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七 第二十六章
    林強雲馬上收拾心思,仔細對史彌遠觀察了一會,再搖手止住他欲開口說話,走上前坐到其身邊。看著這個外表極為慈祥的老人,由原來胖乎乎的富家翁樣子,變成現時形銷骨立病不歪歪將死之狀,心裡還真是有點犯愁。左思右想都沒能找出什麼辦法保住老奸的性命,不由皺緊眉頭聲自語道:“怎麼會變成這樣,脈顯洪急而不見有力,浮露虛實兼而有之,此乃邪毒入心像啊,這可不是玩的……夫人請先回避,小侄有話要和叔父大人說。”

    林強雲看林夫人走後,沉吟了一會方出聲問道:“叔父大人,你體內最近又與冤鬼纏身的陰人接近了?”

    史彌遠一臉尷尬的嚅嚅道:“賢侄,當時為了應付那……唉,實是出於無奈啊!不過,此刻為叔憂心的卻是李全那廝,近日坊裡間都傳聞其軍已然直取鎮江,不日將到臨安城下也。”

    林強雲笑道:“李蜂頭……哦,李全那廝要揮軍過江,哪有那麼容易的,且不說本上人已經行過法,令得那惡賊患了失心瘋,只顧先雲通、泰二州胡攪,僅是我那留於鎮江的五百水鏢師,就能阻住那一段江面十天半月的。何況,小侄另還有殺手鑭可制其死地。”

    史彌遠越聽越覺得精神大振,衰老佝僂的身板也直起了好多,正得意間,又聽得這位異姓侄兒說:“不過……”

    哎喲,還有“不過”這兩個字在後頭,接下來的肯定不是什麼好話,史彌遠心裡忐忑地盯住林強雲的臉面,等他說出條件。

    林強雲:“不過,還須得有幾項事情辦妥,互為相配方能打敗李……李全。”

    “賢侄請講,只要力所能逮,老夫無不依從。”史彌遠已經有了希望,又回復了幾分從容。

    林強雲把應該在臨安做的各項事情說了,史彌遠聽後沉吟道:“老夫也聽太後說起過,上回用去一百萬緡設壇打醮,其庫藏已經十去其六,這次再要她度支一百五十萬緡,用於犒賞諸軍及振贍在京細民,只怕是沒那麼多了,這可怎麼是好吶。”

    林強雲可不敢放松口風,裝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坐著不動,看著史彌遠憔悴的面容黯然無語。

    兩人靜靜地你看我,我看你默坐了好久,林強雲記起在游仙苑時看到的那個人,轉移話題向史彌遠問道:“昨天我回臨安,聽人說起你叫一個街頭無賴到‘游仙苑’的男伎館學藝,想必是要用此人為叔父大人解走陰人之禍的了?”

    “嘿嘿,賢侄說的不錯,正是欲以此人進獻,以解多方冤鬼纏身之苦。”史彌遠一聽林強雲說到這種男女大欲的事,頓時起了興趣,腦子裡浮現出兩個俏婢豐腴的身體、婉轉嬌呼啼號的聲音,立即又把其他的什麼李全、邊遠軍州都給忘了,臉上現出一副不正常的潮紅,神色癡迷的說:“賢侄啊,你那起陽丹可真是不得了的物事吶,比起別人所進的‘五石散’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呀……”

    陡然間,史彌遠忽地又想到目前的處境,不由得話聲一頓,聲轉低沉且略帶傷感:“只可憐……”

    林強雲連忙止住史彌遠的話說:“叔父大人,自今日起,最好一個月內不要近女色,不但叔父大人本身二分不妥,還將延及家人、子孫後代。切記,切記,萬萬不可等閒視之。”

