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歲的苗起家是個身高六尺二寸的高大壯漢,老家秦州(今甘肅省天水市)秦安縣。在他六歲時,因為家鄉先鬧旱災,次年又起蝮蟲,故而舉家東逃就食謀生。十數年來的逃荒路上,母親被惡人搶走不知下落,祖母失足掉落山崖死於非命連骨也沒法尋回;祖父、父親帶著他這個苗家三代單傳的獨苗,從西到東輾轉走了數十個州府,最後在到達山東東路的海州贛榆縣簌水鎮落腳。前年跟人到海上去捕魚時,遇上大風被吹到密州陳家島附近,流落於膠西縣,後來於年底恰好新官府招兵,便投入護衛隊領軍餉吃糧。憑著年輕力壯肯吃苦,頭腦也比別人機靈學東西快,被選中成了護衛隊特務營的硬探,此時是帶有十個人的兵頭什長。
苗起家受命與另一位什長葛再興一起率隊追查李蜂頭的去向,急趕了一個時辰來到大儀鎮外,總算讓他們發現了李蜂頭這些人的蹤跡。
苗起家伏在草叢中用千里眼看了好一會,只見死氣沉沉的大儀鎮只有那些賊兵在走動,鎮外的兩個明樁注意力都放到大路上。推了推葛再興說:「葛什長,不若我們留幾個人在這裡等小隊長,其他人繞到鎮北去設個小口袋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如何?」
「這倒說得是,往南的路放開讓李蜂頭走沒甚要緊,這些賊子若是回頭,正好會撞到紀隊長引來的局主銃口上。」葛再興對苗起家的提議大表贊同,但想了一下後也提出了自己地建議:「可我們僅是十多人,要想布什麼口袋是不成地。不若分成兩組到鎮北稍遠些埋伏。先算清李蜂頭有多少人數,然後再將他們消滅一部分,讓局主追上後好省些力氣。兄弟看怎麼樣?」
苗起家挨近葛再興,附耳道:「當得如此。照我的想法。稍時埋伏好後,我們如此這辦……」
葛再興用力一拍苗起家的肩膀,輕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就按此法做,到時候可就是要看我們大顯身手,在護衛隊中揚名風光了。」
商量定當,他們各留下一個人在原地等候,然後分左右繞出往鎮北面自選地點埋伏。
大儀鎮,位於揚州西面略偏北地六十里左右,李蜂頭軍沒南下攻掠之前,此地有民戶二百二十餘。大小丁口三千三百七十六人。
這個鎮子自去年十月李蜂頭起事反宋起,十多家官宦大戶、二十多家富民舉家搬入揚州城。或是南江大江遠走蘇州、臨安等地。至十一月抄,小鎮被李蜂頭軍光顧過一次後,人丁銳減至不足一千,青壯男女全被擄去揚州城下,不是在強迫下做了安撫賊兵士卒的營妓,就是被驅趕至城下成為苦力民夫。
正月十七這天,留於大儀鎮內苦熬的老少病弱又在午時前後受到一次驚嚇。一百三十餘騎賊兵。在鎮民們剛吃過只有數十粒米麥的稀粥湯時,一陣風般地衝入鎮子中。
拳打腳踢連鞭亂抽將兩個原京官大宅地留守之人趕出門,強佔了去做他們的臨時歇腳處,賊兵開始四處尋找食物。很可惜,去年來此的部下搜括得十分徹底,別說雞鴨豬羊牛狗之類的家禽家畜了,連米麥也見不到多少。
鬧鬧騰騰花費了近半個時辰,方有四五個賊兵剛從一家的地窖內搜出數十斤米,高高興興地準備去灶下生火煮食。
