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六 十二章(二)
    「探事司也參與進來攪和,這事就更有些麻煩了。我必須在事發前就把主動權牢牢的抓在手裡,以免大意失荊州。老夫得立即進宮與楊太后商量,以免此事進一步擴大,到時不好收拾。」史彌遠摸了摸荷包裡的小瓷瓶,暗自慶幸道:「好在帶了六粒『起陽丹』,以前些時服用完三粒後可以幹得最騷、最浪又最貪的七娘滿足的樣子看,省著點把兩次的量分為三次使用,應該剛好能讓老幫子過足癮頭。沒想到讓我能重振雄風再娶第八房侍妾的,竟然會是這麼個不起眼、不足一分大的黑色丸子。唉,這就起身走罷,遲恐生變。」

    他立即和聲向袁勁綱吩咐道:「袁先生辛苦了,請先回府歇息,此事老夫自有決斷。」

    袁勁綱走後,史彌遠不再怠慢,一改從容不迫而急急取出荷包,從瓷瓶裡倒出三粒黑褐色的藥丸,丟進嘴裡後端了桌上的茶碗狠狠的喝下一口,咬著牙恨恨的說:「且先服多些藥,待得解了眼前的危機再與你這老幫子計較。哼!」

    這一聲輕哼,讓史彌遠自己也覺得有點凶狠惡毒的味道,不由得一怔,暗自以口問心道:「我對楊太后真的那麼決絕無情,必欲置其死地才甘心嗎?好像直到今天為止,我們都還甚是相得,沒什麼互相幹礙之事發生呀?」

    身為皇帝的趙昀其實並沒什麼事情好做,比還沒坐上帝位時清閒多了,除了心情大好時去聽聽侍講官員說些他毫無興趣的古史、聖人語錄、治國之術諸般道理外,只有早晨的庭議、奏對還能引起點他的興頭。在養母楊太后還政的第一年,他還能饒有趣味的在殿上聽大臣們說些軍國大事,聽他們講論爭執,還經常能看到那些人為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高聲吵罵。不過,時間一久,就漸漸沒了原先的興趣。原因無他,僅就丞相史彌遠動不動就搬出楊太后來壓自己一頭,就讓人大感吃不消。別的倒沒什麼,主要是自己這個皇帝可以說得上一無根基,二無親信得能委以大任的能臣,這個皇帝的位子還坐不穩吶。只看前朝時光宗皇帝僅五年就被迫禪位,其後又有史彌遠在父皇(養父)寧宗朝誅殺前丞相、平章軍國重事韓侂胄,以及他在自己即位之初,為了清除後患而借潘氏兄弟造反起事而逼死濟王趙竑諸事上,就可看出自己隨時有可能被從皇帝位子上推下來,說不定還會性命不保。另外,史彌遠此人老奸巨猾,凡事謀定而後動,再加上心黑手辣的手段,也萬萬不是自己這個位子不穩,年少無知的無權皇帝所能相比的。還是忍著些吧,看在那史老頭擁戴自己坐上寶座的份上,看在他已經快七十歲沒幾年好活的份上,再忍忍就過去了。帝師鄭(清之)先生說得好啊,「忍得一時之氣,免卻百日之憂」,先生所教的真是對極了,他說自己除了忍耐以外,也要學會史丞相的謀定而後動,有什麼治國安民的大計應該放在心裡仔細想個透徹,靜待時機。此時只能先隱忍不發,先從其中學到些權術再講。鄭先生私下告訴自己說,史丞相即使身體再好,也是可以等他到七十歲時想個方法依例令其致仕的,再有四年,是的,再忍耐四年就可以了。

    今天早朝和往常一樣草草結束,身為皇帝的趙昀自回到後宮起就揮退了忙得團團轉的太監,坐在龍案前沉思。

    「哼!」這一聲輕哼在寬大而又空蕩的書房中顯得分外刺耳,這聲不自禁的哼聲嚇了自己一跳,趙昀心道:「啊,有聲音發出,而且還聽來有股憤憤不平的怨氣,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今後切切不可再發出哼聲了。史彌遠罷相之前,我要做的事就是尋機罷黜史黨中的台諫官,這些人掌握了言路不為國為民謀事,只圖攻訐史相的政敵。只有先去了史相排除異己的鷹犬,方可在主政後有一番作為……」

    房門外的傳迅雲板「叮叮叮」的響了很輕三下,趙昀從沉思中回過神,努力鎮定了一下心緒,把聲音調到平常的樣子向門外問道:「何事奏報,講。」

    門外的隨身內侍彎著腰急走幾步到書房中,向趙昀小聲報告:「干辦皇城司盧清有急報密奏。」

    「咦,干辦皇城司盧清?」好一會趙昀才想起這個人名:「他不正是前些時被自己避開史丞相等人的耳目,悄悄召入宮中的原皇城司探事司的人麼。這時能到這裡面見自己的,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他才敢以賜給他的金腰牌直入宮中來報。」