    接著林強雲又把自己要去揚州的事情對史彌遠說了,在史彌遠問起為什麼不祈安的法壇建於臨安的時候,做出一副驚怪的樣子說道:“咦,叔父大人還不明白麼,這就是小倒的殺手鑭,也是為您老人家的身家性命著想的呀。以小侄的道法修為來說,只有近在三四裡內的距離,才能將其魂魄拘住加以煉化,再遠了就無能為力了。叔父大人試想,若那與叔父大人息息相通的魂魄脫出小侄的掌控,飛到臨安取附於大人身上,即時就會要了叔父大人的命,哪裡等得到孫守榮所說的三年時間啊。”

    史彌遠一改往日處變不驚的權相姿態,喜色上臉俯身近前:“這麼說來,只須將醮壇建於揚州,由賢侄親自主持行法,那李全就可吃上個大大的敗仗,不至於過江打到臨安來?”

    林強雲:“若能把臨安這裡的事情處理好,再於揚州建壇行法,李全自己是必敗無疑,而且小侄還能叫他死無葬身之地。唉,小侄看叔父大人身子實是虛弱,不如就由小侄進宮去見太後、今上,請他們下詔讓小侄去揚州吧。且不管能成與否,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叔父大人且歇著好好休養,小侄就此告辭了。”

    “且慢,賢侄這就要走了麼?”史彌遠一聽林強雲要進宮去見皇帝、太後,一顆稍放松了點的心又懸了起來,飛快地轉動了一下念頭,掙扎著叫道:“等等,賢侄想要何時赴淮南東路設壇打核裂變,也與為叔說個日子。不若這樣,由為叔進宮去請旨,緊侄回去家中靜聽好消息,如何?”

    史老奸自己提出來要去宮裡,林強雲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他還是追問了一句:“然則,太後庫藏不足而缺少的使費,叔父大人又將如何處置?”

    “這個麼,老夫自有主意,賢侄不必多所煩心,只做好你那份准備就是了。”

    有史彌遠的這些話,林強雲暗喜之余,也便依言回家等候。

    昨天回到杭州灣,林強雲讓大隊人馬和船艦都留豐澉浦鎮候命,另指派貨船回泉州運送遷徙的家鄉難民去山東根據地。自己則與親衛先進城內,和來接他的四海、應承宗等人到升元酒樓。

    升元樓的生意真是讓人看了就覺得滿意,即使是在這麼冷的天氣,還是人來人往顧客盈門,樓上樓下都幾乎是滿座的。

    四海和承宗沒有收到新消息,倒是在吃午飯時,袁通神秘兮兮的小聲告訴林強雲,說是史彌遠在十多天前送了一個街頭無賴到游仙苑的男伎館內學藝。袁通邊說邊強忍住笑:“東主啊,那姓賴的家伙還真是個無賴呀,到了男伎館後將裡面的男伎看得一文不值,動不動就要與人比誰的本錢大,口出狂言說:‘我賴得榮就是有這條能讓女人死去活來的大家伙,方會被大官人看中,你們算是什麼男伎,那條男根和我這個物事比起來,連毛毛蟲也算不上。老子的家伙能敲得凳板啪啪響,你們誰有這個能耐?’哎喲,真是笑死人了……東主哎,還真別說,那人的本錢確是大,那天姬管事叫他練功時我也去看了,去掉包胯布後,他的男根縮著時就有兩寸多,讓其蹲下時不僅垂到地上,軟塌塌的還有一寸多長拖著呢。”

    坐於下首的盤國柱覺得這事太過不可思議,想了一下後不禁罵道:“胡說八道,常人的男根也就是四寸左右,最多也不過五寸,哪有人的鳥子恁般長的,照你這麼說,硬將起來時不就有尺多長了麼?”