李蜂頭百無聊賴地信步在大宅內四下走動,甩動了一下仍舊麻木不能用力的左手,自語道:「這些天到底是怎麼了,沒一件事是能夠順順當當做得好的。」
大約在未時正,好不容易將米飯煮好端上桌,李蜂頭正打算進食時,宅外慌慌張張地跑進一個賊兵,臉色煞白地向李蜂頭稟報:「大帥,有一隊兵馬從我們的來路趕到,距此不過兩三里地。」
「什麼!」李蜂頭上蹦從椅子上跳起,三步並做兩步地衝出,出宅門往東看去。
遠遠數百丈揚起一股塵土,還有「轟隆隆」地馬蹄聲,地面在這時也有了微微的顫動。頗有經驗地李蜂頭知道,能引發這樣大動靜的,遠處來的是騎兵,為數有百騎上下。
李蜂頭心裡發慌,仔細想了一下,覺得不可能是自己的部下,他不願與追來的騎兵相對,在這左手的麻木還沒消失,可以用力使動鐵槍之前,更不願和那號稱無敵的「霸王槍」陳君華交手。這些都不是他發慌地主要原因,令他感到害怕而急著逃命的,是於道士的預言和不知如何應付的道法和仙家法寶。
「上馬,我們立劑離開這裡,往北走。」李蜂頭大聲發出命令,先避開再說。
一百多騎人馬沒來得及把剛煮好的飯食吃下肚,就這樣急慌慌地出鎮壓向北面逃。
李晃心細,聽得大帥下令往北,馬上把屋內的布幔扯了一塊,將煮好的飯倒下些包妥,顧不得多收拾,「嘶哈嘶哈」地往背上一甩,便上馬急急跟在大隊後頭狂奔。
看看跑出兩里,「轟隆隆」四五聲爆炸在前方響起,李晃騎著的馬人立而起一聲長嘶,將他一下拋下地,頭也不回地朝荒野外衝出。
好在李晃背著個米飯包,在他落地前又先一步將腳板從馬鐙中抽出,這才沒被馬拖著走,掉下地後也不曾摔傷。一滾而起朝四下一看,前方的路邊茅草搖搖,人頭隱約,李晃跪在地上高叫:「快,往前衝,把伏路的人趕開……」
身前尺許「奪奪奪」三聲,相隔三尺插下三支一排怪裡怪氣有桿無羽的箭矢,把他的叫聲給嚇回喉嚨裡,身體往地上一伏,再不敢張狂大叫。
蹄聲漸遠,別無其他聲息,李晃抬頭一看。這一段能看到的十餘丈前後。除前面散落倒地的九人七馬地屍體和幾灘紅得讓人心驚地血跡外,只剩下自己一個孤零零的一個。極目望去,大帥和其他人都已經遠出四五十丈了。
背部一陣陣熱氣透過綿衣傳到身上,肚子**了幾下。發出「咕嚕嚕」的一陣亂響,嘴裡一陣發酸,兩頰湧出的口水瞬間就把口腔灌了個八九成。李晃狠狠地將口水吐出,爬起身動手解開背著地布包。自語道:「天大地大,先把五藏廟填滿為大。馬也路掉了,難不成還要我空腹用兩條腿去追他們麼。」
「嘿嘿嘿!」一陣冷笑突如其來地在不遠處響起,驚得李晃渾身一顫,兩隻解包裹布結的手,似是抽筋般動也不能動,頸部陡然僵直。
「嚓嚓嚓」的撥草尋進聲由遠而近,來人到了身邊笑道:「你這廝倒是看得開。想必剛才煮好的飯沒來得及吃罷?」
肩膀上被人推了一下,踉蹌前撲了幾步才勉強站住。抬起頭看時,面前七八步兩個披著黃斗篷地人,端著手弩指向自己不懷好意地咪咪笑,弩槽內幾星厲光閃閃的矢鋒,像魔鬼的眼睛般在陽光下眨動。李晃倒抽一口冷氣:「媽呀,好在這包飯食救了我一條小命……」
「前面過去的是否李蜂頭那廝,乖乖招了可保你不死。」身後有人在耳邊發問。語調柔和極為友好,好像真的沒有什麼惡意。
