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八 第八章(上)
    有人在前面作樣,這個沒了藥物控制的人照著做,倒沒讓人看出有什麼不對。幾十步一走,他慢慢清醒了,還沒走到城門就想起自己是什麼人,是做什麼的。這人的臉上憤然的神色一閃即隱,馬上又恢復到那種呆滯而死氣沉沉的模樣,只是眼角不時向身側掃上一眼。

    老節頭上前與門丁們打交道,陪著笑臉交驗通關路引,再雙手奉上為數不知有多少的銀錢,又從懷中取出一疊紙鈔,不住的打躬作揖,好長一會才得到允許放行入城。

    吳四英和他的一夥人方鬆了口氣,開始邁步行走時,有四個欄頭模樣的人匆匆走到城門邊,看清這一行的擔子後,臉上露出喜色。只聽得一個都頭模樣的壯漢,對著魚貫而入的挑夫喝道:「站住,放下擔子受檢。」

    那都頭樣的漢子走上前,舉起手上的長鐵釬,就待往其中一個蓋著布帛的谷籮中插下。

    「且慢。」楚兄弟的聲音明顯有憤怒的成份,而且大得讓那都頭樣的人嚇了一跳。

    吳四英慌忙一把拉住欲上前與人理論的楚兄弟,將他扯到一邊壓低聲音罵道:「該死的東西,你豬腦吃多了,怎麼變得如此蠢笨吶,這裡鬧將起來,我們所帶的鋼弩和兩個番女,以及那些個雙木鏢局的鏢伙,萬一有人在爭鬥中脫了藥物的控制,清醒過來說出了我們的來歷,哪還怎麼回得大都去……」

    楚兄弟還是憤憤不平地小聲嘀咕:「好了,小弟不再鬧事就是。那賊廝鳥欺人太甚,真恨不得上前去將其殺了……」

    這蠻漢此時也見到遠處真個因為自己的那聲大叫引發了麻煩。不由得噤聲不敢再說。

    「咦。你們的膽子不小啊,竟敢抗拒查驗麼?兄弟們,抖出傢伙準備拿人。」都頭模樣地漢子在一驚後,立時覺得這舉止大掉面子。不由得有點惱羞成怒地回頭向同伴們高叫。

    只聽得一陣「嘩啦啦」地鐵器聲響,另三個欄頭樣的人將腰上掛的鐵鏈抽到手上,抖得大響。

    都頭模樣的人也將鐵釬往地上一插,抽出一對鐵尺互相磨動。大步迫近老節頭地身邊,陰陰地笑道:「嘿嘿,你們這些人全都帶有刀劍兵器,想必也是常走江湖討生活,身有武功的人了。不過,現在是清剿鹽賊的非常時期,光這永春縣城內就有三千大軍、五千民壯,若想在此地討野火。保證你們不能肢體完整地回去與渾家親熱。」

    老節頭堆出的笑臉能溶化堅冰,從懷裡掏出一大疊紙鈔悄悄塞入都頭模樣大漢手中。低下頭時眼裡閃過一絲厲芒,笑聲卻是和暖無比:「嘿嘿,都頭大官人,都是我那兄弟不曉事,向來喜歡亂吵吵地說話,他聲音天生是恁般大的,得罪之處還請都頭大官人原宥則個。」

    老節頭壓低聲音俯過去小聲說:「這裡有五百貫楮幣。權當眾位都頭大官人的草鞋使費,放我們進城,小的們飲食完後還須趕路到德化去呢。」

    有銀錢入手,都頭大官人自是將個閻王臉放鬆了些,鐵尺一指楚兄弟大聲喝道:「你那廝小心了,碰上本都頭心慈手軟,還能放你這賊囚一馬,若是碰上別個厲害的角色時,管教你會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天。弟兄們,我們走。」

