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五 十九章(三)
    為了穩妥起見,國安用只帶了一千人為前鋒先行探道開路,讓其他的四千多兵卒分批押後,看住這些新丁,防止他們作亂。

    嘴上說是探道開路,可這淮南往山東全是他們走熟了的大道,要什麼探,何必去開呢。賊兵們都心知肚明,自己的這位將軍大人只不過是以此為借口,避開煩人的事先行一步自尋樂子罷了。

    另外五千李蜂頭擄到軍中,被裹脅成賊兵的農民,在李蜂頭軍中的數月有得吃、有得住,還有兵頭的皮鞭、棍棒抽打杖笞,似乎全都變得麻木了。剛開始派到國安用軍中時,這些人悲哀的發現不但自己被迫成了賊兵中的一員,連自己家中的妻兒老小全雜在這些北上的人群中,竟然是被自己親手押往不知何方。起始的十來天時間,沒人想到過抗爭,會的只是和家人們一起抱頭痛哭。

    稍後一段日子,有些比較大膽、心思又細密的年輕人,不甘心就此將自己的家人及親朋好友親手送上不歸路,開始動起了腦筋。慢慢小心地避開李蜂頭派來的兵頭,一個傳一個地交頭接耳商談,準備一旦有了機會就突起發難,先將兵頭們殺了,然後帶著親人逃命。即便要死,一家人死在一起也好過被分拆開流落他鄉客死異地強。

    前一段路還是在淮南李蜂頭老營地境,離得稍遠進入丘陵山地了,兵頭和分段看押的賊兵部將們,又似乎對新丁們的舉動有所察覺,也提防會生變亂,對人們看管得極緊,讓這些準備逃亡的人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出山踏入膠萊平原,這些人看清地勢,便清楚這樣的地方沒法逃。在一馬平川的大平原上,要想帶著行動緩慢的家小逃命,十成中怕是有九成九會被捉回來。還有個把捉不回來的,那就肯定是亡於賊兵追捕時的刀槍之下。

    這批從淮南被劫掠強迫送到此地的難民們,同甘共苦地走了上千里路後,不相識的人們慢慢熟悉了,在還沒有到生死關頭的時候,他們也還是能夠互相扶持,盡量幫助老弱多走些路,以免有太多的人死於還不知要走多遠的路上。

    所有人都不清楚自己這些人的目的地,他們只是聽說過,李蜂頭的所謂「忠義民軍」明面上投靠大宋,現在還是大宋朝的軍隊。而實際上卻是蒙古人的狗,而且他們還與仇敵金國勾勾搭搭,並沒安什麼好心。

    相當一部分人都清楚,這些害民的「忠義民軍」,在去年就已經劫持了數萬人丁送去給蒙古人做牧奴,一年多時間了,至今沒聽說有一個人能夠活著回到淮南來。做蠻族韃子的牧奴,光從「牧奴」兩個字中,用腳趾頭去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想來這次被押送北上的這些人,也肯定是要客死他鄉生還無望了。

    難民們也真是夠可憐的,自被從淮南李蜂頭的兵營內驅趕出來,由於李蜂頭怕餓死太多人到時候湊不夠數,每人分給兩斗糧食讓他們能維持到山東。路上既無鍋碗,到了村莊押送他們的賊兵也不許難民們生火煮食。除了少數有家人當了賊兵新丁的能不時吃到一點熟食外,他們中大部分人都只能生食穀麥充飢,藉以苟活性命。

    原本看到平原就冷了大半截的身體,見到又來了一彪人強馬壯的騎軍,人們的心沉到了腳底,渾身冷透,大家都認為沒希望了。即使再怎麼年輕力壯,兩條腿的人也不可能快過四條腿的馬。

    接下來所發生的事,雖然現時還不知是福是禍,卻讓人們心存萬一,又重新燃起了一線希望之光。

    這些裝束鮮亮的騎軍士卒,他們的舉動讓大多數人心中十分疑惑,位置較接近國安用的人看到張全節與他打交道的情景。以隱約聽到的片言隻語來看,這彪騎軍似乎不像李蜂頭的屬下耶,反而像是專程來接收這十餘萬難民脫離苦海的救難菩薩。

    隨後這些騎軍兵卒們不但取出他們所帶的乾糧分發給飢寒交迫的難民,還好言安慰人們說:要大家放心,只須離開李蜂頭賊兵的控制,他們就可以恢復自由,不必再擔心會有被送到濟南府去給蒙古人做牧奴的命運。若是他們這些人不反對,可以再往北走百多里地先到萊州歇息一時。弄清了當地的情況後,再決定是否願意在那裡安家落戶。並說明,願者留,不願者任由他們自行離去。

    這些軍士把根據地的情況向大家一說,十有七八的人都覺得此事太過不可思議:「天下哪有這樣好的官府?不但分派田地給百姓耕種,可以在沒收成之前賒借糧食、種子、耕牛、農具以及日用家生,田租地賦又還收得這麼低,不會是另有什麼陰謀吧?」

