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七 第一章(上)
    帳篷外面沒有,那就一定是還在帳篷裡面。他剛想起身進入帳篷,迅急、雜亂的奔跑聲響遍大營,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雙穿著薄底黑布鞋的大腳,鞋面上沾滿黃土塵。伸手拔了一下那雙腳:「夥計,讓一下好麼,我一定要找到那塊金子,起碼也有四五錢重,拿回家去能買到兩石多糧食……

    「是這塊金子嗎?」聽不懂這人說的是什麼,腳的主人聲音很柔和,親兵大感奇怪:「不對呀,溫軟、溫軟的聽來似是南方口音,難道是……」

    他慢慢抬起頭,白袍袂內的小腿纏著布帶,再往上是一把明晃晃的朴刀,再往上是……天吶,果真是傳說中的鏢師打扮。

    「饒……沒敢再往上看鏢師的臉面,他立即知機的趴下猛磕其頭,一隻手把荷包推到鏢師腳邊哀告,聲音尖利得讓那鏢師退了兩步:「這些金子都給大人,請大人饒過小的一條狗命,小的家裡還六七十歲的老娘,有……」

    「高舉雙手站起來往東走,若敢放下手,格殺勿論。」

    不遠處有人用他能聽懂的本地話喝令,然後眼前這雙腳便一下子消失了。震得大地咚咚響的腳步聲連續不斷,不知有多少人往西、往北方向遠去,好久之後才漸漸清靜。一片寂靜中,雖然好像沒人注意自己,他遲疑著一寸一寸地慢慢伸手,去拿地上剛才推出去買命的荷包。哈。終於抓到手中了呀,我親親地荷包,心肝寶貝金子耶,你可要好好的聽話不動喲。好一會都沒聽到什麼動靜,又十分謹慎的收回手,萬分小心地將荷包用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速度塞入懷裡。深深歎了口氣後。乖乖地按那位鄉親的命令爬起,低頭高舉雙手做出一副低眉順眼的可憐像向大營東邊走去。

    直到此時,他才有心思一邊走一邊豎起耳朵注意傾聽,發覺除了自己走去地方向沒有爆炸聲外,背後閃現的火光、拚殺的吶喊聲讓他心驚膽戰,心裡感激涕零地想道:「還是老鄉會照顧老鄉啊。知道叫我往沒打仗的地方去,不至於白送掉一條小命,今後能回到家去的話,一定要燒幾柱香祝這位好心的鄉親長命百歲。」

    煙花信號才升空,林強雲就聽到南城外傳來地爆炸聲,不由得罵道:「這個王寶,肯定是沒等到信號升空就下令開打了。哼。打完這一仗後一定要狠狠敲他一下才行,這樣不聽命令行事。哪還了得!」

    猛鐵間想起一件事,轉身叫道:「游大哥……」

    「屬下在。」游瑾在側後應道:「請局主下令。」

    林強云:「快。你快去將城內的民壯組織一下,派一部分人到城南去,一是將所有銅鐵器都收集起來,二是幫著押解俘虜找個地方關押。不要我們辛辛苦苦打過去,倒讓那些抓來的勞力、兵員給跑散,弄不好還會被這些人逃回去再與我們為敵呢,那我們的仗不就變成白打了。」

    林強雲頓了下補充道:「還有,天亮後以我的名義向膠水縣發信,讓他們立即組織部分吏員、守城軍卒及民壯過來,將這裡的俘虜進行查驗後分開。該送去勞役的馬上送去勞役,無甚大惡地分派好,稍後補充到護衛隊各軍中去。」

    游瑾:「遵命,屬下立即去辦。」

    兩刻時辰很快就過去,城下人聲嘈雜中有開啟城門的刺耳「吱呀」聲,親衛們已經將背後地火把點燃了四五支。城門外亮起了一塊城門般大的光道,很快又往兩邊擴大成一個光圈,然後就是幾個手舉火把地引導騎兵緩步向前行去。潦了黑底紅黃條紋的鐵甲車,速度不慢不快緩跑前行的騎兵後面,「啪啪」的甩鞭聲、叱喝聲聽到耳裡極為受用。

