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八 第七章(下)
    那一天,黛絲娜悄悄告訴妹妹荷絲娜,說和主人合體後,她的天葵一直沒有再來潮,可能……已經……大概是肚子裡有了主人的骨肉。

    「這是真的?」荷絲娜高興得跳起來接住姐姐的腰,把頭伏到她肚子上欣喜地說:「我要聽聽,公子主人的小寶貝說些什麼……」

    「哎呀,還不知道是不是,就算真的是了,也才兩個多月呢,怎麼能聽到他說話……不對,要出生以後好久才會說話的。」黛絲娜反摟住妹妹,兩個人唔唔嘎嘎地笑成一團,倒在床上打滾。

    「唉,姐姐真幸運,可我……」高興地笑鬧了不一會,荷絲娜心情暗淡下來,微微歎息了一聲,羨慕地輕輕撫摸黛絲娜的肚腹,不無嚮往地陷入沉思中。

    「好妹妹,你別灰心,總有一天你也會有公子主人骨肉的。不如這樣,我們也回去泉州一趟,把那幾個叔叔叫我們帶來的壞人和這兩條寶石項鏈送回去給他,並親口告訴叔叔,我們不幫他打聽公子主人的事情了,叫他不要再有傷害主人的念頭。」黛絲娜明白妹妹的心中所想,安慰了幾句後,掏出脖子上藏於衣內的一條鑲了好多顆大小鑽石的鏈子看了看,又塞進衣內,臉色凝重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好啊,好啊!」荷絲娜被姐姐的話鼓舞,立刻轉變得高興地拍手笑道:「我早就不想為叔叔辦這樣的事情了。我們回泉州去一次,可以把叔叔的事交代掉,又能看到公子主人。這樣最好不過了。」

    不諳世事地姐妹倆想到就做。不但馬上去和剛從山東回來地冉琥講了,說明自己要回福建路辦些私事,處理一下與回半城間的問題。還早早地與她們要送回去泉州的幾個男女說了,讓這些探子得以尋到機會與外面的人通消息。有充裕地時間做準備。冉琥這時正準備出發到各地去開設金鋪,忙得腳不沾地,自是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因為要辦的事情太多,而且人手也太少。所以只派了一什護衛隊護送她們回泉州。

    以上幾個因素合在一起,以致造成目前這樣讓陳君華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面。

    北上協助林強雲誅殺李蜂頭是刻不容緩的,不能因此耽擱而誤了大事,救出十名護衛隊員和黛絲娜姐妹脫離蒙古人地掌控,還有奪回十具鋼弩,也是火燒眉毛。好在這一什護衛隊員沒裝備雷火箭,要不然情況還會更嚴重。陳君華知道,目前自己這一方所擁有的火藥兵器。是將來克敵致勝的法寶,根據地裡上百萬人的身家性命都全靠這些兵器才能得以保證。即使如此。十多條人命和十具鋼弩也一定要奪回,不容有失。

    回到大宅,陳君華立即下令,還沒有啟程北上的所有船隻都暫不出發,全部人手集中起來,以泉州為中心往外輻射。

    一路向興化軍、福州方向查問追索;一路向同安縣、漳州查找;一路朝永春、德化去,再一路走安溪。與此同時。懸出重金賞格,動員泉州城內的所有城狐社鼠出動為自己這方效力。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不到半天時間,就由十餘里外的南安縣來了一個人,說有重要的消息奉告。

    來這裡見陳君華地,就是南安城的那位門丁老九,他一直認為那伙行商是晏夢彪頭陀軍地探子,本來還抱著對頭陀軍的些許同情,覺得都是因為被官府逼得沒法活了才會走上造反這條路的窮人,並不想多事惹麻煩。但今天泉州有人來查問,說明了是蒙古韃子的探子深入到福建路,擄走了雙木鏢局的人,這才憤然要將那伙行商的消息報告給雙木商行。此舉既能為大宋的漢民做些好事,又有賞金可拿,雙方都得利地好事,他又何樂而不為呢。

