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了一會,抬起頭對顧求順他們說:「若是幾位有心對臨安的細民百姓做些好事,我們當然十分歡迎羅。這樣吧,每家鋪子我派一個伙家去幫忙,工錢由你們度支,先將你們的存糧按最低的市價賣掉,此後你們所需的稻麥也好,米面也好都由我們糧棧令人運到,也按從前牙人的規矩辦,牙錢比照別人。只要過了這次漲價的風潮後,糧價另由你們自己定,我們不再干涉,各位看如何呀?」
顧求順幾人找了蔣家,再由蔣家的人送他們到這裡尋冉琥,為的就是怕把糧價降下來後,雖是保住了本錢,卻斷了此後的糧源,將來米面鋪這做慣了的熟手生意沒法再做。此刻一聽這位冉大管事答應可以提供糧源,那還不高興萬分。眾人一迭連聲答應,連說:「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冉琥道:「既是都覺得沒甚關礙,稍時就可帶我們的伙家和降價的招貼一同回去。另外,各位若是有開米面鋪的親戚朋友,不妨也可告訴他們此事,我們也會一視同仁相待。不過……」
顧求順等幾個坐賈聽了後面的「不過」這兩個字,心中不由一跳,知道後面還有條件,一位老闆心急,出口問道:「不過什麼?冉大管事先說出來聽了,我們好商量啊。」
冉琥:「此後若是由我們供糧,你們須把生意做得公道些才好,千萬別學一些無良奸商在米面中和水、混砂蒙騙人客。否則,有人首告到我們這裡時,一旦查實後,就別怪我們沒糧米送到了。」
顧求順也曾聽過坐賈們有做這樣的事,但他卻清楚同來的幾位都是老實商人,不會拿小鋪子的信譽賺黑心錢,連忙向冉琥保證幾間鋪子都會按規矩做生意。
這些時,惡虎手下的人可是幫了雙木商行和蔣家米面鋪好大的忙,有七成以上受雇前來套購米糧的人,都是被他們認出、打發掉的,讓蔣家和雙木商行省了很多心。
七月初四午時末、未時初,午飯後在屋裡沒法睡,只好來後院的陰涼處躲躲。只著了條褲衩,光著膀子的林強雲將剛擦亮的雙管手銃放到石桌上,歎道:「我的寶貝耶,上回在鬧市掉了都還能被自己人揀回來,我們是不會分開了的。你們一長一短兩把雙管槍是現時最好、打得最快、最準的槍了。就不知道假如有幾支以至幾十、幾百把能射到數百上千米遠,真正的『三八大蓋』步槍,不知能打得過多少人。啊……好像還有一種什麼很簡單的東西,能把榴彈打出幾百米遠……」
天氣熱得實在過分,一絲風也沒有,即使躲在這麼濃郁的樹陰下,也還是汗流浹背。林強雲抓起一把大蒲扇狠狠的揮了幾下,看著另一邊與山東帶到此地的那條大黃狗玩得正歡的山都,叫道:「山都啊,你就不會熱嗎,看看吧,那大黃熱得口水滴了多長吶,也好讓它歇下子了。大黃,過來這裡更涼,別和山都鬧了。」
被叫成大黃的大黃狗從地上一滾而起,站起來的高度比山都也僅差了數寸,它回頭對拉住它尾巴不讓走的山都一呲牙,嚇得山都趕緊放手。大黃歡快地跑到林強雲身邊,伸出大舌舔了舔他的手,呼嚕呼嚕噴出幾下粗氣,舒服地在一側躺下。
「記得以前軍訓期間教官講戰史時說過,也在展覽館和武裝部都看到過……唔,是要好好想想。」林強雲小聲對自己說,暗自問道:「是什麼呢……」
「哈,『上人』好自在,能躲到樹陰下乘涼呢。」天松子和飛鶴子從前院的轉角處走向樹陰,打趣地對林強雲叫道:「今日不到城內的成衣鋪去幫那兩個女娃了麼?」
林強雲一見是兩個老道,慌忙抓起石凳上的外衣披上,迅快地穿好對兩人作揖行禮:「道長不是和徒弟們到淮南東路的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來,快坐下喝碗酸梅湯解渴。」
兩位老道端起碗一飲而盡,天松子抹下嘴道:「淮南東路我們向各寺院道觀收購的糧食,都會由那裡的僧道們幫著裝船發運,昨日老道只帶了五船萬餘石回來,此後每日約有一船可運到。有那裡的三十萬石稻麥緩急,算來和其他地方的糧食一起,大約可以維持到新糧上市了。不過,今年的糧價比去年我們收購的每石高了十三文……」