    第一架車頂上裝子母炮的可旋轉圓盤孔內,原親衛哨長、現時的鐵甲車隊統領羅家旺回過頭向林強雲叫喊著什麼,只是他的聲音顯得太小,聽不清楚。其他的車頂上都可看到一個人頭探出車外,用他們手中的小千里眼向遠處觀看,還能聽到他們興奮的、模糊不清地大叫聲。

    二十架鐵甲車排成一條將近一里的長龍,由城門洞中直出,向正前方的賊營不慌不忙地迫去,最後一架車出城時,第一架車已經接近到賊兵的軍營一里多近了。這麼長的一條由鐵與火組成的長龍,在城上看去極為壯觀,林強雲笑呵呵地對身邊眼紅得直咬牙的盤國柱說:「牯仔……哦,國柱哥,你看我們的鐵甲車怎麼樣,能不能把韃子的騎兵打趴下?」

    盤國柱苦著臉喪氣地說:「少主哎,你就別氣我了好不好,等我以後將射炮的技藝練好後,定然要去鐵甲車上打個過癮。唉,像我這樣笨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鐵甲車上去哪。嘖噴,看他們的樣子,哎呀,真是威風極了……」

    林強雲笑道:「你若是實在想去鐵甲車隊,那就去好了……」

    「別別,別呀,少主。」盤國柱漲紅了臉大聲叫道:「你可別趕我去鐵車隊,若是被汀州家裡的族人知道我被少主趕出親衛隊了,恐怕連皮都會被長老們剝掉。他們一定會說我盤牯仔肯定是不學好,沒能耐保護少主,才會到了親衛隊後又被趕出來。」

    林強云:「那麼,以後要用你去幫我管更多人,做更大的事你也不肯去嘍,還是會怕給長老們剝掉皮?」

    盤國柱:「咳,那又不同的,若是能為少主做更多更重要的事,自然是要去的。只要不是被少主趕出親衛隊,族裡的長老們也就沒什麼話好說了。」

    林強云:「呵呵。閒話少說,我要去歇會子,看看能不能睡得著。回去後若是我睡著了,你們記得天亮後叫我起來,吃完早餐後就該出發去看看了。走吧。」

    十多個隨待在城上地親衛,一聽局主還要去睡一覺。俱都喪氣地苦起臉,還要在城裡待上一個來時辰呢。天亮後再出城去哪還輪得到他們這些親衛動手吶,韃子和賊兵們不是被護衛隊殺掉、捉獲,也早跑得無蹤無影了。哎喲,晦氣得緊呀!

    從城上往城內看,全城各處被陸續點燃的火把光照得一片通明。被喊殺、爆炸聲驚起的半大孩子們掙脫家裡大人的束縛,數個、十數個這裡一群、那裡一幫聚在街邊屋角,吵吵嚷嚷地商量或許是大人們無法理解的遊戲玩耍大計,也或許是其他什麼正經事。

    林強雲一行人將到子城的一處屋椽下,見有八九個人影蹲在一起,對他們這些人地來去充耳不聞,自顧頭碰頭的小聲吵吵。四個十二三歲的男孩誰也不服誰地壓低聲音爭執。一個粗壯的男孩興奮地放大聲音說:「……你們都不去南門外也算了,稍遲些我就自己一個人去南門。只等城門一開就第一個出城,聽我爺爺說城南是最早有動靜。想必是開打的,那裡一定有不少賊兵的各色兵器,揀個一二十斤想必會有。到時候我就可以一個人帶著這些兵器到膠水縣,投到孩兒兵營,他們肯定能收下我。」

    「你亂說,只帶一二十斤破兵器地鐵料就想孩兒兵會收下你?做夢。告訴你吧,能去當孩兒兵的人,都要經他們的擁隊、都頭考校,由部將檢驗過後,再交請大統領批核。這裡要經過多少關你知道麼。足足要過三關吶,就是過得了三關,大統領收不收你還不一定呢。」另一個男孩稍瘦,向粗壯男孩大潑冷水。

