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將鍋內的茶葉抄起向親衛端過來的一個大簸籮中移去放下,又連續飛快地抄了幾次,再用一個竹帚把鍋內的茶葉全部掃入簸籮內。
林強雲把那個裝了茶葉的簸籮端到一條墊高了的條凳前,放到一塊很平的大石板上,小心地脫了鞋在木盆中仔細洗淨雙腳。然後坐到條凳上對大家說:「你們每個人都拿一片炒過的茶葉去看,我一邊揉搓茶葉一邊和你們說炒茶時的火候。」
待所有人都拿了一片茶葉後,林強雲伸腳步把簸籮內的茶葉撥成一團,一邊將茶葉用腳踩著滾動一邊說:「炒茶的要領,就是一要手快,二要不怕燙,三要炒得均勻,保證每片生茶葉最少都能貼到鍋底一次,甚至兩三次,全部茶葉都要炒熟。炒茶時既不可炒得半生不熟,也不可過火,要將茶葉炒得剛好適度。這個度是怎麼判定呢,很簡單,只要你感覺到、或是看到茶葉的尾尖部位,有將近半分長的葉子已經炒焦,那就是已經到火候,必須立即起鍋。」
「你們不要以為我這雙腳用來踩踏茶葉,就認為這樣做出來的茶葉肯定不是什麼好貨,最起碼是不夠乾淨。還有人會問,為什麼我現在要用髒兮兮的臭腳來踩踏這些炒過的茶葉?須知炒好的茶葉必須立即進行**,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每片茶葉還沒熟透的部分經過這道**的工序,利用茶葉裡還有很高的溫度時,將其沒熟的部分搓熟。也要讓茶葉經過**以後減少一些葉內的水分,方便後面的烘烤。」林強雲看到周圍的人有許多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忍住心裡的焦躁,指了指由石板上向外流淌的青綠色液體,向人們解釋:「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自然要用身上最有力的雙腳來做這件事情了,更何況茶葉還很燙,只有腳底上的厚皮才能避免腳板被燙傷,也能更快的將茶葉搓制完成。」
把那一大團已經揉好的茶葉移到簸籮邊,林強雲從條凳上踏入木盆中,接過親衛遞來的干布擦乾腳。一邊穿鞋一邊說:「大家看,這就是已經揉制好的茶葉,放在一邊讓它就這樣漚上三四個時辰後,就可以放到烘爐上開烤了。」
此時林來福向林強雲問道:「賢侄,為何要將茶葉這樣漚上三四個時辰呢,直接拿去曬乾,或是按你說的用火戶烤乾不是更快麼?」
「呵呵,道理我一時和大家說不清楚,不過有一點要向你們講明白的是,若沒經過這三四個時辰漚制的茶葉,做出來以後喝入嘴裡會很澀,茶入嘴後的回味甘甜會遜色不少,那就稱不上是好茶了。現在,趁著時間還早,有心想學會這種制茶方法的人都去試著炒一鍋茶吧,有什麼難處和不懂的地方說出來,我會給大家解釋清楚的。」
收購的茶錢多了兩倍,又能毫無代價的學會一種新的制茶方法,不肯學的人才是傻瓜。
不但每個園戶都幹得笑逐顏開,這村裡還有急性子等不及的年輕人,乾脆把家裡的煮飯鍋頭搬到這家的門外,學著樣的炒起茶來了。
當天,林強雲連夜教會人們用細竹絲編成烤籠,次日再讓大家把漚了一夜的茶葉攤於新織成的烤籠上,選取比較封閉的房屋,在內裡燃著木炭火烘烤。
只是在烘烤中透出屋外的香氣,就讓這些茶農國外戶們大大地吃驚了。再等到下午,林強雲再將已經烘乾、成了黑褐色的一小撮茶葉取來,讓人們用滾水沖泡,大家嘗過之後,大部分人都沒有話說了。
林來福端著白瓷碗走到林強雲身邊,眼睛一直盯著碗裡剩下一點淡綠色的茶水,以及兩三片伸展開的褐色葉子,有些難為情的問道:「賢侄呀,如果按你教的這種方法做出來的茶,與做現時的散茶比,少了將曬乾的茶葉打碎這一道活計,確是做得快了些。而且你把收購價又定到六十文錢,以如此高的價錢買去的茶葉般販,不會吃虧麼?」
林強雲笑道:「大伯放心,再怎麼說我也是個行商,沒錢賺的賠本生意如何肯去做。這樣的茶葉,按我估算,運到臨安去怕會賣到兩三貫錢一斤,刨去商稅和運送路上的各項度支,每斤賺上個四五十文銅錢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林來福:「我們這些茶農園戶都叫我來向賢侄問清楚,今年你是這個價錢收購了茶葉去,大家能多賺到不少銀錢,日子也會好過些了。可是以後……」
「若是各家人還不放心的話,我們不妨在字據中寫明,茶農園戶和我訂的契書以十年為期。在十年內,凡是與我訂立了契書的人戶,只要按我教給你們的法子做的茶,不論你每年能做出多少茶葉,全都按上品每斤六十文,中品四十文,下品三十文的價錢收購。再要是不放心的話,也可以按現時的米價來算,每斤上品茶葉付給五斤上白米,其他的按此類推。如何?」林強雲知道他們這些茶農園戶被大宋的那些官府、貪官污吏們給弄怕了,此刻的擔心也不能說是沒有道理,故而耐下心來與林來福商量。