「官爺,我們這些人不過是在小兵濁卒,大戰之餘出來尋糧就食的,如何會知曉大帥的去向。」李晃心念電轉,族叔對他有成活一家大小的天恩,就是死也不會出賣大帥地,他甚至還有一絲快意地想:」虧得被官兵捉住的是我李晃,若是別個,不定被這幾個官兵一哄就將大帥地行蹤說出來了,且先將些話糊弄一時,待他們不備時將其殺了去尋大帥。」
「哦,這麼說起來,你們這些人全都是無關緊要的小兵小卒。」
李晃聽得出,這個柔和友好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凶兆,他忙不迭地點頭賠著小心說:「官爺明鑒,小的實是個於官爺們無害的小兵,各位就高抬貴手放過小的一條賤命罷。」
柔和的聲音還沒答話,前方又傳來數聲爆炸,正詫異間,李晃地後腦一震便不省人事。
身體晃晃蕩蕩的不知道過了多久,刺人的光線從眼簾外往裡直鑽,李晃把眼睛睜開一條細縫,入目是已經西斜的太陽正對著自己的面部照射。
「醒來了,你還好吧?」一把帶有磁性的男聲聽來十分悅耳,剛閉上眼的李晃突然覺得一暗,再睜開時看到一個比自己小了十來歲的年輕人坐到面前,把直射入眼的陽光擋住。
那個平凡得沒有一點物色的年輕人笑瞇瞇地,不慌不忙的從斜背著的一個黃白色小包中取出一面銅鏡,緩緩的將那銅鏡伸到自己面前。側著看,只是一個銅製的鏡框,邊上似是有不少符錄般的花紋。
「這是什麼意思?」李晃想抬頭看看自己的面貌,但全身一點也動彈不得。
鏡面慢慢轉動了一下,李晃「啊」的一聲叫出,鏡內出現的國字形的方臉上,表露出的是一副驚駭欲絕的神情。
李晃眨了眨眼,鏡內的人也眨了眨眼。他呶動了一下嘴唇,做出個鬼臉,鏡裡的人也同樣做了鬼臉,嘴角歪到一邊顯現出個哭笑不得的樣子。
「咦,這裡面的是我自己!」李晃這下總算明白,這個白色的鏡子內,細細的臉毛都照得清清楚楚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臉像。
不知哪裡傳出一種呢喃聲,漸漸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鏡子上的李晃眼神改變,不一會就現出一種迷惘的神色,鏡裡的人臉也逐漸變成了益都府壽光縣文陵鎮的老家。在一大片望不到邊的麥田里,一前一後走著兩個人口仔細用神一看,前面走的這個少年男子不是自己麼,十六歲的李晃當時還叫做李六郎,趁著還沒割麥,家人全都到洱水去捕魚之機,約了鄰家十四歲的四妞出來兩家的田里看看。
「六郎哥,別走那麼快呀,你跟我講講,貓食姐她們是怎麼和你說的?」四妞面頰紅紅的,兩眼射出遊離不定地目光。心不在焉地信口發問。
一屁股坐到田邊地草地上。六郎大咧咧地說:「傻妞兒,貓食她們怎麼會和我說,她是去對我三哥講的時候被我偷聽到的。」
「聽到什麼,也講出來我聽聽。」四妞坐到六郎身邊。一臉好奇的神色,急不可耐地問道:「我最喜歡聽六郎哥講古地了。」
