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六 第二十四章(四)
    高密城中的知事,是在接收丁口時,被田四的親兵砍斷了左手的原親衛哨長游瑾。今天他負責在南城上指揮守城,這裡也有一哨子母炮隊。游瑾早聽人說過,蒙古兵每次攻城之先,都會擄掠城外附近的丁壯為前鋒送死,心裡早有定計。他可比王寶老成得多,當運送泥土填城壕的牧奴驅口們一進入子母炮的射擊範圍之時,他就下令開炮了。根本就不給守城的士卒們有面對手無寸鐵之人的機會,以防動搖軍心。

    守北門的另一位準備將是老護衛隊與巫光同一批的什長李柱子,在朋口村誅殺挑釁的頭陀軍時也遇到過差不多的情況。那時是面對衝過來殺人的頭陀軍,而現在面對的則是手無寸鐵的人群,但有過一次教辦的將軍深知在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絲毫容不得半點慈悲心腸。同樣在填壕的人一到射程內就下令發炮。

    南、北兩門的賊人僅是絆攻,所以稍進既退,牧奴驅口們倒也沒死傷多少人。

    李壇賊兵的第二次進攻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又開始,這次除和上次一樣用大批牧奴驅口運土外,還分出一部分牧奴平地。有十五架巢車在五六十架木驢簇擁下,相隔數丈寬,用幾頭牛拉,數十人推動牽拉,並排沿牧奴們平出的地面向城下緩緩行來。

    城上的子母炮隊哨長這回有了經驗,舉著「千里眼」對城外看。嘴裡高聲喝令:「炮手們聽令,集中瞄準寅丁位置,準備發炮。」

    這一哨炮隊早將城外的遠近與炮管定位後地仰起角度記得極熟,不須調整望山的卡鐵,只要移動炮位,調至炮口相應的射角既可。哨長得到各子母炮位傳來「準備好」的復令聲後。立即喝聲:「點火,各發一炮。」

    十六發子窠全打在一架高有五六丈的巢車左右,蒙了生牛皮的木驢被掀翻,人體牛屍倒了一地,拉著牽繩地賊兵們四散奔逃。草草造就不能移動的簡陋巢車,沒了周圍繩索的牽拉。再立足不穩,慢慢向一側傾斜。片刻後,不待頂上似屋子般巢斗內的箭手逃下,就轟然倒下散了架,順帶壓倒了幾個走避不及的賊兵。

    十五輪炮打掉十五架巢車、四十來架木驢,人體牛屍遍佈賊兵大營前半里,形成一條十多丈寬的血腥帶。

    這次。王寶什麼話也不說,只是提了手銃扳著臉在城上走動。眼光死死地對各小隊長瞪視,一副隨時準備對誰開槍的樣子。令那些被他盯上的小隊長們渾身不自在。覺得身上麻麻的起了好多雞皮疙瘩,各自小心翼翼地佶量城下人群的遠近。有幾個小隊長心裡不由得暗罵自己,早知道這樣的話,前幾天就記好城外的記認,這時也不會要費心費力地來估算距離,只需見到人群行到何處就能清楚遠近,可以輕鬆地下達射擊的命令了。

    這次守城比上回還輕鬆,能將泥土送到城壕邊地人幾乎不到兩成。到近午時分賊人退去時,西城外的兩里寬地面上,留下了寬度不一地三條遍佈人屍的帶子。這天。賊人再沒有對高密城發起過第三次進攻。

    高密城第一次打退賊兵進攻的消息,與昌邑二萬賊兵過了祚山橋的消息,是同一時間送到林強雲手上的。

    林強雲拿著幾張紙條站在沙盤邊看了一會,立即發出一連串命令。等在廳內的十幾個人抓起毛筆伏案疾書,把寫好的紙條送給他看過後,又交到候在門邊的人們分頭發出。

    現在已經是率領二十二艘「海鶻」戰船的水戰隊裨將章起,接到信鴿傳來局主的命令時,真是樂得要抱住圍在他身邊地幾個哨長高叫一番。總算局主沒忘記自己這個護衛隊一成立就跟他的老人啊,弄了一塊這麼大的肥肉給自己吃。

    片刻後,章起冷靜了下來,腦子急速轉動:「從此地海倉鎮的膠水河邊碼頭出海到雒水河口約五六十里,再往雒水逆流上行到祚山橋二百里總有吧。只有兩天時間,大約可以趕完這二百五六十里的水路。但以現時的二十二艘『海鶻」既要封鎖祚山橋到昌邑橋的一百二十餘里的河面,又要封鎖高密橋到膠水河口的河面,確是有點難啊。」

