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九 第二十二章
    「轟隆!轟隆!」

    巳時以後一直沒有動靜的鄔平城中,在這天將近晚的時分,竟然傳出了一陣巨大的炮聲,讓城西南戰場上的敵我雙方全都大覺意外。緊接著,「砰砰啪啪」較小的子母炮發射與爆炸聲也隨之相繼傳到。過了一會之後,戰場上特有的鼎沸吶喊高呼、器械碰撞,甚至有人發誓說,刀槍入肉、骨斷肢裂的細小聲音也聽到了,絕非耳鬧而產生的幻覺柵柵諸般雜音也隱隱約約能聽到一些微弱的聲息。

    鐵甲軍的戰士們昨天聽過了一次,這時的炮聲入耳,就知道是城內的二十架大雷神又開始發威射擊了。隨著大雷神炮聲的響起,想想城北那裡已經渡過小清河的十多萬韃子聯軍,人們的心情顯得越發沉重:城北的蒙古兵可能為了配合城南這裡的戰鬥,也在天色入夜前開始攻城了,我方只有不足七萬的總兵力,能與近二十萬人馬相抗嗎?!

    這時候,蒙古鐵騎的彎刀陣中間弧部刀鋒已經越過了鐵甲軍,首先轉彎的隊伍前端和後面的部隊幾乎構成了一個半圓。就在大家都以為他們會就此全部過去而組成一個完整大圓的時候,又一個讓人目瞪口呆的變化出現了。

    依稀聽得韃子的騎兵隊裡有聲音了,隨即激昂嘹亮的牛角號出人不意地衝霄而起,突然之間掩蓋了如滾雷一般的馬蹄聲,再次響徹原野。

    這種突如其來的號角聲,讓包括武誠在內地鐵甲軍戰士們都吃了一驚。

    原就緊繃的心情更是多加了一把力,再來一次這樣地刺激的變故。也許會有人的心弦將因此而繃斷。

    只經過片刻的驚愕,人們全都升起一種解脫而又悲壯的明悟:敵人的號角已經吹響,與這支蒙古騎兵的戰鬥馬上就要開始,不必再等將來、以後了。

    今天,也是現在,成立不到半年,人數只有四百地根據地鐵甲騎兵。就要在鄒平縣城南的原野上,在與數十倍於己的蒙古鐵騎殊死戰鬥中,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轟轟烈烈地並射出最後的燦爛火花。戰士們都有一種拼一博死,死前必須將這支蒙古鐵騎拖下水的決心,即使不能把他們打殘,也要讓他折損部分實力。最起碼,必須盡展自己身穿鐵甲防護,擁有長短火銃的兵器優勢。怎麼也得把蒙古鐵騎的肉割下幾塊,讓他們難受、痛苦上好半天。

    在武誠大聲叫出「準備戰鬥。各什鎖定各自地目標,瞄準了聽我的命令射擊!」地命令聲中,出人意料的變化突現。正左轉彎的蒙古騎兵後續部隊,並沒有向鐵甲軍衝來,而是毫無徵兆的,如同四腳蛇感受到危險時般的突然斷開一截。蛇身繼續它的左轉動作,脫離了身體的後半截則自主自為地往右奔出。

    與剛才朝左轉彎的前半部分圓弧一樣,韃子兵們用相同地速度。相同的弧度,相同的樣式右轉而出。蒙古鐵騎再次開始的表演,以其完美的轉向,完美的圓弧,完美的騎兵戰士,展示在與其對敵的觀眾面前。

    不久,兩個半圓的韃子兵全部過完,停在鐵甲軍前一里多的最佳衝鋒地點,由左右相隔一里許地兩個圓形很快集中、轉變成兩個衝鋒陣式。中間的位置上,則由另一彪韃子兵馬佔據。上百面旌旗在西北風的吹拂下飄展開,讓人能從千里眼中看到最大的一面紅底大旗上,繡有個黑色的、展翅飛翔的大鷹。

