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成為局主的親衛,實在是件不簡單的事情,不但要在這裡訓練、學習中本身有過人的表現,還必須家裡的根底清楚,更重要的是其心忠誠可靠。根據地的護衛隊連這次由守備隊擴編的一起算上,已經擴大到三十五個軍近五萬人了。可林強雲的親衛,至今也不過只有不到五哨的六百人上下,除了應家和丁家良推介過來的武功好手之外,親衛中有近半數左右的人,都是受過蒙古韃子屠城滅村後逃出生天的山東人,也基本上是屬於生活在社會底層的細民百姓。這些親衛在韃子兵攻掠山東之前,就聽老輩人說起過百餘年前女真鐵騎燒殺搶掠,本身也深受金國朝庭的欺壓,再後來又陷於與以前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蒙古兵燒殺搶掠中。這些飽經磨難的山東人,雖然生活在全真教勢力最大的發源地,他們其實對全真教瞭解得不是很多。但對親身體會到的災難可是割骨銘心,與蒙古人可說得上是仇深似海誓不兩立。此剩聽說全真教竟然投身蒙古人陣營去為虎作依,哪還不欲置之死地而後快。數十個親衛暴喏一聲,很快跑出去準備了。
衛襄在親衛們都走了後,慌忙對林強雲說:「飛川兄,依小弟看此事還不可造次,須得向那道士問清楚他的來意再作區處方好。」
林強云:「助之兄這話怎麼說?」
衛襄:「世上之事,道聽途說的都當不得真。雖然那全真教地丘處機是有去與蒙古韃酋鐵木真相交,韃酋待之甚厚,尊其為神仙。丘處機請准東歸時,韃酋派數千兵護其回程,也確實是由韃酋賜以虎符、璽書,命其掌管天下道教,詔免道院和道人一切賦稅差役。故而許多人都說丘處機是個賣身求榮的妖道。但,小弟也聽得有人說起過。丘處機之弟子李志常作《長春真人西遊記》一書,記述經歷頗詳。書中言道,長春真人見到韃酋鐵木真時。蒙古人正是在西征途中,日事攻戰。其每對鐵木真言:『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殺人』。韃酋問及為治之方,則對以『敬天愛民為本』。問長生久視之道,則告以『清心寡慾為要』。」
「想當年,蒙古軍攻入金國的北方和中原時大肆屠殺漢人。所過之處漢人幾乎被殺盡。丘處機從極西之地回來後,利用鐵木真所賜的虎符、璽書,開辦了很多道觀,讓很多漢人的細民百姓入內躲避免遭屠殺,實是做了不少好事吶。飛川兄,小弟記得數年前有一首詩在江南少數士子中傳誦,據說是丘處機西去見韃酋鐵木真前。贈給一位朋友所寫的,其詩云:『十年兵火萬民愁,萬千中無一二留。去歲卒逢慈詔下,今春須合冒寒游。不辭嶺北三千里,仍念山東二百州。窮急漏誅殘喘在,早教身命得消憂。』由詩明志,以此也大約可以看出,丘處機不遠萬里去見鐵木真,並非賣身求榮這麼簡單,大有可能為的還是中原百姓免受屠戳。只怕飛川兄與世人一樣。對丘處機同韃酋交往的事情有些誤會了。」
林強雲沉吟了一會,卻又怒道:「既知蒙古韃子所過之處『萬千中無一二留「何以還奉承那野人韃酋,說什麼『去歲幸逢慈詔下』?那鐵木真狗賊殺了我們百千萬地漢人,他還很仁慈麼!?況且,我卻聽人說過,以詩、醫、道三術而名滿天下的丘處機,是各方拉攏的對象,曾先後拒絕了金國、大宋皇帝地徵召,最後卻選擇了去見蒙古人的成吉思可汗吶。這話又怎麼說呢!難道……唔……罷了,既是人們對丘處機地事貶褒不一,確是不好一下子就給全真教下定論。這樣吧,且看看這個陳志平有什麼話說再講好了。」
一座高有丈五六,直徑為兩丈許的牛皮篷帳燃點了十多支兒臂粗的大蠟燭,流倘下來的燭淚把五寸大的碗形燭托裝了差不多小半碗流蠟。
上首匆匆設起地公案被一塊大氈布蓋得嚴嚴實實的,讓正面進帳的人不能看出這僅是用幾塊厚薄不一、長短也不一的木板鋪在兩個三角架上而成的假桌子。
看看下面分成左右兩排相向站立的二十名親衛,每個人都把他們的雙管手銃壓下擊錘握在手裡,一副隨時抬手射擊地樣子,可說得上對付一個人是萬無一失的了。
林強雲自忖本身毫無武功,為了多加一層保險起見,讓應傳賜與另三名由丁家良推介來的,據說是親衛中武功最高的江湖俠客站在自己的身邊以防萬一。
林強雲坐在公案後,看看桌上的令箭箱、驚堂木、文房四寶和臨時找來的一塊小木頭作為鎮紙,一個古里古怪的石頭所代表的筆架。心裡暗自好笑,也覺得相當威風,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起來。
當下,學著以前看過的戲文裡那些官老爺地樣子,林強雲板起臉大聲喝道:「來呀,將那漢奸教的陳志平帶進來……」
話沒說完,林強雲不由得「噗」地一下笑出了聲,向帳內的眾人笑瞇瞇地問道:「怎麼樣,威風不威風,像不像官老爺升堂審案的樣子?