    正舉棋不定究竟是兩條河道各分一半戰船呢,還是將側重封鎖放在雒水上時,又有一紙命令來到:「除封鎖兩河水面以外,你部還必須在將在海倉鎮候命的五哨護衛隊帶上,送至昌邑橋對岸我軍的陣地上。」

    一艘「海鶻」船剛好是一哨水戰隊一百二十五人、六架子母炮,章起立即下令,留六艘戰船在膠水巡邏封鎖,其餘了十六艘「海鶻」船,在接到五哨護衛隊後全部出發到誰水參加戰鬥。

    哈!在海倉鎮候命的五哨護衛隊,率領的將軍赫然是老戰友最早的汀州護衛隊二小隊長羅佳運,現在和自己一樣是裨將了。兩人你一拳我一掌的打了好幾下後,章起就下令啟錠升帆出發。

    張承祖前天才從登州巡視中接到林強雲的命令,匆匆趕到這個以橋為名,被稱為「塗家堡」的新夯建大堡寨。它就像是個臥地蹲守在塗家橋西頭的一頭猛獸,虎視眈眈地注目塗家橋和橋西這一片平原地區。似是以它常備的五架子母炮向外來者提出警告,任何一個想對塗家橋或對附近村子懷有惡意的人都要小心了,沒人能對它治下的領地做了任何侵犯的行為而會不受懲戒。

    堡週四裡,建得四四方方的塗家堡在七月秒剛建成時,只由官府安置了一百五十戶屯墾的人家,口不到五百。但現在卻駐了一個軍一千三萬多人地護衛隊。再加上張小祖也將他的指揮部一一統制衙門也安在堡內,此時裡面的總人數已經有二千一百多了。

    今天(九月初四)牛後不久,張承祖正與趕到此地的鐵甲車部將羅家旺商討即將來發生的大戰。看到匆匆入廳的孩兒兵手上地紙條時,立即搶上幾步問道:「是局主的令信?」

    孩兒兵一臉喜色的點點頭,還沒開口就被張承祖一把奪到手中,看了幾眼後興奮地跳起三尺高。對羅家旺皺著眉頭一臉不甘的笑道:「咳,羅將軍,還是你這位原先的親衛哨長好啊,有肥肉都是你們先吃,輪到我們時就只能灌些湯水了。」

    羅家旺接過紙條一看,笑道:「張統領不也是汀州來的麼。你看,局主對老朋友多好,生怕你帶來地一軍子弟兵會有什麼折損,要我們鐵甲車隊先與前面的五哨騎兵及五哨護衛隊攻下昌邑,再交給你的人。」

    張承祖:「好了,我們立即出動,趁著昌邑只有少量賊兵時將它拿下。回頭再回到此地時說不定韃子和李蜂頭的賊兵也被局主他們趕過來了,剛好能咬它大大的一口肉。」

    羅家旺:「對。我們走。回過來我的鐵甲車還得沿河岸上行到祚山寨,一路護送韃子兵和李壇的賊兵們到這裡呢。呵呵。看看我們這次能把他們這些入侵者吃掉多少。」

    此刻趴伏在驢車上地李璣,這幾天真是倒霉透了,可能今年庚寅屬陽,與自己出世時的條亥年屬陰不合有關。難怪去年有個遊方地陰陽先生說自己屬豬,最怕的就是遇上虎了。今年可不正是虎年麼,豬遇上老虎,不被它吃下肚去裹腹才怪呢。李璣覺得心裡一陣陣發緊,看看垂頭喪氣騎馬走在前面地堂弟李壇,心道:「這次回到益都府去,這位權領專制山東行省的堂弟會不會再打自己。老天爺保佑。讓這位比得上蒙古人般凶狠的堂弟,回去後忙得把什麼都忘了才好,千萬別再把一肚子氣再撤到我這可憐人的身上了。」

    前天那一頓由李壇親自抽下來的四十皮鞭,打得李璣刻骨銘心,這裡什麼藥都沒有,連治都沒法治。前天夜裡聽派來服侍自己的那個小兵李順子說,許多地方已經打爛,他沒辦法,要去請一位有經驗的老兵來幫忙,但大帥又不肯多派一個人來服侍李大公子。

    許多地方已經打爛?嘶,難怪會痛得這麼厲害!哎喲,這可不是玩的吶,一旦受了風那就不得了嘍,這條好不容易揀回來的小命將會在這裡白白送掉呀。李璣和從前不一樣了,在蒙古人那裡做牧奴時,經常是恨不能立即死掉才好。可現在他卻是絕對不想死,三叔當了大官,堂弟也是大官,再怎麼說以後也還有大把福要享呢。當夜就逼著李順子背上自己去尋堂弟,哭求他無論如何都要再派一個年紀大點的老兵來給自己。那李壇恰恰就派了老兵牛有餘,正合了李順子地心意。