    都頭大官人似是拿到錢還不解氣,走過擔子邊時飛起一腳朝籮筐踢去,嘴裡罵道:「什麼物事,值得你們花恁般多錢來買通行路……」

    老節頭一個箭步躍前,伸手在都頭大官人將將踢中籮筐的腿上一按,險險沒讓都頭大官人踢中籮筐。老節頭扶住都頭大官人的肩膀大聲吩咐說:「沒事了,大家走吧,小子與大官人還要親熱、親熱,說不定能交上一位沒遮攔地好漢。大官人,你說是不是啊?」

    都頭的臉剎時由紅轉白,片刻後又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紅。這麼冷地天,臉上卻是大汗如雨,好一會才將手上的紙鈔送出,似回答老節頭的話,又似向同來的幾個欄頭說道:「是是,是。你們先將錢拿上,快走,快走,我與這位老兄要……要……哎,要多說會子話,或許還交上朋友。」

    三位欄頭沒想到今天的頭兒會這麼大方,將錢全都拿出來讓眾人去分,一位小個子欄頭喜顛顛地小跑過來,眼睛盯著都頭手上的錢,慌不迭的急急去取。他卻沒注意到都頭說話時臉上全是痛苦之色,也沒看到都頭向自己使出地眼色。只是拿到銀鈔後馬上低頭應道:「好,好。我們馬上走,到聚元樓去等著。」然後頭也不回地跑去招呼另兩人走了。

    三個欄頭走出十餘丈,其中一人回頭看了一眼小聲自語道:「我們的頭兒有點不大妥當,可能會有麻煩,一個應對得不好將會出人命。」

    另兩人只顧著向前急走,也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麼,就是聽到了也只會一笑了之,不會去多管閒事。

    老節頭待全部人都入了城,伸手一掌拍在都頭的後頸上,和顏悅色地笑著說:「大官人,相見也是有緣,走,我們去飲幾杯再細細述談。」

    當日中午,都頭大官人在送這伙行商出了永春北門後,一個人歪歪倒倒地走回自己家裡,躺到床上睡下。此後,這位都頭大官人就再沒有醒來。

    第二天,縣衙的仵作奉命為其驗屍,只對縣尉大人說了一句:「陳欄頭除頭部外別無傷痕,是被人先用重手法擊打了後腦,此後又於天靈穴刺入一根針狀物事,傷了頭腦而至死。」

    縣尉大人沉思了片刻後作出判斷:「唔,此人結仇太多,民怨極大,死於別人的暗算也是惡有惡報。兇手不知是誰。查無可查。先將案子掛著,鹽盜平息後再處理此案吧。」

    這天太陽落山前,有二十個騎士到達城門口,出示了登、萊、海寧三州兵馬都軫轄陳大人的公文。把正欲關上城門貼封條地門丁趕開,把住城門不讓關閉,分出十騎到縣衙去向縣尉大人通報。

    不到半個時辰,一隊百餘人地騎軍馳入城中。在先到騎士的引領下向縣衙奔去。

    「陳元帥,兩位徐大俠,此人家眷來報稱,其人回到家睡下了還會呻吟呼輕頭痛,輾轉翻騰了半日一夜後方死於床上。經仵作驗屍所得,此人應系後腦受擊打未當時致死。其後,天靈穴被針狀物刺入傷及頭腦而亡。」縣尉有點擔心地望了陳君華的臉色一下,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向陳君華與徐天璠、徐天瓘兄弟解釋:「下官因接獲招捕使陳大人地公文,要下官隨時準備好帶本縣招募到的各軍去邵武軍。敕令上說,勾抽的扎子一到,便須立即啟程去協同剿滅鹽寇,故而無法及時派人輯拿兇手。」

    陳君華走動了幾步,盯著屍體想了想,沉聲道:「貴縣好糊塗啊,人命關天。怎可擱置不顧。何況這批扮作行商的人,是蒙古韃子派到我大宋地細作。其中被擄的還有通議大夫林強雲林大人的兩位內眷及本帥屬下的十餘名制武軍將士。貴縣即使沒精幹的人手可派,也可頒下緝捕令吧。明日早起即去稟報知縣大人,就說是本帥軍令,要他立即開出海捕公文,並附上將有制武軍的人馬展開搜捕,要各地予以協辦的扎子,以急足發往鄰近州縣。此事萬萬不可拖延,否則將以軍法論處。記住了麼?」

