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隊員的後面另外五匹馬被五個護衛隊員抓住韁繩,馬上賊人張口結舌,一臉驚恐地盯著會發聲噴火,由地上的人指著自己頭顱的鐵管。片刻之後,他們舉起了一半的刀劍再抓不住,脫手向側邊落下。十來個端著短鐵管的護衛隊員大張嘴喘粗氣,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盯著國安用和他身後的賊兵方陣。
賊首國安用臉色陰晴不定,高舉著他的雙頭槍一聲不吭,也沒敢揮出下令攻擊,只是瞪大雙眼看看地上的爬動的兩名親衛,又看看正前方七八丈外那十多個人的臉。
游瑾左肘以下被賊兵砍掉,他強忍鑽心的疼痛讓手下為他上藥包紮,小聲吩咐道:「大家聽著,立即抬回死傷的自己人,記得千萬不要丟失所有的手銃、子彈,我們戒備著向後慢慢退回自己人那邊,看來今天會有一場廝殺。」
已經動上了手,一小隊持鋼弩的騎兵每人拉著一匹空馬送到,掩護他們迅速上馬。
游瑾用打空的手銃朝國安用一指,大聲叫道:「國將軍,把你手上那件物事讓人送過來,並招出你是如何得到此物的,我們不為己甚,今天的事就此揭過,還是繼續我們間的交易。若是再執迷不悟,不聽從勸告,那就休怪我們下殺手了。總之,那件物事是我們局主專給他自己親人用的,一定要取回交還給局主不可。」
「原來是可以及遠殺人的火藥兵器!」國安用懊惱得直打自己的頭,這種心情實是無法用語言來表述。他雖說不上有多麼見多識廣,但過去幾年中卻也還是見識過宋朝大軍中火箭、出水火龍、神火飛鴉諸般火藥兵器的。在微風中聞到一股還有些印象的火藥硫磺味,立時明白左手上提著的物事是做什麼用的。他現在雖然暫時還沒有辦法對手上的東西作進一步的研究,不過只要物事還在自己手上就不怕,機會一定還會有,自己也一定能把這寶貝物事弄明白。
對游瑾所說話,他沒有立即做出回應,只是在暗自轉動念頭:「這樣厲害的兵器落在自己手上三四個月,竟然沒能發現它的作用,連是什麼也沒能搞懂。可惜啊可惜!去年的刺客若是早些用這東西向李大帥下手,一下就將他打入地府去見閻王,如今自己就不用處處受制,一天到晚提著顆心度日了。這真是『閻王叫你三更死,沒人敢留到五更』;又道是『閻王注定三管米,不怕你天光早爬起』。」
正想著是不是就此將這物事交出去時,爬近他身邊的一名親衛嘶聲哭叫:「四叔,我死得冤哪,還沒動上手就……給小侄報仇,殺了這些用暗器傷人的四流商賈。」
受傷一時沒死的這個人,雖然叫國安用為四叔,卻是他與一個遠房兄弟的未亡人——也是姨表妹——私通所生的兒子,數年前才由山東老家逃到淮南投奔這位本家族叔。
此刻國安用不知道這人的傷勢如何,聽年輕人自己這麼說,以為他必然是傷得極重沒救了。他自己也明白,戰場上只須要害受了稍重些的傷,在無醫無藥的情況下往往是沒有什麼活命的機會,自是以為其必死無疑了。眼見親生兒子就要先自己而去,而且他這個兒子到現在將死時都沒弄清自己的真正身世。不由得悲從中來,下馬走近兒子,俯下身嗚咽著對地上爬的這個年輕人說:「小子也,你該叫我一聲『爹』才對,你現在明白了麼,你是我國安用親生的兒子。兒子,你就是要死,也要稍等一會才去,且先到一邊歇著,爹爹這就為你報仇去。」
年輕人哭叫著:「你是我親爹?爹呀,我不想死得這麼冤枉啊,為我報仇啊……」
國安用招來兩個士卒,吩咐他們將兒子送到陣中好生安頓、保護。然後咬牙切齒地躍上馬背,憤憤地仰天狂號:「這是滿身殺戮的報應嗎?姓國的偏就不信這個邪。」
吼叫聲中,依稀聽到有人在身後小聲罵道:「狗雜種,你也知道親人被殺是什麼滋味了,以前搶掠殺人時就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嗎?」
此時國安用靈智已失,也沒理會聽入耳中的那些話是何人所發,回頭向已經列成方陣的手下喝令:「兒郎們衝上去,殺了這些人給我兒報仇。」
賊兵陣中暴吼聲響起:「將軍有令,殺上去,殺啊。」