    這點傷倒難不住四十多歲的牛有餘,將帶在身上的十餘枚蒜頭拿出一半,搗得稀爛塗在李璣背上,雖說痛得他怪叫聲不絕,但好歹也算是有藥了,能保住性命就好。

    「唉!我這堂弟恐怕也是流年不利呀」,李璣看著三四丈遠,只帶了三千親兵,垂頭喪氣騎在馬上的李壇,心裡他也有點可憐,又有點幸災樂禍地暗中思量道:「昨天攻了兩次城,高密城沒攻下不說,卻把韃子大帥赤那顏·合勒扎派來督戰的一個千戶讓城上射下的大袍給射死了。那韃子大帥大怒之下,差點把堂弟一刀給砍了。這不,韃子大帥說南人漢狗的兵器太過厲害,這些兵要剿滅叛出的出州郡還嫌太少,硬是逼著堂弟再回益都徵集十萬丁壯到這裡攻城。若是前天不對我這堂兄打得那麼厲害,我也能在回到益都後幫上手,可以省下你很多時間吶。現在麼,只好讓你這狠心的人自己去操勞了。」

    由於今天起得早,此刻天近巳時,他們這隊人馬已經走到祚山寨邊,眼看就在過橋了,李壇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忽然發現堂兄直瞪瞪地對著自己盯視,眼裡滿是嘲弄的笑意,心裡怒道:「好啊,前天打了你幾鞭,現在就來笑話我了,直娘賊。讓你留在這鳥不拉屎地地方等死好了。」

    當即信手指向早已空無一人的祚山寨,對堂兄喝道:「李璣聽令,帶了你的兩個兵,到那處地方等候本帥的大軍,不得本帥將令不許擅自離開,違者軍法從事。」說完。也不待李璣做出反應,逕自策馬向橋上奔去。

    這下自己有難嘍,李璣的境況現在自是比堂弟更為淒慘,初一運糧過這裡時,才叫人去那寨子裡探看過。好在寨子離河數十丈,即使井裡下了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吃上十數天地糧食。在這架自己趴著的驢車上還有。最令他不知所措的,就是那寨子裡沒鍋沒碗。叫人怎麼煮食吃呀,難不成也要和前些天那些挑夫一般。吃上十多天的生米生面麼?

    「大公子,寨裡有人。」李順子大聲叫道:「小的看到有煙,肯定有人回到寨子裡了。」

    「快快,我們快進寨裡去,想辦法尋家稍好些的屋子,再弄到鍋碗就不怕在此地住上幾天。哎喲……痛死我了……」李璣一時高興,雙手一撐就想坐起身,沒想到牽動了背上地傷口,慘叫一聲又趴下不敢再動。

    「呵呵,三位來了。」一個身穿白細布戰袍。外套鑲紅邊背子的武士,笑嘻嘻地迎著走近祚山寨邊的牛有餘、李順子,掃了驢車上蓋著薄被的李璣和兩袋糧食一眼,伸手向他們虛讓:「從高密走到這裡有兩程日裡路,你們這麼早就到得了算是不容易。進裡面好好歇息一下,稍後再向將軍慢慢招供不遲。」

    「招………招供?」不妙的感覺湧上心頭,李璣在驢車走近時就看到大開的寨門內有人影閃動,似是寨牆上也多了許多看不清的物事,他還以為這些都是堂弟早已經安排下地人呢,可出現在眼前的這位武士……他地打扮……李璣猛一下記起,這種打扮的不正是高密城上地守軍服飾麼?

    「天!我……我……們……哎……」驚叫聲一起,背上讓那武士輕輕拍了一下,痛得他把驚叫變成了慘叫。

    那武士掀開李璣背上的薄被一看,呵的一聲笑出來:「哈,我說怎麼碰上一個長了象肉的人呢,原來受了杖傷啊。哎……苦了你這官長了……喂,夥計,把驢車行慢點,別到時這位官長痛得沒法說話,讓我們要的口供沒了去處。」