    從敵方列出的三個陣式前不停的有數十騎奔走來去的情況看,他們很快就要開始進攻了。

    雖然不知道韃子們為什麼沒有衝上來就立即進攻,而是先期採用示威性質的表演,此後又擺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樣來進行恐嚇。武誠輕輕地罵了一聲:「這些韃子發死潮了麼,他們究竟搞什麼名堂,難道說……」

    武誠似乎想到了什麼,陡然間臉色一變,朝族弟揮揮手,臉沉如冰的低喝了一聲:「該死,他們想學我們的樣圍點打援吶,不但妄圖在天完全暗下之前將我們一鼓而下,還要將我們的援軍全部吃掉。哼,我的鐵甲騎兵可是塊硬骨頭,包保讓你們咬得牙崩嘴裂!傳令,準備戰鬥。

    告訴戰士們,盡我們的最大努力,到局主派鐵甲車來救援。否則,我們這幾百人的鐵甲軍非但一個也逃不回去,還會連累到來援的兩軍輕騎兵及其他步兵。」

    正對著西北方,距離敵軍一里半,武誠騎馬站在隊伍最前列,冷冷的望著飛馳而來在自己面前表演急轉彎的蒙古鐵騎。他身後的三百六十名戰士已經在副將武不慚的指揮下,用最快的速度在移動陣形,方向正好對著西北方。

    黃筍生他們的兩架鐵甲車這時也將騾馬套好,一晃一蕩地行到武誠他們的方陣前面十多丈處停下,明顯是要用這兩架戰車先擋一擋韃子兵的衝鋒,好為武誠的騎兵爭取哪怕稍微多一點點的時間。

    「將軍,防禦陣式擺好,可以拚死一戰了。」

    聽到武不慚的報告,武誠頭也不回的一躍下地,大喝:「下馬,以步戰的方式佈陣防守。」

    二百匹戰馬被蒙住了眼睛,以釘在地上的小木樁繫牢,作為第一道阻擋敵人騎兵狂猛衝勢的活體障礙。其他披著鐵甲的戰馬被一二十匹的集中到一起臥伏在地上,組成一道道由馬體構成掩體。由臥伏戰馬構成的掩體在六七十丈見方的面積上以圓弧狀錯落排開,掩體後的戰士們拍著心受的戰馬安撫它們。部分人取出火鐮、火石和火折子打火將棒香點燃;另部分人快速取下馬包內釘好木塞,作為小甩手雷用的雷火箭鏃,檢查木塞的緊固程度和引線。不消半刻時辰。做好了所有地準備工作後,大家都將子彈帶放到面前。再一次查看各人的長短火銃,就等韃子地騎兵前來衝陣送死了。

    蒙古兵還沒來得及衝鋒,他們的三個戰陣內和前後左右突然升騰起上百個煙團,遠遠看去被裹在硝煙裡的韃子兵人馬晃動中一片混亂。

    吃驚的鐵甲軍騎兵這時才發現,剛才忙於佈陣禦敵而沒有注意到,左右兩個戰車群已經在民夫和護衛隊的幫助下,前進到車上子母炮能擊中蒙古兵的射擊範圍之內了。

    蒙古兵的統帥倒也乾脆。才受到一輪炮擊,就將花了那麼多精神力氣地準備完全放棄,所有韃子兵在同一時間全部後撤,不消片刻就走得一乾二淨。據跟蹤偵查硬探報回來的消息說,韃子兵全數退到鄒平城西南角的泥井村去了。

    小山上的應傳賜一直關注兩翼山下的戰況,在正面的敵人敗走時就急令兩哨子母炮隊,將他們各自的火炮搬移到能掩護鐵甲車的山坡上。

    先是,看到山下左側進攻地蒙古兵被戰車阻擋。消耗了他們大量箭矢後,又給從山背突然衝出的黑甲軍騎兵衝突斬殺。在韃子將要把鐵甲車掀翻之時,正好子母炮也在第一道戰壕後設好了炮陣,恰恰用霰彈將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知道了右翼地敵人也被自己方面以同樣的方式,以兩軍輕騎擊潰退了回去。看清遠處的蒙古兵已經退到五六里外,總算鬆了一口氣的應傳賜這才找了處土墩坐下,讓又痛又麻的雙腿休息,也讓焦急的救護兵為自己割開右肩上的衣服,挖出釘在骨肉裡的那個箭頭。

