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六 十三章(三)
    林笆:「難怪史相公會將為叔在來此之前招去公事房,到了那裡卻又什麼都沒說,只是吩咐為叔要仔細照顧賢侄。看他的神情也確是有什麼病痛在身,一副苦不堪言的樣子,想必也是對那薛極十分不滿的了。啊……為叔想到一件事說不定與賢侄被暗算的事有關,不過為叔在沒想清楚之前還不能將詳情告訴你。」

    林笆向房內的從人拱手施了一禮,以示沒把心中所想說給大家聽的歉意,眾人也還禮以示理解。

    林笆鄭重的向林強雲說:「這事也給賢侄提了個醒,商場猶如戰場一般,千萬不可等閒視之啊!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今後出入時必定要提防有人會對賢侄不利。好了,此事我們以後再想,如今賢侄可是能起來了麼?」

    看到林強雲掙扎著在起身下地,林笆止住他說:「既是賢侄不方便,就在床上聽好了。」

    眾人對著立於睡房正中的林笆手上聖旨行禮如儀,宣讀聖旨時,林強雲越聽越感驚奇,依年輕皇帝所下的聖旨上所說的大意,為了獎勵將登、萊、海寧等三州收歸大宋之功,不但張國明升了官,由從八品的宣義郎越轉兩秩成了從七品的從議郎,並還將他從權知淮安軍調轉至山東任權登、萊、海寧三州安撫使的差遣。有功的沈念宗則特賜同進士出身,宣德郎,特除權登、萊、海寧三州安撫副使;陳君華復官忠訓郎(正七品)越一級加授修武郎,除登、萊、海寧三州兵馬都鈐轄。林強雲本人也越一級,由從六品的朝奉大夫越轉為奉直大夫(正六品),依舊提舉景福宮公事,添支錢加到三十五千。

    林笆把手上的黃綾卷及繡袋中的告身等分別交到林強雲等人的手上,轉身向眾人說:「各位請暫且迴避,聖上另有密旨,不宜外洩。」

    林笆見林強雲看了密旨後的神情顯得十分凝重,許久後才沉吟道:「叔父大人,若是史彌遠罷相後,聖上啟用……」

    林笆急忙輕聲喝道:「強雲賢侄,休得胡言亂語,此事不宜宣之於口,自己心裡明白就行了。你且先歇息,為叔回去覆命了。」

    林強雲小心將一小塊黃綾折好放入枕下,這一會子的功夫他覺得自己很累,勉力自行躺下靜靜的想著心思,不消片刻就沉沉地去見周公了。

    自那天在鏡子裡看到自己鬼怪似的面孔後,接下來的半個月,林強雲躲在房間裡足不出戶,除了山都、沈念宗、陳君華外,只有三菊和應君蕙可以在送飲食日用物事時能進房,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見。他這半個月來除了吃睡外,就是躺在床上默思趙昀給自己的密詔,其他的大部分時間還是依著《陰陽養生訣》已經弄明白的功法自行練習。

    三菊和應君蕙這半個月來也和沈念宗、陳君華一樣只能聽到大哥隔帳發出的聲音,而見不到林強雲的臉面。不過,她們發現大哥的食量空前,以前能吃上一天的升半米飯和送飯的菜食,現在一餐全都吃下也還會叫喚說吃得不夠飽。可她們牢記太醫說過的話,絕不敢再加添哪怕是一星半點的東西給大哥,生怕一不小心把林強雲給撐壞了。

    四月二十八日吃過早餐後,林強雲身上已經有足夠的力氣出去走動一下了,他很想念已經一個多月沒看到和自己一起來臨安的沈南松,還有前一段在澉浦鎮,後來又搬到這裡的數十個小孩兒兵。他想借能夠走動的時候,去看看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從鏡子中看到,自己臉上最後一塊死皮終於脫掉了。新長出來還沒見過陽光的臉,即使在光線不太好的床帳內,他也能從鏡子中看清好像變了個樣的臉面,上面細白光滑的皮膚猶如吃過自己所煉藥丸的女人般幼嫩。

    實在的說起來,已經把死皮脫光了後,他的臉型乍看起來倒是沒多少改變,但細心一看就會發現有了些微的不同。可能是由於在受刑期間和受刑後所造成的頭面部傷害,令得他臉部的某些部位的肌肉有些微小的變化,臉面也就跟著有了些微的變化了。再有清醒過來的第一天林笆看到他時的驚恐話聲先入為主,這就讓林強雲怎麼看都覺得鏡子裡的人不是自己。

    林強雲看著鏡中的自己暗自發愁:「這是什麼事呀,我林強雲堂堂一個大男人,受了一點小刑好了之後,不但換了另一個臉面,還竟然會長出了這麼一副女人般的面皮來。這……這叫我怎麼去見人呢?」

    正大感為難怎麼出去見人時,他忽然又發現下巴和嘴唇邊寸半近兩寸長的鬍子裡,那些死皮還是半脫不脫的留在下巴上。心裡一發狠,暗道:「先把鬍鬚刮掉,讓這些該死的黑皮全都脫光再說,管他什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損毀』,我本就已經變成了這一副女人樣,沒的還要我帶著嘴邊的一大片又黑又皺的面皮出去見人不成?哪……哪還不把看到我的小孩兒兵們給嚇個半死。」