六郎把一條手臂搭到四妞瘦削的肩上,一下摟過她的身體,手掌從戶上不老實地探到她鼓起的胸脯上輕輕撥動了幾下。一本正經地提出條件:「老規矩,一邊聽一邊玩這兩個肉包包,別要像以前一樣沒說上幾句話就跑掉。」
從去年夏天開始,這兩個從小在一起玩耍,剛長成的少男少女就不知不覺地玩起了這種遊戲,時不時的相約偷偷溜到沒人處,互相比較身體上發生的不同變化。和小時候不同的是,他們已經對各自不同的身體越來越有興趣。
四妞驚奇於六郎的小雞雞一入手。不一會就變得熱乎乎地脹大伸長;而六郎則取笑她原本平平的胸脯越來越高,軟乎乎地摸上去像發起的饅頭般。而且連兩個乳頭也會發紅高起,特別是屁股也越來越翹,時不時地就要摸捏玩耍一番。
四妞的臉越發紅了,垂到胸前的頭不聲不響的微微點了點。
忽然,鏡子內的景色又變,還是萬里無去的天氣,轟隆隆的沉雷聲從天際響起。正沉浸於互相撫愛樂趣中地六郎、四妞急急繫好各自的衣衫,站起身朝響聲傳來處張望。一片黑乎乎的烏雲以極快的速度從天邊漫卷而來,片刻後便接近至目力能及處。
衝來的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騎兵,閃閃的刀光在太陽下向四面八方射出點點光斑,不住游掠過兩張因驚嚇過度而煞白的面孔。麥田里驚慌地逃出十多個鎮內出來察看麥子的農夫,沒跑上二三十步就被騎兵追上,刀光閃動之下,飛起蓬蓬血花、拋出一個個缽頭般大的頭顱。
「媽呀!」四妞撲到六郎懷中,把沒回過神來的六郎撲倒在地,被沖醒了神的六郎鎮定了一下,以自己所能用出的最快速度將四周能扯下的麥子、雜草摟來,看看差不多了,也往四妞身邊一躺,急匆匆地說:「快把這些草蓋到身上,或許能逃得性命。」
「大帥現在還好麼,你這親兵隊長怎麼可以回家來呢,不要跟去保護大帥麼,萬一出了事怎麼辦啊?」鏡子裡面已經長成了大姑娘的四妞眼淚汪汪,抱住六郎的手臂使勁用她高聳的胸脯挨擦,依依不捨地說:「不用擔心家裡,你爹媽我會去照顧的,等大帥將蒙古韃子殺絕,六郎哥當了官回來後,我們就一起去求我爹媽讓我們成親好麼。」
六郎——李晃挺起胸,大聲說:「不是我不跟緊大帥,那馬被驚了後一不小心把我甩下地,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放心吧,大帥說林飛川的道術法寶厲害,我們這些凡人不可與他硬碰,故而一時沒法繞回揚州去,我們要回龜山老營。有了大批護衛後再到楚州會合姑姑,然後盡起所有的軍兵南下,不管揚州拿得下拿不下,都一定要在今年二月就渡過大江,將那趙小兒從皇帝寶座上扯下來……」
「好賊,就李蜂頭這般殘民以逞的土匪流寇,也敢妄想坐江山?打的好如意算盤!」這聲大喝有如霹靂,在鏡中的景象消失的前一剎那直擊入耳。
李晃一時間轉動了一下酸麻的脖子,朝四周看了一眼,除了那年輕人還原樣不動的坐著外,另一個粗壯的大漢怒目瞪著自己喝罵:「這廝是李蜂頭的親兵隊長,再怎麼好的人也成了禍國害民的幫兇,早早一刀殺卻,省得我們費事。」
年輕人:「君華叔,此人於大前年才到李蜂頭軍中,算來時間沒多久,想必還無甚大惡,留他一命帶回去服役吧,過不了多少時候他的家鄉也會併入根據地,算得上是我們的百姓了。」