哈……你們怎麼沒喊那個『威武,呀。」
下面站著的親衛和應傳賜等人見局主這副孩子遊戲般的頑皮樣,先是怔了一下,回過神後不由「哄」地一聲笑了。好一會笑聲止歇後,有個親衛問道:「局主,真要和官府審案般喝堂威,我們都那樣將聲音拖得長長的喊出『威武,兩個字麼?」
「咦,現時官府審案時堂上的差役們真的有喊威武啊,我怎麼不知道這回事?」林強雲這時有點摸不著頭腦了,左右看看親衛們。費解地說:「可是,在兩浙路的澈浦鎮和我們地膠西縣,我都看過兩次官府問案,並沒人這樣喊過,這是怎麼回事。」
被臨時拉來做刀筆吏,坐在側邊另一張案台後負責記錄的衛襄搖了搖頭笑著對強雲說:「飛川兄,不管我大宋或者是金國。官府在審問U也案件時,一般不喝堂威,只有在審理叛國造反、搶劫殺人的大案、要案。而且還須人證、物證都基本齊備,只差犯人不肯招供之時。才會有喝堂威震懾人犯心神的現象。堂威不是任何一個官員,也不是隨便什麼時候都可以呼喝,這些都是大宋律有據可查的。哎,時間也不早了,大家還是收起玩笑之心。先將那位全真教的陳志平請進來,問問他有什麼事再說吧。」
明天就要對蒙古人開戰,林強雲也覺得現在不是玩笑的時候,當即對親衛說:「助之兄說的是,我們這就開始。大家正經點,把那道士叫進來吧。」
被兩名親衛用手銃押進帳內地道士神態平靜,看來有五十多歲的年紀。高近七尺,比一般的山東大漢還高出兩三寸。此人一副紅潤地國字臉,長了一大把修剪得很整齊的七八寸鬍鬚,細長地眉毛下一雙半開的眼睛裡,不知是由於那些巨燭的映照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不時閃射出一種若有若無的精光。這個老道士肩寬腰粗,手長腳長,腰間掛地一把有些重量的長劍,也說明其練了武功。他身上青灰色的道服已經有些泛白,還打了好幾個補釘。但洗得乾乾淨淨。不像是林強雲所見過的其他道士般,若非衣綢著緞的富足樣,就是道砲髒破的倒霉相。
如此人物,以「仙風道骨」四個字來形容他絕不為過,可先入為主的林強雲,就是怎麼都看他不順眼,心裡還直嘀咕:「真是弄不懂,以前無論從小人書、電影裡看到地漢奸賣國賊都長得獐頭鼠目,或者是肥頭大耳,怎麼這個全真教的漢奸卻是一表人材、衣衫儉樸,差堪和我父親般有種讓人說不出的精神氣勢……」
「全真教門下陳志平,見過天師道上人。」
老道向林強雲打了個稽首,朗朗的話聲讓林強雲回過神來,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了這個與自己想像中的漢奸不一樣的道士幾眼,心有定見之下自是沒給他什麼好臉色看,伸手示意其免禮,淡然問道:「罷了,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林強雲也不敢當得道長的『上人,之稱。陳道長,貴派不是已經投靠了蒙古人麼,為何不好好地在你們受蒙古韃子保護的道觀裡清修,不好好地去為蒙古人講經說道享福,到我們這商賈小人群中來所為何事呀?」
陳志平一副無喜無憂的樣子,從容答道:「上人此言差矣,我道門與佛教、景教、及人稱為『食菜事魔』的摩尼教大為不同,天下道教俱以尊崇黃老之術而同源,即便有練養派和符錄派之別,但也還是同出一個道門,何來『道不同,之說。道既同源而出,又是一樣為天下百姓細民出力,以求天下有個安居樂業地福祉,可謂所謀如一,正是道同而謀合。」
