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安用:「那麼,你們倒是說說看,這雙木商行的東主既然有如許神通,他們能在封賞給他們的三州地境站住腳麼?若是大帥在起事南下後得了手,又或是失手後,再回過頭去對付他們,要用武力硬搶回這三州的地面,不知雙木商行的人又會怎麼樣?」
「難說,難說得很吶。」那人見沒人有應答的意思,又不好讓國安用冷了場,便又開口說道:「依屬下想來,他們這些只會低買高賣的商賈會有多大的能為,不過是仗著那什麼『飛川大俠』的些許道法得意於一時罷了。一旦面對大帥的數萬,以至十數萬大軍,肯定是一觸即潰,還不是乖乖地把三個州地面雙手奉還給大帥。」
「唔,你說的也有些道理。」國安用被手下人一說,心中的想法又有些動搖,只是還有點不死心:「此事暫且不提,到時看看再說,若是實在沒去處時,我們還可再投向金國。金國再怎麼不濟,想來也必然強過這什麼雙木商行的商賈之流罷。」
國安用一行剛走出數里,前方奔來一彪馬軍,到前面二三十丈停下排成一個很整齊的方陣,看上去大約有四、五百騎的樣子。
塵土漸漸降落,已經能看清對方騎軍的陣容了,方陣前並排四騎的身後一面繡有字的白雲旗在風中微微飄揚,因為風不大,牙旗沒能伸展開,所以看不清旗上繡的是什麼字。
這一片山東地境原是李蜂頭的領地,但對面來的騎軍卻是穿了一式白戰袍藍背子,不似是本軍穿什麼都有的雜色裝束。
一名馬士縱馬上前,對國安用等人大聲問道:「來的可是李鐵槍、楊妙真屬下軍兵,是否送丁口到萊州去的人馬?」
國安用大喝道:「大膽,大帥、姑姑的名諱也是你們亂叫的麼,小心有奇禍上身。」
那騎士不屑地冷笑道:「什麼姑姑,你們這些漢奸奴才方把這個女人當成長輩,在我們眼裡不過是個淫賤惡毒的妖婦罷了。說,是否送丁口來的?」
後一句喝聲有如霹靂,震得國安用心中一突:「此人好渾厚的內力,其武功也定然非同小可。自己此來是要取回『獵鹿』寶刀,不可因了一點閒氣而壞了大事。」當下換上一副笑臉道:「本將軍國安用,正是奉大帥和姑姑將令,送十四萬丁口去萊州換取『獵鹿刀』的。請問這位將軍上姓高名,可是貴東主林飛川派你們來接收丁口的麼?」
這位騎士正是張氏兄弟中的老三張全節,他們兄弟中就數他的脾氣最為暴躁,聽得國安用是送丁口來的賊將,十分不滿地叫道:「兀那漢子,我又沒問你姓甚名誰,說那麼多廢話做甚。你家老子叫張全節,是雙木護衛隊騎軍教頭。奉我家都統制將令來接丁口。既是你們已經將人送到了,都統制吩咐過,還要細細地清點,丁口的男女、大小、老少、壯弱都要細細看清楚、還必須寫得明明白白。莫要讓人給以少充多胡混過去,省得沒點足數而吃了大虧。來來來,我們這就開始點算丁口。」
「且慢。」國安用出聲止住張全節。
張全節笑道:「怎麼,想先試試我張家的家傳武功麼?也好,待我先和你這漢子戰上七八十合再講。」
國安用不欲和此人糾纏,向張全節伸出手掌叫道:「拿來。」
張全節奇道:「什麼拿來?敢情還想要立生死狀麼。這可不成,沒大哥發話,沒都統制的將令,私鬥是要罰餉一月的。我們打個商量,打個四五十合便罷手,我們也留些手不發全力,保證不傷到你就是。你看如何?」
國安用對這樣胡攪蠻纏的人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一時間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和聲向這人解釋叫道:「你要將丁口接走,便須將『獵鹿刀』交到本將軍的手上,然後再點算這十多萬丁口,我們哪有時間與你胡纏。快將寶刀拿過來,我們早些辦完事,本將軍也好早些趕回去向我家大帥、姑姑覆命。」
此時又有兩位騎士上前,一人喝道:「三弟不得對國將軍無禮,待大哥和他說去。」
這說話的正是張全忠,對國安用拱手道:「國將軍,你要的『獵鹿刀』隨後就會由我們都統制帶來交給你。我們是否先將丁口點算,省得到時多費時耗力。」
國安用沒把寶刀拿到手,如何肯把丁**給別人,一口就拒絕:「不成,說好了一手交刀一手交人的,寶刀未到我手上,你們也不能先動這些丁口一下。」
張全節道:「不如這樣,看你們送來的這些人都已經又餓又累,支撐不了多久。待我叫人將帶來的乾糧分些給他們先吃點,寶刀拿到你手上時再來點算如何?」
國安用答應了張全忠的要求,讓對方的人送乾糧給丁口們裹腹。