    縣尉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作揖打躬地連聲回答:「是,是是,下官一定不敢延誤了陳元帥地將令,回去馬上就將輯捕文書和扎子寫好,天明後即呈與縣令大人用印封發。請陳元帥放心。」

    陳君華再次交代:「聽好了,若是此事有半點差錯,誤了追捕敵國細作的大事,軍法不容。徐兄弟,我們走。」

    說來也是巧,昨天陳君華正準備從泉州出發時,在福州辦事地徐天璠、徐天瓘兄弟恰好回到泉州。他們問清了情況後,二話沒說就帶著十多位徐家子弟,跟陳君華一起來了。只要是林強雲的事,父親徐子丹老爺子說過了的,徐家的人都會義無反顧地出手相助。更何況,在他們兄弟的眼中,林強雲將來還大有可能會成為自己的妹夫呢。徐家兄弟自認打仗和治理細民百姓沒法和人相比,但像這樣追捕惡徒細作,需要單打獨鬥的憑武功博命地事麼,徐家的人還是能夠勉強勝任的。現時林強雲不在,而陳君華又需要盡快趕往淮東去誅殺李蜂頭,他的時間不允許有太長留在福建,故而徐氏兄弟將身邊的全部十五個兄弟子侄都一起帶來了。

    次日天方亮,陳君華、徐氏兄弟一行一百四十餘騎馳出永春縣西門,向德化縣方向急趕。

    吳四英一行人出北門走了四、五里,看看四下無人,迅速拐入一個小山坡背面。他將全部五十二人分成三撥,由楚兄弟帶七名手下押著十五個挑夫、四個轎夫抬著空轎子上路,往北去德化縣;餘下的三十人由老節頭帶十四人,讓他們沿桃林水直上,翻山越嶺到綺洋鐵場,再轉道德化縣相機帶一個番女北行回大都;他自己則帶十四人並另一個番女,說是要往東繞個圈,朝興化軍的仙遊縣走,為他們兩路的人引開追兵。甩掉追兵再到邵武軍的光澤縣悅賓客棧,三路人會齊後一同尋路回大都去。

    十具鋼弩前兩撥人各有三具,吳四英取了四具分給同行的手下後,向老節頭和楚兄弟交代說:「記住了,我們二十天內必須到達悅賓客棧,沒來的人以後就要自求多福了。今日是十二月二十,明年的正月十一是最後的日期,過時不候。好,話就說到這裡,大家分路啟程吧。」

    楚兄弟是脾氣暴躁的粗人武夫一個,一貫以來對打打殺殺的事最感興趣,只要一日三餐有酒肉填飽肚子,對什麼事都不大去管,也沒那麼多心想來想為什麼。此時見百戶讓他帶走的擔子中裝的除了一些做樣子地貨物外,其他全都是酒肉食物,他就滿心喜歡了。更何況還有千把貫銀錢交到手上。此去一直到光澤縣地六七百里路。都由得自己一個做主,沒了吳百戶和老節頭的管制,還不是自己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當下也沒多話,吆喝著眾人起身。興沖沖地趕著先行上路去了。

    老節頭的臉就不怎麼好看,他待楚兄弟走了後,方慢騰騰地向吳四英問道:「吳兄,看來你打算讓楚兄弟作為引子。讓他這一行人引導林飛川的人去光澤縣苦等,我們另走其他路北上回大都。可是?」

    吳四英向四周看了看遠離數丈地手下人眾,苦笑道:「老節兄說得不錯,捨去楚兄弟用他們引走強敵的做法,也是出於無奈沒辦法的事。若非如此,我們怎能將人質順利送回大都,如果沒了人質,我們回到大都也是沒什麼好果子吃的。老節兄。我們兩路人匯合地時間不變,但地點則應改在……」