陳志平話聲稍頓,接著說道:「全真教自祖師爺重陽真人於大定七年(7年)創建以來,迄今六十有四年,其間或有與金國朝庭相交,有與蒙古人論道之事,也有不良弟子因凡心私慾過重而做出愧對天地祖宗的壞事。但『上人』所責,全真教派投靠外族之事,卻也失之偏頗了些。當年貧道師尊長春真人不應尊崇道教的大宋朝之召,也謝絕了本派山門所在地的金國朝庭之邀,而選擇應承蒙古可汗鐵木真之請,不遠萬里西行,歷盡艱辛走了一年多的時間到達大雪山。非為本教之人能得享福,而是為我漢民百姓去向成吉思汗請命求生也。」
「貧道此次受國王塔思所托來請見上人,實為一件關乎我數十萬漢民百姓生死大事相求,還請上人予以思量。」
林強雲不未想好怎麼回答陳志平的話,一名親衛從帳外匆匆走入,到林強雲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林強雲臉色大變,片刻後又恢復原樣。接過親衛交給他的紙條飛快地看了一遍,嘴裡輕「哼」了一聲,向親衛揮了下手讓其退下。呆了好一會後,林強雲才向陳志平問道:「陳道長,本官仍大宋通議大夫,提舉龍虎山、閣皂山、茅山三山符篆,兼御前諸宮觀教門事,還算不得是蒙古人所管地官吏。更與貴掌教尹志平道長這個蒙古人所封的掌管天下道教大人各尊不同的朝庭各有統屬。互不相干。不知韃子所謂的『國王,叫你來找本官何事,難不成也要我根據地按韃酋鐵木真『免道院和道人一切賦稅差役,的詔命來辦麼?」
林強雲臉色一變,嚴肅地沉聲說:「陳道長。請回去後轉告貴掌教尹志平,他自去管他蒙古人佔領區的道門各宮觀庵寺。不要把手伸到我們大宋和山東這一塊地方來。在此本官不妨告訴你,在我管轄之下的地境內,就必須按我這裡官府所訂立的規矩律法辦事,凡到此地謀求生活地人,無論其人是貧是富。地位或高或低,都要皈皈服法服管,就是你們全真教的各個宮觀也絕不能倒外。否則的話,就會應上那句『民心似鐵,官法如爐,之語了。至於其他地什麼皇帝、可汗也好,大小國王、王爺也罷,都不得來此對我這裡的任何事指手戈腳。若是有人膽敢仗勢,欺人。妄圖以其強大地武力來進犯、妄圖採用其他陰謀詭計來破壞我這裡律法、破壞這裡百姓生活安定的,不僅會遭到滅頂的打擊,還須付出相應的代價。如此的說法,陳道長可是聽明白了麼?你可別要用什麼,關乎我數十萬漢民百姓生死大事,這樣地話來威脅林某人。到底什麼事,陳道長現在可以將本意說出來了。」
陳志平被林強雲的一番話說得臉色變幻不定,按他們所得知的消息中說,這位林飛「並不是個蠻不講理的人,對其治下的細民百姓實是憚精竭力做了數不盡的好事。僅只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就讓他所掌控地幾州的百多萬人過上了衣食不然的富足安室生活。泣種情況是女真人的金國。就是當世一貫以繁華富裕稱最、偏安一隅的大宋朝也無法辦到,更別提蒙古人所佔領如同煉獄般的地區了。
難怪自己從中都一路行來,隨處可見各地蜂擁而至拖家帶口的各路分難民,只盼能早入山東地境,盡快到達雙木商行所轄的地盤上,好分租得到一塊能讓他們活下去的土地。陳志平還聽得那些難民互相鼓勵,堅持走下去,只要到了山東,到了那塊天堂般的地方,不但馬上會有吃喝,有土地,還會有當地地官府賒借給的農具、種子、耕牛。這些,可都是細民百姓們拼博了幾代、幾十代人,為之夢寐以求的物事啊!