    進了寨門後,牛有餘驚得倒抽一口涼氣,身上不由自主地顫抖,必須拉住驢車才能勉強走得動步子。

    見前面領路的人有六七步遠,李順子湊近奇怪地小聲問道:「有餘叔,你是怎麼了,病了麼?」

    「順…,順……子噯,等一會這裡的人不論問你什麼話,都要照直說,千萬不要與他們強啊,否則,你會連怎麼死都不知道……」牛有餘的話也能讓李璣聽得清,變相地將自己的意思向他表達出來,眼光向丈許高的寨牆掃了一眼,對李順子翹了翹下巴說:「他們是雙木護衛隊地人,呶,每人一張小弩,還有那種大頭箭,都是收買人命的利器……,這寨裡的人怕是不下百餘個呢。想想看,剛才大公子的三千多親兵在這裡經過,他們連一點動靜也沒有,顯是對三千多人的軍伍看也看不上眼吶……咦,那是什麼?看走眼了,光屋裡出來的就怕是有四百人吧!」

    李順子朝有餘叔的眼光落處看去,只見從寨堡內的房屋中紛紛湧出大批和帶路那人一樣服飾的武士,這些人一部分肩上扛著數寸大的鐵管,其他大部分扛的卻是尺五大的木箱,還有人除了鐵管、木箱外,手上的是粗如小指的大棒香。

    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這都是些什麼東西,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只是把身體更向有餘叔靠近。

    確實,看得到的人是只有四五百,但他們沒看到的是在大路兩邊不遠,暫時用雜草,亂村枝擋蓋住,相隔五丈的四條壕溝。在他們幾個人進入祚山寨時已經向路邊挖進,再有半個時辰就能把路挖斷。

    在一個最大土壞房的院子裡。一位將軍手指地上地一張圖,對同式打扮的另四五個人大聲下著命令:「一哨負責路左,韃子和賊兵只要不是向橋這裡沖就不用去理他們,任由他們向北逃好了。有往橋上來的,一定要把他們打回去,一個都不能放過。」

    一人應了聲:「遵命。屬下這就去陣地上安排。」

    將軍:「二、三兩哨的人負責路右,不管敵人是向那個方向去的,只要是進入我們的射範圍內,就給我放開手腳狠狠打。在保證敵人不能過橋地前提下,你們怎麼打都可以,別的沒有要求。」

    帶路的武士這時高喊了一聲:「報告。」

    將軍抬起頭。皺了下眉問:「什麼事?」

    「有三個李壇軍的人自己走到我們這裡,有一個還受了杖傷或是鞭傷…

    「先帶下去,派人看著別讓他們跑了,稍後我再問話。」

    高密城內,初五日的二更開始,二十架鐵甲車早早就來到西門前十多丈遠停下。西門的門洞裡,早幾天才填好地泥袋、半濕的夯土在半夜時分就開始清理。到三更末已經基本全部清完,可以很順利的將城門打開了。

    東大門是在初更時就已經打開了。從五里外的橋頭堡過來的大隊護衛隊,悄無聲息地源源進入。彙集在西門附近的街道上、民居大院內、其他能容納人的任何地方。

    林強雲也於三更末到達高密城內,在山都、盤國柱、王寶、游瑾以及一大幫軍將地陪同下,登上西城牆頭向三里外的賊兵軍營看去。

    王寶壓抑不住興奮地神色,小聲向林強雲問道:「局主,城門已經可以打開了,是否馬上出擊?」

    林強雲輕輕搖了搖頭沒答話,極為專注地取出千里眼向賊營看去,遠出七八里都有火把光的游動,敵營所建地範圍看來相當大,不知能否按自己的計劃將韃子往北邊趕去。韃子兵和李壇的賊兵只要不朝南逃。那就是入了自己為他們設下的陷阱範圍,只需祚山寨能守住幾個時辰,把所有敵人向北趕絕無問題。

    「王寶!」

    王寶搶前數步,到林強雲面前拱手高聲應道:「屬下在。」

    「馬上將城內的守軍集合十五哨到東門外,悄悄接近城南敵軍的營寨,稽後看到三個紅色的煙花爆開時,你就用小炮全力展開攻擊……」

    林強雲的命令還沒說完,心急的王寶應了聲:「遵命。」轉身就要下城。

    林強雲厲聲喝道:「且慢,得了失心瘋哪,命令還沒完聽完就要走了,發起攻擊後你可知道還要做什麼,哪裡像個將軍的樣子?」

    慌得王寶回身跪到地上:「屬下知錯,請局主責罰。」

    林強云:「起來聽著,在發射小炮地同時,並命令所有人大聲呼喊,驚擾賊兵軍心。賊兵被擊潰棄營逃跑後,你部務必將他們向西北方向趕,不得讓他們往南逃竄。去吧。」

    王寶起身向林強雲拱手施禮:「是!」嘟喃了一聲向w城e下衝x去i。8

    「屈榮。」

    已經身為騎兵部將的屈榮,沒想到局主還能記得自己這個只見過一面,由降兵升起的小小部將,大聲應道:「末將在,恭聽局主將令。」

    林強云:「你率現有的兩哨騎兵,先帶三日份的乾糧和充足的雷火箭,在王寶的步軍發起攻擊時,繞到敵人營寨的南面徐徐巡動,記得不可沖營,只須在賊營外以雷火箭游擊,將賊兵壓往東北方逃走就可以了。此後,你們可以配合其他各哨騎兵,採用敵退則追,敵停就打,敵戰則退,敵駐則擾的方法。若是沒有其他的命令,就一直將敵人趕過昌邑橋至塗家橋一線以北為止,然後守在當地集結待命。去吧。」