    也有人沒去想這麼多,不管別人怎麼說都好,眼下最重要的是先逃命要緊,到了地頭再作打算。反正人們都各有自己的主意,是留是走到時候再說,誰也不肯先露出口風,以防會有不測之禍。

    護衛騎兵隊的人將乾糧分給他們,沒人肯先把乾糧立即送入嘴裡裹腹,而是先讓體弱的人吃下一些以保持體力,眼看有逃出生天的機會了,這時再被餓死就太過不值嘍。

    出了山地到達平原後,國安用依然不敢掉以輕心,要自己隨行的一千餘人做好隨時攔截逸丁逃民的準備。

    此時變起突然,賊兵們還未鬆懈,他們的警覺心仍舊相當高。聽得首領發令,雖是不明所以,但多年的征戰生活,讓坐下地休息的賊兵們一聽到將令立即就跳起身,迅速聚集於國安用側後結成陣式。

    下完令後的國安用抽出背著的雙頭槍,策馬緩緩向後退出十多步,與敵保持距離凝神戒備。

    護衛隊的騎兵,聽到命令的第一時間向隊友們招呼著奔向戰馬,上了馬後一部分人立即解開囊袋取出鋼弩上弦裝箭、擊石點火。另一部分人抽出腰刀縱馬上前,將國安用帶到此地的千餘步兵包圍起來。

    一些離得太遠的沒聽到部將發令,來不及即時回到馬上的人,也於騷亂乍起時發現事情不對,所有人都刀劍出鞘,警惕地放下乾糧袋退向自己人聚集之地。

    不消一刻時辰,三百餘人的騎兵已經準備妥當,還有十多個人從遠處提著手銃,艱難地在人叢中繞行向事發處急走。

    雙方都有意避開剛從山地踏入平原的難民和那些新丁,一方是早就覺察新丁們情緒不穩,怕稍遲些開始拚鬥後這些強擄來的人會抽冷子給自己來一下暗的。另一方則是唯恐拚鬥時會誤傷好不容易才到達這裡的難民,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劍拔弩張,危局一觸即發。

    游瑾緩緩後退著向國安用大聲喝叫:「叫你的人下馬,將你手上的物事輕輕放到地上。否則,休怪我們要用強了,到時若有死傷,責任自負。」

    國安用身前護著主子的十二個親衛,自恃勇力,仗著人多,互相打了幾個眼色,然後不約而同地怪叫一聲,縱馬欲朝游瑾等人衝來,他們是想先發制人吶。

    悍賊們想來,剛才發令、現在還站在地上的人,一定是這伙騎兵的統兵官,只要將他擒下或是殺掉,那些騎兵沒了官長的帶領也就不足懼了。不然真要以在此地不足一千的步兵與四五百騎兵拚殺,有組織的騎兵放馬衝陣的話,那必定是輸多贏少。

    若是按他們所說稍後將還會有人到來——肯定會有敵人來,因為「獵鹿刀」還沒見蹤影,護送「獵鹿刀」的也必定有更多人——那就更是有死無生一面倒的結局。不如趁此先將這幾個人擒下為質,稍後也好有點價碼與對方理論,到時不至於吃太大的虧。

    再者,悍賊們看到對方站在地上這十多個失了馬的騎兵,竟然用一條短鐵管對著自己這些刀劍已經出了鞘,還有提著長槍的人。心中都不由得暗自好笑:「如此短小的空心鐵棍在戰場上濟得甚事,功夫差點的連抵擋一下刀劍都難。這些人畢竟是末流商賈,即使他們是以保護人貨為生的鏢師、鏢伙,也俱是些從未經過戰場殺戮,不知死活的傻瓜。遇上這樣的傻瓜,不衝上去殺個痛快,那就太對不起自己和生出這些傻瓜的老天爺了。」

    國安用一見親兵們已經行動,也適時高舉雙頭槍準備發令攻擊。他當然也想到在這種騎步對戰中,自己的步兵處於相當不利的境地,只有在對方騎兵還沒完全發動之前,用步軍近戰纏死敵人,才有可能佔得點兒上風。

    這一刻,真的只有天老爺才知道到底誰是傻瓜,默默無言從頭到尾都把這一切變故看在眼裡的老天爺,此刻見到這十來個賊人縱馬上前,就清楚會是什麼結果。他不忍看下去,急急拉來一塊黑雲,把自己的眼睛——太陽——遮住,讓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傢伙送死去吧,眼不見為淨!

    原本充滿陽光的明媚大地一暗,在游瑾暴吼後隨即響起十餘下「砰砰砰」的手銃射擊聲。

    許久之後,除了地面上傳來少數幾匹馬逐漸遠去的蹄聲外,沒有什麼其他的聲響,老天爺耐不住這種無聲的折磨,一把將黑雲扯開。下面的結果讓老天爺有點意外,他看清護衛隊的十多個人也被賊兵砍倒三個,大部分還是平端著手上的鐵管站在原地沒動,他們面前五六丈倒下七個人,有兩個沒死的艱難地向後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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