陳志平心知這位天師道的上人若非存了門戶之見,那就一定是對全真教與蒙古人的交往有了極深的誤會。自己這次到此地來求見林飛川,雖說是出於遠在河中府的塔思來信所托,實在也真個是為了事關數十萬漢人百姓的生死存亡而來。陳志平心念電轉之下,按下心裡的委屈,侃侃言道:「大人容稟。貧道此來,只是受人委託陳情,並非想對大人治下的山東有任何指責、干礙之心。去年,塔思麾下提控赤那顏;合勒扎,奉窩闊台大汗之命率十萬蒙漢大軍征討山東路,被大人打敗而致全軍盡墨,僅逃回了數千漢軍兵卒,五千蒙古精騎一個也沒見回去。去年底,塔思寫了信,請我掌教尹真人出面派人與大人相商,只要大人願歸順蒙古,禮送回被擄的赤那顏;合勒扎以下的所有蒙古兵將,國王可以依倒封大人為金紫光祿大夫、行山東東路行省事,照樣管領山東東路那三州……」
林強雲一聽大怒,「啪」地一聲右手猛擊案上,厲聲罵道:「放屁,林某人雖是一介商賈,但好歹也是個堂堂正正的漢人,怎會下作得去做化外蒙古韃子的奴才!此事再也休提,否則……哼哼……」
陳志平從容道:「大人暫且息怒,貧道的話還沒說完呢。」
林強雲抽出手銃的同時按下兩個擊錘,指著陳志平森然道:「陳道長。再有為韃子作說客地話從你的這張嘴裡吐出,本官將立斃你於堂上。來呀,請這位陳道長先去歇息,待本官打完了這一仗,消滅了來犯的敵人後,再與道長探討修真道法。」
陳志平伸手入懷,嘴裡急叫:「大人,塔思受本教尹真人回信勸說。已經另有商量的條件,且容貧道呈上商談的信……」
林強云:「不必說了,委屈道長在此地先住幾天。別的事以後再說。帶下去,為我好生安置這位客人。派一什人日夜貼身保護,倘若道長有什麼三長兩短,唯保護的人是問。」
幾名親衛上前欲架住陳志平,他也不敢出力相抗,只好擺手示意自己會走。無奈地自行先走了出去。
衛襄不解地向林強雲問道:「飛川兄,平日看你並非如此暴躁,為何今天會發這麼大的火?怎麼不讓這老道把話講完,讓他將信件交出,也好看看韃子地那個什麼『國王』打的是什麼主意……」
「呵呵,助之兄,我這是故意這樣做給他看的。好讓全真教和蒙古韃子都認為我是個沒有頭腦地蠻夫。」林強雲笑嘻嘻地壓低聲音對衛襄說:「這對我們根據地將大有好處。陳老道所說的信件,不要看我也知道講些什麼,無非就是要我們將去年俘獲地蒙古人都要回去。哼,他們這是妄想。助之兄可知道,去年我們俘虜的蒙古韃子,包括受傷治好的在內,青壯老少共有兩千九百餘人。如果就這樣放回去的話,我們不但少了數千低價的強勞力,而韃子們將一下子卻多出近三千可戰之兵。一來一去之下,我們吃地虧可是太大了。況且。我這裡還有好多既,危險又重要的累活還沒幹完,一時間也離不了這些做苦工的韃子。另外,就是蒙古人能出得起贖金,也要等到我從他們身上多搾出點油水來,怎麼也得讓這些韃子做完他們應該做的事情,為其犯下的暴行付出相應的賠償後方能放回去。你別把眼睛瞪得這麼大,這不是我私下這樣做的,而是按根據地地律法辦事,官府有條文在那裡有據可查,童叟無欺。」
「哈哈……奸商吶……哎喲!」
……………………
盤國柱被契丹人激昂的進攻牛角號聲驚醒,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抬頭看看天色,估計才是辰時正末之間,氣憤且不甘心地嘟嘟喃喃罵了幾句。也難怪盤國柱會生氣,天亮時局主派來支援的孩兒兵小炮隊到了後,所有人都被上官明驅趕著用大小石頭、石片搭成一個個能容人、有蓋頂可以避箭的掩體,直到剛才方完成。這不,才躺下不到半個時辰,契丹兵就來進攻了。
盤國柱走到大石頭蓋成的掩體內,從尺多大的射擊孔內朝谷口外的山坡方向看去。
兩里外的山坡下旌旗招展,人喊馬嘶,黑壓壓的一大片。今天的敵人好像比昨天來地多了三四倍,數量大約有三四千人上下。契丹軍總共有五千人,昨天在鄔平城下和這個山谷外被打得死傷了一千餘,所剩下的可能全部出動到這裡來了。
