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六 十九章(一)
    吳偉才臉上神色不變,毫無表情的大聲叫道:「繼續打,把所有看得到的賊船全都打沉為止。」

    炮兵們有放手射擊的機會,一蹦數尺地衝到各人的炮位,興高采烈的往母炮上裝子炮。弩兵們可不滿意了,一個小隊長走到吳偉才身邊嚷嚷道:「吳哨長,讓子母炮打遠些的海鰍船吧,行得近的讓我們也過過癮啊。」

    吳偉才看了這位小隊長一眼,看他一臉的焦急樣,不由笑道:「好吧,子母炮由遠到近的打,你們弩兵的雷火箭就專射到二十丈內的賊船。」

    小隊長高應了聲「是」,對在避箭棚內探頭的弩兵喝道:「哨長有令,子母炮由遠到近的打,二十丈內的賊船由我們雷火箭負責。」

    側後有炮聲和爆炸聲傳來,其他三艘戰船也開火了,一時間這一片湖面上的霧氣沒有消散,反是隨著太陽的升起越來越濃。不過,這裡騰升的霧與別處清新潤濕的氣味、漸來漸淡有所不同。它們伴著一閃一閃的火光、爆炸的聲響和不時衝起的水柱而逐漸加濃,並帶著極重的嗆人硝磺味。

    萬頭領每當要做買賣時都會顯得很激動,他可不似其他水賊湖寇般好說話,從來不肯讓死在他手裡的人得全屍,總要將落到他手裡看不順眼的倒霉鬼或砍頭、或腰斬後再丟進湖裡餵魚。此人另外有一種見血就狂,聞腥就瘋的怪辟,在瘋狂了之後又特嗜生食人心。所以每次的買賣都是讓底下孩兒們先去拚殺,或者說讓別人砍翻幾個,有了血腥後萬頭領才會上場。不論買賣是否順遂,也不論買賣的大小,萬頭領都要親手殺幾個人,食上兩顆新剜下的熱人心才覺得過癮。

    數十艘海鰍船出動之後,萬頭領耳聽遠遠傳來的吶喊聲,不一會就覺得渾身發熱,似是已經嗅到了濃烈的血腥氣味,眼前也出現了一片腥紅的顏色,呼吸漸漸急促,整個身體條件反射般的開始顫動。當遠遠的爆炸聲傳到後,他已經陷入一種瘋狂狀態,跳起身衝到自己所乘樓船首部,拔出鬼頭刀狂吼:「衝上去,全都給我衝上去……」

    沉悶的「轟轟」爆炸聲在這清晨分外清晰,雙眼發紅的萬頭領愣了一下,又揮動鬼頭刀咆哮。樓船行進了二十餘丈可看到遠處先行的海鰍,不過那些萬頭領手下的海鰍並沒有按他的吩咐前衝,有些嘍囉甚至連船槳也沒在手上,只是站著驚慌地準備跳下水逃命。

    在朦朧的霧氣中,萬頭領很驚異地發現,入目能看到的十餘艘海鰍船邊不時會升起沖天的水柱,但又看不到是否有大石頭飛來。

    「這是怎麼回事,如何會有大砲……」萬頭領的話還沒說完,四十來丈外的一艘海鰍中了一發炮彈,火光閃現中船上的人如同天女散花般的向四下裡飛拋,然後煙霧文學網湧就再看不清那海鰍上的情形了。

    「哈哈,有趣,有趣。這才像水戰。直娘賊,今日要好好活動一下筋骨,本頭領要大大地過過癮了。小的們,全力搖櫓,舷邊再加大槳,靠近貨船他們的大砲就沒用了。」萬頭領又笑又跳地揮刀高喊。

    牛角號的「嗚嗚」聲一響,原本沉寂下去的湖面上再次響起喊殺聲。隨後這一片湖面上也響起更多的爆響,並騰升起陣陣嗆人的煙霧,把兩里方圓的湖面籠罩住。不可知的煙霧中驚呼慘叫地聲不絕,一個多時辰後方漸漸平息。

    此後,萬頭領的這股上千人湖寇再沒有在鄱陽湖上出現過,湖上靠劫掠為生的十數股水賊也只餘六個水寨。

    鄱陽湖四周有人傳說,六月初八天神震怒,在萬老大的湖寇全數出動劫取一隊商船時,意圖殺光船上的水夫客商,不料正逢雷公、電母於此路過,二神一怒之下雷電交擊,將萬老大和同去的湖寇們誅殺盡淨。這事可不是空口說白話,附近的漁夫們也信誓旦旦的保證說,那天確是聽到湖面上雷聲轟轟,也親眼看到那一片湖中的霧氣裡有閃閃的火光。

    接下來不久,六個水寨也在當年的十月初七日一夜間人去寨空,不知所蹤。

    進入六月下旬以來,臨安內外的米面鋪悄悄起了一些變化,許多小本經營的米面鋪子已經有一個多月近兩個月沒客人上門。他們的米倉面櫃裡,不少米面已經有了蟲串子,更有些暗角里的嗅去霉味極重,這樣的米面別說是高價賣不出去,就是按現時的每升九文錢也絕不會有人要的。