    早就在山後民夫營內等待多時地兩千多民夫。在得到可以去清理戰場的命令後,全體蜂擁出動,再一次進行他們預定應該由他們去做的工作。

    眼看天將近晚,處理好了箭傷的應傳賜無聊地拿起千里眼朝前方戰場上看。

    左側來進攻的韃子被兩架鐵甲車擋住糾纏了一會,又被突然出現的兩軍護衛隊輕騎兵衝擊,他們的大部留下六七百具人馬屍體和一百多匹戰馬潰敗逃去,騎兵們在張全忠等幾位將軍的率領下又轉回山後養精蓄銳了。西北面七八里外本方的鐵甲軍,圍剿韃子殘兵的戰鬥已經進入尾聲,各哨已經聚集在一起回頭向南圍堵。更遠處「看到更遠處情況地應傳賜身軀一僵,向站在身後的一個親兵吩咐道:「快。去請局主到山上來,告訴他說前面的情況不大妙,似乎有大批敵人正趕來這裡,我們圍剿殘敵的鐵甲騎兵可能會吃大虧。」

    戰鬥一開始就讓親衛們苦苦攔在山後,打退敵人的進攻才到山上來看打仗的林強雲,此時正走到山頂,和幾個負責屠宰的民夫邊走邊閒聊。

    聽說前面有緊急情況,匆匆取出他那具特大的千里眼一看,能見到的遠處,不知道有多少數量的韃子騎兵,以鋪天蓋地之勢像大片黑雲般,似慢實快的朝這裡湧來。林強雲臉上變色,語聲急促地吩咐道:「快,立即命令王寶率他的裝甲車隊趕到鐵甲軍右翼,到達後馬上突擊進攻。命令羅家旺,率所部鐵甲車趕赴鐵甲軍左翼,一到就向韃子攻擊前進。還有,戰車的速度太慢,動員各陣地上的民夫幫忙推車,一定要在韃子兵發起衝鋒前先一步將他們擊潰。」

    幾組跟來的旗號兵這下有了用武之地,他們跑到山頂,先朝接收旗號的方位射出一支綁有火藥紙筒的旗花箭,再按局主的命令連連打出旗語。

    ……………………

    阿爾撒半個月前,被這裡南人中最大的「那顏」(蒙古話:官人,貴族,這裡是長官的意思)看上自己養馬之技,也是幫著照看一條極像過去自己在草原上養過的牧羊犬,因此而得到這位「那顏」大人的歡心,被馬場的主人送給了這一帶最年輕、最大的林飛川那顏。

    阿爾撒並不介意自己這樣被主人送來送去,也不擔心自己的生活環境會有什麼多大的變化,他在草原上地時候這樣的事情已經看得太多了。戰敗後成了勝利者地驅口。他們這些人的命運就已經注定:自此以後便是沒有了自我的奴隸。作為奴隸,能得到的最好待遇。就是希望能成為主人的孛斡勒。是的,就是孛斡勒,最好是貼身服侍主人的孛斡勒。經常換個不同地主人,對所有的驅口來說,這是常有,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不過,在阿爾撒最初聽到牧場主人說。自己今後將跟著別人稱之為「局主」的那顏時,他還是有一些疑慮,怕的是新主人只叫其貼身服侍而不讓他養馬了。但隨即他又旦然對之,無論到新主人那兒做什麼,都是驅口們應該做的,哪由得一個奴隸隨著性子挑三揀四啊。

    說心裡話,阿爾撒對自己成為現在這個主人的驅口,非但不覺得反感。反而還挺得意的,因為他是南人中最大地那顏啊。按阿爾撒的理解。新主人林飛川那顏,應該是山東這裡南人地「汗」,或者說是「可汗」。照草原上的規矩,主人的地位越高,他家的孛斡勒能過的生活也就越好,有機會的時候還會得到主人的各種賞賜,甚至有可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擁有屬於阿爾撒私人地孛斡勒吶。