    「末將遵命。」屈榮興沖沖的急步下城去了。

    眼看四更快盡,城外還是一片沉寂沒有一點動靜,不用說別人,連坐城頭的林強雲自己都有點兒急了,不知道由南面趕來的兩軍護衛隊和一軍騎兵為什麼行動這麼慢。難道說天剛黑時派出去地三哨炮隊。連走這十數里的路也會出事,沒與張全忠他們會合,還是另外出了什麼變故?

    蒙古騎兵,這是林強雲心裡的大敵,他最怕的是那些韃子能在一天內遠走幾百里的速度,和射程達到上百丈遠的弓箭。所以。這次夜戰中首先要擊潰、消滅地,就是在離城五六里下寨的蒙古騎兵大營。不把這五千蒙古騎兵打垮,要想全殲這次入侵之敵不啻是癡人說夢。

    正當林強雲要派出探馬去查問時,千里眼中出現了閃動的火光,定住一看,斷斷續續不時閃動一下的火光。正是從五六里外發出。片刻後,那地方的火光閃動得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密。不一會就有火頭升起,越來越大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

    總算開始攻擊了,林強雲放下千里眼,站直身體大聲下令:「放旗花信號,城南地攻擊開始兩刻時辰後。聽我的命令開啟西城門,各軍按下午的作戰計劃出擊。都回去準備吧。」

    十多人轟然應「是」聲中,紛紛走下城牆自去準備。

    赤那顏·合勒扎這幾天沒一天的日子好過。李壇的漢軍真沒用,連帶他部下原本有些勇力的數干女真人和契丹人,也因為這個該死的汊兒也變得沒一點男人氣了。才一進入叛出地三州地面,李壇的糧草就被人燒了近千石,本是昨天一到高密就出責不意攻下此城,卻被拖到了今天才動手,白白錯過了攻下這個小城地大好時機。最讓他發火的還是在今天地攻城戰,不但送掉數千牧奴沒把城壕填平一寸,自己派去督戰的一個千戶也被城上射出來的砲石打死。我勇敢善戰的蒙古勇士啊,就這樣被漢狗打死了!忙忽惕部在這裡總共才只有九個能打仗的千戶吶。才開戰的第一天就死了一個,這是過去所從來沒發生過的事吶。

    哼,那該死的李壇,一直辯解說南人漢狗的兵器是另一種從來沒見過的大砲,還不是汊兒因為怕死,在要殺他時想出來懵騙人地謊話。大砲,剛到這裡的第一天,本大帥就知道城上有,那也只能射到一里半遠,不然本帥還能活到現在麼。再說,我們蒙古人也有大砲,是從金國女真人手裡奪來的,不過沒南人造的這般好就是了。可畢竟也是能發射數十斤重的石頭到二三十丈遠,確實是用於攻城破寨的好東西呀,只不過這次因為是討平這一點大的幾個州叛亂,沒帶來罷了。

    在兩個陪宿女奴身上狠狠的發洩了一番後,赤那顏·合勒扎窩著的一肚子火才消了些。在女奴打來清水為他擦拭身體的時候,忽然想起明天一大早就要發起的攻城戰,自己還沒派人去督戰呢,挺身坐起高叫:「來人呀。」

    大帳外值守的親兵掀開簾子走入,對帳內赤裸的一男二女見怪不怪地跪地應道:「大帥,有何吩咐?」

    「叫人去告訴薛赤兀日,「赤那顏·合勒扎仰身重重地倒下,在墊了十多張獸皮的鋪上躺成個大字形,任由兩個女奴用濕布巾在全身上下擦洗,看也不看進來的蒙古兵一眼,嘴裡大聲說:「要他明天一大早就到漢兒的營裡去,漢兒們若是馬上能攻城便罷了。若是還像今天下午般不肯動手,再殺掉幾個官兒立威。不管會死掉多少人,一定要他們明天把高密城打下來。」

