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艷不等陳君華的話問完,馬上就磕下頭道:「跟去,我們夫妻都跟著一起到山東去。小人不敢要什麼賞金,只須有仙膏供給小人治病,天涯海角也跟你們走。」說完,一把搶過陳君華遞來的小瓷盒,連滾帶爬的拉著老婆,頭也不回地逃出公堂去。
丁家良目注踉蹌急走的姬艷,對陳君華道:「陳都統領,以後千萬要注意此人,剛才他所念出來的一段經文,極似是邪道上大大有名的『和合門』裡的練功秘要。這個門派專以男女之事為餌,令其門下弟子在各地富戶家中出入,用男女之色騙取珠寶錢財。」
陳君華謝過丁家良的好意,說自己有辦法制住此人。
花衝將陳君華拉到一邊,向他報告了派往盱眙的人回來,帶了一個據說是局主要找的貨主到高郵城內,那人收了五千貫錢後,他又說還有數十萬斤白泥面,再過半月就可以由(盱眙至淮陰的)運河送至黃河來回易,要價八百兩黃金。
這個消息真是太重要了,陳君華立即讓張國明支給花沖八百兩黃金和二百兩銀子,再派了一什護衛隊送花衝回高郵去,吩咐他說:「花沖,你一定要將這批白泥面弄到手,我會派船到淮陰接貨。此事辦妥後你就隨船將貨物押運往臨安交給局主,再聽候局主安排你到東廈國去。另外,你告訴這個行商,今後凡有這種白泥面、硝石等我們需要的貨物,就都可運到山東東路去交割。若是覺得運輸不便的話,運去高郵與柯茂交易也行,有多少我們就買下多少。你可以代表雙木商行和他寫下博易的文書,先定下我們需要各種貨物的價錢,到時只要驗過貨物無誤,就可按量支給銀錢。若有其他人想和我們交易,也按此辦理就是。」
花沖用心聽清記牢,喏喏連聲答應,自是支了金銀後帶著護衛隊返高郵去了。
張全忠這些天聽人說起雙木商行及林強雲的事跡多了,心裡總是半信半疑的不踏實。他覺得『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什麼事的好壞,都要親目所見才能下斷言。今天他和兩個弟弟及妻子郝氏四人,到了山陽城後,並沒有即時進入子城,而是聚於子城外廣場上假李蜂頭那堆碎肉四周,仔細察看四散的糜肉碎骨。他們聽得正收撿骨肉的人說了發生在這堆骨肉主人身上的故事時,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兄弟三人面面相覷:道法?他們是不肯相信的,說是火藥兵器麼,那就大有可能了。假若將這種加了火藥、殺傷力驚人的兵器若是用在戰場上,那還了得?不論是野戰或是城池的攻防,都有極大的威力,血肉之軀根本無法抵擋。
張全忠心裡也不禁為剛才林強雲等人的危險處境捏了一把冷汗,萬一李蜂頭在盛怒之下橫心下令攻城,這個小小的子城如何能抵擋得住數萬悍賊的強攻,到時候怕是會演變成玉石俱焚了。好在事情已經過去,總算林強雲行險得計,讓雙木商行佔了個天大的便宜。
進入子城後,他們又見到大批戰馬和騾子,這三兄弟和郝氏都是愛馬之人,馬上的功夫也大有可觀。在這裡又聽說雙木商行要到山東路去佔地建立根據地,不由得都有了投入雙木商行到山東路去的想法。特別是張全孝,他認為山東雖說現在是李蜂頭的地盤,卻也算是蒙古人所佔之地,遲早有一天佔地自立的雙木商行會與蒙古兵對上,那時自己就有機會報仇雪恨了。而且,他們在宋境內也實在是沒處可去,雖然數月前行刺孟珙的事是出於誤會,卻也不好意思再回去與護衛孟珙的武林人士相處。最好的辦法和去處就是投入雙木商行效力,既可有個安身立命之地,又能有機會殺蒙古韃子以報他們的血海深仇。
張全忠與兄弟商量一致了,便將他們的決定告訴了丁家良,丁家良聽他們說清了原委後,也覺得能投入到雙木商行是解決他們兄弟目前尷尬處境的最好辦法。
陳君華正為自己的騎兵沒有教頭和統領一事發愁呢,聽說他們兄弟都身具高強武功、精於騎術,有過一定的騎兵作戰經驗。在與他們兄弟的談話中,還聽出這三兄弟對騎軍的組織訓練具一定的心得,哪有不歡迎的道理。即時便答應他們投奔雙木商行的要求,並讓他們兄弟都作為騎兵的教頭加入騎軍中。
這一天傍晚,被李蜂頭探子擄到此地半年多的蒲壽晟、蒲壽庚兄弟終於也被賊人送到山陽子城外,總算脫出了牢籠得見生天。
陳君華不欲這兄弟兩人知悉雙木商行的行動,沒讓這一對難兄難弟進城,當即給了一些銀錢,派人用小船連夜把他們送往揚州,讓其自行回泉州去。
雜事紛擾,無庸細說,大宋紹定二年十二月初十日,由新組建成的四百多騎軍引路,在騎兵後面是護衛隊和張國明等人的家小,以及受夠了李蜂頭賊兵荼毒,不願再留在此地受苦的三千多山陽城中無路可走、但還能行動的貧苦百姓。