    這些天,阿爾撒很是鬆了一口氣。主人還是叫自己負責養馬,並讓那條長得極為高大威猛的大狗——它叫什麼來著……哦,主人叫這條狗辦大黃」——也和自己一起,真是太好了。可惜的是,無論阿爾撒用上什麼方法,大黃對主人還是比對自己更親,更聽主人的話,它一看到主人就搖頭擺尾地跑過去和主人親熱,對主人的話可以說得上是「言聽計從」。

    就阿爾撒這些天的觀察來看,不僅是大黃這條狗了。就算是這裡的所有南人那顏,都可以說得上是對主人恭恭敬敬,「言聽計從」吶。

    主人也確實是有令別人絕對服從他的本事,其他的人是怎麼樣誠心服從主人的,阿爾撒不知道,但他自己卻是在前幾天地一件事中,對主人死心塌地的心服了。

    記得那是十天前……也許是十一天前罷,愛馬如命的阿爾撒正為一匹曾經受過輕傷,因為沒及時救治拖了半年才死去的戰馬,與一個肉鋪裡的伙家爭執。阿爾撒按自己的意思,要把這匹為了它的主人而死的戰馬拉去好好埋葬,堅決不肯讓肉鋪的人把馬拉去宰殺。阿爾撒認為,只有這樣愛惜所有的馬,和人一樣有靈性的馬才會把人當成它的朋友,才能為主人們出盡死力。

    剛好林飛川那顏從馬廄外路過,問清了事情的經過後,尊貴的、威嚴的,但是又非常好心的主人並沒有處罰可憐、倔強的阿爾撒。而是用一種與家人說話般的和藹語氣,說自己並沒有錯,只是因為和漢人對待耕田的牛一樣,太愛戰馬了。然後主人向自己講解了許多不能讓這匹馬的肉浪費的道理,並答應把馬皮留下作為紀念。這些,都使受驚的阿爾撒在誠惶誠恐中只有跪下磕頭的份。在阿爾撒的意識裡,要做什麼事情,只要主人一句話就完了,哪有主人會對孛斡勒這樣說話的呀。

    第二天,主人林飛川那顏來找自己的時候,驚惶失措的阿爾撒很久才弄明白,主人不是來處罰自己這個不聽話驅奴,而是來向他討要馬尾毛,說是用一些馬尾做一個什麼琴的弓弦。

    當天入夜後,主人就拿了一把比草原上的馬頭琴小了很多的琴,坐在院子裡拉出極為美妙的琴音,唱出了非常動聽的歌聲。

    主人唱的歌阿爾撒懂得不多,他只記得最動人心弦的兩首,唱的是: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

    為什麼旁邊沒有雲彩

    我等待著美麗的姑娘呀

    你為什麼還不到來喲呵

    如果沒有天上的雨水呀

    海棠花兒不會自己開

    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喲

    你心上的人兒就會跑過來喲呵

    你心上的人兒就會跑過來喲呵……

    主人先唱的這首歌,讓阿爾撒想起了曾經的戀人地萬圖格,那個差一點就成為自己妻子地美麗姑娘。他們兩個人也有過到草原深處沒人的地方約會地經歷。也有過等待戀人前來相會時的焦急心情。正如歌中所說的一樣,只要你耐心等待。心上人人兒就一定會前來的……

    另一首歌也具有草原風情:

    藍藍的天上白雲飄

    白雲下面馬兒跑

    揮動鞭兒響四方

    讚歌更嘹亮

    要是有人來問我

    這是什麼地方

    我就驕傲地告訴他

    這是我的家鄉

    這裡的人們愛和平

    也熱愛家鄉歌唱自己地新生活……

    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

    主人唱出的歌聲真好聽,這兩首歌唱得真好,含帶著大草原上的韻律,雖然歌裡說的那個什麼席啊、黨啊的阿爾撒聽不懂是什麼意思。但他知道這是漢人的東西,自己聽不懂也很正常,而且並不妨礙他引發心中的鄉情,淚流滿面地痛哭失聲:這位善良地主人。真是明白我們這些來自草原的孛斡勒地心啊!有這樣的主人,我阿爾撒永遠都不會背叛他,願意永遠都做他的孛斡勒!