    兩個女奴餵他食下幾碗酒和幾塊肉後,自覺有些困頓的赤那顏·合勒扎酒意上湧,不多時便慢慢睡去。

    奇怪,自己什麼時候回到大草原上了?哦,天氣好像是在冬季,呼呼的強勁北風夾帶硬邦邦的大顆雪粒劈頭蓋臉地狂掃,吹得赤那顏·合勒扎的皮袍下擺高高飄起,鬚髮飛揚的他卻沒有絲毫寒冷的感覺。

    馬頭前兩三丈,是部族裡的另外三個萬戶,只見他們怒目向自己瞪視,齊聲大罵把十二個能打仗的千戶弄到現在只剩下八個,說是要將自己逐出忙忽惕部。

    逐出忙忽惕部?憑他們三個老不死的傢伙,辦得到麼?

    「在天神地注視下口草原上最偉大的薩滿可以作證,我,赤那顏·合勒扎,是整個忽惕部最強的勇士,成吉思大可汗親封的萬戶,沒有大可汗的命令。誰也動不了我一根汗毛。」赤那顏·合勒扎拔出回回刀指向天空,暴烈地狂吼:「你們,一群只會躲在帳蓬裡混吃混喝,坐等分享我們這些本族勇士拚命換來戰利品的傢伙,竟敢想要把我逐出部族!?我要殺了你們這些貪生怕死地肥豬。

    三個肥豬嚇得轉過馬頭就跑,赤那顏·合勒扎揮舞著回回刀。縱馬狂追。

    真是太奇怪了,三匹瘦得只有一把骨頭的兒馬子,各馱著一個兩百多斤的肥豬,也能跑得那麼快,任是自己這匹能追上風的駿馬也不能多接近一步。哎喲,不好,肥豬們已經取出弓箭向後發射。可不知怎麼回事。平常從不離身的弓、箭都不在身上,沒法進行反擊。不過。這還難不倒身經百戰的赤那顏·合勒扎,一個側倒就避開肥豬射來地三箭。大笑著剛坐直身體。突然覺得座下心愛的馬奔走得越來越慢,片刻後竟然一個歪斜往地上倒下。

    大吃一驚的赤那顏·合勒扎身體一扭,就要縱下馬跳開以免被馬壓著,「轟」地一聲大響中,他的一條左腿已經被倒下地的馬壓住了。慘啊,入心入肺的疼痛傳到腦子裡,他就知道這條左腿和左手都已經被壓斷了。三頭肥豬這時回頭衝過來,眼見得已經只有七八丈遠,三支利箭如同魔鬼的眼睛一樣死死地盯著自己地胸部……

    「轟、轟」這兩聲爆炸就在不遠處響起,女人的尖叫聲在利箭扎入右邊胸腹地同時傳入耳中。暴吼著睜開雙眼的赤那顏·合勒扎。第一時間就看到壓在自己腿上地不是馬,而是一個滿身鮮血的赤裸女奴。

    撕爛了五六處的大帳蓬已經起火,左側舉著斷了右手的女奴還在尖叫,帳中央擺放的尺高小桌,不知何時斷掉一條腳飛到帳邊,把帳篷砸出一個近尺大的洞。三個剛衝進來的親兵,張開他們的大嘴驚恐地盯著自己不言不動。

    「快把她們拖開……」渾身無一處不疼痛萬分的赤那顏·合勒扎,發現自己大喝時並沒有聲音發出,射入眼裡的光線也少了,慢慢眼睛裡升起一片黑暗,疼痛地感覺也大為減輕,然後,整個人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再沒有什麼感覺。

    此刻,這座方圓兩里的蒙古騎兵大營,靠南邊一大半已經成了一片混亂的火海,到處散亂躺著人與馬的屍體。毛氈製成的帳篷、由牧奴花了三四個白天時間割回大營內的數十垛草料、圈馬的木圍欄,已死去或未死跑到帳篷外翻滾蒙古兵身上的皮袍……凡是能燃著的物事無不成為起火神關顧的對象。只有少數三幾十個被蒙古兵招到大營內陪宿的女奴,受驚後赤身luo體在營區內慘叫號哭,夾雜在四處奔突的蒙古兵、掙開束縛亂衝亂撞的馬匹中,跟隨在還能逃得動的男人們身後,尋找能躲避災禍的安全所在。

    張全忠率領的兩軍護衛隊,原是守在高密城南五十餘里。在選好的一個四五十丈高小山包上,他們按照林強雲所教,相度好地勢在小山包上橫著挖出四五條壕溝,將所有小炮都集中在第一條壕溝內側,就等韃子兵前來送死。等了三天沒見韃子兵和李壇的賊兵南下,雖然明知這裡只是局主為防萬一而設的陣地,他們兄弟心中還是免不了十分焦躁。好在局主也沒讓他們在這裡等多久,昨天就接獲局主在他們全軍北上的命令。