柔和聲音響起:「報告,我們前路埋伏的人有情況稟報。」
腳步聲遠去,李晃還在回想這些人如何會知道自己是親兵隊長,又怎麼清楚自己是紹定元年年末才到大帥帳下的,暗道:「怪事了。軍中知道我姓李名晃的人並不是很多。清楚我地底細者就更少了,是誰會將這些事告訴他們呢?」
林強雲匆匆向回來地苗起家迎去,抬手還了禮後問道:「葛什長他們呢,還在前面阻擊李蜂頭嗎?」
「報告局主。葛再興他們對逃走的李蜂頭進行了一次打擊後,怕會失去蹤跡又悄悄的跟上去了。
「苗起家臉上露出掩蓋不住的興奮神色,大聲報告說:「我們四個是最後一道埋伏地人,親眼看到李蜂頭被雷火箭炸傷了右腿。被他的親兵架著往橫山方向逃去。」
林強雲喜道:「哦,李蜂頭右腿受了傷?哈,那真是太好了!快說說,李蜂頭還有多少人跟在身邊,他們全都騎馬嗎?」
苗起家:「出了大儀鎮這一路,我們共安排了六處埋伏進行攔阻,死傷的賊兵約有六七十個,逃散的也相當不少。李蜂頭往橫山逃地時候身邊只剩下不到五十個人。他們全部都有馬。不過,在橫山裡有馬和沒馬差不多。應該很難脫出我們的追蹤。我們小隊長紀積厚是這一帶的人,上個月我們到這裡時他曾帶我們到橫山附近走過,請局主將追殺李蜂頭的任務交給我們特務小隊吧。」
紀積厚興沖沖的接口道:「是啊,只有五十來個人護著受了傷行動不便的李蜂頭,交給我們硬探特務小隊是最好不過的了。請局主將這項任務交給我們吧。」
「你是本地人,那就對這一帶的地形極熟了?」林強雲問紀積厚:
「你到是說說,需要我派多少人手。才能將李蜂頭和他地親兵一個不剩的全部消滅掉。」
沈南松急叫:「大哥……」
林強雲搖手止住沈南松,看了一眼滿臉希望地顧大郎,輕輕一掌拍開山都拉動自己衣袂的手,笑道:「不要慌,追殺李蜂頭的事可以漏掉別人,大哥怎麼會忘了你呢。哦,還有大郎兄……唉,不要拉拉扯扯的好不好,你這傢伙也一起去就是。」
紀積厚憨實地笑了笑,慢慢地向周圍看了一眼,正容說:「有山都這位山野之王在,只要再加上幾位武功高強的高手對付李蜂頭本人,就我們特務小隊配上馬匹,補充上雷火箭便夠了。」
陳君華對朝自己看的林強雲笑笑說:「你自己可不能把時間花在追殺李蜂頭的事情上,讓親衛和其他人去吧。」
林強雲朝四外打量了一下,大聲叫出幾個人名:「紀積厚、沈南松、山都。」
紀積厚、沈南松同時踏上一步亮聲應道:「屬下在,恭請局主將令。」
山都一聽恩人叫出地名字中有自己,慌忙從林強雲身邊跑去站到沈南松的旁邊,學著他們兩人的樣子,拱手叫道:「山都也在,恭……恭請局主恩人將令。」
林強雲笑罵:「看你說的話不倫不類,什麼局主恩人的亂叫一通。聽好了,你馬上和硬探小隊的人一起去橫山,幫他們搜捕李蜂頭,自己千萬小心點,不要讓賊兵給傷到了。」
山都一挺胸膛,驕傲的說:「嘿,到了山野裡去,我山都還會怕了李蜂頭他們幾個小蟊賊?不要說只有五十個了,就是有五百個賊兵也拿我沒奈何。不然,失了恩人的面子事小,我這山魅的名號沒了信用才是大事。」
親衛們聽得山都的話,「哄」一聲都笑了起來,有人叫道:「耶,照這樣說起來,你比我們局主還更厲害嘍……」