下了馬的契丹兵以兩百人為一隊,分成三個方向朝谷口進攻,意圖將守軍的力量分散。
同昨天完全一樣,契丹兵剛衝到弓箭的射程內就開始了射擊。他們吸取了昨天的教訓,契丹兵散得比較開,兩百人成四五排分佈在二十多丈的寬度上。
自敵人射擊開始,一直到敵人爬上到距谷口防線五十丈,親衛、硬探和小炮隊的戰士們都沒有還擊。帶隊來支援的孩兒兵小炮隊部將李克工此時已經在谷口的北邊半山上把一架炮架設好,正由兩位硬探向他指出安放引火橫、直硝的所在地點。
今天,由於有石頭搭成的掩體護身,不像昨天般被敵軍的弓箭壓制無法出頭。可盤國柱憋在肚子裡的火還是覺得沒處發洩,眼巴巴的等著敵人。他一邊咒罵契丹兵怎麼跑得那麼慢,一邊再次檢查子彈、火銃,希望敵人快點在做好標誌的地方露出頭來。忽然,幾張有點模糊、有著大鬍子的臉出現在盤國柱眼裡。似乎可以看到他們那些明顯有契丹人種地臉上驚恐不安的神情。盤國柱也沒聽清上官明是否叫出小射擊」的命令聲,只見到一張臉上的嘴張得大大地,然後臉的主人就一頭栽下地去。盤國柱也不怠慢,把長銃稍動了下,瞄準另一張臉的左胸部位就扣下扳機。透過銃口噴出的硝煙,那個契丹人暴露在草叢上的胸腹部並出兩三朵血花,好像還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地慘叫,摔倒滾下了山坡。
不到半咧時辰。盤國柱打中的敵人已經達到六個,心裡的氣總算平順了一些。他不知道被打倒地幾個人到底是死是活,總之只看到他們倒下去了後就再沒有起來出現在眼裡。估計不是滾下山坡死了,那就是倒在哪個草叢裡呼天搶地的哀號等死。
三隊分成三方向上進攻地契丹兵。連谷口的二十丈內都沒跑到,就丟下將近一百五十具屍體,抬著數十個傷兵往後退,一刻時辰後又與另外三隊人匯合在一起往上衝。
一個時辰,敵人攻了四次後。防守山口的人連雷火箭都沒動用過,仰攻的敵人就被打退了,孩兒兵小炮隊的子窠更是放在箱子裡連動都沒有動過。
一個時辰地進攻,契丹人的部隊損失非常巨大。
已經發現防守方沒有可以攻擊到六十丈以外兵器的契丹兵,把原來在山坡下排列的進攻方陣前移到了六七十丈以內,但這些方陣明顯的減少了三成左右,最少也有一千多人被丟在山坡上或者被同伴抬了下去。
倒是他們的幾千匹戰馬。讓小心的契丹兵統兵將領給留在了三四里外地平地上,以便保護好這些蒙古人的命根子不受損傷。
這種投機取巧、以器勝的戰鬥沒有什麼可以說的,前進到火銃、鋼弩射程內的人非死即傷,而防守的人卻人影子也看不到。被無羽箭射巫,的,還讓契丹兵死得口服心服,知道自己是被箭矢擊斃,起碼也能使同砲有所趨避。最讓契丹人恐懼的卻是另外一種死法,不但沒見著敵人是什麼模樣,只是看到從山石縫隙間噴出一股股白煙,就會有人的身上秀,緣無故地開孔。並從那個手指大的洞裡標出鮮血。如何被人打中地,被什麼物事所擊中,沒人能說得上子丑寅卯。對於這種不可知的,其來自何物的死亡,對於人心的影響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解說得了的。這種情況下,有關天師道那位『上人』的種種傳聞,從這些契丹兵的內心深處湧上了心頭。
頭上、手上都包著傷巾布的蕭突裡刺樣子顯得很可笑,部下的兵將們只要一看到他們的千夫長,這些人的臉上就會現出一副古怪的神色。
蕭突裡刺自己,對於一條右臂包了傷巾掛在胸前,頭部也給裹成了比平時大出一半倒是覺得十分幸運。昨天若非運氣特別好,他這個千夫長哪裡還能活到現在,早被南人的兵器給炸成碎肉了。
即使蕭突裡刺是個見多識廣的原契丹貴族,即使他的祖上從漢人那裡弄來了極多的書籍和請了飽學漢儒教授他各項學問,他也沒法說出傷於南人手裡的這些只見血洞,沒有箭矢的傷口是怎麼來的。