    阿爾撒回到自己的屋裡久久不能入睡,想起歌裡唱的話,心裡總是覺得主人的歌並沒有唱出草原人真正的心聲。草原是我們值得驕傲的家鄉,我們也熱愛家鄉沒錯,但草原上地人可不是個個都愛好和平的,否則的話。哪裡會發生這麼多人死於非命的戰爭,我的部落又怎麼會被大汗的軍隊消滅。我的父母雙親又怎麼會被殺,我的兄弟姐妹怎麼會被人擄去做驅口,至今都得不到一點心他們的消息,我心愛的地萬圖格又怎麼會被別家地主人搶去成為他們的女奴呢?

    不過,阿爾撒可不敢把這話說出來,只能將這些話深深地埋藏在心田里的最底處。

    第二天,主人聽說自己聽到他的歌唱後曾經哭過,特意派人來告訴自己說。這種用南方海邊的半個小「椰子殼」和「胡桐胖」(泡桐樹)

    做的琴叫做「板胡」,用它自拉自唱的那兩首讓阿爾撒聽得哭倒在地的歌曲,的確是草原上的歌,叫做《敖包相會》和《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

    「主人真厲害,他唱的歌聲最能打動人的心!」阿爾撒只是從眼睛裡露出對主人的拜服,朝那個叫盤國柱的將軍說了這麼一句話後,就默默地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今天,跟主人來戰場上的阿爾撒真是大大的開眼了,他沒想到步兵對於騎兵的仗,還可以這樣打的。

    主人自己被那些漢人孛斡勒親衛拚命勸說。只好留在山背後的營帳裡,但他並不反對自己和其他人一起到山頂上去看打仗。

    阿爾撤也沒有讓主人失望,差不多一個下午都忙著從山下跑到山上,看了一會打仗的情況後,又從山上跑回山下,用他不怎麼流利的漢話結結巴巴地向主人報告戰鬥的進展。

    阿爾撒跟著主人一起到山坡,聽主人和那些操控會噴火發天雷車子鐵管的漢兵說話,不時的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伸出手去偷偷輕觸最下面的木頭輪子。其他的架子和架子上面放的鐵管,阿爾撤可不敢去摸,他害怕這個怪東西被陌生人觸摸後會生氣,將給冒犯它的人帶來嚴重的傷害。阿爾撒雖然自問對主人很忠誠,但這種如神似妖般的古怪物事,他認為還是少去惹它,不要去觸怒它以策自身安全的好。

    剛走到山頂,就有人來向主人說了些什麼話,致使主人站起身拿出一個比馬蹄還大的銅管,拉長了對著遠方的蒙古大軍看了一會,緊接著就發出了一連串的命令。聽主人的話聲顯得緊張而急促,阿爾撒知道天瞄山號這裡可能還有一場仗要打。

    阿爾撒的眼睛非常銳利,在草原上的時候他就能看清、分辨出四五十丈高空中飛翔的,是大雕還是其他種類的鷹鷂;能在一百個馬身遠的地方看到狐兔甚至很小的草鼠,指示給箭法準確的同伴射獲。現在,他看到了大汗地軍隊黑壓壓一片向這裡衝來。人數不是很多,也就一萬來騎的樣子。進攻也不是很快,還要再過一些時間才能達到衝鋒地速度。

    但阿爾撒不明白,有那麼厲害兵器可以打敗大汗騎兵的主人,為什麼看到大汗的騎兵時,臉色會這麼蒼白,神情會這麼緊張。

    「阿爾撒,你知道一些蒙古騎兵的情況。把這個千里眼拿去看看。」主人將那個又長又大的銅管遞到阿爾撒的手上,又掏出一個只有一半大的銅管,一臉嚴肅地吩咐說:「看清楚了就告訴我,快速前進時還能保持如此整齊地隊形,又帶有這麼濃重殺氣的騎兵是那一位蒙古將軍率領的。」