    陳君華問清那伙行商的情況後,得出他們就是自己要找之人的結論。有了蒙古探子一夥的行蹤,總算在一團亂麻中理出了頭緒。再找到幾位熟悉南安以北方向道路的人,搞清楚了往晉江上去只有三條路可走,其一是到了晉江支流匯合處的郭厝分路,過江可轉向到達同安縣。郭厝還有一條路是去安溪縣的,估計他們走這面的可能不大。再有就是沿桃林江直上永春縣,走山道赴德化縣再越戴雲山走到尤溪上游,然後可乘船直下尤溪縣城。一旦讓這伙到達尤溪縣,麻煩可就大了,那裡往西北方向是龍泉銀場,再走七十多里能到沙縣,然後將樂、順昌、南劍州的治所劍浦縣任其隨意遊行。正北則是古城銀場,可通南劍州。坐船順尤溪而下,一路不費精力直放福州。

    按挑擔並兩乘轎子的行走山路速度,每天最多能走一程,也就是六十里即需要歇息。否則沒人能挑著數十斤東西可以連續幾天急趕,而且還是在很難走的山道上趕路。三天的時間,那夥人已經先走出二百里左右,現在大約的位置是在永春縣城內。

    陳君華手裡除了步軍外,還有一哨一百二十五人的騎軍,兩什騎兵立即出發作為斥候,他在準備好各項文書和必要的物事,於半個時辰後趁天色還沒暗時親率其餘的騎兵先行,命令其餘四哨護衛隊步軍隨後趕來協助、接應。

    吳四英精明得很,他在南安縣出北門的時候就發現有人對自己一行留心過。依他的心性來說,凡有一點不利的徵兆,特別是會威脅到自己安全的任何一點隱患,都必須先一步消除的。但那天時間太過緊迫,而且又在有數量不少官府役丁的縣城內,實在是沒法進行滅口的行動。他倒不是怕會被役丁民壯們傷到,那些只會作田的村夫就算練過幾天拳腳,也不能對他們這些人造成多大的傷害。他之所以沒有即時將人除掉,是怕會因當街殺人引發官府的通緝和全力追索。給自己將人、貨北上帶出趙宋境內造成諸多不便。甚至會使這次擄人挾制林強雲地大計付於流水。

    一行五十二個人走得並沒有陳君華估算地那麼快,吳四英他們直到十九日天色已經暗了,方走到縣城距南門外十餘里的芶厝村。芶厝是一姓村,但人都基本上逃光了。只餘下八九個走不動路將死的老漢老婦,還留在這僅餘六七個草棚,沒有一間好房屋的地方苦度他們沒幾天在世地殘生。這些老人們可憐得緊,任是吳四英他們拿出數十貫錢。也只買到五六斤大薯和不足十斤的芋頭。想要用這一點物事填飽數十人的肚子根本不可能,就連把薯芋全部煮好當送飯的菜,每個人也分不到兩口。

    原本想在這裡安歇地吳四英一提在此地住下,立劑遭到眾手下的反對。三天來,由於走得匆忙,沒帶多少食物,忍饑挨餓的吃了不少苦。再者,他們也沒想到。

    這一帶在四、五月剛經過一場兵災,稍有點積蓄的富民們逃的逃。殺的殺;貧民客戶不是跟造反的農民軍去謀個肚飽,就是活不下去到別處謀生。故而這裡人煙已經極為稀少,農田基本都全部荒蕪,別說是酒肉之類的好東西了,就連吃地也是到昨天就完了。今天早上只有一點東西下肚,喝水又解決不了問題,喝多了不但尿多。肚子裡還「光當光當」地晃得人難受。特別是那位楚兄弟,哇哇地大叫:「只還有十餘里的路程,何不索性趕幾步,到縣城去尋家酒樓吃個痛快呢。吳兄啊,三天沒一星半點酒肉入肚,嘴裡快淡出鳥來了……」