山都這時方發現自己話中的語病,脹紅著臉申辯說:「哪裡有這樣講過,恩人比山都厲害得多了,我是說……」
「好了,山都別吵,再吵就不許你去了。」看到山都縮頭不再說話,林強雲對紀積厚沉聲道:「這次由你的特務小隊為主,負責擒殺李蜂頭。現在立刻栓查所需的兵器,不足的由親衛中勻出給你們補夠。」
「遵令!」紀積厚喜滋滋地轉身走了。
「大哥,大郎哥和我一起去好麼?」沈南松滿懷希望地看著林強雲,又轉頭看了看顧大郎,對要開口的顧大郎搖了搖手,不讓他插話。
「大郎兄弟如果願意和你一起去,大哥當然是求之不得。」林強雲笑著對顧大郎點頭,眼見他表面上不動聲色。但還是看得出自己的話一說完口顧大郎神色就輕鬆下來,知道顧大郎對能否和沈南松一起去追殺李蜂頭還是極為介意的。走近沈南松身邊,撫著他地頭頂吩咐道:「南松,此去千萬小心在意。不管能否將李蜂頭擒殺,都要以自身地安全為第一要務。這次殺不了他,以後我們還有的是機會,總有一天大哥會讓這惡賊死在你的手上。記得。大哥要你分毫無損地回來見我。」
沈南松:「大哥放心,有大郎哥和山都和我在一起,沒人能傷得了我的。」
見到盤國柱垂頭喪氣不聲不響地模樣,林強雲不由暗自好笑。其實,他心裡對紀積厚的一個小隊,再加山都、顧大郎等總共才三十來人,要去追殺李蜂頭五十餘賊眾並不怎麼放心。一開始就沒打算在自己一方佔優勢的時候,還要採用以少對多沒什麼把握的方法去對付李蜂頭。再加上有沈南松摻合在這些人裡。他更不敢對此事掉以輕心,若是南松出了什麼事地話。那可是一輩子都會後悔莫及的。
「盤國柱。」
林強雲的叫聲讓親衛哨長精神一振,下意識地一個立正大聲回應:「盤國柱到。」
「你帶兩小隊親衛,隨特務小隊一起行動。」林強雲似笑非笑的吩咐道:「不但要為特務小隊提供支援,還必須保證山都、顧大郎他們的絕對安全。」
少主的命令讓盤國柱喜出望外,一跳蹦起尺多高,「哇」的一聲大叫掉頭就往親衛隊中跑。
與李昕商量用馬匹折價抵以後的兵器款,給特務小隊地全部配成一人一騎。諸事妥當追殺李蜂頭的人出發後,天色已經是申時正了。
當夜林強雲和李昕地人回到大儀鎮住下,次日才返回揚州。
自從去年入年架(臘月二十五日)以來,到新春正月的開頭兩天,這近十天來塗家的主人三爺——塗三軒就起了一些外人難以察覺的變化。
首先,一向節儉的塗三爺手頭大方起來,從小妾二娘的私房——這是三爺自己說的話——中取出約一萬四千九百六十二貫,分派給居於舊瓦內地各家貧戶,讓他們可以寬寬鬆松的過個好年。四個兒子拿到銀錢,聽到父親所吩咐的話後,都感到有點不解。不知為何一貫以來只入不出的二娘,為何會讓老爺子從她的私房裡取出銀錢,用於濟貧扶危的善舉。是不是和四兄弟年紀差不多大小,只有四十餘歲的二娘吃錯了什麼藥,把那口口聲聲說自己在塗家無出,要積錢防老養才能的病根給治斷了?既便是二娘有這樣的善心,他們心裡也實在是搞不明白,老爺子這些天是發的什麼瘋,竟會好心得破費如此多的銀錢用於濟貧。按四兄弟所知道的往事,過去老爺子每年也會有這樣的好心善舉,但每次出手的銀錢一般在百貫以內,最多的一年,也不過就是五百貫楮幣,何曾有過一萬五千貫這麼大的手筆?