講妥了條件,自是沒林強雲什麼事情,他讓那位吏員和茶農們按講好的條件寫成字據,由雙方畫押後,再送到萊陽縣去簽押蓋印,就算完成了這件大事。
初四,林強雲和親衛們帶著十馭經炒制做成的新茶動身返回膠西,初六日就帶著各種需要的物事啟程由海路赴臨安。
從城北右廂的家裡出來到臨安城裡去,最近的路是走艮山門,只須行走三里左右便到城門。臨安城的東北角這一帶,不論是城內還是城外,都建有大量軍營和廣闊的教場,駐紮有大批大軍。人行車走馬踏,再加此地地勢低窪,路面較為鬆軟,又沒專職修路的廂軍,僅是附近住的少量富民不時掏錢維修。所以,這長度不過五六里的路面相當糟糕,到處都是坑坑窪窪。騎馬、步行還會稍好些,但車子行走在這樣的路上就很是顛簸,即便兩架馬車都是裝了鋼板彈簧的新式車,坐在車上也是左搖右晃的如同坐在風浪中行走的小船一樣,難受得很。坐車的人若要舒服,則須多繞十餘里,從餘杭門進城。但三菊她們這些坐車的女孩們,卻一心想要早點看到臨安這個傳說中最繁華的都市,一行車馬在應君蕙提議下,省下十數里的路程走艮山門便捷些。
林強雲在臨安這裡只有兩架馬車,一架坐了應君蕙、三菊、翠娥及兩個楊太后賜於他的十四五歲小宮女。另一架馬車上則坐著上月(閏二月)由沈念康從泉州連同幾個粉頭一起送來的黛絲娜、荷絲娜兩姐妹,還有這次從山東帶過來的姬艷夫婦,並夾著山都在內。
進艮山門不遠,路左能看到遠處的御酒庫,這個酒庫所產的酒全是供應皇宮大內使用,別人是沒這樣的福氣喝的。過御酒庫里餘,便是大河街,往左拐沿大河街往南,可以一直到達御街。林強雲已經打聽清楚,他們往南走到東青門——也叫菜市門——內大街,走大河(運河|)上的鹽橋,路經本地最顯赫的富民蔣家大宅前面的大道,過了小河上的眾安橋就是他們升元酒樓、遊仙苑所在的北瓦子了。
城內人多眼雜,林強雲考慮到自己一個商賈,雖然是經由皇帝特封的朝奉大夫、差遣提舉景福宮公事,只不過官品太次,在這裡京朝官多如牛毛的臨安城裡,隨便撈一把也能挑出幾個品秩比從七品高的官員來。因此,實在不宜太過引人注目,萬萬不可騎著高頭大馬在鬧市中招搖,還是安安生生的做自己的商賈為妙。一行人將車馬存放於元旦後買撲到的碧香庫(酒庫)內。因為隨行的有八個女人家,酒樓、妓院開張的事情又有冉琥、公治渠他們去打理,沒什麼需要林強雲去操勞擔心的,三十幾個人相距不遠,也沒太過集中的安步當車,一路談笑一邊緩緩朝南行走。
現時臨安城內外的形勢,以防衛的角度來看,臨安城的西郊有西湖和與西湖相連的丘陵,南郊和東郊有海洋、河口之險,最薄弱的防守之處就是北郊。本朝立國之初,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拆掉了吳越時代的北部羅城。城北的泛洋湖及其更北的臨平湖一帶,已經湮廢成大片沼澤地。也許正是出於防衛上的考慮,北部城牆上除了天宗和餘杭兩個水門外,沒有另開陸路進出的城門。只在偏東的東北角和偏西的西北角上開了艮山和餘杭二門,以防備北面來的進攻。
另外,從餘杭水門到江漲橋的水路,是臨安城運輸糧米及各項物資的生命線,萬萬不容有失,故而在半道紅(南北向的陸路)西面的東、西馬塍低地上,駐紮了馬、步大軍。
城內東部靠北的這一塊,集中建有大宋水軍的營寨,還有屬於皇城司所屬的軍營。臨安城的東北一帶,不論是城內或是城外都一樣是低窪濕地,是那種不太適宜住人的地方。這裡的居住條件雖然很差,但卻可以密集駐紮。其他大軍則駐紮在鳳凰山、吳山一帶和西郊,以鞏固臨安的後衛。
整個臨安城的東郊、北郊和南郊,所居住的除了大軍、廂軍以外,都是菜農、行商坐賈,還有就是受雇於各家店舖、作坊的伙家、幫工等。
所以,這一條大河街有很多軍官、兵卒出入,不時還有一隊隊輪值的軍兵,邁著整齊的步伐從街上走過。所有的乞丐基本上全被趕到城外,為數極少的幾個在小巷裡探頭探腦的乞丐,也不像別處般蜂擁前來,只敢偷偷地趁沒差人出現時向人伸手,一見到穿黑底大條紅邊號衣的人影,馬上就向巷內隱去,躲開公差們的視線。
走到距東青門——菜市門內大街附近,遠遠就有一片亂嘈嘈的叫賣、討價還價聲,呼兒喚女、招朋引類聲,還有哄笑、罵街聲入耳。走到街上,這種嘈雜混亂的聲音配合著湧動的人流,更是喧囂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