    林強雲說是要回去歇息,但他此刻覺得十分興奮,半點睡意也沒有。見到孩子們天沒亮就跑了出來,想起自己小時候的情景,不由得放慢腳步,他也想聽聽孩子們都在說些什麼。聽著聽著,不自覺地停了下來,小聲招呼親衛們在街對過的台階上坐下,饒有興致地聽他們爭吵。

    一個女孩十分羨慕地問道:「你們誰見過大統領,聽說他厲害得不得了吶,能用鋼弩一發三箭,在百步內三箭分別射中三個相隔七尺排開的箭靶,而且每支箭都是射中箭靶上的紅心。」

    另一個女孩插嘴說:「這算得了什麼厲害,大統領地本事才不止這些呢。有人說,他的道法已經出神入化,只要一抬手,『砰,地一聲響過,你們猜他用法術打中什麼了?」

    幾個孩子似是聽出了興趣,不約而同地齊聲發問:「打中什麼了?」

    那女孩掃了林強雲等人一眼,站起身伸動幾下有些麻木的雙腳,又再蹲下神秘地說:「別人講,那時看大統領行法地孩兒兵們都不知道打的是什麼,胡裡糊塗地看著他發愣。後來,還是大統領自己派了幾個屬下,叫他們去一里外,把那裡一個小村叢下的白毛狐狸取回來……

    「白毛狐狸?!」幾個孩子驚呼。

    一人叫道:「我娘說,狐狸是成了精後才會長白毛的,連狐狸精都被大統領打死,真是太厲害了。」

    「就是白毛狐狸精,幾個孩兒兵跑到小村下找到狐狸一看,都大吃一驚口原來,那白毛狐狸全身的皮毛都好好的,只是兩個眼睛不見了,只剩兩個血淋淋的洞孔。」

    一個孩子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是那白毛狐狸天生就沒眼的麼?」

    女孩罵道:「你真笨,白毛狐狸是被大統領作法把眼睛挖掉的,不把眼珠子挖掉,狐狸精哪有那麼容易打得死吶!」

    林強雲聽得暗暗好笑,心道:「想不到這位大統領,在孩子們心中有這麼大的名氣,不知是個怎麼樣地人。哎,他們不會是說君華叔吧!可君華叔已經是都統制了呀……可能孩子們還是按以前的稱呼,叫他大統領罷。」

    女孩道:「大統領當然厲害了,聽說他還有許多本領沒用出來。不到生死關頭絕不用。唉,我們有誰能被大統領收到孩兒兵中就好了,肯定能從他那兒學到好多本事。不如我們大家出城後把收揀到的兵器都合在一起,說不定大統領看到鐵器地數量多了,會收下我們中的一兩個人呢。」

    此時林強雲再忍不住好苛心,走過去問道:「孩子們。能告訴我這位有在本事的大統領是誰麼,我也想去看看有那麼大本事的英雄人物。」

    幾個孩子一聽林強雲連他們心目中的英雄是誰都不知道,全都站起來像看什麼怪物般的對林強雲上下打量,臉上地神色滿是不屑。一個似是領頭的女孩雙手叉腰,走到林強雲面前自豪地大聲向他們宣佈:「我們孩兒兵的大統領,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沈、南、松!怎麼樣。他的大名你總聽過吧?」

    林強雲聽得一怔,這是哪兒跟哪兒,根本就是自己把人都給弄錯了,暗道:「是南松?他在孩子們的心目中有這麼大地號召力!?嘿,我何不利用這exi8個機會,分別把各地的孩子們都按村坊集中起來,成立一個像『兒童團』般。可以協助護衛隊放哨、送信的組織呢。」