    十數里外,剛才只能看到大群奔馬和騰起的塵煙,一旦從這個叫做「千里眼」的銅管中看去,馬上就把距離拉近了。那麼遠的人馬。從這個寶貝中看出去,就像他們在百十丈之內的地方奔馳一樣。像箭一樣快速前進的戰馬。馬背上伏著地騎士,騎士身上朝後飛揚的衣砲,最前面那幾十匹馬蹄下向後飛濺起來地草屑、沙土、泥塊,還有一隻嚇傻了的野兔,跳起來逃命時被撞得飛出數丈,兔眼中那副死不瞑目的樣子,都能看得見。

    差點把這個寶貝失手掉下地去的阿爾撒,激動得用發抖的左手往嘴角抹了一下。沒再理會擦掉後又流出的口水,喃喃向他所信奉永生的天神禱告:「長生天啊,你保佑我的主人永遠平安,我阿爾撤願意子子孫孫都做主人地孛斡勒,願我的主人全家長壽……

    嘿,這支軍隊不知道是那一家萬戶的,也不知道他們的萬夫長是什麼人。從這批人馬前進的速度和隊形上能看得出,這是一支經歷過多年征戰的百戰雄師,是一支真正的騎兵精銳。

    不久,阿爾撒將銅管抬高了些微。飛揚的塵土中一面紅底藍邊的大旗出現在視野裡,用雙手輪換著擦擦兩眼,再仔細地一看,驚叫了一聲,用蒙古話大叫道:「黑飛鷹!是黑鷹戰旗」那是黑鷹鐵騎的戰旗啊……」

    聽到阿爾撒有點要哭出聲地尖叫,林強雲伸出左手擋住了千里眼的鏡頭,待他放下後問道:「你說什麼,能不能用我聽得懂的話講給我聽聽。」

    阿爾撒「是,是。高高在上的、尊貴的主人!前面衝來的軍隊,是……是斡陳別乞的黑鷹鐵騎……」

    「斡陳別乞?這個又是什麼人,是斡陳那顏的兄弟?他們是一家人麼?」林強雲聽到又出現一個新名字,不由奇怪地問道:「這人是你說的黑鷹鐵騎的主帥嗎,黑鷹鐵騎又是支什麼樣的軍隊?」

    阿爾撒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上下牙抖動「得得」作響,腹內翻騰不息,有種馬上就要作嘔的感覺。他艱難地吞下一口大量湧出的涎水,連著急喘了幾下,這才結結巴巴地說:「不,不,主人說錯了,斡陳別乞就是斡陳那顏,他們是同一個人用的兩個名字。在我們蒙古話中,斡陳才是這位大帥的名字『那顏』是大官、貴族、貴人的意思,『別乞,是官名,就像以前木華黎被成吉思可汗封為『國王,一樣的官名,不過,別乞,沒有『國王,那麼大,是比國王小一點的大官。但『別乞,這個官可比萬戶的官要大很多,管領的百姓也比萬戶管的百姓多得多。」

    「斡陳別乞……啊,也就是斡陳那顏,是這支黑鷹鐵騎軍的大帥……」阿爾撒說到這裡就停下了,顯得有點心神不寧,眼珠子直視著遠方天空定定地一動不動,似是在極力回想他深藏在記憶裡的什麼事情。

    林強雲也不去打擾這個蒙古人,只是饒有興趣地對一身漢裝,再沒多少臭味的阿爾撒上下打量。

    只見阿爾撒臉上的神色不住地變幻,忽而露出一種小孩對父母親人的依戀,忽而現出一種與同齡人一起遊戲的歡快,後片刻則有對異性的渴望、嚮往,再下來是受到什麼委屈的憤憤不平,最後卻現出了一副驚駭無倫的恐懼,還有失去了全部,自此以後聽天由命任憑別人擺佈的心灰意冷。