    另一個親衛則反駁道:“

    耶,不對呀,常人的鳥子垂軟時只有一寸多,哪有這人般兩三寸的。我聽過族裡的老輩人講過,我們畬族曾出過一個大鳥子的人,前後討了四個老婆都受不了他的大家伙,被弄得逃走了。據說那人的男根就有八、九寸長,與老婆交合時還得套上一節木筒……”

    袁通:“說得是,一尺多長的肯定沒有的,照我看八九寸倒是差不離了,也別說,這樣的家伙等於是一個廢人,胡哪個女人敢和他交好呀,被他騎上身去還不給活活弄死了?再說……”

    林強雲雖然也很想聽聽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又礙於面子不敢再聽,連忙打斷眾人的談論,笑著說:“看看你們,一說起這些事來就興致勃勃的沒完沒了,吃飽了沒事干是不是啊?”

    盤可不怕林強雲反是指著屋角笑道:“何止我們哪,喏,連那山猴子也聽得津津有味,連飯都忘了吃呢。”

    那屋角裡的山都正拿著一根筷子,用手不住量著,自言自語:“八九寸長,天啊,和這筷子一般長吶,被那麼長的物事捅進雲還不連腸子都捅破了,有什麼女人受得了啊,她們不逃走才是怪事呢……”聽到盤國柱講出“山”一個字,急忙端起還沒吃完的飯食,嘟喃道:“誰說我忘了吃飯,只是先停下一刻子看看八九寸長是多長罷了。”

    應承宗在吃飯間告訴林強雲,這幾個月來游仙苑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兩個新來的粉頭“砦仙仙”、“鞏平平”色藝才齊全,簡直會讓人發瘋。招引得臨安的達官貴人、大富佬們排著隊相候,她們的艷名都傳到金國,連前來試探約請聯兵攻金的蒙古使臣,也在苑內流連忘返。另外男伎館的生意也想法不錯,每天都有一半左右的男伎被人召雲,名聲漸漸也響了起來。

    最後應承宗還附在林強雲耳邊道:“大哥,那斷了腳筋的老妖怪來了游仙苑後,各處娼館的生意是越發地好了,我聽袁管事說,姬艷上月交到商行的利錢,只算臨安一地的就有三百七十萬貫,占到我們臨安商行生意總額近四成。據他講,這兩天各地娼館的銀錢押送回來後,總數怕是有數千萬貫呢。”

    應承宗見林強雲只是點了下頭,又小聲說:“我們在‘雙合壇’弟子中也收了不少細作,不怕那姬艷會搗鬼使壞,至於所收到生意上的銀錢麼,他更是動不了一分一毫的手腳,我們‘探事司’有專人給他記著帳……”

    “探事司?”林強雲奇道:“我們雙木門下何時弄出個什麼‘探事司了’?”

    “咳……咳……”應承宗不好意思的笑笑,神情尷尬地說:“這是小弟和四海他們幾個人商量後,又給冉先生講過他也首肯的,我們都覺得叫什麼‘特務都管’不怎麼好聽,別人聽了也不知是做什麼事的。哪有像‘探事都管’一般威風啊,讓人一聽就知道我們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林強雲聽了應承宗的話後,臉色立變,盯著他的臉不發一聲。

    這下嚇得應承宗把講了一半的話咽回肚子裡去。

    林強雲嚴厲地說:“這個‘探事司’的名稱絕不能用,別人一聽就知道你們的人是探子細作,先就防著你們幾分了,馬上給我改回去。你們這幾個人好不曉事,探子、細作,那要別人不知道才能得到消息。我起這‘特務營’的名稱,就是不欲使人知道你們的身份,才能探得我們所需要的消息,若是任誰都清楚你們是些做什麼的人,哪裡還能得到我們要的各種秘辛?別人怎麼想的我不好說,但若是我有敵對勢力出現的話,首先要誅除的就一定是敵方探子細作,以免被人探了我們的消息去。四海,你這總部頭是怎麼做的,‘特務營’的名稱也是可以隨便改的麼?!這次將名稱改回就算了,此後再有這類自主自為的事情發生,大哥會以軍法嚴懲,決不寬貸。”