這些本來就家無隔夜糧,連今年冬天都不知能否活得過的人,早兩天聽得本城在張大人手下出役的年輕子弟說:跟去山東的人可先無償領到每口一斗糧,以為路上的口食,不夠時還會再適量發放。一旦到了山東地境後,則所有的人都會由官府負責安置,不但能分得連租帶賦一起,只要上交官府三成糧食的熟地。而且,還能由官府賒借給建屋的錢財,以及牛、犁等各項牲畜、農具和生活必需品。這些東西都只要在以後的收成中,拿出一成所得來付還給官府的本錢就成,直到本息收清為止。官府的利息並不高,年息僅這本錢的一成,低得讓人不敢相信。若是想要早點還清官府的賒欠款,只要你家裡有壯丁又願意當兵,還可以去當兵吃糧領餉,那用不了三年就可將所有的積欠全部還清,一家人便可以安安心心地耕作租佃到的田地了。
有這樣的好事?許多人是半信半疑,一時還沒敢有這樣的奢望,也沒敢想著要跟去。
山陽城裡卻還是有些現時就沒法過日的人家,反正留在此地,今年最後幾天的日子就過不下,接下來不是被凍死,就肯定會餓死。與其坐在家裡等死,還不如帶著一家大小跟張大人他們去山東闖一闖,或許能讓年輕人和孩子們闖出一條活路來。因此,本城的原住民有三四百家收拾了家中所有能值得半文一文錢的家當,穿上全部還能穿上身的衣物,裹著如同魚網般的破被,扶老攜幼跟著雙木商行的護衛隊一起出西門,到碼頭坐上早準備在運河上的漕船,懷著惴惴不安,又充滿無限憧憬和希望,也懷著用全家大小的命來換取可以安居樂業生活而博的賭一把心理,開始——有大部分人是其人生的第一回,也可能是他們一生中的最後一回——走上了不可知未來的旅程。
陳君華和張國明所以會不再等待由泉州趕來,由「海鶻」戰船護送的海舶到達,是因為他們接受丁家良的勸告:不可在李蜂頭大軍聚集的地盤上多所停留,應該立即遠離險境,遲恐生變。
二千多艘或租、或買到手的漕船把這一段運河水道擠得滿滿噹噹的,陳君華留下張國明辦理所有人、物的運輸,自己帶領原來的兩哨護衛隊、一哨子母炮隊,與新組建的騎兵,和田四一起於到達碼頭的第一時間坐上準備好的客、漕船,連同已經清醒過來的應君蕙往黃河迅速趕去。
剛出運河閘口,迎頭碰上十二艘剛到達的「海鶻」船,看清戰船上滿載護衛隊制式戰袍的戰士,陳君華終於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總算有援兵來了。有了這一千多護衛隊,自己就可將他們留下一部分為運輸人員、物資的漕船護航。把其他大部分護衛隊帶去山東,接收用「獵鹿刀」換來的三州地盤。
這十二艘「海鶻」船不但已經修復如初,還在船頭各裝上了兩架子母炮,使得它們不僅能靠上敵船接舷作戰,還能施行遠攻,正是在內河、近海水戰的最佳船艦。
率船隊來此的水戰隊部將吳偉才報告說,隨後跟來的三艘五千斛海舶,因為只裝了兩個深鼎,速度快不起來,稍後才能到達。
陳君華立即下令,留一半「海鶻」戰船在此地接應、護送隨後到來的漕船。其他戰船則調頭和自己一起由海路直赴山東。
下行了二十多里,迎到三艘上航的海舶,陳君華要海舶上的船夫們將船上的貨物和耕牛都盡量騰到兩艘船上,空出一艘船裝運騎兵,空漕船則趕回山陽運送人貨。
船隊以大海舶為主,趁著側吹的強勁西北風,只用了六天的時間便走完七百多里海程,於十二月十七日辰時初到達膠州灣的沽水出海口。
這個地方南渡前屬大宋京東東路密州膠西縣(今山東省膠州市)所轄,是山東半島與內陸的結合部,北半部以膠水為界,隔河為濰州(今山東省濰坊市)地境;南邊的小半部分則以沽水下游與萊州交界,中部以密州膠西縣的陳村鎮北端沽水一處急灣為一點,向西北斜拉一條直線至密州高密縣膠水大灣頭為另一點,連成萊、密兩州的邊界。
陳君華這些時間以來,被林強雲所影響,也成了貫會講價錢的老手。到達此地後與田四爭執不休,他說一貫以來萊州就是以膠水為濰、密兩州與萊州作為邊界的,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棄膠水以東膠西縣的這一片平原土地。
連沈念宗上岸去看了這一大片荒蕪成原野的平原後,也由原來無可無不可的態度,一下子轉變為必得此地而甘心,參與了和田四的爭論。
一個來時辰的連番辯說,再加若不答應就不做交易的威脅,田四狼狽地敗下陣。當天,田四就被陳君華逼著一起進入膠西縣,將守城的五百賊兵願留的本地人收歸旗下,不願留下的四十餘人,則連同他們的部將一起趕出城去,責令他們連夜前往六十里外的高密縣。
膠西縣,自宋朝立國以來便隸屬於京東東路密州所轄,金兵佔了此地後金國也沒將其改變隸屬關係。這次卻被陳君華與沈念宗一起,硬是把它歸並到萊州,軟磨硬泡的把它弄到手中。