其次,三爺向四個兒子發出一連串的命令,也令他們兄弟大惑難解。老爺子要他們向舊瓦內的貧戶們中,暗地裡去徵募他所指定的人。如有願意離開臨安到京東路去謀生的人,塗家不但可以度支給每戶五百貫的路費,到了京東地界後,還可以得到妥善的安置。不但讓所有去京東路的人戶可以憑手藝、勞力過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還保證說,如果覺得在京東路不滿意,或是過不慣、水土不服的話,只要其提出要求,也會無條件將其一家免費送回臨安來。
第三,塗三爺沒有向四個兒子說明原因,要他們全都準備好,將此地的所有一切事務移交給他的一個朋友,並限定在初三之前就要把移交的事項全部辦好。而塗家的人,則必須在正月初四這天,和應募的百餘戶一起離開臨安,乘船到京東東路去投奔雙木商行。
塗家四兄弟雖是一頭霧水,心存疑惑,但也只是默默地忙著,並沒有開口向老爺子探問究竟。
年初三傍晚,龍山黑虎嚴沖帶了十多位江湖朋友趕到,入夜後悄悄進入塗家。
到了初四這天的子時末丑時初,二十艘漕船來到舊瓦碼頭,一百多壯漢悄無聲息地從碼頭迅速走到塗家舊宅。將集中在這裡的全部九十四戶地近四百左右大小招呼上船。最後又將各家地細軟搬完。已經是寅時末卯時初。二十艘中型烙貨兩用船趁夜啟航,繞出城東最偏締的運河舊道,直放清冷橋。
天漸漸亮了,船外能聽到早起的人聲。緊張了一夜的塗三爺臉色稍鬆,將四個兒子和嚴沖等幾個人招到艙內,讓大家坐下。
塗三爺看了四個兒子一眼,見嚴沖對自己點頭示意。把下人們都支出艙後,不緊不慢地開口說:「你們兄弟一定很責怪,我們在臨安這裡住得好好地,為什麼突然間沒一點先兆就要急匆匆的離開生活了幾十年,已經十分熟悉、安穩的地方,反而要去京東東路另起爐灶謀生。」
塗三軒臉上的神態既有對此後情況地擔憂,又有種放下心裡一塊大石頭的樣子,話語間顯出幾分凝重:「年前。為父得人暗中通報,有人買通了江湖上的幾個厲害殺手刺客組合。要在大年新春過後,將我們塗家及這次隨我們離開的上百人戶,全部滅門斬殺除淨。因此之故,我們需要離此避禍。」
一貫作為塗家對外公開主事人的老大塗念江,從來就心機深沉,此前老頭子沒放明白話出來,他也悶著頭不肯出聲探問。現在既然老爹把話挑明了。也就疑惑的看了三個弟弟一眼,放膽問道:「爹,孩兒這就有些不明白了,我們塗家既沒很多身家銀錢,父親當年做緝捕都頭時,也沒結過什麼仇家。而我們兄弟在任兩縣捕頭期間,也一貫本著父親大人『與人為善』、『身在公門好修行』的教誨,沒做過任何有失良心的惡事,如何會有人出錢買我們地命呢。而且,這九十餘戶的人家,也大多只是些和爹爹一樣,或在公門內做過些時地捕快、差役,因看不慣官府的腐敗而辭差不幹的;其中有些人又或是些無拳無勇守本份的細民,憑他們各自的技藝謀生,根本沒有和人結仇的機會,想來也沒人會對他們下手,更談不上出錢來買這些人的命了。」
龍山黑虎「哈」地一聲笑道:「幾位世兄,你們去年不是曾幫助雙木商行做了幾單糧、帛地生意,也差人為雙木商行做了些見不得天日的勾當麼。想必也知道,那幾單糧、帛生意做下來,弄得臨安城內外的好幾十間米面鋪和絹帛鋪都倒閉關門了麼?」
塗念江:「嚴叔說的那些小侄都清楚,只不過是我們受雙木商行請托,讓這些人分頭去幹了點雜活,收了略高點的差使工錢。他們所做的那些小事,雖然不大見得天日,但也都是臨安眾所周知的本份事,既沒妨害到什麼人,也對各方都不估有什麼大的影響。至於糧帛生意麼,小侄倒認為雙木商行所做是件利國利民的天大好事,後來嚴叔不也在交代了那數萬石糧米後,同我們一起做了麼,這又與人何干了?」