    親衛們見林強雲發火自是埋頭進食不敢插言。

    四海、承宗等人還沒見過林強雲有過這麼嚴厲的表情,都低下頭不敢吱聲,林強雲罵一句他們就點一下頭。

    吃過了飯,林強雲招呼山都一起向游仙苑走去,他想看看史老奸送來這裡學房中術的,到底是個何等樣人。應承宗在被大哥罵一頓後,自是大覺沒面子,在林強雲一轉身沒注意他的時候就拉四海一溜煙跑出去了。

    林強雲、山都在前,盤國柱帶著四名親衛十多步後相隨,信步轉過回廊走入後面的游仙苑。

    游仙苑如今已經是臨安城內稱得上名號的大娼館了,非得要有相當的身家,或是有一定地位的人才能進得去裡面尋歡買笑。只要走到門前的人衣衫稍舊點,人又不是那麼有氣質的,在走進這門之前,都會有龜奴客氣地上前探問。如果你沒什麼銀錢而且又沒有相熟的官人請你,那麼龜奴自是會客客氣氣地請你先回去。

    賴得榮這段時間交好運了,九月初九重陽那日,只在三天前吃下別人小孩丟棄的半個果子的他,有氣無力的坐於豐豫門外的背風處,勉力抬起頭向四周掃視。那時候他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求各方菩薩、過往神仙保佑,看看誰個把吃不了的食物丟下一星半點,讓自己這條小命得以再活上幾天。

    賴得榮所以會選在這裡隱身以圖得些口食,是他知道這門內都是貴人的居處,今天出入此門的官人、貴婦、小姐必多,想來能得的食物也不會少。可是,已經過去大半天了,眼看外出秋游的車轎大部分都到城內,他還沒半點物事小肚,實在是沒法再忍嘍。

    忽然,他的眼光落到四五丈外那間“老唐饅頭鋪”門外的蒸籠上。這是伙家剛端到門前案板上的三層蒸籠,冒出騰騰的熱氣隨風往遠處飄去。雖然北風吹不到他的藏身處所,但賴得榮還是聞到了夾肉饅頭內透出來的那股羊肉香味。這誘死人的香味實在是太吸引人了,已經餓得頭昏眼花的賴得榮受不了這種誘惑,忽然間覺得身上有了力氣,猛地一下站起身,暗道:“受不了啦,反正遲早都是一個死,與其這樣活活餓斃,還不如搶他幾個肉饅頭來,趁熱吃飽了再讓店家給打殺了,好歹也能做個飽死鬼。”

    想到就做,賴得榮躬起身體慢慢向老唐饅頭鋪走去,行動間顯得小心翼翼的不敢太快。他知道這鋪子裡有兩個伙家是曾經練過功夫的壯漢,身手相當不錯,自己就是在前幾年傍上那位花娘子的身強力壯時,也不是其中任何一個伙家的對手。被打他倒是不怕,受到點小小的傷痛有什麼大不了的。他所懼怕的是還沒搶到饅頭就被人發現了,到時候肚子沒填入物事而被打上一頓才是冤枉不值呢。

    總算還好,定然是剛才的求告讓各方菩薩和那路過往神仙起了惻隱之心,走到蒸籠邊還沒人注意到他。看清兩個能打的伙家不在鋪子內,大約是進內裡做什麼事了,賴得榮飛快地一下將蒸籠蓋掀開,顧不得燙人,雙手齊出抓起兩個饅頭轉身就跑,一邊將右手上的饅頭往嘴裡塞。

    跑了十步,僅僅十步,賴得榮一面吞咽香噴噴的饅頭一面算得清清楚楚,在第十步的腳剛落地的一剎那間,背後就爆出了呼喊“捉賊”的聲音。

    腳步踉蹌的賴得榮不再跑了,他明白自己餓了好幾天,連走都走不快哪還有力氣來跑,還不如趁追趕的人還沒到時,先將饅頭塞入肚子裡去更實在,等一下能在拳腳棍棒的擊打下多捱上些時間。