    「是啊,我們乾脆再走一個多時辰,估計不用到亥時就能入城。這幾天在路邊地草叢中吹冷風,別說那些兄弟們了,連我也有些受不了。」老節頭也好言相勸,讓吳四英心裡有火也發不出來,只好依著大家的意見,下令再趕一程到永春縣城內安歇。

    今年四月,長泰、永春、德化三縣曾被入閩的陳三槍帶農民軍攻破,這幾個縣的城門都比別處早半至一個時辰封閉。城外四周,也因半年前的那一場兵劫,把鄉農們的房屋焚燬淨盡。城外的環境比那個芶屑村還不如,想找個能夠避風地所在也不可得。

    至於進入縣城內尋家酒樓好好地吃上一頓酒飯,想找家客棧美美地睡上一覺,那更是癡人說夢,根本沒法辦到。

    城上的戍卒都頭聽到數十人亂糟糟的叫城聲,不等他們走近,連問都不問就射下一通亂箭。好在城上的都頭不想在沒弄清楚的情況下傷及無辜,只把不明來意的人攔住便下令罷手。否則,一定會有幾個傷亡者出現在城下。

    萬般無奈之下,這夥人只好在城外先行席地睡下,以待天明後再入城。

    雖然只有些不幹的草墊底,還沒吃沒喝的在北風鑽體的露天呆上大半夜,但誰也不敢口出怨言,只能暗中不出聲的大罵。沒辦法啊,誰讓大家鬼迷心竅既想吃好的又想住好的呢,如今落得在這裡挨餓受凍還不是自找的麼。

    吳四英這傢伙也在暗自懊惱沒堅持在芶屑村住下,但並沒像其他人一樣喪氣,心裡想的卻是另一回事。他思量了一下這幾天的情況,覺得再這樣走下去實在不行,一是走過的這一路上留下的線索太多,二是前進的速度太慢了,要走出福建路去最少也得花上十多二十天時間。如果林飛川在近期內回到泉州,或是由泉州、臨安等地的雙木商行發現兩個番女失蹤,將消息傳給他的話,自己一行很快會被林飛川的人追上。自己雖然心急如焚地想盡快離開福建路,但因那些被藥物控制住的挑夫、轎夫走不快,任憑你怎麼鞭打驅趕,除了會「啊啊」的叫上幾聲表示對痛楚有感覺外,這些人還是像老學究一樣一步一頓地走著。他們就像十多部人形的機械般,你永遠不能令其加快那怕一點點速度,也沒法讓他們的腳步放慢些許。

    「得另謀他計,方能改變這樣的被動局面。」吳四英真是打從心裡害怕,已經有好幾批人栽在林飛川的手裡了。聽說那些被雙木鏢局捉獲的人,無不給奸商們整得淒慘無比。他們全都戴上了精鋼打製地腳鐐手銬。送去不知什麼所在地地方做苦工。

    「哼。嘴裡說得好聽,要對這些『凶殘惡毒』並且膽大得敢於到太歲頭上動土的歹人進行『勞動改造』讓他們重新做人。這些奸商。他們還不是將我那些人拿去當成不要工錢的牛馬,為雙木商行賺取大筆的銀錢麼。若是……我們被追上捉住……也被釘上鐐銬送去做苦役……」

    「苦役」兩個字再一次出現在腦子裡時,吳四英馬上打了個寒戰,本就被北風吹得冰涼地身體立刻發僵。眼前出現了許多露出條條肋骨。瘦得只剩架子,如柴般的行屍走肉。包括自己在內的這些人,一個個衣衫襤褸,拖著無力的腳步挑、擔、扛、抬,把重得讓人直不起腰地鐵塊、石頭、箱子、雜物諸般物事送往作坊。人們一步挨一步地行走,路過的地方留下一串串血紅的腳印。不時有行屍在皮鞭下倒地不起,然後帶著一同抬東西的其他人也被壓垮倒地。一旦出現這種情況,立即就有兵卒們過來。對地上倒著起不來的人補上一刀或刺上一槍,換過另一批同樣的走肉去繼續做未完的事。