「道長不必憂心,去年收的糧價是偏低了些,高十多文才算是正常。按我算,就是比去年高個二十文,連搬運的費用一起也不算高,利錢還是有的。」林強雲安慰道:「糧價若是一直都如去年一樣低的話,主家沒什麼錢收入,他們就不會往田里下本錢,而客(佃)戶也就不可能下大力、費心思去種田了。」
飛鶴子:「上人說得是,淮南那一帶,客戶須交給主家上田一石谷租,不用些心力去種一畝地除了田租就剩不下多少了。用心落力種田的人戶,天時好的話,一畝上田除田租外,收成好的會有兩石以上的稻穀收入自己家中,至不濟也在一石到一石半上下,日子還是能過得去的。」
天松子:「有件事先與你說知,這次到淮南去收購運糧,各寺院宮觀都覺得我們的價錢還合算,說是要同雙木商行做長久些的生意。故而由老道做主,與各寺院宮觀寫了五年的契約。上面寫明按今年的價錢不變,先以今年的數量為底,付給兩成的定頭錢。各寺院宮觀此後五年內的所有糧食就全都由雙木商行收購,若是到時你的商行不收的話,先付的兩成定頭錢就作為賠償他們的損失了。」
林強雲笑道:「這倒沒事,只要他們能按約將糧食賣給我們就行。對了,高郵柯茂和寶應彭老他們的米面鋪子開得怎麼樣,生意還好嗎?」
天松子:「咦,你這東主倒來問我這外人。若非柯茂和彭老兒學那些大戶兼併,將你給他們的錢大把花在收取田地和與各主戶訂立糧食收購契約,我們也不會想到與各寺院宮觀立約。還有哇,他們開的鐵器鋪這些時生意好得不得了,那些割稻、割麥的鐮刀,加鋼的鋤頭,還有那種新鑄的鐵犁頭經常賣斷貨。虧得你們商行要從山東將農具運來,路途既遠數量又不是很多,否則那兩地的鐵匠還不活活的餓死呀。」
林強云:「那也沒法子,我們早先讓人請高郵、寶應兩地的鐵匠到商行來,也向他們說清會教他們打制各種鐵器的手藝。但他們不願意麼,我們還能怎麼樣?再說了,其他地方的鐵匠一說就通,願意到我們商行來學了手藝再回去本地打鐵,錢既賺得多,又省心省事,日子過得比從前都好。就是淮南這兩地的鐵匠不知吃了什麼藥,死活不願學我們的手藝,寧肯就這樣挨著與我們對抗。本來我想派幾個鐵匠去的,但一想若是我們的鐵匠去了的話,他們的日子就更不好過,所以……」
飛鶴子:「好了,這事還沒到非辦不可的時候,讓他們去折騰罷。」
天松子:「哦,對了,有件事還得請你幫忙,稍後能否去和成衣鋪的兩個女娃說說,叫她們先將我們景陽宮定做的道服先做好,本月及下月我們有幾場大法事要做。」
「咦,君蕙和三菊會不給兩位道長面子,用得到我去說麼?」林強雲奇道:「道袍又不是多難做的衣服,裁剪好了一個人一天能縫起一兩件呢。」
飛鶴子苦笑道:「還說呢,你這小滑頭也不知弄了些什麼鬼衣物出來,連著數十天那兩間成衣鋪都擠滿了婦人女子,別說我們這些道士了,就是有身份地位的其他男人也沒法擠得進去。看那些進出的女人們全都神神秘秘的,拿在手上的物事小包小包不似是衣物,藏藏掖掖的也不知是什麼。」
林強云:「呵呵,原來是這樣,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喂,你不在城裡應付那些浪蕩子弟、達官貴人,怎地跑回家來了?」
「祖……」大汗淋漓的姬艷看到林強雲的臉色陰沉,警覺地把即將吐出口的話吞回肚裡。他這幾個月來摸透了林強雲的心性,此時涎著臉走近,笑嘻嘻附在林強雲耳邊小聲說:「好教局主得知,昨日有位老婦來我們『仙遊苑』,說是想請我們幫其調教一個十四歲的女子,準備尋機送到大戶或官宦人家為婢為妾。弟子和渾家去看了那人,真個是長得千嬌百媚,是個絕世優物啊。」
林強云:「只要那女孩自己也願意,有錢收的事你只管去做就是,巴巴的跑回家來做甚,難不成你還要我去調教不成?」
姬艷看了一眼天松子、飛鶴子,吱吱唔唔地不願開口。
天松子與飛鶴子對望一眼,站起身說:「這次去淮南我們還得了一個消息,那田四取了『獵鹿刀』後,沒回到李蜂頭那兒,不知把刀弄到何處去了,同時失蹤的還有那在山東被捉的國安用。聽說李蜂頭派了好多探子到山東去尋他們,原本準備這個七月起事叛宋的事,也因沒得到『獵鹿刀』而只好推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