    噎得直翻白眼的賴得榮好不容易地吞下大半個饅頭,也沒吃出饅頭裡包著的到底是什麼肉,只是覺得這個饅頭好香、好香,是他有生以來吃過的最好吃、最香甜可口的美味。正當他把最後一大塊饅頭塞入嘴裡時,老唐饅頭鋪的幾個伙家追上來了,一看到賴得榮,伙家們就叫道:“又是你這無賴來偷我們的饅頭,三番五次地到鋪子裡偷吃,這次再不把你狠狠的教訓一頓,只怕是什麼時候又會來攪擾。打,打得他能記住今天的教訓。”

    賴得榮現時可不管他們打不打,任憑幾個伙家怎麼飽以老拳,如何對他身上的衣服撕扯,只是一味悶聲不響地將左手那個饅頭收在懷裡死死地護著,另外就是拼命把嘴裡的饅頭往肚裡咽。

    好在這幾個伙家認得此人是個無賴,偷去的也只是兩個沒餡的饅頭,值不了幾個錢,就算主家不肯干休也還賠得起,故而下手也不怎麼用力,怕是又再一不小心間惹來什麼麻煩,讓賴得榮有時間繼續他的填肚大業。片刻間,終於將一個饅頭吃進肚子裡去了,賴得榮有得意地抹了一把嘴角流出的血,傻傻的笑著掃視三四個伙家一眼,再低下頭看了看懷裡被壓扁的那個饅頭,對愕然停下手的伙家們放聲大笑,轉瞬又干嚎作大哭狀:“哈哈……不打了麼,現在我們就來算算帳嘍。我的娘耶……這下可叫兒子怎地能見人吶……我們賴家自此以後就要斷後了……哇……”

    右手撈起已經快掉下的博袍下擺,人們看到此人在這深秋的天氣裡不僅不穿褲子,連兜胯布也沒系,非僅露出烏糟糟的兩條光腿,連胯下的男根也毫無廉恥地垂垂累累抖現在人們面前,頓時引得周圍看熱鬧的男女爆出一片驚呼:

    “天……”

    “了不得……”

    “哇,這人的陽貨真大……”

    “哎呀,何止是大,它也長得沒譜……”

    “喲,這不是驢頭太子轉世,又到人間作祟了嗎……”

    隨著這些做作的驚呼,外面圍觀的人越發多了,連好幾乘車、轎也聽了驚呼後在不遠處停下,掀起簾子往外觀看,護車護轎的人紛紛向路人打聽出了何等事故。

    賴得榮抖動了一下袍擺,故意緩緩地邊走邊轉向旋了個圈,向圍觀的人們又似向迫近一個身子比自己的伙家道:“這是老子花了一貫七十三文買的真絲袍子,穿上身也僅一個半月時間,再怎麼折也還能值得一貫二三十文足吧,如今被你們撕破了,喏喏,連老子這條子孫根也見了天日,日後還如何能成家生子,這般的事故都要由你們包賠……”

    “無恥之徒,丟盡祖宗八輩子的臉……”

    “真不要臉,大庭廣眾之下裸露羞處,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吶……”

    “此等不顧廉恥之人出現在京師,大宋國體安在,威嚴何存,實乃天朝大國上下之恥也,須得枷號……”

    可怪的是,有那麼多人在不恥地怒叱、喝罵,除幾個小女孩掩著紅通通的臉匆匆鑽出人叢,一步三回頭地用指逢偷偷回望慢慢走開外,卻沒一個人離開此地。小半的人——當然是小孩和已經過了氣的老人——帶著驚異、好奇的目光,而大部分人——這些自己是已經成年、並有過交合情事的男女——的眼睛裡幾乎都顯露出既是羨慕,又是忌妒的神色,甚至還有幾個人想到以微不可聞的聲音私語:

    “可惡,如此取樂的大器竟被這無賴得了去……”

    “唉,老天爺沒長眼啊,這件物事若是長於我等身上,那就真個是妙不可言吶,我又何懼家中的那頭河東獅……”