    張全忠立即下令二弟全孝將五哨騎兵都派出去作為哨探,以防自己的二千多步兵被韃子發現,猝不及防下在野外打遭遇戰時全軍盡沒。他們兄弟都很清楚,沒有高城堅牆和能夠隱藏的陣地防護,自己的步兵對上數量多了一倍的蒙古騎兵,就是手上有數百支火銃和數百具鋼弩,也沒法勝過蒙古韃子,最好的結局就是兩敗俱傷。能做出這樣地估計。還是因為自己手裡有火銃和鋼弩。火銃打得比蒙古韃子的弓箭稍遠些許,但遠擊的程度十分有限,估請六百多長火銃怎麼也抵不住數千蒙古騎兵的衝擊。鋼弩的射程只有韃子弓箭射程的大半,雖說一發可射出三支箭,但在四五十丈地距離內,兩發後可能沒有時間讓弩兵射第三波弩箭了。而且。在韃子的箭雨下,這兩軍沒有任何盔甲防護的步兵,能有多少人還能進行反擊誰也說不清楚。想來想去,還是千萬小心些,盡量避免沒做好準備就與韃子騎兵交鋒的好。

    也許是老天爺對蒙古人的凶殘狠毒起了厭惡感罷,直至太陽下山。哨探的騎兵也沒見蒙古兵有什麼動靜,讓他們接近到韃子大營二十里地近處。

    埋鍋煮飯時,張全孝回到哥哥身邊,一跳下馬就急急對張全忠說:「大哥,白天我們不敢靠得太近,沒法正確找出韃子的大營,只能知道個大概的位置。不過。從還在野地裡打草的幾個漢人牧奴嘴裡,倒是探得些少有用的消息。他們說。韃子兵的大營周圍全是牧奴們的營地,總共佔有五六里方圓地地面……

    兄弟倆走到一側沒人處悄悄商量了好一會。直到郝氏端著兩個大木碗的飯菜走來,他們才停上,接過大碗狼吞虎嚥吃下夜飯。

    入夜後,不到一個時辰,小心翼翼率隊慢慢前行地張全忠,已經接近到韃子兵營數里外,張全節率領一隊馬蹄上包了布的騎兵匆匆找到張全忠。他給哥哥帶來了好消息:三哨炮隊帶了近五十架子母炮前來聽令。

    接下來地行動十分困難,張全忠兄弟與郝氏分頭帶領由兩軍護衛隊中選出的幾百人,用去好大的精神,花了近一個多兩個時辰。才無聲無息地,把韃子兵營外的驅口奴隸們,以數十個、上百人一批的悄悄押出到一邊。

    張家幾兄弟按商量好的辦法,吩咐護衛隊員一手持匕首,另一隻手在星光下先按住看到的任何一個人的嘴,輕聲說上幾句:「不許出聲,乖乖跟我們走就能安無事,否則就會白白送命。」再稍緩緩鬆開手掌,然後默不做聲的奴隸們逐個帶離營地。

    這不是可以存有半分慈悲心腸的時節,一旦那些奴隸稍有猶豫,或是有被驚嚇而有張嘴欲叫出聲地跡象,就會被這些心硬如鐵的護衛隊員們割斷喉嚨。

    就是護衛隊員自己人,也有十多人由於不忍心對這些可憐人下手,被身邊的小隊長或是哨長發現,在聲音叫出口時不但呼叫的人被及時殺死,連這不忍下手的人也被迅快地斬殺於當場。總算還好,數十聲乍起倏滅的短促叫聲沒引起大混亂,就是有一兩個大聲尖叫的,也沒什麼人理會口想來奴隸驅口的營地中經常會有人夢中發出驚呼尖叫,還不致招來已經對什麼事都麻木了的奴隸們注意。

    殺掉百多人後,清出一大塊空地,讓炮隊的人用去半個多時辰架起四十八架子母炮。為了保險起見張全忠和兩個兄弟商量了好久,又用去一個來時辰的時間,把所有二百四十架小炮連弩兵一起分成十組,散在韃子兵大營南面十多丈處,他們要在這次夜戰中揚長避短,用自己所擁有的優勢火器,給韃子們一次毀滅性的打擊。

    一切辦妥,張全忠估計天色是五更時分,已經沒有必要再保持隱密,向兄弟和妻子交代了幾句,讓他們帶人動手把礙手礙腳的牧奴全往後趕,讓出作戰空間以便放開手腳。自己則走到炮隊陣地邊,拔出手銃,裝好子彈,朝韃子大營方向用力扣下扳機,「啪」的一聲脆響傳出好遠、好遠,嘴裡同時大吼道:「燃香,自由點火發射。」