看著數百人解下他們背著的長布袋,分發給飢寒交迫的人們食用,國安用見到一個人的腰間皮套內插著的東西,像極了自己去年從船上撿到,那些刺客掉落的物事。再看仔細一些,發現這幾百騎軍中掛有此等物事的人還真不少,暗暗粗算了一下總有個三四十人。不由得心中一動:「我撿到那東西後,看來看去都不知是什麼東西,也弄不明白這件古怪的物事是做何用的,不如把那物事拿來向這些人問問,或許能弄個清楚明白。」
想到就做,國安用彎腰從坐騎側邊的囊袋內掏出用布包得緊緊的東西,招手向一個掛有皮套的大漢叫道:「這位壯士,有件事想向你請教,麻煩過來一下好麼?」
大漢見這個賊兵將軍好言相問,走到國安用馬側,拱手淡淡地問道:「將軍有何疑問儘管請說,能講的事在下自會坦誠相告。」
國安用一邊小心地慢慢解開布包,一面道:「請教壯士,我去年無意間得了一件東西,與你腰間皮套內的物事一模一樣,卻不知是何用處,壯士能否將其用途告訴本將軍麼?」
「你也有這種物事?」大漢正是林強雲原先的親衛哨長游瑾,在淮南東路西溪鎮騎軍成立時,方與四十二名親衛一起被調離親衛隊到騎兵中,現時為騎軍部將。他在林強雲身邊有一段時間了,深知長、短火銃及大、小「雷神」都是商行中最高機密,自己等人發到火銃時全都起過誓:在商行鏢局還沒有公開火銃的秘密之前,人在銃在,銃失人亡。
而且,游瑾也從未聽說過自己軍中及商行其他人有手銃丟失過的事情。他自是對國安用的話大感懷疑,話語不由得脫口而出:「呵呵,如此要緊的東西能落到你的手上,不會是別的什麼外形相像的物事,你弄錯了吧?」
國安用已經解開布包,很自然地抓住木柄拿起手銃在游瑾面前一晃,笑道:「東西就在本將軍手上,怎麼可能會弄錯呢。壯士請看,這就是那件物事。」
游瑾定睛一看,國安用手上指著自己的,果然是一把比自己身上帶著稍小了一點的手銃。雖然他已看清那把手銃的擊錘還在原位並沒有壓下,顯然賊將還沒掌握如何使用手銃。但手銃的使用極其簡單,力氣稍大的人只需一個拇指就夠了,誰能保證這個賊將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說不定他會在自己沒注意時按下擊錘實施突然襲擊呢?
現在這個賊將又將手指著自己,明顯是不安什麼好心。游瑾不由得臉色劇變,他可不想冒險,第一反映就是身形向側旁急閃,以避開銃管的指向。然後一邊向後急退並伸手掏出皮套內的手銃,一邊頭也不回地高聲喝令:「護衛騎兵隊全體聽令,原局主親衛隊的人過來幫忙,其他人立即準備戰鬥。」
位於游瑾附近分發乾糧的十四、五個人丟下手中的長布袋,飛快抽出手銃邊走邊裝彈,到他的身邊彙集成散兵陣時已全都按下了擊錘,將手銃對準國安用和他的十多名親信身上。
國安用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大漢為何一見了自己手上的鐵管就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把這個鐵管舉到眼前再看了一眼,還是和過去一樣,沒什麼不同啊。再看看已經靠近的對方這十幾個人,全是持有相同的小鐵管在手,並將小鐵管對準自己和手下的親衛。儘管他把頭都想痛,還是沒弄清楚什麼地方出了錯。
「原局主親衛隊的人?這十多個原來以前是林飛川的親衛隊,可他們為何從一見到這物事時就態度大變,如臨大敵呢?真搞不懂這些商賈們心中是怎麼想的。莫名其妙!但從他們的行動上看,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對方準備向自己動武了。」國安用急速轉著念頭,為自保計,他覺得還是不能大意。便也即時喝令:「事情有變,兒郎們結陣應敵。」
這次跟國安用押送丁口來此的,是他現時所有剩下的五千多軍兵,本來這一點人要押解十餘萬丁口,原就兵力太少顯得有點力不從心,他也不想冒險接受這份差事。國安用只管向姑姑推辭不肯成行,把自己的兵少,不能受領此等大事的原因說得清清楚楚。
李蜂頭夫婦大約的確是想利用這次機會,尋個小小的錯失將國安用除掉,以報被殺的兒子李通之仇罷。他們見國安用不肯上當,楊妙真就另外給國安用派了其他兵,把今年在附近擄來的近四萬還在調教,準備稍遲補充到各部軍中的丁壯,暫時拔給國安用五千人隨行,照看押送丁口,這才讓國安用沒了借口,勉強將這趟差事接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