    “老兄說的是,如此大器長在這等無賴身上,實乃暴殄天物,大大地不妥,天地大大地失衡。不過,就是不知此人的偉器能用否……”

    賴得榮見已然引來眾多人圍觀,不禁大感得意,心知今天不得死不了,還大有可能弄得到好幾天的生活花費。嘴裡說著話,趁那小個子伙家愣在當地還沒回神之際,一把扯住他的衣衫,人就往伙家身上倒,嘴裡大叫:“大家看吶,這些伙家欺侮人呀,打了人不算數又撕破了小人僅有的一件衣衫……”

    這下再次引起伙家的怒氣,圍上來又是一陣拳腳,這下可沒剛才般的輕松了,憤憤不平的伙家氣他耍賴,手上都重了幾分。被幾個伙家再次一打,就打出賴得榮的運氣來了。

    一個文縐縐的聲音喝叫:“住手,光天化日、憑多仕女眾目睽睽之下,你們圍毆一個衣衫不整之人,成何體統。”

    文縐縐的聲音實是太小了點,幾個伙家要麼是沒聽到,要麼就是根本不予理睬,還是照樣打得十分起勁。沒想到伙家們還待再打時,卻被好幾個人圍上來三拳兩腳打出數尺外。他們抬頭一看,立即閉上剛想張開要罵的嘴,中呲牙咧嘴地揉著胳膊和屁股,一蹶一拐地向饅頭鋪挨回去。

    “站住,到底怎麼回事,說出來給我們衙內聽聽。”人群已經分開了一面空處,四五個粗壯大漢雙手抱胸,目光灼灼似笑非笑地盯著幾個伙家。文縐縐的聲音是大漢間一個四十多歲的文士發出的。這人倒也並不比大漢矮多少,他身上繡紅團花青葉博袍,配了頭上戴的四腳綃金綠底帕頭,白花青葉黑面布底鞋內套藍紅相間的細麻布襪,看得出這些都是雙木商各家鋪子所出的高價精品,這身行頭少說也須百多貫錢紗。只不過這幾樣衣帽鞋穿在他的身上十分不搭配,不但沒有半點高貴富麗的體現,還讓人覺得不倫不類。此人的長圓臉上笑瞇瞇地一團和氣,挺出的肚子怕是他沒法看到自己的腳,像極了久處鄉下的兼並財主,來到行在後又發了橫財暴富土佬兒。

    幾個伙家都認得這位姓祖的胖官人,他就是參知政事,除樞密使薛極大人的另一個養子袁世潘的食客門人,在衙內主子的眼裡是個最得力的謀士。另外,伙家們還聽說袁世潘近日又與史相公家走得極近,時常出入相府,進進出出都有相府的人迎送,想必是史相公那裡也是個能說得上話的主。

    祖土佬身後數尺站著搖動折扇的袁世潘,這位花花公子這段時間正與袁方策在史彌遠面前爭寵,他卻是比袁方策多了祖土佬這個謀士,為他出了個尋找身具偉器男人,進獻給史相公,以解史彌遠老情人需索逸樂之苦。事情偏偏就這麼湊巧,身具偉器的賴得榮在今天讓他們看到,那還不將此人弄回去,若是這人能解得史相公之困,此後就有好日子過嘍。

    伙家們依言停下腳步回身低頭。一個膽大的伙家走上一步道:“稟報大官人,這廝適才趁人不備,偷了我們店內兩個實心饅頭,小人等向他追討時還耍賴要小人等賠其衣衫……”

    一個家丁模樣的人走到賴得榮身前用腳將他撥成抑面朝天,上上下下地仔細看了一遍後,喜滋滋地走到祖土佬身邊,附耳悄聲說:“小的看清了,那廝確是有條大家伙,就不知發作起來能有多長多大,也不知他是否廢人,還能不能行那男女之道。”

    祖土佬低聲說:“去與衙內說知,先將那廝帶回去,試過了不是廢人,他那家伙只要還能用得,便可送去給……去吧,這裡的事吾自會處置。”