    不過片刻時間,子母炮開始疏落發射;再片刻,炮聲由疏而密;再片刻,這一塊數里方圓地面上的射擊聲和爆炸聲已經連成一片,再分不出那些是發射子炮和子窠爆炸的區別了。

    遠在六七里外的閃閃火光,王寶在第一時間就看到,還沒等煙花信號升起,他就已經迫不及待地下令發射小炮。西城那邊的煙花信號方升上空中爆開,紅色的花朵才炸出去還沒朝下落,這裡沉悶的「通通通」發炮聲便響了。待到空中的落下焰火熄滅,李壇賊兵的大營裡爆開了六叢紅白色的煙花,有如被剛才空中焰口掉下的火星引燃般的準時。

    一百八十架小炮分成六組各朝一個位置攢射,雖然沒有數十架子母炮齊射一處時那麼大的威力,但造成的震懾作用和殺傷力也是非同山可。殘破的人體、刀槍、燃著的衣被,在閃現的火光中分外看得清晰。

    爆炸聲一止,似是整個天地間一片死寂,準備大聲喊打喊殺的護衛隊員們,都被小炮集中射擊時的一擊之威所震撼,張口結舌的瞪著賊兵大營不言不動,對內裡的哭叫慘呼,還有不多的幾個帳蓬燃燒的微小「辟啪」聲充耳不聞。

    昨天對被賊人驅趕到城下進攻的奴隸們發射,還是一組三門小炮分頭阻擊,被擊殺的人都還大體肢體齊全,不像今天般的令人驚心動魄。

    不知是誰的一聲長長歎息傳到耳中,王寶全身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喝令道:「小炮前移五丈,馬上發射。其他護衛隊員大聲吶喊,並準備入營殺敵。」

    王寶自己領頭大吼:「衝啊!殺韃子,跟我衝進營去樣賊,把他們殺光啊!」

    城南大營裡先是突如其來的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然後千百人的叫喊衝殺聲,兵器撞擊的隱約叮噹聲緊接著響徹雲霄,伴隨著一陣陣的爆炸聲向營中越迫越近。位於南大營正中的帳篷內領兵的賊將驚跳起身,大聲喊叫了十幾聲「來人」,就是沒一個人進帳向他報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直到他手忙腳亂的穿好了盔甲,才有一個親兵慌慌張張地跑進帳內,結結巴巴地向他說:「將軍,襲殺……殺了……來了……大隊殺來了……」

    「蒙古兵殺來了?他們還要靠我們攻城呢……將軍提起從兵器架上抽出的木桿長槍,不悅地瞪視這話也說不清楚的親兵。

    「不是……不是……是……是城中的雙木鏢隊。」親兵艱難地吞了下口水,穩住情緒緊張地說:「大營東邊的寨牆已被攻破,南邊也有大隊騎兵進攻,所有人都向北營逃去了,將軍快走吧,再遲些就沒命了……」

    「哎呀!」將軍一下閃過親兵的身側往帳外衝出,什麼也不顧混在人群中朝北就跑。

    那位來報信的親兵正想轉身跟出去時,眼角見到地上有個六七寸大的荷包,跳前兩步撈到手,臨出帳門前打開那荷包一看,黃澄澄的三四塊物事入目,高興得只顧往懷裡寨,沒看清腳下,一不留神被一叢草絆了下,慌得他雙手急伸雙手按到地上,差點沒摔成狗吃屎。

    可起身一看,還沒放入懷中的荷包摔出帳外四五尺,抬頭看清四周已經沒人,慌忙撲過去將荷包揀起。

    「空的。」親兵的一張臉皺得似苦瓜般,有好幾兩金子吶,拿回去可以讓家裡人吃個兩年時間罷,就這麼才到手馬上又沒了,實在是不甘心呀。找了好一會,總算把幾塊金子找到,算了算,好像還少掉一塊。不行,無論如何也得將那塊金子找到手。

    可起身一看,還沒放入懷中的荷包摔出帳外四五尺,抬頭看清四周已經沒人,慌忙撲過去將荷包揀起。

    「空的。」親兵的一張臉皺得似苦瓜般,有好幾兩金子吶,拿回去可以讓家裡人吃個兩年時間罷,就這麼才到手馬上又沒了,實在是不甘心呀。找了好一會,總算把幾塊金子找到,算了算,好像還少掉一塊。不行,無論如何也得將那塊金子找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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