    只是這短短的片刻間,這個只有二十多歲地年輕蒙古人,他臉上神色的變幻。就像是經歷了數十年地雨雪風霜,走過了數十年的人生道路一般。

    良久。阿爾撒才深深地吸了口氣,定了定神,努力平穩自己的聲音語調,用還有點微微發抖的顫音說:「黑鷹鐵騎,是我們蒙古大汗的所有軍隊中,六支最能打仗、最勇敢、最厲害、最喜歡殺人的騎兵之一。

    我的部族……我地家人……我的地萬圖格啊……她,她也被黑鷹鐵騎……噢……我的地萬圖格……」

    阿爾撒的語聲由輕而重。由小而大,表現出來的情緒也由不波的水面,而至水花漸起,直至後來浪潮滾滾,這下他講到小地萬圖格」四個字後,再忍不住情感的宣洩,不顧有那麼多人在旁,「通」地一下跪倒在地。雙手抱頭鑽在草叢內放聲慟哭。

    眼急手快的山都一把撈住阿爾撒失手掉下地千里眼,淚眼汪汪地蹲下身。聳動削瘦的肩膀陪著這個蒙古人一起傷心。

    由於阿爾撒哭得昏天黑地,林強雲沒法問出另外其他五支蒙古鐵騎是哪些部隊,心想反正以後還有地是時間探問,便從山都的手上拿過千里眼,再對原野上察看。嘴裡一邊自言自語:「黑鷹鐵騎,這就是連蒙古人自己都感到害怕的黑鷹鐵騎?!哎喲,他們轉彎了……咦,這樣多人馬也能走得如此整齊……呵!黑鷹鐵騎……」黑鷹鐵騎!果然不愧是精銳中的精銳。不愧黑鷹鐵騎!唉,我們的騎兵、鐵甲軍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唉!

    使林強雲感到稍微放下點心的是,城東北立好柵寨的嚴忠城軍新營地,在午後得到兩哨子母炮隊到達助守後,王寶地裝甲車隊就抽身趕過這裡來參加圍殲這批韃子兵了。

    此時,接到命令的王寶裝甲車隊已經到達鐵甲軍佈防的陣地右側,羅家旺也率領二十架鐵甲車到了這個山頭前面,兩個戰車隊都可以馬上展開攻擊行動了。

    下達讓兩個戰車隊開始向蒙古兵攻擊,韃子很快就退走後,林強雲總算是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

    城東南的阻擊戰打得風生水起的同時。雙方的斥候與硬探在鄔平城北的這數十平方里的原野上,展開清除對手的你死我活小規模廝殺。這種斥候與硬探間地格鬥拚殺,雖然沒有戰場上兩軍對壘的那種浩大和慘烈,但其中博殺的血腥與從敵人口裡問出情報的手段之殘酷,卻也不是戰場上那種一刀一槍拚命,只以殺死敵人為主要目的的戰鬥所能比擬的。

    經過一天時間的準備,造出了部分急用攻城器械的蒙古軍終於在申時左右越過了那道廢堤,幾族聯軍提心吊膽的一步一探前進,好不容易將各軍間雜的十多萬混合人馬推進到距北城牆一里半外,列出強攻城池的攻擊陣式。

    今天一大早,闊闊思得到報告說,從東平府來的嚴實部下二萬五千漢軍叛出,投到南人那兒去了。隨著這些漢軍的背叛,也帶走了他們經過一夜砍伐的木料,使得這一帶能用的樹木材料大為減少。這就讓闊闊思這個一軍主帥不得不放棄了在攻城的同時,另外用部分木材搭橋,同時去取長山城,得手後再用長山縣擄來的漢兒丁口回頭攻擊鄒平城的打算。

    「哼!沒有漢兒驅口我也能將這個小城攻下。」報告情況的斥候出去後,命令派出二千契丹軍去營地個列陣攻擊南人,其他剩下的漢軍、契丹軍、女真軍全部出動砍伐木料,準備袋子,午時以後出發攻城。