    「山都。」林強雲比往常大了一倍的叫聲,把在桌邊鼓搗一具怪模怪樣物事的山都嚇了一跳,放下手裡的物事衝到床邊問道:「什麼事?你若是還想叫我去偷吃的話,就不用說了,我是不會再去偷的。上回偷了一次,吃食沒偷到手,反被沈老頭子罰了一天只准喝茶沒飯吃,差點被你害死。你知道麼,那茶呀肚子越餓越吃得多,越是多吃了茶,肚子就越發餓得要老命……」

    「好了,好了。現在不要你去偷食物,別囉哩囉嗦的總拿一件事來說個不停。」林強雲無奈地止住山都叨嘮,和聲道:「你去幫我將那把能折起來的大頭厚背小刀磨利,越鋒利越好。然後再替我打一盆熱水,並將香鹼也拿來好麼?那個能躲起來看人看東西的物事,就留到以後我和你一起再做好了。」

    林強雲把山都的寬緣紗帽借來戴在頭上,在山都做給他的枴杖支撐下慢慢走出房間門。

    太陽雖不比大六月時那麼曬人,但也照得身上一陣陣的霧氣騰升,又暖又濕的空氣被微風吹得從黑紗外鑽入撲到面上,有些麻、還帶著微微的癢意,很是舒服。

    四顧了一下周圍,林強雲才發現自己現在的睡房已經搬到左後院來了。這裡只有這一間單獨建的四間平房,凵形的四間房屋坐北面南,開口處接收南來的暖風。房屋內外靜悄悄的不聞一點人聲,只有遠處似是鐵工房的「通通」錘打聲隱約傳入耳中。

    眼見這麼好的陽光不能好好的享受,林強雲心煩的一下取下遮陽帽,連手上的枴杖一起交給山都,長吁了一口憋了太久的悶氣,伸張雙手閉上雙眼仰面朝天喃喃的說:「總算能曬到太陽光了,這種感覺真好!太陽啊,把你的光芒盡情的往我臉上曬吧,讓我的臉回復到以前一樣又紅又黑又健康的樣子……」

    「天啊!大哥,是大哥出來了!」不知在這裡站了多久,盡情享受陽光,沉醉在和風麗日裡的林強雲被三菊驚喜的叫聲驚醒。張開雙眼低頭,發現三菊和應君蕙兩人潮紅著臉蛋,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看。慌得林強雲一下子也鬧了個大紅臉,同時也想起自己女人般的臉面被兩位姑娘看去,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兩個嘴巴。轉身一把奪過山都手上的帽子,手慌腳亂地戴到頭上,繫牢垂下的布帶。

    外面探頭探腦的一個小宮女,往裡看了一眼,一臉喜色的轉身向前院飛跑而去。

    林強雲知道小宮女是去報信,也沒去理她,只管接過山都手裡的枴杖朝前走,不好意思的向兩位姑娘說:「君蕙、三菊,沒事的話陪大哥到外面走走好麼,我想去看看南松和小孩兒兵他們。」

    兩位姑娘哪會說不好,喜孜孜地在兩邊扶著大哥向右側的後院行。

    走了十多丈來到後操場上,遠遠看到從前院的拐角處轉出蹦跳般前衝的徐興霞,她被緊跟著用白布裹得緊緊的黛絲娜、荷絲娜拉住,後面還走著三四個一臉無奈的護衛隊員。只聽黛絲娜用她那生硬的漢話直叫:「徐小姐,公子主人的叔父大人說過了的,在公子主人養傷期間,誰也不許前去打擾。我們沒說假話,真的是一個多月沒看到公子主人的面了。」

    林強雲怕自己還沒那麼大的氣力高叫,便對應君蕙說:「君蕙,我怕沒力氣叫出聲,你叫她們過來吧,這個辣椒般的大小姐放起潑來可不是好玩的。」

    君蕙抿嘴一笑道:「啊喲,看大哥說得多可憐吶,你這是心虛,才會自以為還是個病人。其實,史相公請來的太醫早些天就說過了,大哥早就可以出來活動,他怕時間久了會讓大哥真的憋出病來。不過,叔說讓你再多歇幾天,才沒叫你出來的。剛才我們都見到大哥神完氣足,已經大好了。不信,你試著大聲點叫叫看,說不定能叫得大聲呢。」

    「黛絲娜,」一個字出口,林強雲就知道應君蕙的話沒錯,自己確是因為心理作用才自認為身體沒復原。他發現自己的叫得不僅大聲,而且比過去更顯洪亮,高興得他放聲叫道:「你們讓徐小姐過來吧,別拉著她了。」

    脫了身的徐興霞一衝而至,伸手就要抓下林強雲頭上的帽子,大叫道:「又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人,這麼羞答答的戴頂帽子做什麼?快取下來,讓我看看受了頭箍大刑後,你變成什麼模樣了……」

    林強雲心裡正暗暗叫苦,遠處徐子丹的叫聲傳到:「霞兒不得無禮,林賢侄身體還沒好清,如何能受你如此攪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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