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走的大部分人都衣著光鮮,少量穿破衣爛衫的貧民走動時,只敢低著頭在街邊快急走過,盡可能地快速離開,以免礙了權勢人物的眼,招來意外災禍。這裡再難見到向人討要的乞丐,所能看到的人不是昂首闊步、目空一切地行走,就是顯得悠閒愜意地信步遊蕩於紅男綠女之間。偶見幾個腳步匆匆的人,一看他們花花綠綠的號衣,在臨安待得時間稍長的人們就知道,這些一定是那家商號店舖的伙家。若有文士裝扮而走得快的,也必定是管賬先生之流。總之,會在大街上快步行走的,全是些靠出賣體力、手藝、學識謀取三餐的人物。這一副活生生的大都市富貴繁華,市井生活,如圖如畫般的展現在人們眼前。
除了翠娥已經來臨安住過一個多月,現時又與三兒一起外,應君蕙和三菊等幾個小姑娘受懾於這等氣勢,緊傍在林強雲左右身後。君蕙較為老成持重,強自鎮定不讓自己失態。但兩個專門帶回來服侍病人應君蕙的小宮女,也學三菊的樣子緊拽著林強雲的衣袂不放,唯恐一不小心便會走失。兩個宮女雖是在皇宮裡住了一兩年時間,她們只是被關在大內這個大牢房中,從沒有像今天般在大街上自由的行走過。
這種狀況讓山都十分不滿,硬搶到林強雲一側,把應君蕙朝外一擠就拉住林強雲的衣袂不放。林強雲抱歉的向應君蕙一笑,伸手朝山都頭上輕敲了一下,罵道:「小猴子,還是這副巴著人的樣子一點也沒變,我看是要把那澉浦鎮的蔡錦兒講來給你成個家才好,省得你天天纏著我不放。去去,你又不是女孩子,會怕了這裡的生人太多。」
山都不在乎林強雲怎麼罵,倒是聽得恩人要把那個蔡錦兒弄來給他做老婆的事十分上心,大喜之下急切地問道:「真的給我講女人成家?快說,什麼時候為我辦好這件事?」
高興了一會的山都隨即又喪氣地說:「蔡錦兒那女人根本沒你說的那麼好,山都天天去她家幫做了好多事,都沒說我一個好字。看了我去時都是愛理不理的,就是拿些茶水給我吃時也是朝你面前一摔就走,說話也沒一聲好氣。」
姬艷一聽山都這話,立即笑道:「你這山魅,還是祖師爺……」
姬艷話才出口,就被林強雲狠狠的瞪了一眼,嚇得縮了一下脖子,吐舌作個鬼臉後立即改口道:「……還是……公子爺的親隨呢,連這都不懂,還能有資格跟在公子爺身邊?告訴你,那女人用的是欲擒故縱之計。此女想必是個才不出眾,貌又平常的人,她心中怕的是,對你一開始就好言好語的相待,你會看她不起,日久之後會對她棄置不顧。這人倒是有些見識,知道越是不動聲色,甚至惡聲惡氣相對於你,你這山魅就越會對她死心塌地。為今之計,只採一法便可決定能否將此女收為山魅的下陳。」
林強雲對山都在澉浦鎮兩三個月了,抱取美人歸的大計還是沒什麼進展很是不解,心裡也是為著山都的婚事著急。幾次央了鍾婆子去說媒,但都被那蔡錦兒藉故推脫了。此時,一聽姬艷有辦法做成此事,高興的問道:「什麼法子,先說來聽聽,若是辦得好這件事的話,我可以再教你一段《養生訣》中的經文。」
姬艷臉露喜色,走到林強雲身邊小聲說了一番話,聽得林強雲連連點頭。末了,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好,若是此法能成,山都成親的當天就可以來找我,必定會教你一段經文。」
這一路行來,倒是黛絲娜、荷絲娜兩姐妹,全身緊緊地包裹在白色的細麻布內,神態自然,不緊不慢地走在林強雲身邊。她們的雙眼除了看路略有離開,一直都緊盯著林強雲不放,絲毫不為這裡街上的繁華情景所動。
開始的緊張情緒一過,姑娘們走了數十步沒遇到料想中會出現的危險,就再忍不住內心的好奇,特別是兩個小宮女,偷偷抬起頭伸出腦袋向四周略一打量,立即又縮回林強雲身後,片刻後再伸頭看清確實沒有什麼危險了,才敢試探著向外稍離一點,活像兩個受了驚後還過魂來的小動物。
在人群中前進了好一會兒,眾人才逐漸適應了這裡的喧囂,神態重又開始變的輕鬆,接下來沒多久,便又恢復到有說有笑。三四丈寬的街道兩旁店舖內,堆滿了琳琅滿目的貨品,立刻成了她們爭相打鬧的目標。只是因為林強雲沒有發話,她們不敢離開私自到店舖裡去看個飽、看個夠。
「大哥,我想……我想……去這些鋪子看看……」三菊拉住林強雲的手臂停下腳步不走了,鼓起勇氣對他吞吞吐吐的說出了心聲。
這下就連應君蕙也不例外,再沒法保持她的淑女形象,和別的女孩子們一樣,眼巴巴地看著林強雲,只望他能良心發現,大慈大悲地吐出一聲「可以」,或是講出允許她們去自由觀看的話來。相信一旦林強雲的頭一點,她也會和別人一樣雀躍歡呼。