嚴沖道:「嗨,其中有些內情,我也是去年底才由,興福記,的管事通知後才知道的。塗世兄,那些被雙木商行整倒的數十家鋪子,其東主大多是與史黨中的薛極一夥人有所幹連。說白了,他們這些鋪子的暗東,全是『三凶』、『四木』中人。而出錢買兇要殺你們這數十戶,並要滅門屠殺斬草除根的,正是他們這些人。世兄啊,不但你們塗家和這裡的上百人戶列在其必殺的名單內,連嚴叔和帶來的那些朋友,也是因幫助了雙木商行而位列其名單中,這次才會與三爺一起出逃到雙木商行掌控的地界上去,以求能將此身脫出這裡的是非之外。」
「消息確實麼?」塗家老四塗念海起身拱手向嚴沖施禮,恭敬地問道:「嚴叔可曾向江湖上的朋友求證過?」
老三塗念湖沉聲說:「四弟,去年十二月至今,你沒發現在舊瓦一帶來了不少生人向我們報備麼?」
「是有十數個人來報備啊,這又有什麼不妥了,我們過去不也照樣在年關之前,會有人因破家逃債來這一帶避難,或是就此落腳謀生的麼。」塗念海想了想,有點不解地問道:「小弟看他們和別人沒什麼不同啊,三哥發現什麼問題了?」
塗念湖:「這些人大多是臨安城內外的,我派人去查過,這些人全部都身家清白,沒發現什麼問題。」
塗三軒道:「沒有問題,那就是最大的問題。老三把這種情況向我一講,老夫就知道這裡大有疑問。後來結合嚴老弟趕來向我說了雙木商行傳遞過來的消息,這才對上了號。你們道這些都是些什麼人?他們有一半是曾經在倒閉的那些鋪子裡做過伙家的,另外的人也與那些商舖有七彎八拐的關係。正當此時,雙木商行臨安袁大管事又派人來告訴我一些情況,並說會由他們出資將我們這些人遷到山東去安置。我便在雙木商行的幫助下,適時做了種種安排。幸得現時全部人都上了船,只要一出到錢塘江,我們就安全了。」
老二塗念河這時也忍不住發問:「爹爹,那麼,我們去到京東東路後靠什麼謀生呢?」
嚴沖笑道:「世兄不必擔心,到了京東東路後,大家還是干回以前做過的老本行——捕快。不過聽那位冉先生告訴我說,他們那裡要我們做的不是明面上的捕快,而是叫什麼『暗捕』,衙門也稱做『暗察院』。這個,暗察院,直屬於京東東路安撫使司衙門該管,其職責乃管領整個雙木商行所屬地面上的重、特、大的各類案件。冉先生說,到了地頭後會有人將一體事務都交代好,讓我們能在短時間內便開始工作。」
嚴沖俯下身,壓低聲音小聲說:「你們幾位世兄恐怕還不知道吧,雙木商行內裡的消息靈通人士暗中告訴我說,這『暗察院』是應商行的東主林飛川要求組建的。據說,到『暗察院』去做暗捕的人,第一是要忠心,第二要曾經做過捕快、捕頭,有一定的辦案經驗,第三則是要有各方面的人材,第四要身家清白,沒有為非作歹的犯案前科。另外,『暗察院』又有內外之分,在衙門內坐案辦公的,是由道士、文人、仵作、郎中等諸般人組成;出外辦案的,則是由會武功或有其他一技之長的人另外組成一支『暗捕』。『暗捕』所用的兵刃、器械,都是雙木鏢局中最為利害的小型物事。怎麼樣,你們覺得有興趣去做『暗捕』麼?」
嚴沖和塗家的人談談說說,不知不覺間,他們所乘的船已經出了運河,駛入錢塘江內了。
「哇,大家快來看吶,江中有好大的船向我們迎來了呀!」外面的叫聲把船艙內的人吸引到艙面上。
一位看似舟師的半老壯漢走來,向塗三軒叉手行禮:「塗老爺子,稽時請各位上那幾艘海舶,由他們護送老爺子和一眾家眷人等去京東東路。小的這裡先行告知,希望換船時招呼各家的女眷、孩童們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