    盤國柱不忿這些孩子對少主的態度,站前一步喝道:「咄。不就是沈南松……」

    林強雲急叫:「牯仔,不得多嘴。」再對孩子們和顏說:「呵呵。聽過,聽過。果然是個小英雄,哪天我也要去看看他。好,不和你們多講了,走也。」

    初六日巳時末,今天吹的東風有些大,天亮時來換班的人感到了秋末的濃重涼意,好在官長們在大家出門前一再交代要多穿衣衫。這種天氣對大部分人來說,多穿件衣服大有好處,最起碼感染風寒地機會少了不是。只有少量自以為身強體健的傢伙。在被清晨地涼風吹過後,不一會就一直「哈去、哈去」的噴嚏連聲。

    直到此時,沒了多少火氣地太陽才從陰雲中出來,讓隱身於壕溝內的護衛隊員們覺得,照到身上的陽光稍許有些熱量,把緊貼在身上不捨離去的涼意驅走。

    值守祚山橋的部將叫喬老耿,因為人長得老相,才三十多歲的年紀看去像是有五十歲左右,所以別人在他的單名耿字前面加了個「老」字。他也確是拿這個老字十分認真地對待,凡事都要講求老成、老到,務必做到自己認為滴水不漏、萬無一失方才稍許安心。

    他今年正月跟隨陳老拐帶著上百由灰熊山亡命的婦孺,逃到通州海門縣料角海邊,恰遇雙木商行的張有田到岸上採買糧米菜蔬,聽到山東口音的鄉親,自是有種親切感,攀談之下,陳老拐決定帶著十個剩下地戰士和數十婦投入雙木旗下。他們十個人到了根據地後,由於都是久經戰鬥的老兵,被陳君華提拔成各軍的部將、準備將。陳老拐則因身有殘疾,由張國明派去管領韃子、賊人勞役。

    這不,今天檢查過所有的壕溝後,他就帶著炮隊哨長往南跑出一里多路,要剛由局主派來增援的子母炮哨長估算出子窠能打到的位置。自己則用干裡眼向祚山橋這邊仔細察看,許久才長出一口氣對哨長說:「夥計,我用千里眼能看到你的十六架子母炮吶,其他的麼,只能看到地面上些微黑點,可能是人們的頭髮罷,肉眼就看不出有什麼不對。想來韃子和賊兵們的眼睛不會比我們的千里眼更厲害吧,他們應該不會發現我們有埋伏。你說呢?」

    哨長用自己的千里眼看了一下,沉靜地道:「將軍說得不錯,就是用千里眼,若非我們已經清楚陣地上的佈置,怎麼也不會想到那裡有埋伏。不過,韃子和賊兵吃了幾排子窠後,就是傻瓜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嘿嘿,老弟呀,我就是要讓那些韃子和李蜂頭的賊兵覺得只有你們炮隊在此,好放心大膽的衝前逃過橋去。你等著看好了,只要他們到了四十丈以內,就會有六十架小炮,數百具鋼弩的雷火箭招呼,還是局主說的「朋友來了有美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們的有獵槍,吶。」

    兩人談談說說地回頭,距第一道壕溝還有五六十丈時,風聲把背後隱隱的急驟蹄聲送入耳中。

    喬老耿極有經驗,頭也不回地大叫:「韃子來了,我們快跑。」

    哨長回頭一看,兩里外塵頭大起,顯是有大隊騎兵向這裡狂馳,頓腳急道:「糟,不知各小隊長是否能在韃子兵進入射程後下令發炮,若是他們非等到我們回去下令,那就錯失良機了。」

    喬老耿埋頭急奔,叫道:「管不了那麼多,先回去再說。快,別讓韃子兵因為我們兩人而沖得太近。」

    總算還好,他們跑出二十多丈時頭上有物事呼嘯著飛過,子母炮隊的小隊長見機,在沒有官長在的情況下發令射擊了。背後零零落落響了十幾下爆炸,但這十多個子窠的殺傷力顯然不能阻止衝起了速度的韃子騎兵,散亂的爆炸聲在蹄聲中顯得是那麼的有氣無力。

    擂鼓般的馬蹄聲越發清晰,在哨長耳中聽來就像是已經到了很近的背後一樣。糟糕,昨夜扭傷的腳又拐了一下,那只傷上加傷有腳要本就不敢用力,只能一沾即起地跳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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