴們消失在世間,死的如此突然而迅速。甚至超過他們的心理承受能力。

    此前,無緣無故從天而降的天雷,雖然明知是南人所發,但沒有親眼看到南人怎樣發出天雷,除了心裡的恐懼外他們只有一些怨恨。現在。南人殺死夥伴們的不是天雷,而是明目張膽地用鐵管射出一種圓圓的黑珠,這就引起了蒙古勇士們的憤怒了。

    如此結果,更是蒙古人難以接受的。上千條活生生的生命,五六百個昨夜還在一起說話的夥伴就這麼消失了,就算再心性殘忍的蒙古人也會有一絲難於解釋的哀傷。而這種哀傷的平息只有用敵人的鮮血。只有將那群可惡的南人全都殺死,才能稍微舒緩一些心頭的傷痛。

    而戰車隊的戰士們也是沒想到。原本只是按照訓練要求編排的分組輪換射擊,加上計算射擊方位角度後,會有如此大的威力,竟然可以取得他們以前想都沒想過的戰績。這讓正準備承受對方衝擊的戰士們覺得有些遺憾,總這樣打下去的話,還怎麼能夠真實地檢驗一下局主所說的,要承受住蒙古騎兵的衝撞不倒,才算是真正合格的裝甲車啊?!

    蒙古的千夫長們還沒有氣昏頭,他們很快收束自己的部下,讓人以最快的速度拆毀別處的寨柵,準備多開出幾個口子讓更多的蒙古騎兵朝外沖。

    林強雲在蒙古兵停止衝出南寨門的時候,也發現了韃子兵營內的變化,立即將戰車陣後移拉成一字,並命令兩翼的子母炮群將目標鎖定在指定的地段。

    一隊隊騎兵從大營南寨門和新拆掉的兩處寨柵處奔出,速度在出了營寨後越來越快,他們對躺在前方的族人碎屍視若無睹。蒙古兵的目標直指前方,要將那些躲箱子裡的南人揪出來,讓敵人嘗嘗自己的弓箭、戰刀和鐵矛,為族人復仇,為自己雪恥。

    看到對方還這麼不知死活的衝來,林強雲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

    二十一日打掉韃子兵的浮橋,封鎖了小清河後,吳偉才只派出一百艘戰船,讓他們分別到囂浮河及下游去擔負封鎖河道的任務。吩咐用八十船戰船封鎖小河角村以上的這一段河道後,他自己則率二十艘戰船逆水而上探明水路。

    昨天下午回來,在吳偉才派人將情況向局主稟報的同時,也接到了讓他適時打擊、消滅從小清河逃竄韃子兵的命令。

    巳時正末間,南面傳來了轟隆隆的炮聲,吳偉才正想發令所有戰船上的子母炮朝韃兵營地開火時,小清河這一面的蒙古營寨北門打開了。一隊約有五六百騎的蒙古兵出現在千里眼內,他們的戰馬開始邁步到全力奔馳,只有短短的一瞬間,整個小清河上的空間頓時都響起隆隆的馬蹄聲,猶如黑色的烏雲,向著小清河沉沉的壓過來。

    這支騎兵先是收攏成一條直線,猶如一支利箭一般直刺而來,跑到半途,隊形突然又一變,猶如孔雀開屏一般的展放開來,將船上眾人的視線填滿,急劇的馬蹄聲正如聲聲戰鼓,直入人心。

    「點火開炮!」大片的黑影刺破河邊快散掉的薄薄霧氣,帶著懾人心魄的破風聲,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朝衝近至五十丈子母炮霰彈射擊的範圍之內的蒙古騎兵飛去。血光在剎那間迸現,正在狂奔的蒙古兵和他們的戰馬彷彿被狂風吹落的數葉,直接被鐵珠射中胸腹。只聽到馬匹的痛嘶聲,蒙古兵沒有留下任何遺言,身體就變成殘酷的拋物線,劃過一條短短的生命弧線,狠狠的摔落在地。二十艘戰船上的一百八十架子母炮,只是一次齊射就將這差不多六百騎的蒙古兵連人帶馬射殺淨盡。

    眼睛貼在千里眼上死死盯住還在不斷衝出營門的大批蒙古騎兵,吳偉才的右手高高舉起,心裡默默計算著距離。當後續的韃子大隊又再次進入霰彈射擊的範圍內,吳偉才堪堪要將手刀揮斬下去的時候,對方陣營中傳出牛角號聲。這群朝河邊衝鋒的騎兵猛然一勒馬,在戰馬不甘的嘶鳴聲中,他們停下衝擊的步伐,不甘心的看了對面河上的戰船一眼,狠狠的一轉馬頭,又從來路奔跑了回去。

    吳偉才哪肯讓韃子兵逃掉,在敵人撤退的號角聲響起時就果斷地發出射擊的命令:「射出霰彈後裝遠擊的子窠,朝上游的西面轟擊!」

    遭受如此打擊,這隊已經回過頭背向而去的蒙古騎兵絲毫沒見驚慌,身體在馬上左右搖晃,戰馬也隨之以微小弧線行進,顯露出一手精湛的騎術。

    可是,即便蒙古兵用出他們的絕技,還是有相當多的人馬沒能逃過殺身之禍,數百騎韃子兵紛紛摔倒,從此再沒能起來,成了這一帶即將新墾農田的肥料。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