「嗷……殺……」位於陣前的賊兵舉刀槍起步高喊,帶得整個陣勢開始向前移動。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游瑾一聲令下,三十名弩兵扣下懸刀射出無羽箭,把最前面賊兵射倒十多個,然後掉轉馬頭就隨在部將後面跑開脫離險境。
稍遠處戒備的弩兵也就他們離開險地後及時射出「雷火箭」,相隔不到二十丈遠,正是騎軍這種中號鋼弩射擊「雷火箭」的最佳距離。上百個黑鴉鴉的大頭箭帶著點燃後嘶嘶作響的分余粗引線,拖著一股漸行漸大的白煙,投入到正起步向前衝的賊兵群中。
先是十數聲「哎喲,哎喲」的痛叫發自被大頭箭矢砸中的賊兵口中,有人大叫道:「大家不用怕,這些東西只能砸傷人,沒打到頭上不會致命,快衝……」
這人的叫聲還沒完,已經放開腳步的賊兵才衝出二、三十步,隨之而起的爆炸掩蓋掉他的叫聲,「轟轟」的炸響此起彼伏,碎爛的血肉與人體四下拋飛,驚呼慘叫連綿不絕。近百人就在第一波「雷火箭」的攻擊下死傷倒地。
賊兵受到這樣的打擊,陣形一下子亂了,但在他們擁隊、旗頭們的叱罵督促下,還是繞開倒地的同伴朝前衝,速度比剛開始時慢了不少。
游瑾帶了身後的五十餘騎向外馳出二三十丈,人已經在馬背上快坐不住,用他微弱但還能讓身邊人聽清的聲音叫道:「掉頭回去,先用弩箭遠擊,再衝上去給我殺。請大張教頭代我指揮,殺到賊兵們投降為止,決不能讓那把手銃再從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再丟失了。」
扶著他的兩名騎兵聽清後,立時分出一人高聲將部將的話傳出,張全忠得到傳話後也適時發令:「六哨的弩兵快速從側面向賊兵陣中發箭攻擊,七、八、九三哨分三方將賊兵圍住,不得放走一個。二弟、三弟跟著我,在弩兵的箭射出兩輪後衝陣,把他們的陣勢衝開。」
本就已經圍在賊兵外圍的騎軍們迅速調整了一下隊形,讓開幾個通道讓弩騎兵衝刺。
張全忠兄弟三人緊跟在弩兵後面策馬奔馳,第一次他們沒向敵陣衝擊,只是隨在弩兵後跟著跑了一圈。這一波三百多支無羽箭射出,衝在前面的賊人又傷斃近二百。使得本就不怎麼嚴實的賊兵方陣更形稀疏,沒人肯冒死再衝。
第二波攻擊正要發動時,賊兵陣中有人高叫:「不要打了,我們講和,我們講和罷!」
原來,此時的國安用發現自己的兵還沒與敵人交上手,千餘就被人殺傷了一成,這仗還怎麼打呀。此次出來以為是在自家的地盤上,又是為了給他們送丁口來的,除了要防止丁口逃逸外,根本沒想到會有動武的事發生,所以軍中沒帶弓箭無法予以還擊,心知這仗已經打輸了。
剛好一個把他兒子抬入陣中的士卒來向他報告說,他的兒子並沒有受什麼大傷,只是被一個奇形的箭矢釘在腰部。將那露出體外約半寸長的箭矢拔出來要為其裹傷時,才發現整個箭矢不過才八九分長,僅是破了點皮肉而已,射入肉中最多也就四五分罷。
國安用過去仔細一看,果然是如此,心裡不禁又好笑又好氣:「火器打出的是此等物事,看來並不怎麼厲害,稍遠些就傷不了人。可是怎麼我會有這樣一個怕死又沒用的窩囊兒子,不知道表妹會否搞錯了,只怕此子不一定是我的親骨肉吧。」
「兒子不會死,」他冷靜地為自己的老命考慮:「只是受了一點小傷,那還向別人報什麼仇,打個什麼勁?若是此次我不能拿到『獵鹿刀』回去交差,一回到淮南就要送掉老命,說不定還要嘗嘗姑姑的那些玩具後才得以求死。不將這物事交給他們,怕是絕對拿不到寶刀。罷了,罷了,形勢比人強吶,我又有什麼辦法呢!跟他們講和,將此物交給他們就是了。」
正在此時,一波箭雨射來殺傷了百多人,眼看再拖下去自己手下就要死得差不多,立即吩咐人向對方喊話要求講和。
「講和?砍掉本將軍一隻手、殺了我們的人還想講和。」游瑾吩咐來請示的人說:「沒有講和這一說。傳令,投降免死,頑抗的一律格殺。」
「遵命!」來人縱馬馳向國安用的方陣前,向張全忠傳達了游瑾的命令。
不多時,四外的騎兵們策馬迫近至二十丈停下,高呼:「戰場上沒有和談。丟下兵器,跪地投降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