    吳四英的話聲越說越低。只有老節頭一人才能聽到。

    耳語了一陣後,老節頭臉上露出笑容,緩緩道:「既是如此,先到的就派出一人去光澤相候楚兄弟,並探清林飛川的人是否被誤引到那兒,以便我們做好打算。」

    待老節頭動身走了後,吳四英還是沒下令啟程。只走到神情呆滯坐於坡地草叢上的黛絲娜面前,查看她頭頂上的藥餅,抬頭望著天上的太陽。半晌後,他坐到黛絲娜身邊,嘴裡喃喃的:「讓你們先行一天,也讓林飛川那毛頭小子地人能很快追上,高高興興收回些本錢去。老子尾隨你們……」

    「弟兄們,今天不走了,就在這裡搭起布蓬好好的歇息,睡夠了養足精神,明天午時再啟程趕路。「吳四英地話讓手下們都喜色上臉,就差沒高叫歡呼出聲,但百戶後面所說又讓他們覺得有點美中不足:「不過,接下去到明天午時的一段時間裡,大家都得受些苦,不得高聲說話,也不得生火取暖熱食,一定要保持隱密。還有派出放哨的人必須藏身於暗處,見到有任何人走近就要將其悄悄的殺掉滅口,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這天下午的一個多時辰中,有四個當地的鄉民,因不慎走近了這個靠路邊不足一里的山坡被殺,棄屍於不遠地灌木叢中。

    楚兄弟當天走了十五里,就在路邊搭起布蓬安歇。因為實在是太過困頓,而且能用的人也少了些,他連警衛也懶得派,幾個人就這樣躺下睡著了。

    也許是這兩三天沒好吃沒好睡,走得過於辛苦了吧,楚兄弟自己都覺得吃不消,倒下去很快就睡熟。別的人更不用說,還沒等片刻,各個布蓬內就呼嚕聲大起。

    迷糊間,楚兄弟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在腰間多掖了兩隻特大的厚實囊袋,一個人正邁開大步,向遠處一座頂上冒出閃閃金黃色寶光的小山急走。似乎記起了,剛才他已經運足功力於雙耳上,經過一番的仔細的凝神傾聽,非常肯定的確認前後左右都沒有任何稍大、能危及自身安全的可疑聲息。憑他跟著師傅近二十年的苦練修習,在這個世界上可以說除了師傅外,還沒聽說過有什麼人能在耳朵的聽力上能與其一較高下的。而且出道九年,他也沒遇上過這方面的高人。沒有其他大的呼吸聲,只有一些地老鼠之類的小動物在挖土刨地,或是咬嚙樹幹枝葉等。還有就是幾處傳來稍大點的野兔之屬。大些的動物,比如野豬、猴子、鹿麂一類的,確信在兩里範圍內絕對是沒有,更別說會有人類了。當然,自己這個大活人是除外的。

    前面四、五里,就是一座堆滿了金銀珠寶的金山吶,此去只要裝滿了這兩個大囊袋,那就幾輩子人都吃用不完。況且這處堆滿金銀寶物的金山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沒理由會傻得到處去向人張揚,招來不盡的麻煩。

    「我老楚才不會那麼蠢呢,會把寶藏的事告訴別人。」楚兄邊走邊喃喃自語:「不過那百戶吳四英吳老兄和老節頭兩個對我還是相當不錯,要不要將這事告訴他們呢?唉真是有些難煞人了。看在這段時間到宋地來辦事對我諸多關顧的情分上,還是將帶回去的金銀分他們一些好了,讓他們也舒舒服服過掉下半輩子。

    但要向他們說好條件,那就是不要再為那些外族韃子們賣命做壞事了,離開這些蠻族人遠遠的,好過天天被人罵漢奸,天天提心吊膽的怕被哪路俠義英雄盯上,一不留神就送掉老命。一定要和他們講清楚,韃子也不是那麼好相與,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們一不高興,就將我們釘上鐐銬送去遙遠的大草原上做牧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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