    運氣來了門板都擋不住啊,賴得榮總算憑著長條偉器而熬出頭了。他在搶吃的兩個饅頭被人不輕不重地打了一頓後,於重陽當日就讓人送到一所大宅內。正當他被人推推搡搡地趕入大宅裡,正不知此行是禍是福時,就有幾個凶神惡煞的人走過來,三不管的當著十多個人的面脫了他僅有的三四件半截上衣,連同那件前出偉器後露光腚的破博袍一起收掉,不知被丟到什麼地方去了,害得涼得渾身發抖窮鄉縮成一團。所幸後來終於又有人送了好多食物,雖然這些食物冷是冷了點,也還將就把赤身裸體的虧本事給找補了一點回來。

    那些冷飯一吃完,運氣就開始上身了,兩個四十來歲的穩婆將他帶到一個燒了炭爐極暖和的屋內,待其緩過氣來不再發抖後,就捂著鼻子,用布帛墊在手上對他翻來覆去查看,一邊還互相嘮嘮叨叨地向他說著什麼:“你這廝臭死了,髒得似頭沒人打理的瘦丟豬般。阿也,倒是長了件好物事,軟塌志堅地都還有恁般長大,依老身看,定然是個銀樣蠟槍頭,是件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喂,你倒是自己說說看,這物事還能硬起來麼,還能耍弄得片刻時辰麼……”

    穩婆對他不屑一顧的話,把賴得榮說得氣往上湧,哇地一聲低吼道:“老虔婆,休得小看了大爺,若是有膽,便尋個穩便處來盤腸大戰,非搗蛋弄得你們死去活來求饒,方顯我賴爺爺的本事。”

    洗了個溫溫的熱水浴後,兩個婆子看這賴得榮雖是肋骨條條地瘦,卻還算是有個人樣,便上前對那話兒又是摸捏,又是捋動地翻檢。在其挺起時一個婆子道:“阿也,心肝寶貝,長則長矣,嘻嘻,今日若真個能讓我們銷魂一回,你就算真正交上好運羅。即使是能令一人過足了癮頭,也算得上有點本事了,那就能得我們衙內看上,好日子就此傍在身上了。”

    那天賴得榮雖是體力不支,沒令任何一個婆子真個銷魂,但也讓那什麼衙內鍾意了,好吃好穿將他關在一個密室內養了起來。這下可讓賴得榮享福嘍,不但有吃有穿,而且吃得飽不說,還盡是美味;穿得暖也罷了,卻都是綿袍綢緞吶。

    好日子過了一個月,賴得榮便被送到這個什麼游仙苑裡來學藝,他在被送到此地來之前,聽說那座大宅院在九月抄出了天大的事故,有數十個護院武師連同家主和一大批金銀財寶一起失了蹤。

    開始幾天賴得榮還著實受了些苦,讓一個不良於行老妖般的家伙,叫人用包了絹帛的鞭子狠狠打了十幾頓,說是要將其戾氣打消了此後才會聽話聽教。可到了接下來跟這老妖一學,方知是他學會如何使手段取悅女人的本來,不由得大訴其苦:“師祖爺啊,我那十幾頓鞭子挨得真冤吶,早知是學這些東西的話,何消你叫人來打,小的自己也巴不得學會呀。”

    老妖哼了一聲,說出的話讓賴得榮嚇得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你給我聽好了,在此地學成出去之前,絕不可近女色,若有違犯,將剪滅子孫根,讓你永遠做個不能人道的閹人。”

    林強雲和山都走了好幾個院落,一直深入快到男伎館側,才聽到一間屋子內有人在大聲說話:“提肛之法已經講完,此法練到功深時,可抑止陽精大墜而得以和合陰陽,自依采陰之法行之,則女愈悅而陰愈盛,男愈堅而不洩則采女陰之精益多。”