    這是吳四英在北方各工場作坊裡親眼看到。也是他這位百戶管事天天的職責。他很清楚,勞作苦役地那些工匠,數十斤重的鐐銬還不算什麼,苦地是還必須在大小管事皮鞭的抽打下,沒日沒夜的出力幹活,至死方休。如果光是這樣也則罷了,最難熬的卻是在冬天。人們衣不敝體、食不裹腹,又凍又餓,連想多喝一口水也難得有人會發善心。苦役們一旦倒下沒能及時起來,那他就是活到頭了,連這樣苦捱著芶延殘喘也辦不到。

    吳四英聽別人說起過,能被蒙古人留在中原工匠營裡的,比起被擄到蒙古人的老家去做牧奴的人相比,算是生活在天堂一般,過得最好地了。他實在是無法想像,作為牧奴的人,哪又會是個怎麼樣的淒慘法。

    「絕不能讓林飛川的人給追上,更不能落到他們的手裡,若是有一天會有那樣的情況出現,我就自行了斷,不要活著去受那種生不如死的苦楚。」吳四英沒法移動身體,腦子卻是清明得很,在飛快地轉動想他所能想出的辦法,暗道:「明天,須得將兩個番女和其他人分開,另走一路才能有多一分活著回去交差的希望。哼,必須放出風去,讓林飛川他們的人知道,番女中有一個已經懷上什麼人的孩子,這樣就會讓他們投鼠忌器,能有更大些的把握逃過追索。起碼,也可以在危急時作為手裡的最後兩根救命稻草……」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這些人沒一個能在醒來時起身,他們一直等到太陽曬得身上暖和些了,方有少數幾個身體最好的,慢慢伸張凍僵的手足,費了好大的力氣活動開了,才爬得起來。

    這一天一夜的苦難,讓吳四英更感到心中悚然:「現在自己還是自由之身,有這麼多的衣衫穿著,只是一天內稍少了點食物入肚,在還不太冷的南方野地裡露宿了半夜,僅被沒什麼大的北風時斷時繼地吹了幾個時辰,就如此難熬……若是真的被捉去,戴著腳鐐手銬做苦役,哪……」

    吳四英不敢再想下去了,大步向兩乘轎子走去,掀開轎簾看清兩個番女都還是那樣,用布帛將身體包裹得緊緊地蜷縮在一角,心下覺得稍安。這兩個番女可是自己的護身符啊,在此去大都的一路上必須好好地保護,絕對不容有失。失去了兩個番女,就等於丟失了自己的所有一切,不但期望的獎賞拿不到分毫,甚至連性命也將不保,更令人害怕的是會被候總管或是雙木商行的人弄去做苦役。

    吳四英當下振作精神,活動了一下手腳,打了一趟拳,待得全身都感到暖和了,再看清遠在裡外的永春縣城門已開,方大聲喝令道:「把所有人都叫起來,我們進城去好好的吃上一頓,歇得消停後,再買足食物上路。」

    十五個挑夫中,有一個三十來歲的人睡得十分深沉,被人打了幾下都沒醒,打他的人心頭火起,一腳狠狠的在其股上猛踢,將這人踢得「啊啊」的痛叫了兩聲,翻滾了一圈,總算醒了過來。

    「呆貨,起來挑上擔子,再遲有你好看。」

    凶狠的話語聲讓地上的挑夫怔了怔,看清自己所處環境,再看到與自己一樣的人,他們頭上的束髮巾中露出一些綠色的物事。正想張嘴叫出聲時,一低頭卻又見到地上有一塊銅錢般大的草藥餅,閉上嘴發了一會呆後,臉上有了種恍然之色。這人不聲不響地悄悄拾起藥餅塞入腰帶上,然後學著其他人的樣子,慢吞吞地走去收拾擔子,跟隨在別人身後,一步一頓的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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