蕭突裡刺呆呆的望著遠方那個狹窄山道裡的敵人,一時間還是難以接受南人士兵的狡猾和其所用兵器的犀利。他實在是很難決定,自己是否還要再下令向那個山道口進攻。蕭突裡刺心裡很明白,蒙古人命令自己帶兵佔領這個山道並控制整個通路,也是看出這次出動數十萬人馬東進南下,很難在這些南人的手裡討得了好去。這條通道是蒙古人在做逃跑的準備,他們要多留出一條在打了敗仗時逃命的後路。若是不能按斡陳那顏的要求在今天把這個山口攻佔,自己將再活不到明天。沒辦法,接下來只好把全部的兵力都投進去,無論如何都要在天黑前奪下這個谷口。
正當蕭突裡刺要下令繼續進攻的時候,身邊的一個親兵忽然大叫:「猛安孛堇,那是什麼?」
身後東南方數十丈高的天空中,三個紅色爆開了的焰口煙花,帶著無數個紅紅的火點朝下墜落。有如一陣流星雨自天外飛來。
流星雨地火點剛剛消失,蕭突裡刺的左手剛州舉起,他「進攻」兩個字還沒來得及叫出口,方陣後面二十來丈處突然有物事炸響。
看看沒有什麼人被遠遠的爆炸傷到,蕭突裡刺又舉起沒傷到的左手,這時候突變乍起。那處爆炸開的前方又起了一道道有黃有白的硝煙,十來道黃白煙塵或左或右分成十多路,以很快的速度朝方陣竄來:不一會。幾個方陣後排位置和其他十來處地方幾乎同時「哄」地一聲響,猛然燃起十多處夾帶著黃白色煙霧的火頭。在蕭突裡刺和契丹兵目瞪口呆地驚愕中,這十多處火頭只一會功夫就燒得連成了一片。形成了轟轟發發的一大片火場。
讓蕭突裡刺和契丹兵們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地注意力放在那片大火上的時候。還有數道冒著黃白煙地火焰如同火蛇般,發出「嘶嘶」的響聲貼地往方陣內鑽。緊接著,這幾條火蛇在鑽過契丹兵的腳步下,在人們的尖叫聲中引發了另幾個火頭。
蕭突裡刺看到一條火蛇鑽到自己不遠處幾個親兵的腳下,他們正想剛開避過間。卻聽得「哄」地一聲,騰起的濃煙高達六尺的火舌一下子將幾個人包裹在內,自己聽到那些是發出幾下沉悶、沙啞的聲音,雜在別人的一片哭叫中倏然中斷。
上官明拿著一塊烙餅,悄悄走到望著大火的盤國柱身後:「將軍大人吃一點吧。」
盤國柱回過身來,看見上官明用力咀嚼著嘴中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說道:「契丹人來得太少了。不然的話,會將他們多燒死一些。」
盤國柱接過他手上的餅子,撕了一小塊塞進嘴裡:「蒙古蠻子太凶狠,只把契丹兵派來送死,算是他們命大。不過,對上了局主的大軍,想必他們也不會有多好過。」
上官明苦笑了一下,見過蒙古人這麼多的殺戮,他已經逐漸的麻木。過去他看到了太多的血腥,失去了太多的親人朋友。無數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化為灰燼,他對人世間地生生死死已經沒有什麼興趣了。
有時候他甚至認為死了比活著更好,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用干,快活。』如果不是那位比他小了十幾歲的渾家,這時的他還是個一心只會想著報仇的冷血漢子。「有家的感覺真好!」這是上官明此時最想說的話,可他並沒有說出來,他要將這些想來破壞他幸福生活的敵人全部消滅掉,才能繼續和渾家一起過自己的安穩生活,才能為上官家留下幾條根苗,讓自己的土官家族繼續繁衍。
「聽人說,蒙古人崇尚武勇,唾棄懦弱無能的人。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的嗎?」盤國柱陪著上官明坐在大石頭下,避開吹在身上還有點冷意的西北風,有話無話地慢慢說道。他想起了盤生伯,想起了雷公,想起了死在黑風峒的漢人大叔、龍營統制羅全發,還有為了保家而死在橫坑村外的沈嫂嘿。