    “師祖,如何方算是將提肛法練到功深,總該有個表象吧?”有人出聲提出問題。

    “功深的表象自然是有的,此時便教你們一個自測之法。”師祖可能是中氣不怎麼足,上面一段話說完後顯得有些氣促:“提肛法共分十二層功夫,初入門者可坐而習之,以緩緩吐納百息為度,每日再次,每次百息。若是行功時能輕松而達此百息,則第一層功成。”

    悄悄拉著山都走過雲在窗外朝裡一探,原來是老妖怪逍遙散仙正指手劃腳坐於上道地席,口沫橫飛地對八個年輕人講說。

    林強雲搖手止住翻身要朝窗戶跪拜磕頭的老妖,做了個手勢讓他繼續自己的事情,只聽逍遙散仙道:“早先已經給你們講過了,每增深一層功法,只將時間加上一百自便是,待到提住肛能輕松過得一千二百息之時,此法便是初成,僅須不時加以練習即可。你們別小看了這種功法,一但與女體交合,陽精將洩時運此提肛之法,便即時可止,或早運功法,更能久戰撻伐,連御數女而不洩。散功後又可及時排出久積陽精,不至窩心憋火。”

    逍遙散仙想來是急於將這裡的事情結束,急急地說道:“道門老祖老子曰:‘含德之厚者,此於赤子,蜂蠆虺蛇弗螫,攫鳥猛獸弗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會朘怒,精之至也。終日號而不耰,和之至也。精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亡。’老子又曰:‘戴營魄抱一,能毋離乎?搏氣至柔,能嬰兒乎?’這些話的意思是:方出娘胎的嬰兒無各無欲,無畏無懼,故‘蜂雖虺蛇弗螫,攫鳥猛獸弗搏。’嬰兒筋骨柔弱但其小拳頭卻握得很緊,雖然男嬰還不知道男女交合之樂,其男根卻時時勃然而起,此仍精氣旺盛之像也;嬰兒終日啼哭而聲音不會嘶啞,也是因其心境平和無欲,精氣充沛之故也。好了,今日所授至此為止,爾等回去自行修習罷。”

    走出來的八個人有七個是林強雲認得的,另一個年約三十許的人卻從沒見過。這人從外表上看倒是眉清目秀,中等個子,身體不怎麼壯實,走路邁著內八字腳,若不是鼻子比別人高了些,讓林強雲覺得他有點像蘇聯人外,其他與常人無異。

    此人最先出門,不屑地朝林強雲和山都撇了下嘴角,輕聲罵道:“這樣沒長卵子的公子哥和毛都沒長的小蟲伢子,也到此丟人現眼……”

    後面一人狠狠地一腳踢在他屁股上,把此經踢成個滾地葫蘆,惡聲罵道:“瞎了你這廝的狗眼,這位乃天師道上人、誅心雷飛川大俠,連師祖都要恭恭敬敬地向他老人家請安問候,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對飛川大俠不敬。小的參見局主大人,要如何發落這廝,請局主示下。”

    “罷了,不知者不罪,饒了他這一遭吧。”林強雲不欲多事,丟下一句話後就朝屋內走雲。

    聽得那人凶狠地責罵道:“你這家伙好不曉事,若非我與你是朋友,將你踢翻救了你一條小命,你只怕是連怎麼死的都弄不明白呢。實話對你說罷,那個你說他毛都沒長的小蟲伢子,就是早年在福建路被飛川大俠收服的山魅,別看他這麼小,據說其天生行動如風、力大無窮,不僅可生裂虎豹,縱躍如飛,還可上天數丈,入地數尺,並在人前出沒無蹤,明明是在你前面的,他眨眼間就可到你背上割開你的喉嚨。飛川大俠見其脫了野氣後,賜了它一柄能斷金截玉、殺人不沾血的寶刀。剛才好在我見機得早,在你話沒說完之前先一步踢翻你倒在地上,否則,你這條小命早被黑白無常給拘去見閻王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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