    闊闊思凶狠地重擊臀下的獸皮褥子,壓住心中的憤怒輕聲咒罵:「該死的漢兒,該死的嚴實……我那個外甥……大汗,就是不該聽信耶律楚材那個契丹狗子的話,放著這麼多漢兒不殺,說什麼要『……讓漢兒為我們種田、做工,然後再抽這些人的稅。』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遲早有一天我要將這個亂出主意的契丹狗子廢了,再把漢兒、南人、女真人都統統殺光,讓中原大地一律改成我們偉大蒙古人可以隨意放牧的肥美牧場。」

    過不了多久,估計若是天晴的話,太陽已經有半天高了,闊闊思又得到派去挑戰的契丹人敗回的消息。報信的人說,南人這次打敗契丹人的,是數十個黑色、有黃色條紋,會自己走動,並能噴火、會冒煙、打出天雷的大箱子。而且,漢兒叛軍和南人還膽大包天,竟然在大營五里外的河邊準備安營紮寨

    要在大營外紮寨,這不是對著闊闊思的臉狠狠打上一巴掌麼,這還了得!再次將全部契丹軍派出去,另外還加了兩個蒙古千人隊負責衝陣,一定要把南人和叛軍全部趕走。

    「又是天雷!?從那天在老僧口鎮被南人夜襲後,一向無所畏懼的蒙古勇士已經有很多人開始害怕了。」闊闊思歎了一口氣,揮退幾個專門侍候自己的男女奴隸,呆呆坐在獸皮上暗自思量道:「不行,現在一定要將這個鄒平城打下來,把這裡所有的南人殺了,奪下他們那種會發天雷的兵器。即使我們一時間不會用那種東西,也要送回去給『也可兀蘭,這個已經成為蒙古人的漢兒,讓他依樣造出相同的兵器,然後教會自己的勇士使用。只有這樣,才能讓我的戰士們恢復繼續戰鬥的勇氣。」

    這個也可兀蘭是個能幹的漢人啊,也是長生天賜給偉大無比的成吉思可汗地一份珍貴禮物。想起過去想起來了,那是在豬兒年(25年)罷,那時候還是叫做孫威的這個漢人,只是一個小小的漢軍千戶,後來因為進獻了一種稱為「蹄筋翎根鎧」的鐵甲給成吉思可汗而一下子竄起來了。

    得到了「蹄筋翎根鎧」並親自用弓箭試射,發現連最強的弓也不能將這種鎧甲射透之後,可汗很高興,親手給孫威佩戴金府,授予他順天、安平、懷州、河南、平陽諸路工匠都總管,還賜給他一個蒙古族的名字——「也可兀蘭」。

    後來,可汗還經常向自己這些領兵打仗的將領說:「能捍蔽爾輩以與我國家立功者,非威之甲耶,而爾輩言不及此,何也?」

    不過,這個也可兀蘭也有他的怪癖,每次隨軍作戰以後,他總是要從各部軍伍討要去許多將馬上被殺掉的漢兒,不管這些漢兒是做什麼的,他都告訴各軍的千夫長、萬夫長們說,他所要的人都是可汗叫他搜羅的工匠,讓很多冒犯了蒙古大軍而應該殺掉的漢人活了下來。

    唉,可汗相信這個漢人,他又確實能做出全天下最好的鎧甲,所有蒙古將領都希望得到他制的鎧甲,以便在戰場上更好地保證自己生命的安全,實在是不能駁了此人的面子。沒有辦法,少殺些漢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要今後做出來的好鎧甲能分給自己一副就行了。

    「天雷啊天雷,你到底是種什麼樣的兵器,一下就可以打死那麼多人,害得我們的蒙古勇士死了如此之多,連『蹄筋翎根鎧,都擋不住,我那個兒子也死於這種兵器之下。南人,你們這些可惡……也許還有點聰明的南人,怎麼會做得出這樣厲害的兵器,實在是太不可思義了!」

    闊闊思心裡不住的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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