上官明恨恨的說:「蒙古人,他們本來就是一個野蠻嗜殺,而且惡毒凶狠的民族。過去他們在可汗鐵木真的率領下,四海征伐,大有席捲天下之勢。好在鐵木真前幾年突然死了,讓我們得以稍稍地鬆下來多喘一口氣。」
盤國柱點點頭:「只看蒙古韃子能從大漠打到中原大地,並佔了那麼大的一片地方去就知道,蒙古人比女真人厲害多了。」
兩個人輕聲慢語的閒聊著。
盤國柱看見土官明拿出一個非常漂亮的綠色荷花形香囊,一時間再不出聲,只是目瞪瞪地對著香囊深情地看著。
「這是什麼?還非常香呢?」盤國柱好奇地問。
上官明奇怪的望了一眼盤國柱:「咦,你跟著局主在南方漢人區生活了那麼久,香囊你都不知道嗎?」
盤國柱不好意思的抓抓頭:「我是山裡的翕族人,也就是人們所說的,山猴子」這種『香囊』我是真的沒有看見過。」
上官明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輕輕地呵呵笑道:「告訴你,一般情況下,一個女孩子如果喜歡一個人,她就會親手做一個香囊送給對方,以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情。」
盤國柱點點頭:「哦,是這麼回事。這是嫂夫人送給你的?」
姬明小心翼翼的撫摸著香囊,連連點頭:「什麼嫂夫人,是我的渾家。你可別亂說,讓人聽了笑話。這物事是你老哥,我的渾家與我定親的時候做了送給老哥的,怎麼樣,眼熱了吧。」
盤沒有回答,只是低下頭回想自己的心上人。
「你有喜歡的人嗎?「姬明突然問他。
盤國柱怔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我在山裡長這麼大,過去連女人都沒有看到多少,別要說姑娘了……」
他收起笑容,放低聲音小聲說:「不過,到了山東以後,倒是發現了一個好女孩,她讓我茶不思飯不想的……」
盤國柱想起了那位姓宋的四春姑娘,心裡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溫馨的感覺,臉上滿是甜甜的笑意:「四春,你還好嗎……」
那天,因為局主走得實在太急,他沒來得及和她告別。她第二天看到自己沒像往日一般去找她,她心裡會怎麼樣想呢?
林強雲指揮殲滅蒙古騎兵的行動,在天才濛濛亮,派出了孩兒兵小炮隊去支援山道防線的同一時間就開始了。實際上,如果再認真點的說法,這次的戰鬥是從昨天晚上派出所有硬探、張全忠的全部兩軍輕騎兵、上百名親衛武功好手,以清除韃子斥候為目的的時候就算開始了。
林強雲交給張全忠、親衛高手和硬探們的任務,就是要讓自己這裡到蒙古人大營之間的土地上,不放過一個韃兵斥候,以保證軍事行動的短期保密性,達到全殲這一萬多蒙古韃子騎兵的目的。如此多的兵力用於剿殺韃子斥候的行動,取得的效果是不言而諭的,兩百多在這片原野上遊蕩的韃子,被無聲無息的消滅在這數十平方里的地面上,使得斡陳那顏沒有得到任何護衛隊將有大軍事行動的情報。
東天發出微光,集中起來的兩個戰車集團,各以二十架戰車和兩軍護衛隊弩兵、火銃兵、刀盾兵為前鋒,相隔五里分成兩路齊頭並進。
相距前鋒戰車後面里許,又是兩個相隔三里,二十架戰車和三兵種混合的護衛隊戰陣同時前進。
中間,則由林強雲親自率領二十架戰車為中路軍,緊隨其後的還有六個軍的護衛隊。整個壓迫性的攻擊陣形,如同一個沒有底邊的倒三角料鬥,只用出不到一半一萬五千餘人的兵力就要把一萬餘蒙古韃子和數千契丹軍全部包起來當成餃子給吃下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