    南瓦子外北頭,在卓道王賣麵店側的顧家米面鋪,今天一開門就遇上事了。早來的伙家田九二,按往日般開了店門後,懶洋洋地清掃了一遍,再掀開米、面大缸。六口近四尺高的大缸打開到第四口裝米的蓋子時,一股淡淡的霉味入鼻。

    「哎呀!這可不妙得緊吶。米倉裡的百餘石米和六十多石面……」田九二把頭探到米缸內仔細看了一會,抬起來時臉色變得煞白,打了個顫抖後小聲自語道:「怎麼辦,先生還沒來,東主最早也要巳時才會到……老天爺保佑,那些米面千萬別霉了才好……」

    田九二在顧家米面鋪已經做了七年半的伙家,從十九歲到今年二十八歲,不但五年前老父送終是靠這間米面鋪得來的工錢辦好,而且去年迎入門的渾家,也全是靠這幾年積下的工錢再加向親友們告貸了一些,才得以娶成。他欠下的百餘貫債,還指著鋪子能生意興隆,東主足額把工錢度支出來呢。再過三年,只要再有三年的時間,就能把一百一十三貫錢連本帶息全部還清。

    但天不從人願啊,東主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在四月初聽了團頭的一番話後便跟著別人將米價漲了。這可好,漲了米面的價錢後,非但沒多賺到一文半文,反是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不到十天時間就連人上門也沒了。兩個多月的時間裡,一合(容積單位,舊時一升為十合)米面也沒賣出去呀。放了兩三個月沒動的米和面,也難怪會生霉了。

    田九二團團轉了好一會,心裡實是急得不行:若是米面鋪一倒,自己怎麼辦,自己、有了六個月身孕的渾家,快五十病怏怏的老娘,剛十三歲到及笄年齡的妹妹,一家四口……不,再過數月就是五口了,一家五口的飯食和欠下的百多貫錢並加二的年息……

    田九二冷汗一下流了滿頭,急急蓋好剛掀開的米面缸蓋,手忙腳亂地上好門板,向東主家快步衝去。

    顧求順是個四十七八歲老實的生意人,平時不喜多話少與人相交,朋友不多,也就是那麼三幾個也是開店舖的小坐賈、同鄉之類。平日除了有幾天會與朋友到還過得去的陳家酒樓,炒幾個菜吃上幾壺不怎麼好的酒,相約到「百媛院」胡混一兩回外,就沒什麼地方好去,都是窩在家中與妻、妾弄兒為樂。

    可他這些天卻是越來越心煩,六十九天了,店裡沒一文錢生意不說,眼看新糧又將上市,鋪子裡九百七十二石稻穀和六百石麥子,還有一百零五石米和六十石麵粉再不賣掉的話,那就等著倒店吧。「倒店」兩個字在心中一出現,顧求順驚恐地從椅子上跳下地,嘴裡發出的聲音聽來像是尖叫:「不,不能……倒……倒……」

    顧求順朝慌慌張張從裡面衝到廳中的小腳老妻和二十來歲的大腳小妾吼:「你們出來做甚,還不進去看著我那命根,萬一這四歲的小小孩兒出了什麼事,我老顧家就要絕後了。」

    剛把兩個女人趕走,外面又衝進鋪子的伙家,結結巴巴的田九二對東主說:「東……東……主……不好啦,我們……我們的米……米面生霉……霉了……」

    聽到這個壞消息,顧求順反倒是鎮定了下來,和聲對這位忠心耿耿的伙家說:「九二,你別急,慢慢說給我聽。我們庫房裡的米面也生黴素了麼?」

    「庫房小的打不開來看,只是鋪子米缸裡的米面開始生霉,有一股霉味,再不賣掉的話就沒人要了。」喘息方定的田九二道。

    顧求順想了想道:「那好,你現在趕緊去打開舖門,我們也將糧價悄悄降到和原先一樣,有上門的人客就告訴他們說,按沒漲價時的價錢賣。別的事待我去尋人商量了後再說。」

    顧求順匆匆出門,他要去找幾個朋友商量,看看朋友們對此是如何看的。這回他可是狠下心來不管了,先把本錢保住再說,就是得罪那些米牙人也沒法子了。最少把本錢保住後還能去作別的生意,不至跟著別個不相干的團頭、牙子們與人鬥氣,弄到自己將本錢虧掉,然後眼看一家人流落街頭成餓殍。

    冉琥坐於糧棧的小間內,向畏畏縮縮入內的五個人笑道:「呵呵,各位請坐。幾位都是開米面鋪的同行,今日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聽完顧求順提出的問題後,冉琥心中大喜,剛剛和林強雲等人還在頭痛自己和蔣家這二十多間店舖生意太好,需要想辦法多開幾家臨時的米面鋪呢,就有這數位小老闆找上門來欲加盟與那些大糧商對抗,這說明形勢已經朝對自己這方有利的一面傾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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