    昀用一個字把內侍打發出門,心裡不住尋思道:「史丞相死了?應該不大可能。其他還有什麼大事能比威脅我的皇位更嚴重,令得盧清不避嫌的巴巴進宮面奏?」

    盧清其實也是為難得很,今天他是不得不進宮。

    「行在」一夜之間就死了三百多官民人等,重傷幾乎突破三千大關,輕傷不計其數的驚天大事,他怎麼敢隱瞞不報呀。即使沒有升任皇城司,還在探事司的原任上時,只要出了比較大的事件,於本身的職責上也是應該刻不容緩地要向上稟報的,何況是出了有這麼多死傷的大事件。

    盧清在進宮的路上就一直在想,據實向聖上奏報會對自己有什麼好處和壞處。可他一想到此事的引發,是由都轄房該管右三廂申供院的丁院長,派所屬差役中的高手扮成游手閒人,向新近於行在開了三十餘間店舖的「雙木商行」東主林強雲施襲暗算所致。而那位越了管界的丁姓申供院長,卻又是執政薛極的同鄉黨羽,此事若說沒有薛極參與在其中,任誰也不會相信。若是真個沒有薛極首肯,那姓丁的一個管領數百差役緝捕盜賊的申供院長,如何會有恁般大的膽子,敢派手下越界為非作歹?

    這「雙木商行」的東主林強雲也不知是個何等樣的人,他分明就是一介商賈,又是如何會得罪當朝知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薛大人的呢?這其中肯定有些什麼不為人知的內情,說不定聖上會對此知情也難說得很。不過,這姓林的商賈也真有些兒能耐呀,竟然會有位高權重的「四木」中人作對頭,只怕是大難降臨林家了。經此一事後,姓林的就是想破家保命不死都千難萬難了吶。

    「四木」,說起來比「三凶」更為可怕。「三凶」只是對不與史黨同流的京朝官、理學派的人們在朝堂中博擊,對小官小吏還不至於造成太大的危害,更別說會對商賈之流的下手了,這些人還不屑與沒身份的人為敵。而「四木」就不同了,這四個人都是握有大權在手的朝庭重臣,是自己這般的小人物可望不可及的大頭腦。「令伊」就可讓人破家,惹上了這樣的大頭腦會有什麼後果,只須他們一句話的事,用腳趾也能想得出來呀。

    「可是……」想到「可是」這兩個字後面還沒浮出的字眼,盧清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在我這樣的小官兒上面的,還有比薛極,甚至比相公權力更大的人物吶。若是不把此事向當今聖上稟報,那此後……」寒顫再次出現,冷汗「刷」地一下暴冒而出。

    趙昀聽完了盧清戰戰兢兢的奏報後,眼裡閃動出幾星凌厲的光芒,急切地問道:「盧清,你手下的邏卒可曾探清此事的內情,真的是薛極鄉黨——那姓丁的申供院長——所為麼,沒有漏掉其他的什麼了嗎,薛極是否參與了此事的策劃?」

    盧清:「啟奏聖上,本管探事司所屬十名邏卒管下百餘役丁探子,僅從行刺林強雲護衛受傷的活口中栲問出些少,其實是不能確定薛大人是否參與了此事。據捉回皇城司的人招供稱,他也是無意中聽丁院長在擊倒粉頭後,在令人將那沾染了粉頭天葵污血的兜布取回時,得了那一星半點的話語,方知丁院長乃薛大人的鄉黨。」

    趙昀低下頭沉思了半晌,然後才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盯住盧清,森厲地吩咐道:「今天的事,你們皇城司務必盡全力探清問明。另外,盧卿家出宮後,可先去查察那位雙木商行的東主林強雲的所有一切,包括他是否在昨夜的刺殺中死傷,其人的商行有何生意買賣等等。總之,凡與此人有關的一切朕都要知道。」

    「微臣遵旨,即刻去辦。」盧清伏地大聲回應,剛想起身退出,卻又聽得聖上興奮的聲音傳入耳中,趕緊又把抬起少許的頭伏下。

    「朕特許盧卿比期(規定的日期,這裡指的是任何日子)持朕的手詔入宮奏事,下去吧。」

    盧清折起那片看似輕飄飄卻份量極重的黃綾,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他很清楚,這個「比期入宮奏事」的皇恩,對自己來說是凶吉參半。差事辦得好了,雖然在聖上沒有真正親政之前自己不一定能有多大的好處,還可能會得罪權勢人物,更有可能性命不保。但是,自己如果能平安渡過這次風暴,一旦史丞相致仕還政於聖上後,自己的好處卻會是說也說不盡。

    按了按胸前稍有些隆起的部位,盧清在退出御書房走了百步時就已經有了決定:「用身家性命作注賭他一把,輸了就是家破人亡的潑天大禍;贏了的話那就有天大的富貴在不遠的將來等著自己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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