走在後面的翠娥隱約聽到三菊的話聲,一把扯著三兒,一邊向前跑一邊叫道:「公子,小婢也要和應小姐、謝小姐她們一起去。」
走在一旁的陳君華,知道這位義侄面嫩,不好意思把不行的話說出口,他可沒有林強雲那麼好說話,臉一沉小聲喝道:「胡鬧,今後我們要在臨安城內長住,現在忙著看這些東西幹什麼。你們都別忘了,今天是我們雙木商行『升元酒樓』開張的日子,強雲這個東主必須在中午開席時到場去應酬的。否則,有那麼多的達官貴人來到,東主不在場會得罪很多人,往後的日子就難過了。」
陳君華當著這些女孩子的面,自是不好提起「遊仙苑」的事,省得不知輕重的她們問起來時,沒話好說,那有多尷尬吶。
他沒想到,自己不提這「遊仙苑」,並不代表別人就不會說,而且這個人竟然是他自己的寶貝兒子。只聽得三富笑嘻嘻地叫道:「爹爹,你少講了一個,還有『遊仙苑』也是今天開張,那才是達官貴人最喜歡去的銷金窖、溫柔鄉。」
若是說「妓院」,三菊自是清楚指的什麼,光講個「遊仙苑」的名稱,就勾起她的好奇心,不由得向林強雲問道:「大哥,『遊仙苑』是做什麼買賣的,怎麼三富會說達官貴人最喜歡去那裡,能說給我們聽聽嗎?」
年齡稍大些的應君蕙一聽「溫柔鄉」三字,結合那「遊仙苑」的名稱,就知道是與泉州「含香苑」般的行院娼館一類,專做女人皮肉生意的處所。悄悄拉了三菊一下,以眼色示意她不要多問。三菊一見君蕙的眼色,立時就會過意來,知道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蠢問題,立時紅了臉低下頭不再吭聲。
只有翠娥還是拉住三兒探問不休,害得陳君華眼裡冒出火,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惡狠狠地盯著三兒,令得三兒也趕緊低下頭不敢再答理翠娥。
林強雲倒沒發覺什麼,似平常般的信口說道:「這有什麼不能說的,『遊仙苑』麼,就是平常人們所講的行院,也就是娼館。」
此言一出,一眾女孩子都臉紅耳赤的低下了頭。應君蕙跺腳嗔道:「大哥……這種事情也好當著我們這些女孩子們的面說出來麼……」
擁在他們身邊的親衛,也有幾個忍不住「噗」地一聲笑出來,一時間場面顯得十分尷尬。
被應君蕙一講,再加親衛們一笑,林強雲才醒悟到自己這些話說得大是不妥,頓時也鬧了個大紅臉。
陳君華趕緊出來打圓場大聲叫道:「好了,好了。天色將近己時,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呢,大家還是趕幾步,快些到地頭再講罷。」
林強雲他們剛走過小河上的眾安橋,就看到三個文士打扮的人在向人打聽升元酒樓的去處,估計也是衝著新開張這天「雅座當天予八折優待」這幾個寫於大牙旗上的字來的。開業這天,當然是越多人來越好,只要酒好,菜也好,價錢在不打折時又相對便宜些,自是會很快出名。只需出了名,那時候再想辦法弄出一些別家沒有的招牌菜,自是能賺得盆滿缽滿。
林強雲向那三人走過去,大聲招呼道:「三位官人,小子正欲去升元酒樓,若不嫌棄腌臢,可和小子一道前行,就在前面不遠的北瓦門外的前街。」
有人肯給他們帶路,那三個人自歡喜無限,跟在林強雲身邊就走。路上談起雙方的來歷,林強雲方知這三個都是由大越國(今越南北部)都城升龍(今越南河內)人。因仰幕中土的繁榮昌盛和文采風流來大宋遊玩。為首的人三十五六歲叫李平南,另兩個和林強雲差不多年紀,也是二十二三的樣子,是他的族弟李生春、李生雲。
陳君華附在耳邊對迷茫不解的林強雲小聲解說道:「大越國,便是漢代時的交趾郡、日南郡,屬交州所轄。到了西漢、隋朝日南郡以南有了林邑國。到本朝立國之時,沒能將其征服,那交州靠南一部,還有大理、吐蕃那一帶便脫出大宋的版圖了。」
「哦,原來如此。」林強雲仔細地問了一下,又想了好久才弄明白,所謂的大越國,就是指已經和美國佬打了十來年的越南,他還記得抗美援越的一些事,心裡對這三個人有了點好感,想和他們交個朋友,自然說的話也多了些。
眼看到了升元酒樓,林強雲對李平南說:「三位李兄,相見也是有緣,在下也想對你們大越國的事情多些瞭解,不若就和在下一起到酒樓內作個不速之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